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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陶先生

似乎也只有潘栋本人才留意到一个极为细小的动作。

——即是方才发自第三者口里的那一声赞“好”声。

其时,潘栋待将得出手,以六盘式击伤对方,却在出掌之先的一霎间,有人出声道“好!”

不用说,这人眼光犀利竟能事先窥破。不能不令潘栋大感惊异。

陶飞,李家茶楼的那位管事——陶先生。

双方眼光乍接,陶先生即速避开,像是心知犯了什么差错那样,再也不欲向潘栋多看一眼。却是发自驼子步九洲的一声冷笑,揭开了眼前的另一个序幕。

“小兄弟有本事你就连我驼子一齐成全了吧!”

各人闻声而惊,其时驼子步九洲已似飞云一片,扑向潘栋身前。

现场各人,对于姓步这个驼子早已耳熟能详,尤其是他的出手狠毒,功力精纯留有极深刻的印象。

——这个人据说练有“黑手功”,一只右臂其黑如墨,坚逾铁石,中人必死,因有“毒手天王”的诨号。

好快的来势!

随着驼子的一势飞扑,右手起处,“二龙探珠”,哧——直向潘栋眼睛点刺而来。

潘栋自领会“灵性”出招以来,神态常是从容不迫,这类“灵”异的反应,又常常在最后的霎息之间,才得以作出反应。

驼子步九洲一双手指,眼看着已触及对方眼皮,仍未见对方有所行动,不由心生疑窦。“嘿!”了一声,猛可里凌空一个快翻,“呼噜!”衣衫声中,已落在了潘栋身后。

一落而定,吐气开声:“打!!”两只手一上一下,直向潘栋背上抓去。

这才是他实力的一击。

潘栋倏地一个转身,决计要试试对方驼子的蛮力。随着他身势的一转,双手快出如电,推送间四只手已抓在了一团。

忽悠悠,四只脚步一阵子打转。

耳听得桌下“叭叭!”一阵声响,水磨方砖的地面竟为之连破了七八块之多。

四只手接触的一霎,潘栋只觉着对方右手奇热如焚,不觉手心微微一麻。心里一惊,陡地反肘而上,以“两极气功”猛然攻向对方腋下要害。

驼子自是识得厉害,一声怪叫道:“好——”

猛可里四只手掌倏地分开,随着驼子嘴里的一声怪叫,人已忽悠悠狂飙而起,“呼!”一声落向大厅楼梁。

想是力道过猛,那一根楼角侧梁,竟有些吃受不住,为之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满屋震惊里,驼子步九洲在梁上怪笑一声道:“好功夫!”

身形再起,一片飞云般落向眼前。身势之快,一如野云振飞,去留无迹。

话虽如此,透过他惊悸的眼神,却也尝到了对方的厉害——若不见好就收,后果堪忧。况乎他毒计已逞,更无所求。

当下猛笑一声,向着潘栋抱拳道:“承让、承让!”一转脸向着吕超道:“怎么样,总管,咱们还待下去么?”

吕超何等精明?

先者,即在他们双方四只手甫一接触的当儿,吕超已是心里有数,驼子这么一说,心里更自笃定。当下缓缓自位子上站起,向着李晚林抱拳冷冷一笑——

“今天的事,李园主你也许还不十分清楚……回头你可以打听一下,不是我们不给尊驾你面子,实在是贵友欺人太甚,打伤了我们的人,这件事……因为佟先生不在家,还不知怎么发落……哼哼,好在人在你府上,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佟先生回来以后,自有交代……”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

一面理着袖子,吕总管表现得极是自在,却把一双精光内蕴的眸子转向潘栋。

“请教大名上下——?”吕超笑得暧味:“看来足下是存心给我们过不去,吕某人也就不妨告诉你,咱们这个梁子算是结上了。”

潘栋正要报出名字。

李晚林却忿忿道:“你们太不给我面子,就这样吧,客人住在我家,打伤了你们的人,由我来医治,佟先生要是还不满意,就只管来找我吧!”

“好!”吕超微微一笑:“李园主一言九鼎,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话声出口,缓缓伸手,托下了悬在空中的金丝鸟笼,向着驼子点点头:“咱们走!”

其时驼子早已搀起了椅子上的方化天,后者早已锐气尽失,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样的憔悴,黄脸上满是汗珠。

三个人转身待去的一霎,却为潘栋出声唤住——

“慢着!”

潘栋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打伤你们的人是我,与李园主无干,姓佟的降罪,只管找我就是!”

吕超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眼:“这可就难说了,姓潘的,就报个万儿吧!”

“潘栋!”

“啊——!?”姓吕的忽然神色一变,恍然似有所悟地笑了起来。

“久仰,久仰!原来你就是潘栋,这就怪不得了,幸会,幸会……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驼子步九洲搀着受伤的方化天,在一旁喋喋笑了几声:“足下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在这里见着,咱们这叫做有缘,嘿嘿……潘兄弟,打人一拳,防人一脚,佟家屯可不是足下你撒野的地方……说不定今日一会,咱们已结了不解之缘,你……这就看着办吧!早晚要是有什么意外,嘻嘻……嘿嘿……说不定足下还有求着我驼子的地方,那可就到时候再看着办吧!”

一番话没头没尾,直说得在场各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潘栋心里动了一动,正自忖思着驼子的话中有话,对方一行三人,已转身离开。

接受了主人的诚意邀请,潘栋暂时在李家住了下来。

他们双方甚至于并不熟悉,依然那么陌生。仅仅凭持着一腔义气,以及武林中所谓的“道义”,便自彼此接受了对方。

晚宴之后,潘栋回到了李家为他特别安置的小小院落。

酒宴间,宾主义气于博,李晚林说了很多慷慨激昂的话,却是绝口不谈与佟家结怨之事,他要潘栋暂放宽心,即使与佟家结仇之事,也可由他代为化解,最后终将无事。如此义气,大大博得了潘栋好感,是以在主人一声敬酒之下,不觉多喝了些儿!

天上星月皎洁,院子里花叶扶疏。

阵阵柚子花香,泌人心肺。

踏着微醺的脚步,来到了主人专以待客的精致雅舍。

招呼着他坐下之后,献上了一碗香茗。

孙七二管事的笑嘻嘻地道:“潘爷您喝多了,早点歇着吧,有什么事,要什么东西,只管招呼一声,这里门上的小余,是专为侍候您的!”

回身把小余召来面前请安问好。挺机伶的一个大小伙子。

潘栋点头说了声谢。小余退出去,孙七咳了声,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碍于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二管事有什么话要说么?”

潘栋睡眼惺忪地向他看着,心里十分清楚。

“唷!您还没醉?潘爷您好酒量!”孙七说:“我都瞧见了,这么大的坛子,你一个人喝了三坛,陈年的老二白呀!老天爷!”

两只手比了一比,酒坛子有南瓜那么大小。

潘栋微微一笑,虽说不醉,却也有些晕晕然。

孙七咳了一声,笑道:“好本事呀,潘爷,醉太岁方化天是这里最难缠的主儿,都叫爷您给收拾了,还有那个驼子——他们两个是这里的霸王,乖乖,平常还得了?今天嘿嘿,都叫爷您给整了!”

一口河南土话,孙二管事干笑着坐了下来。

“二管事有话就请说吧!”

“嘿!”孙七眯着两只眼半笑不笑地说:“爷您真是好本事……。这不是我们东家留您住下来了吗?要照我说,东家他老人家,可也喝得差不多啦……”

“二管事的意思是——”

“哈!”孙七仰头笑了一声,满脸世故地笑着:“我的意思是,东家他老人家是喝糊涂了,您想想……佟家该是多大的势力,我们哪里惹得起呀!”

潘栋“哼”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孙七低笑了几声,一只手摸着他的山羊胡子:“就别说佟大当家的啦,光只是他那个总管吕超,您刚才也看见了,那个人可不好惹啦,我们哪招惹的起呀!”

潘栋又哼了一声,只觉着右手掌心微微有些发痒、发麻,抬起来看看,并无异样。

孙七干笑着说:“潘爷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实在说,我不明白!”潘栋一笑道:“你就再说明白一点吧!”

“哈哈……”

孙七笑着站了起来:“我是在为潘爷您好,佟家屯的这个梁子不好结的……再说……唉唉……话也就说到这里了,要依着我说,趁着佟大当家的这两天在外面还没回来,不如您就一走了之,嘿嘿……这么一来对您,对我们都好,潘爷您再想想,看看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明白了……。”

潘栋连连点着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孙七笑了一声,不自在地道:“这可是为潘爷您好……得!时候不早了,您歇着吧,我给您告安了!”

说罢,拱手而退。

“二管事你走好了……不送、不送——”

把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晕晕然潘栋站起了身子,只觉着有些儿头重脚轻,敢情是真的有几分醉了。

院子里风好大,引动着地上落叶唰唰作响。

李家在夜宴的一番热闹之后,已渐渐趋于安静,各处灯光都为之熄灭,只剩下高插墙角的一盏长桶吊灯,在风势里左右打摆,越加添增了几分夜的萧索。

一番吐纳之后,似已酒醒。这一霎凭窗以望,只觉着无限空明。有一种“思动”的潜在意识,他反倒不想就此而睡了。

一片流云缓缓由天际飘过,遮住了明月一半,数点流萤小火星一样地随风明灭。

这里滨临巢湖,不时有雾的感染朦胧中,好像是起了雾了。

熄灭了面前的灯,房子里便只有月光一片。

潘栋待将转身离开的一霎,却似由东面院墙那边蓦地拔起来一条人影。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他为之一惊。

来人好快的身法,身形一起而落,第二次拔身而起,一股轻烟样的飘逸,已然落身眼前不远。

月色下看不清来人面貌,但觉长衣飘飘,身材甚是高颀,紧接着这人身子轻晃,疾风声里,已扑向潘栋居住精舍。

潘栋一惊之下,最后的一点酒意亦为之消失不见,左手在窗沿轻轻一按,极其轻健已掠出长窗。

那人这一霎已扑向正门,负着双手正在顾盼,潘栋的闪身而出,虽然极是轻飘、亦为他有所觉察,倏地回过身来。

月色之下,才自看清,来人脸上扎着一方布巾,露出的双眸子,光华内蕴。

事出突然,这人“啊!”了一声,潘栋却已由正面电也似地急切而进——

随着他的进身之势,一双手指“二龙抢珠”,直向着来人仅仅露出的双眼上点来。

蒙面人“哼”了一声。身子一个倒仰,“呼——”反纵出丈许开外。

他这里身形方落,潘栋第二次窜身而进,用“劈挂式”出掌直削对方面门。

蒙面人身子略偏,出手一搪,已架住了潘栋右掌。微笑道:“这又何必!”

掌式微盘,已扣住了对方去势。

出手俐落、老练,这一式“云手”暗藏“锁”字秘诀,意欲封住潘栋右手,尤其有大家之风。

潘栋一惊之下,料不到敌人阵营里,竟然有如此出色人物——心念一动,待将以神鹰门杀手“风点头”一招,反伤对方面门。

却不知力道方注,右手指掌间一阵酸麻,几至不能着力——便自这样,一只右手随即落在了对方拿捏之中。

蒙面人掌式轻翻,乃得轻易拿住了他的腕上穴道,潘栋只觉着身上一软,顿时动弹不得。

这人一笑道:“有僭!”进身作势,轻轻便把潘栋抱起,转身向舍内步入。

黑暗里,这人把潘栋平置床上。

紧接着右手晃动,“呼!”一声亮着了千里火,回头看看,点亮了灯。

室内因而有了亮光。光焰耸耸,晃动起一室的人影。

收起了千里火,蒙面人转过身子只是一言不发地向他望着。

潘栋连惊带忿,几乎为之昏厥。他自出道以来,即使在面对“神眼鬼见愁”晏春风这等大敌,也只是临场负伤而已,却是从来不曾为人所擒,像是眼前这般随意为人摆弄,简直是前此未有的奇耻大辱。

自然,最使他不甘心的,却是并非技不如人,而是右手那阵莫名其妙的酸麻,糊里糊涂地竟自败在了对方手下。真正从何说起!?

四只眼睛对视之下,蒙面人一手端着灯盏,灯焰子低到几乎烧到了他的脸。

带着奇异的眼神,蒙面人只是瞬也不瞬地注意着他的眼睛。

似这样细心地观察了好一阵子,又拿起了潘栋右手,特别翻起了他的手掌,又看了一会,才自回身坐好,放下了手里的灯。

“你中了驼子的暗算,为他毒掌所伤,看来伤势不轻……一旦发作起来,只怕性命不保?”

声音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却是这几句话,使得潘栋心里为之一惊——从而使他联想到方才右手臂掌间那一阵莫名其妙的酸麻感觉,原来是因为如此。

蒙面人笑了一笑,露着一口雪白牙齿道:“仁兄不必多疑,你的武功好过我不知多少,只是因你右手中毒受伤,内力不继,才会为我所制……”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右手向着对方肩下轻轻一拍,力道过处,即行解开了潘栋穴道。

穴路方通,潘栋霍地坐起——

蒙面人倏地后退一步,警觉到潘栋的或将出手,含笑道:“施不得——”

潘栋原有出手之意,经他这么一说,才自警惕到自己的不便出手。

“你又是谁?”

嘴里说着,潘栋已翻身下床。

蒙面人眼睛里含蓄着微微笑意:“潘少侠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是一天不见,就把我给忘了!”

“啊——”

这几句话,越加耳熟。

昏黯灯光下,虽说是看不甚清,可是来人面上轮廓却直已是呼之欲出,尤其是露出巾外的一双眼睛以及那一双过浓的眉毛,顿时给了潘栋极大的暗示——

“啊——”忽然间,他认了出来:“你是郭……老兄!?”

“这就对了!”蒙面人赫赫一笑:“郭北斗!”

说时右手一揭,已把脸上蒙巾扯下,不是船上邂逅的那个郭北斗又是哪个?

——其时郭北斗赶着牲口,中途落站,不及详谈。潘栋只是由无为道人处得悉他的一鳞半爪,据知此人武功甚高,有侠义之风,惯以行侠仗义,却又独来独往,因而博得了“千里飘风独行侠”这个绰号。

犹记得郭北斗别时说到再来拜访,言犹在耳,此刻他果然来了。

潘栋顿时大为欣喜,当下深深一揖:“郭兄说来就来,真信人也!方才不知,多有开罪,尚请勿怪!”

郭北斗赫赫笑道:“兄弟你用不着客气,这话倒是应该我说——嘿嘿,打人一拳,防人一脚,日间在船上,被你一式‘蝶恋花’手法,拿住了肩臂,当着老道,使我大大出丑,当时我就怀恨在心,总要想找个机会也同样报复你一下。你看,现在可不是机会来了,哈哈……这叫一报还一报,咱们双方算是扯平没事!”

一面说,仰头笑了两声,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

潘栋见他说得豪爽,不觉为之一怔,转念间才自明白——原来日间在船上,二人曾游戏出手,自己以“蝶恋花”一式,略占上风,印证于此刻自己的失手被制,果然有趣。

“郭兄快人快语……令人钦佩!”潘栋再次抱拳施礼:“白天的事,万请勿罪才是!”

“你看,你看,你可不是又臊我一次?”

郭北斗靠在椅子上,眯着两只眼道:“不过话说回来,白天在船上,虽让你占了上风,心里未见得就此服气,以后还要再找机会与你比过才能算数。”

潘栋道:“小弟也想向郭兄请教!”

郭北斗收起玩笑道:“白天我因为赶着把牲口交货,收了银子,回来找你们,才知道老道已经走了……你在忧阁闹的事,打伤了黑黄二虎,我都知道,哼哼——这些家伙,平日狗仗人势,为虎作伥,今天遇见了你,活该出丑……后来你到了李家茶楼,我也知道……”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你打伤了“醉太岁’方化天,那个姓步的驼子必将不与你干休……这个人在江湖上恶名昭彰手下极毒,你为人忠厚,哪里会防到他会有此一手?”

潘栋怔了一怔:“郭兄你原来都已经看见?”

郭北斗道:“当时在李家茶楼外面看热闹的人极多,我混在人群里,自不会为人注意,只可惜离得太远,不能及时助你一臂之力……那是因为我与那个吕超过去照过“盘子’,不便见面……后来见你与他四掌相合,才知道坏了……”

潘栋道:“这个驼子……他的手上又怎会有毒?”

郭北斗“哼”了一声,站起来道:“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一念触及,潘栋才自觉出那只负伤的右手,这一霎先是麻软不堪,不过是说话的工夫,竟自举动皆难,不由大吃一惊。

郭北斗把灯盏移近了。

张开掌心,血红一片——

郭北斗右手起处,一连在他手臂附近三处穴道上点了一指,闭住了此一脉的流血。

“还算好,你的内功深厚,毒气也只能达到臂腕,进不了躯体之内,要不然情形可就不妙——”

无为道人没有说错,这个人果然精于江湖历练,涉猎极丰。

当下即见他由身上取出一根皮索,双手用劲,紧紧扎住了潘栋右手臂根。

“忍着点,没事儿——”他说:“等一会把毒血放了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他一连哼了两声,挑着一双黑黑的浓眉道:“驼子自以为得计,认定了你逃不过此劫,一定会去求他,却是想不到你内功精湛,竟能阻住了毒气攻心,又遇见了我这个行家,叫他苦心白费!”

他竟是有备而来,由身上拿出来一个药包儿,摊开眼前,里面什么都有,小刀子、剪子、小瓶子罐,花样还真多。

潘栋一面运气自丹田逼向右腕,只觉着一只右手肿胀十分,经二人细细寻觅之下,才自发现潘栋右掌中指下方,有一个针尖儿大小的红点,此刻经气血一冲,竟自凸起如粟米大小。

郭北斗随即拿起一根银针,轻轻在那个凸出的红点上一戳,即有紫红的血怒涌而出,郭北斗用一只杯子接着,足足接满了半杯,血色才由黯红转为鲜红颜色。

潘栋看到这里,才自松了口气,暗忖着好厉害的毒。

郭北斗用两根手指,顺着他腕上血脉,按揉了好一阵子,才自点头道:“好了,没有事了!”

接着把紧紧束在他腕臂上的那根皮索解开,霎息间这只手上,便自恢复了血色。

潘栋一面道谢,试着以气招运行其间,果然通行无阻,已不再有先前的麻疼感觉,心里才为之一块石头落地。

郭北斗道:“这个驼子一只右手最是恶毒,除了练有‘黑手功’的功力,最可恨的是还有一些歹毒的小门道……”

微微顿了一顿,他才又继续接道:“你也许没有注意到,在他右手中指节下,戴有一个特别的戒指,嘿嘿,毛病便在这里……”

潘栋一惊道:“原来如此……难道戒指里藏有剧毒?”

“不错!”郭北斗哈哈笑道:“这些毒通向一个特设的针口,一经中人,毒液自出,你一时不知,与他对掌,自然免不了为他所伤,其实,若是你事先知道,避免与他手掌相接,他也就无计可施了!”

潘栋一笑说:“我知道了,这样的伎俩,一般正经人万万不会想到,也不屑为之,也只有他这个弯曲的驼子才会有见于此……”

郭北斗“哈!”地笑了一声:“你慢慢也就知道了,佟家屯儿里,什么怪人都有,这个驼子为人固然阴险诡异,若是与佟玉鳞比较起来,可就有小巫大巫之分,差的太远了!”

潘栋道:“我一路上,就听说这个佟玉鳞如何厉害,听说他本人更是一个施毒的高手,怪不得他手下人才会这样!”

郭北斗“哼”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今天若是姓佟的对你施毒,便是活神仙也救不了你……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此人……”

潘栋笑了笑,没有说话。

郭北斗道:“据我所知,佟玉鳞眼下不在,很可能一两天之内就会回来,如果他回来,势将不会与你甘休,你还是心里早作准备的好。”

潘栋仍然是微微一笑。

对于佟玉鳞这个人,他不仅仅充满了敌意,更充满了好奇,这么多人在谈到他的时候,都似乎存有极大的戒心,一再地向潘栋告诫,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会对潘栋产生吓阻的效果,反而激发了他更欲一会。只是这番心意却不便直说出来。

“还有那个吕超,这个人可也有些来头,早晚他一定会来寻你麻烦,也不可掉以轻心。”

郭北斗嘿嘿笑了几声,目光炯炯地道:“实在说,这么多年以来,兄弟你是第一个人,敢这么明着向佟家屯挑战的人,就只是这一点,已让郭某人对你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潘栋笑了笑说:“也许我是自不量力,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认了……我已是骑虎难下!”

郭北斗一双细长的眼睛,频频在对方身上转着,聆听之下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不过,我要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了,兄弟,你这一次来,应当不只是为了要对付佟玉鳞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潘栋不由呆一呆。

郭北斗“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这句话也许我不该问,如果你不想要说也就算了。”

潘栋一笑道:“看来郭兄你是个直爽的人,也好,这件事我正自一个人在心里纳闷,就请郭兄你为我代筹一二,看看是否可行?”

郭北斗这才面现笑容道:“这就对了,说出来吧,看看我是不是能够给你拿个主意?”

江湖中人每为道义相期许,这个郭北斗看来正是义气中人,若是他存心打算结交这个朋友,便当肝胆相照,含糊不得。

潘栋其实甚感孤单,尤其是眼前面临敌人,如此强大,相形之下,自己未免太过孤单,若能有眼前郭北斗仗义支助,不啻是一条强力膀臂。

想了想,他随即不再隐瞒,郎把此行为打救杏儿的一番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自然,这么一来,免不了涉及当初与晏春风的一段结仇经过,如何在岳家草堂养伤,岳天祥之如何伪善,对杏儿之存心不良……直到“天河小栈”与杏儿之二度见面、失散……说来不胜感伤,更兼气忿膺胸,甚是慷慨淋漓。

郭北斗只是静静聆听,时而冷笑一声。

一段经过,其实可歌可泣。

站起来走向窗前,向着沉沉夜空吁了口气——潘栋回过身来,向着郭北头微微一笑——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他说:“第一是要救出杏儿姑娘,第二,岳天祥这个人万万不容他再活着离开,郭兄你的意下如何?”

郭北斗“哼”了一声,眯着一双长长眸子,脸色甚是阴沉地道:“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嘿嘿!你为六先生而开罪了晏春风,如今又为杏儿姑娘结怨佟玉鳞,这两件事其实都与你无关,你却义无反顾,深陷泥淖其间,如今想要脱身事外也是不能,说来怪不得人,是你咎由自取……”

潘栋心正不明。郭北斗却自赫赫有声地笑了,笑声微敛,冷冷说道:“佟玉鳞投靠了红云帮,如今与红云帮的瓢把子金老七坐地分赃,这件事你可知道?”

潘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郭北斗说:“这就是说,你与红云帮也已经结下了仇,嘿嘿,兄弟,你的胆子不小!”

潘栋一笑说:“我与红云帮早已结了梁子,却不是自今日而始!”

“好!”郭北斗坐直了身子:“有件事也许你还不知道,你可知晏春风那个老怪物,与红云帮的金老大交非泛泛?说白了,他们也是一伙的!”

潘栋不由为之一愣,这一点倒是他不曾料到。

“你看看!”郭北斗满脸堆笑道:“小兄弟,一刹那之间,你已与当今天下几个最厉害顶尖的黑道人物都结上了梁子,岂不是太有趣了!?”

潘栋想想也自悚然,不觉傻傻地笑了。

郭北斗哼了一声,半笑道:“这场戏也太热闹,不容错过精采之极,我看定了!”

潘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一笑道:“看戏好玩,自己也演起来,可就不好玩了——”

“那就靠兄弟你为我兜着点儿啦——”

说到这里,郭北斗忽地站起来道:“天不早了,我走啦!”

说走就走,随即转身步出,二人相继来到门外。

一天星月,在月光映衬之下,越加皎洁,时有清风,引动得园中木叶萧萧。

双方初次定交,竟似十分投缘,正如无为道人所说,这个郭北斗果然是个侠肝义胆的奇男子,三言两语,即见性情,此时此刻,若是来上一番客套,可就大煞风景。

潘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凭持着心理的诚挚,向对方默默注视。

他甚至于连对方住在哪里都来不及询问,郭北斗巳抱拳辞别。

——像是一股轻烟样的轻巧,郭北斗的身子已拔空而起,落在了侧面空出来的一块大湖石上,身影再晃,便自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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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黯淡,夜色已临,羽重楼在暮色狂奔、狂奔。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像他身上的衣裳,但他的眼睛,却殷红得有如衣裳上的鲜血。他的头发很凌乱。一头乱发,在风中飞舞,在他的发上,依稀还带着一个女孩子的体香。如果江南水陵两路十八股流匪的绿林大盗,能够看见他现在的情景,一定会拍掌称快。三年前,羽重楼在半月之内,连破江南十八大盗寨,前后有二十七个名声赫赫的绿林大盗,相继死在他的双鹿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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