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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夜来风雨声

淅淅沥沥的风声,却不是下雨。

夜风把园子里散落的树叶连同花瓣要悉数扫起,吹打在纸窗上、瓦上、墙上……衬着一天月色,景像甚是凄凉。

隔墙松子飘落,幽人应是未眠。

潘栋心情亢奋,竟而不思入睡——秋蚊如雷,隔着一层薄薄纱帐,顶顶撞撞,犹自大有可观。

灯盏已熄,也只得床前月光一片。

睡既不能,潘栋干脆坐起,把雁先生所传授之几字真言口诀,细细在心里寻思推敲。

却在这时,身边上“咯!”的轻声一响。久于历练的人一听之下,即可判知声音来自房上——不知是哪一块瓦松了,纵你绝世轻功,不经踩踏在上,便会发出声音,防不胜防。

诚然是今夜多事,一个走了一个又来。

一念之警,不暇多思,潘栋立刻挺身坐起——倏地撩开了帐子。

一条颀长的影子,正自映窗而立。隔着薄薄的银红窗纸,这身影应是再清楚不过——从而使潘栋心里一惊。

你——好大的胆子!?

心念方动,左手轻按,燕子样的轻灵,已自床上飘身而下。

纸窗前的人影,仍然直立,动也不动,一个念头陡然兴起。

潘栋蓦地动了无名杀机。

如此近的距离,以潘栋今日功力造诣,若是存心杀难,以“百步劈空掌”或是“进步穿身掌”猝然出手,来人隔窗而立,既无所见,十九必死无疑。

潘栋终是心存忠厚,有些不忍,即在这一掌眼看着已将击出的一霎,忽的中途而止。

果然,他的一念之仁,不失明智,耳边上“笃……笃……笃……”一连响了三声。

透过薄薄的窗纸,清晰地可以看见对方轻轻叩窗的手指,紧接着这个人的影子,极是轻飘地已向后闪开。

潘栋幸而不曾莽撞,对方这三声弹指,分明有相召之意——却是如果就此认定对方没有恶意,或是朋友一面,未免过早。

总之,其势绝快。

这人身形方退,潘栋却已由另一面绕身而出。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潘栋出来的如此之快,且是由侧面现身而出,仓卒间,双方已自照面。

月色里,这人不失神俊,一袭月白色的长衣,自下襟捞起塞向腰间,腰肢细挺,衬着颀长肢体,宛若玉树临风。却是同先时的郭北斗一样,脸上蒙着一方素帕,双眼之下全在掩遮之中。

这番邂逅,过于突然。

蒙面人微微一愣,即速闪身,飘落中院大棵树下。

潘栋自是不肯放松,冷笑一声,点足而进——随着他前掠的身势,右手轻启,骈中食二指,向着来人肩上点去。

这人“咳!”了一声,眸子里满是惊异。

随着他的身子向后一收,右肩自然下沉,同时间左手翻起,翩若飞蝶,霍地向潘栋背上拍来。

行家身手,毕竟不同一般。

潘栋猛可里向前一探,脚下力点,“飕!”地纵身而出,那人轻笑一声:“打!”

只当是什么暗器出手,潘栋霍地拧过腰来,迎接而来的却是对方快若鹰隼的身势。

便自这般,两个人奇快的身子,蓦地凑在了一块。

四只手各作上下,竟自迎在了一起。

这么一来,功力便有了强弱之分。

潘栋的两极气功,已有九分火候,近日来浸淫“灵性”之活用,更见微妙。

双方力道乍接之下,突兀潘栋之一面力道尽失。

蒙面人乍惊之下,心知有诈,待将有所反应,其势已有所不及。

——猛可里膊上一紧,已为潘栋巧翩如鹰的手势,拍落其上。

这一掌不愠不火,友敌不明之下,潘栋自不会率尔伤人,这掌已是留了分寸,一沾即退,“刷!”地飘身而开。

蒙面人饶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呆了一呆,抱拳道了一声:“髙明!”便自嗒然若失,不再多说。

虽是如此,潘栋却也领教到了对方的实力,观其出手进退,在在有大家之风,端非易与之流。由是警惕这佟家茶园,堪称卧虎藏龙之所在,大大发人警惕,不可等闲视之。

“足下黑夜来访,请示尊意,要不然请恕得罪了!”

话声出口,潘栋身形微闪,挡住了对方正面,却是脚踏“子午”,这个姿态若是控制得当,对方左右中三面俱已在封锁之中。

蒙面人略略后退了一步,却含笑道:“你多虑了!在下来得冒失……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心仪你的罕世身手,特来请教……却是不知自量,还请不与怪罪才好。”

语音中带着南腔,像是有意地压低了,听在潘栋耳朵里,甚是怪异。

“兄台是——?”

一面说,潘栋霍地前进一步,摆出由左面切入的姿态,强大的气机立刻直袭面前,蒙面人自是有所体会,不由向后又退了一步。

“这就不敢……”

蒙面人谦虚地摇手而笑:“不要迫我出丑……在下无名之辈名字不说也罢——倒是有一事关系你的安危甚大,不敢不说,特来知会。”

潘栋抱拳道:“请——”

蒙面人目光向两方略一打量,确定无人在侧,才道:“白天你在茶楼与佟家手下过招,我有幸一窥,你的出手不凡,佩服、佩服——却是那个驼子,心狠手辣,暗施毒计,我只当你无察之下,保不住会为他所伤,因而带了些解药,来此相赠,却是此刻看来,你的行动如常,一点事也没有,看起来纯然是我的多虑,佩服、佩服!”

潘栋心里一动,好生奇怪,想不到日间与驼子步九洲一战,旁观者之中,竟而隐藏有先后两个高手。抛开前此而来的郭北斗不论,眼前这人身手亦是大有可观,妙在此二人居然都看出了驼子的奸诈,而心存正义,好心前来为自己医治,古道热肠令人可感。相形之下,自己的临场无知,致遭驼子得手,设非是此二人的先后而来,难免不为此受害。

——这么一想,不禁对眼前人大生好感。

“这就不敢当了……”潘栋抱拳道:“足下有此见地,可谓高明,小弟感戴之至,请入内一谈,可好?”

蒙面人道:“不必,不必,天已经快亮了,这里的人起得很早,被他们看见多有不便!”

潘栋道:“这么说兄台原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了?”

蒙面人怔了一怔,微微笑道:“你这人不但武功高超,更是绝顶聪明,我只说了句被人看见不便,你便猜出我是这里的人……这话倒也不假……”

说着顿了一顿,叹息道:“其实你我同仇敌忾,只是我的处境目前还不便公开,否则前功尽弃……倒不是我的矫情,故示虚玄,还请少侠不要见怪……”

潘栋点头道:“这个自然!”

蒙面人道:“少侠此来,所向披靡,已尽占上风……目前佟家茶庄由于主人不在,吕超作不得主,才致会片刻相安,唉唉……我若是你,有这么一身好本事,便不会坐失良机,唔唔……请恕我失言了!”

潘栋一笑道:“欲说不言,这又何必?”

蒙面人这才连道:“好、好!那我就直话直说吧,佟家屯那边,如今最是空虚,以我所见,目下除了那个吕管事之外,多不足观,若是你决计下手除奸,此刻是最好时机,否则,佟玉鳞回来,情况可就大大不同,再下手可就难了!”

潘栋“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老兄未免高估了我,只怕小弟力有未逮!”

蒙面人道:“不然,日间你与步驼子等交手,我已拜赏,方才更与你印证过,你的实力应在姓吕的之上,即使佟玉鳞本人也不见得就高过你多少,足下可以对付吕超有余!”

潘栋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原来那个佟玉鳞武功更高过自己,若然,再加上此人的阴险诡计,果然是一个厉害之极的人物了。

这么一想,蒙面人的话果然有些道理。

耳听着蒙面人温切的南方口音,越似耳熟,其中有几个字音,更似唤起了潘栋的注意,忽然心里一动,恍然而有所悟。

“这么说仁兄你的意思——?”

“机会难得!”蒙面人叮嘱道:“错过了这个机会大是可惜,你会后悔不及。”

潘栋点头道:“你的话也许很有道理,且容我仔细盘算一下看看……”

“要快……”蒙面人抬头看了一下天,警觉道:“哦!我该走了!”

“且慢……”

潘栋湛湛的眸子直看着他:“你到底是谁?还不肯现出真面目么?”

蒙面人摇摇头:“不,时候还不到……”

潘栋一笑道:“好吧,你刚才曾说,你我立场一致,同仇敌忾,果真这样,你我共对强敌,并肩而战,岂不是好?”

“这个……”蒙面人讷讷道:“我才说了,日下不便现身,不过,我可以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暗中助我一臂之力……?”

“对了!”蒙面人道:“这一点诚然是我不得已的苦衷,实在是,唉!言尽于此,潘少侠,你再想想看,事不宜迟……喔——”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纸卷,双手送上道:“这里是几张佟家茶园详细地图,附近地势,就我所知全列其上,也许对你有用,我得走了!”

抱拳一揖,这就告辞。

潘栋抱拳道:“谢谢陶兄——”

蒙面人正待转身,聆听之下不觉呆了一呆,讷讷道:“你叫我什么?”

“陶兄又何必隐瞒?”潘栋微微含笑道“难道不是?”

蒙面人又是一惊,后退一步道:“你……怎么会……?”

潘栋深深一揖,笑道:“实不相瞒,昨日在茶楼一见,我已看出陶兄你的深藏不露……”

“啊——!?”

“随后我与那个方化天交手,要紧关头,别人并无所见,陶兄你却看出来了,出声高赞,我就知道老兄你是何许人物了……”

蒙面人呆了一呆,轻轻一叹:“唉——我就知道那一声好叫坏了……既然已被你窥破,也就不必再瞒着你了!”

随手一揭,脱下了面巾,不是日间所见的那个陶飞又是哪个?

“既已被你看破,务请少侠你代为守口,否则于我大为不利……”

说到这里,陶飞又自叹息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若是有幸结交,以后再跟少侠你细说吧!再见、再见——”

双手抱拳,腰身微拧,衣袂荡处,长烟一空般已拔身而起。微曦里但见他身影起伏,一如跳掷星丸,转瞬间已自无踪。

天是灰濛濛的那种颜色——在这天际渗白渗白地拉出了道线,自此而渐次扩展!天快亮了。

好长的一夜……。

在帐子里盘息打坐,运功约半个时辰,天可就亮了。

自从养成吐纳食气、静坐运功之后,他的睡眠可长可短,甚而可有可无,像是昨夜压根儿就没有睡,今天照样早起,而且一点儿也不觉疲累。

在院子里走了一转,看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枝头小鸟,叶上秋露,在蕴藏着无限生机。

几番思忖之下,潘栋乃自有了新的振奋,决计接受陶飞的建议,予佟家茶园以致命打击。只是兹事体大,战略上如何运用,却有待细细推敲。

阳光逐散了晨雾。

秋日的爽朗,似乎在此一天的刚刚开始便已显现,直觉地让潘栋感觉到,今天将是一个值得欣慰的好日子。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家的二管事孙七大步走了进来,老远打了一揖——

“潘先生,早啊——”便自上前道:“我们东家有请!”

潘栋怔了一怔:“这么早?”

孙二管事道:“天不亮他老人家就起来了,叫厨房准备了包子、油饼、稀饭,说是请少侠过去一块用餐,怎么样,这就过去吧!”

潘栋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如此礼遇,略似犹豫地说了声:“好吧!李先生太客气了。”便自同着孙七步出。

这院子通着主人居亭的内宅,两院之间隔着一扇落地罩门,地上铺着大块的花岗石,院墙上的紫藤、牵牛花俱都盛开,晨霞里无限芳菲,却是好雅致也!

李家虽已不似当年之鼎盛风光,到底其来有自,在此地已居住数代,一个大家族的兴起,自非寻常。

这个李晚林为人极重义气,轻财仗义,更好结交四方朋友,往年在他极盛时候,手下门丁清客络绎不绝,家里排场甚大。

如今他的生意虽不行了,排场仍在,潘栋一路行来,却见许多奴仆女婢,各院行走,见了二人都停下来,礼貌地叫一声:“早上好!!”给潘栋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所谓的“修身齐家”,说起来容易,行之却不容易,尤其是一个人多事繁的大家庭里,欲齐其家,谈何容易?看来这一步,这位晚林先生似能兼及。见微知著,令人佩服。

“想不到府上人口如此之多,这个家可也当之不易呀!”

嘴里说着,潘栋就势打量不已,晨雾里,几个老者正在树下打拳。那一面草地上,二三十个小伙子,正在练功夫,人人赤着光脊梁,腰上扎着根红带子,由一个五十上下,精瘦的汉子督导着正在练习“立马”功架。

潘栋一时好奇,停下来看看。

孙七向着督练的精瘦汉子点头招唤说:“辛苦,辛苦!”

那汉子“哟!”了一声:“这不是二管事的吗,来来来,坐坐……”

“不啦!”孙七乃引见潘栋道:“这位是潘少侠,嘿!人家这功夫才叫高啦!”

那汉子登时一愣,“啊!”了一声,一脸钦佩地上下向潘栋打量道:“原来你就是……潘大侠……?”

“不敢当、不敢当……”潘栋谦虚笑道:“大侠两个字如何敢当?这位师傅——?”

“崔师傅——”孙七介绍道:“他叫崔亮,庐州府崔家,来头可也不小啊!”

潘栋却是不曾听过,抱拳说:“幸会,幸会!”

崔亮像是对潘栋极是景仰,眸子放光地道:“听说你把黑黄二虎给打了,还收拾了方化天……这可是了不起,就冲着这个,我崔亮服了你啦——”

说着大声唱了个喏,竟自又行一礼。

潘栋还想问问他的武术门路,却为孙七延搅着离开,暂时别过。

“别理他!”孙七陪着笑脸,道:“照我说,这件事可一不可再,少侠你想想,人有脸、树有皮,佟家是有鼻子有眼的人物,被你这么一臊,他们还能混下去?要依着我……嘻嘻……嘿嘿……”

孙七一脸世故地笑着,待将要说些什么,迎面过来个青衣小厮,远远请了个安——

“二管事快着点儿,老爷等久了!”

孙七答应一声,这才匆匆同着潘栋穿过眼前甬道,来到了里院精舍。

花厅里坐满了人。

潘栋进来,大家俱都站起。

李晚林走过来,一脸笑容道:“睡得可好?蚊子多不多?”又说:“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太多了!”

潘栋摇摇头表示无妨。

大圆桌上早已摆满了吃食。

北方人讲究的是实在,不在侈华,大盘的包子、馒头、煎饼,熬的是玉米粥,几盘菜也是寻常:咸肉、咸蛋、酱菜、豆腐等等。

潘栋倒是饿了,主人好客又不擅虚伪,一顿早饭,吃的倒也实在。

透过主人介绍,潘栋才知同桌八人,竟然全是这里长年居住的所谓“清客”,其中有三位,据说还擅武功,是“练家子”。

其中一个姓齐的,瘦长的个头,头发都花白了,“毛”着个腰,身子像是不大俐落,一双眼睛甚是锐利,深深陷在眶子里。不时地向潘栋瞄上一眼。却是食量极大,一个人少说吃了十个包子,喝了三大碗粥,才搁下了筷子。起来的时候,还有人搀着他。

漱口净脸,各人落座。

李晚林这才说:“今天约大家来,一来是为见见潘先生,认识、认识,二来,大家伙也都知道,咱们跟佟家这个梁子,这笔账,已到了非算不可的时候,现在凑巧了,潘先生这一来,路见不平的这一打、一闹……事情也就更闹开了,想要含糊认输都已不行……所以大家见面谈谈,想听听各位的高见,都不要客气,有什么都说出来,看看该怎么样才好。”

一个人咳了一声,挺着胸脯道:“东翁说的对,事情既然已挑明了,也好,咱们就给他算算这笔子老账!”

“对!”一个干瘦白皙的老头,捋着长长的胡子说:“别的先不提,去年硬占咱们的那一百二十亩园子,先得给要回来,这件事张家屯、刘巡按大人都可以做证,他想赖都不行!”

李晚林却是脸上为难的样子,苦笑说:“这件事刘巡按既已出面,反倒不好再提了,我担心刘巡按也已被他们给买通,我两次去,都没有见着他!”

孙七插口说:“东翁说的对,这件事不能再提了,一提可就闹翻了。”

“本来就闹翻了吗!”白瘦老头说:“原来是我们打不过他们,现在潘少侠来了,咱们就用不着再怕他们……”

李晚林苦笑道:“话可也不能这么说……一来潘少侠来此是客,我们不能把他给卷进去,再说……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怎么也是拚不过他们……唉……这可是真教难呀!难呀!”

孙七忙道:“东翁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件事我看万万莽撞不得,惹恼了佟玉鳞,他可是什么事都能作的出来……我看还是忍了吧!”

瘦白老头转向潘栋说:“潘少侠,你的意思呢?”

潘栋一笑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实在不便插口,问题在于李先生你自己盘算,是不是该忍?忍不忍得了?如果忍了能就此无事,当然是忍了的好,要是忍了以后于事无益,反而有害,那可就当然不能再忍了!”

各人顿时点头附议,表示有理。

李晚林叹了一声道:“少侠,你这几句话我想了十年了,十年前我就在想,一忍再忍,今天还是一忍再忍,才会落得了今天这步田地!”

今天又是什么一步“田地”呢!

“不怕你见笑,”李晚林苦笑着说:“今天我们李家茶园已接近一无所有了,原来还剩下‘李家茶园’这块招牌,以后怕连这块招牌也不必挂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李晚林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不怕潘少侠你见笑,他们的势力太大,我们还真惹不起他们,有好几次我都打算把生意整个交给他们算了,可——他们还不要,还硬要我在这里干撑着,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是又要面子、又要里子,这就是又杀人,还不许你流血,这可就欺人忒甚了……”

“东翁、东翁!”孙七捧过来一碗香茗道:“喝茶、喝茶,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呀!”

李晚林接过茶碗,脸色发白地道:“我今年六十六了,还能活几年?人活着又为了什么?不就为的是争一口气吗?可是……”

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冷笑道:“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姓吕的、吕超,什么坏主意都是他出的,姓佟的都听他的,这两个人合在一起,我们的日子可真过不下去了!”

潘栋一笑道:“好,我就为你留下来,专门斗一斗这两个人!”

各人聆听之下,俱都纷纷叫起好来。

“只是……行吗?”

——李晚林用着既喜又忧的眼神看着他。

潘栋一笑说:“试试看吧!”

孙七咳了一声,端着个茶碗在一旁道:“这件事……潘爷您再想想看……可是莽撞不得!”

李晚林冷冷一笑:“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孙七干笑着讷讷道:“我是在为着东翁您老人家着想……潘爷有一身功夫,再说来此是客……这件事……”

李晚林道:“不要再说了!”

“是……其实我也是……”

满屋子的人都用着鄙夷的眼光向他看着。实在是素日受佟家的气太多了,俱都渴望着能有机会还以颜色,偏偏这个孙二管事,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着实在不舒服。

果然就有人受不住了。

那个一直弯着腰,头发花白了的齐先生,忽然厉声叫道:“孙管事——”

大家被他这声出人意料的怪叫吓了一跳,一齐用着诧异的眼光向他望过去。

却只见这位齐先生气得脸色发青,全身发抖地道:“你……孙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每一次李大当家的一提到要对付佟家,你就在一边浇凉水……再不就说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注意了,总有十回八回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孙管事的到底是吃谁家的饭?拿谁家的饷?怎么胳膊肘子老是往外头弯呢!咦——李大当家的,你说这件事怪是不怪?”

孙七想不到对方这个人,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下不来。一时间脸都气白了,连连冷笑着:“你好……你好……你对……你对……”便再转身走到一边不再吭声。

倒是李晚林过意不去地笑笑道:“齐师傅你火气太大了,孙管事也是一番好意……算了!”

齐先生“嘿嘿!”冷笑了两声:“好意?你大当家的居心太仁厚了,早晚有一天你就知道啦!”

孙七仿佛吃了一惊,神色一变道:“你——”

“算了!算了……”李晚林生怕他们吵了起来,赶忙做和事佬。

“就是饶不了他们!”齐先生像发疯样地大声嚷着:“大当家的,咱们跟他们干了,他们人多怎么样?有种把我们都给废了!”

说时情绪过于激动,一挺腰,触及了前些时受伤的筋骨,岔了气样的“嗳唷!”一声,直疼得龇牙咧嘴,满脸汗下。

潘栋就在他身边,忙自伸手搀扶,忽然心里明白,记起了初来时小饭店的那个张久所言,曾说到李家有一个姓齐的师傅,因故被佟家那位管事吕超点穴手法所伤,后来虽解了开来,却因此落成了残废,看来便是眼前这人。

怪不得他的火气如此之大,原是有“切”身之痛。

潘栋深精“点穴”手法,所习“两极气功”,更能活血益气,若是推拿得当,应能奏功,当下正待问明对方受伤部位,为他略尽棉力。

却是外面有了惊动——

一个青衣小厮大步跑进来道:“不好了,佟家的人上门来了!”

各人由是一惊。

李晚林一愣说:“上门来了?是怎么回事?”

孙七说:“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说着就同着青衣小厮转身外出。

堂屋里立时乱了起来。

有人说:“好家伙,我们还没有找他们,他们倒先找上我们来了!”

有人叫着:“他娘的,给他们干上了!”

大家伙乱嘈嘈地正自起哄,却见孙七匆匆由外面赶进来,一脸笑嘻嘻的,仿佛不当回事的样子。

“怎么回事?”李晚林问。

“没事、没事……”

孙七向各人拱着手,转向李晚林道:“佟家来了三个人,不是打架闹事来的,是好事,是送礼来的!”

“好事……?送礼?”

李晚林怔了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东翁——”孙七说:“佟家大管事派人来说,昨天的事,双方都有不是——为恐失了两家和气,他们先认错,还备了一份大礼,现在门子上搁着,人还没走!”

“啊——!?”

这倒是大大出乎各人意外。李晩林一时竟为之踌躇起来。

孙七一笑道:“他们人还在外面,东翁就见见他们吧,说是还要请见潘爷!”

“见我?”潘栋一怔。

“好!”李晚林一笑说:“那就见见他们吧!”转向潘栋道“我们瞧瞧去!”

李晚林、潘栋来到外面堂屋,对方来人先已经到了。

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施礼问好。

看样子是存心问好来的,一副斯文的样子,都穿着长衣服,其中一个长眉细眼,留着八字胡,顶着个方巾,倒似个读书人的样子,姓杜叫名,职司佟家进账等财务事,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李大爷好——”作了个揖,转向潘栋抱拳道:“这位大概就是潘爷了?”

孙七一旁笑道:“对了,你要见的两个人,我都给你请到了,杜先生有话你就当面说吧!”

“好好好……”杜名连连拱着手:“是这样的——昨天打架闹事的事,我们总管说了,冲着李大爷的面子,一笔勾消,吕总管特地备了份薄礼,还请李大爷您收下——”

手一挥,说了声:“来呀——”

身边二人答应一声,忙把挑来的礼物移向正堂——还真不少,林林总总,装满了两个大筐子,都包着五彩的花纸,这样的大礼,也只有过年时候,双方才如此酬酢,李晚林真觉着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可是不敢当……”脸上神色很不自在,李晚林冷冷说:“吕管事可是太客气了,这礼物我可不能收——”

“东翁,人家是一番诚意,您就收下吧!”

孙七在一旁帮腔,连连点头示意,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可就令李晚林一时不便拒绝了。

孙七察言观色,随即代作主张,吩咐门上道:“抬下去,抬下去……”

杜名一笑告慰,这才向潘栋拱手施礼道:“我们总管事为昨天的事,特别备了酒菜为潘爷压惊,请潘爷务必赏光,今天正午过去用饭!”

潘栋心里有数,看来对方似已认定自己为驼子毒针所伤,正可趁机要挟,予取予求,若是不去,倒似怕了他们。

他此来早已抱定决心,决计深入虎穴,一来搭救杏儿姑娘,并相机除却岳天祥那个祸害。其实佟玉鳞既已与红云帮挂钩,双方这个梁子早已结定,轻言化解,谈何容易。各方情势所迫,自己与这个佟玉鳞终难善罢甘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过去看看,先礼后兵,也未尝不是好事。

“吕大总管如此好客,不念旧恶,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遵命就是!”

李晚林大是出乎意外,不由为之一愣。

杜名嘻嘻笑道:“潘爷真是快人快语,敬佩之至,这样我们就不多打搅了,准时候驾,多谢,多谢!”

说罢拱手为礼,这就告辞。

来得快去得也快,李晚林根本还来不及发表什么意见,三个人已经走了。

孙七代表送客,一直送出大门。

李晚林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看向潘栋道:“你也是,答应得太快了!”

潘栋一笑道:“不要紧,去去无妨!”

李晚林一笑坐下来道:“这件事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花招不成?”

潘栋说:“这个吕超果然为人阴险,不过我来去一人,很是方便,我不信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李先生大可放心,我能去就能回来!”

李晚林想想,却也无奈道:“潘少侠你要小心,吕超这个东西鬼点子可多了,谁知道他是安着什么心?要照我说,今天午宴,你不能一个人去,找两个人陪着你一块去——”

潘栋笑笑没有说话。

李晚林遂即明白过来,自己这边还有什么“能人”以资差遣?若是真有这样的人,也就无需借重他了。

潘栋心里却另有打算,站起来说:“李先生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如果没有事,我想到外面走走!”

“好好,请便、请便!”

就这样,潘栋自个儿缓缓向大门踱出。

孙七正在跟佟家来的那个杜名在说话,后者跨在马上,要走不走的样子,远远潘栋一出来,他们就分开了。

“潘爷这是上哪去?”孙七笑着说:“叫人给你备匹马吧!”

“不了,就在附近走走!”

指了指对面的李家茶楼,潘栋说:“去那里坐坐,暍碗好茶!”

好茶端了上来。

招牌名茶——“三潭印月”。

青衣茶房献茶之后,执礼甚恭地退了下去。

主管茶楼其事的陶飞却是不请自来。

一身宝蓝色布质长衣,头系儒巾,模样儿甚是潇洒。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温文的笑脸,真有几分江南仕子的风度。

一直来到了潘栋座前,自个儿拉出椅子坐下。

二人相视一笑。

“来了?”陶飞说:“这是什么风?”

“只欠东风!”微微一笑,潘栋抱拳道:“什么事谅来逃不过仁兄的法眼,一时难定取舍,特来请教!”

“哈哈……岂敢、岂敢!”

说时陶飞拿眼睛四下一扫,确定没有一个闲人,才自点头道:“请教可是不敢,两个臭皮匠,也算是半个诸葛亮吧!”

“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

“知道了?”

“那倒还没有!”陶飞微微一笑:“我要有这个本事,也不会窝在这里了!”

微微一顿,他随即又接道:“佟家的人给你下战书来了?”

“不是……”潘栋说:“真要那样倒也干脆啊——”

“啊——!?”陶飞说:“那又是干什么?”

“请吃饭!”

“请……?”

“想不到吧!”潘栋喝了口茶:“这叫不打不相识,怜我这个四下流浪的人,要请我中午去吃饭,岂不是一件大好之事?”

陶先生“哦——”了一声,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五根手指头不停地轮流在桌面上敲着——

“那么你打算去还是不去?”

“当然是去啰!”潘栋一笑,看着他:“你的意思呢?”

“对了……”陶飞笑得怪神秘的样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说:“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以为呢!”

“黄鼠狼跟鸡拜年,当然是没有安着什么好心!”陶飞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慢慢呷了一口——

“你知道吧,这就是我昨……?”

“你说的什么!”

“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陶飞微微一笑:“主要的还是因为佟玉鳞不在家的关系!”

潘栋心里一动,微微点了一下头。

陶飞说:“佟玉鳞不在家,吕超没有把握能够胜得过你,不敢对你贸然采取行动,所以才采取了这个态度,先把你给稳住,等到佟玉鳞回来以后再对付你……”

潘栋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做了?”陶飞说:“时机不再呀!”

潘栋说:“我知道了!”

陶飞说:“今天请你过去,其实他们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果你去了,就证明你并不曾为驼子的毒针所伤,那么就更证明了你这个人不好应付,一定要拖到佟玉鳞回来再对付你,反之,如果你不能赴约,或是勉强去了,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观察,那时候,他们便会见机行事,这是吕超的如意算盘,你肚子里却不可不知。”

潘栋点头一笑,其实这正是他自己所想,想不到对方心思也如此仔细,正是“与我心有戚戚焉”,不觉对此人多出了一份好感。

陶飞说:“我给你的那一份地图可曾看过了?”

潘栋点头道:“看过了!”

陶飞说:“最好你再看清楚。我猜想他们今天一定是请你在‘四明轩’吃饭,那你可得要小心一点了!”

“四明轩又是什么地方?”

“是佟玉鳞设计的一个漂亮房子,里面有些名堂!”陶飞说:“不过——我想还困不住你!”

潘栋一惊说:“你是说那里面设有阵势?”

“不错——”陶飞神秘的笑着:“你去了就知道了,你我虽是初次见面,可是我却知道这一方面,你也在行!”

潘栋吟吟笑说:“陶兄你太高估我了!”

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微微一惊。陶飞说的不错,他在追随“神鹰门”蔡无极以前,便曾在“春城派”凰至先生门下,专习阵图五行八卦之学,计有一年之久,这件事除了雁先生之外,从来还不曾对外人提起过,想不到这个陶飞眼睛如此厉害,初初一见,即被他看了出来。

“难道不是——?”

陶飞一笑道:“你一定奇怪,我怎么会看出来的?其实是你自己一时不慎,露出了马脚!”

微微一顿,他随即道:“昨夜你我小试身手,你曾施展了一手‘晴空飞羽’的绝招……是我一时不察,为你拿住了肩头,其实这一招,对我来说似曾相识……我只问你,可是春城派的凰至先生传授你的?”

潘栋一惊道:“你——?你与春城派有什么关系?”

陶飞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起我来了!”

潘栋想了想,不便隐瞒,点头道:“凰至先生是我的恩师之一……你……?”

“之一?”陶飞含笑道:“这么说,你是学兼数家之长了?”

潘栋心里一动,觉着这个陶飞太也精明,几句话一经交代,便几乎把自己摸透。心里有此警觉,便自不再多说。

陶飞这才笑道:“这么说,我们还真是一家人了,如果说我告诉你凰至先生是我一个年长的亲戚,你可会觉着意外?”

“你们是亲戚?”

“不错”——陶飞说:“他是我舅舅——我的亲舅舅!”

“啊——”潘栋大为惊喜。

陶飞笑说:“想不到吧!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认出了你的那一招“晴空飞羽’。说来惭愧,这虽是我母亲家门的绝技,我竟然未能及时化解,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还几乎受伤……我的顽冥无知,有辱先人门风,也就可想而知……”

潘栋道:“何必自责过苛?这么说我就知道了,原来令堂竟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女侠管金蝉了!?”

陶飞眼睛一亮,说:“对了——你竟然也知道!”

潘栋抱拳道:“失敬,失敬——这么说,我应该叫你一声陶师兄了!”

“哈哈!”陶飞说:“我这个师兄比起师弟可是差得太远了……眼前不是我们谈论交情的时候,还是先谈谈你等一会去佟家赴约的事吧!”

“师兄指教!”潘栋问道:“我虽然从恩师学过阵图之学,却是这门学问太过高深,也只是一知半解,哪里能比陶师兄家学源渊,还请今后多多指教!”

陶飞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谦虚,看来在此一门功课上,他果有深湛造诣。

“你既然是我舅舅的徒弟,就差不了!”陶飞说:“到时候,你实地去看看,就知道了!”

微微一笑,他又接道:“当然,今天他们所摆出来的是一副笑脸,你只是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就好了,别说出来,有时候藏几分拙,是必要的!”

“就像你一样,是不是?”

“我?”陶飞怔了一怔,脸上有些儿讪讪。

“难道不是!”潘栋一笑说:“陶师兄你潜藏在这里又为了什么?难道说时候还没有到?”

“哈——”陶飞笑了一声,却立刻正色地说:“你说的不错,也许时候已经到了,来,兄弟,喝口好茶吧!”潘栋把面前茶一饮而尽,站起来说:“我走了,咱们什么时候再见?”

陶飞说:“随时都会,也许等一会在佟家屯就会见着!”

“佟家屯?”潘栋奇怪地道:“你也要去佟家?”

陶飞说:“有一笔茶叶的账款,还没有收清,我也许会过去走走!”

彼此相视一笑,陶飞说的很含蓄,潘栋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此行,潘栋原有孤单之感,尤其是在面对着佟家屯如此强大敌人阵势压迫之下,更是难操胜算,却是无意之间忽然有了郭北斗、陶飞这样的两个帮手,虽说二人俱都只是立身在暗中,却也使得他有不再孤立的感觉。

跨出了门槛,刚要向对街走过去。

陶飞却又唤住了他。

“有个人,你要小心防着一点儿!”

“谁?”潘栋忽有所悟:“你说的是孙二管事?”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陶飞微微一笑:“这个人有点靠不住!”

“我知道——”

说了这句话,他已飘然过街,来到了李家大门。

却是巧了,孙七正在门里内侧的红漆大条凳上坐着,看见潘栋,立刻站起来——

“潘爷回来了!”

“哦——是孙管家……”

“爷上对过去跟陶先生聊天去啦?”孙七一只手捋着山羊胡子:“陶先生你们早先就认识!?”

“不不……”潘栋说:“从来没见过……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孙七笑着说:“陶先生学问很好,人挺随和的,就是平常不大爱说话,除了李老东家以外,倒是没看他给谁搭理过,倒是对潘爷你特别投缘……却是难得!”

潘栋随口应付了一声,心里越加警觉,发觉到孙七这个人果然精明干练,看来他对陶飞,多多少少已起了一些疑心。

心里这么想着,潘栋因以问道:“陶先生他家在哪里?看样子他不像是本地人呀!”

孙七说:“只知道他是海宁人,跟我们东家有知遇之恩,李老先生很赏识他的学问,又会算账,所以就把他给留了下来……”

嘿嘿一笑,孙七捋着胡子说:“我们东家就是这个样,只要他看对了眼,不管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往家里头请,这位陶先生倒也不去说他了,潘爷也看见了,刚才吃饭的那些子人,都算是些什么人头!?李先生也拿他们当上宾看,嘿嘿!这样下去,一份家当早晚还不会被骗个精光?”

潘栋站住脚,道:“那倒也未必,照我看来那些人即使没有十分能耐,却也都忠心耿耿,算是血性朋友,岂能会如此居心?孙管家未免太多心了!”

孙七“赫赫!”笑了两声,连连点头道:“是是……”,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却见他一双肿泡眼睛,连连眨动,又自换上了另一副笑脸道:“回头潘爷就要过去赴宴了,人家佟家那个气派!嘿!那可叫大了,少不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潘栋一笑道:“这么说你是那边的常客了?”

“我哪里有这个造化?”孙七说:“不过早先同李先生过去作客,去过两回,要说佟家对我们东家也算不错了……,过去的也就过去了,算了,干嘛还要给人家算旧账?潘爷你说是不是……?”

“孙管家你的意思是……?”

“我是为着李家好!”孙七笑了几声,声音放小了道:“我看李先生对潘爷你很器重,不如找个机会爷你好好劝劝他老人家……”

“怎么个劝法?”

“不要再跟佟家作对了。”孙七说:“再说的明白一点,人家家大势大,咱们也惹不起,和为贵——是不是?凡事忍让一点,也就算了!”

潘栋冷冷道:“你的话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看来李老先生已是忍无可忍,你难道要他把全份家当都让给姓佟的?更何况即使这样,也未见得就合了对方的心意!”

孙七怔了一怔,勉强挤出一副笑容。想是发觉到对方这个人的不易操纵。

“再说吧!我只是一番好意……”他说:“时候可也不早了,我看爷你也该准备准备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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