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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雀声雁影

平日古义秋坐镇关外,凭其才智与毅力,显然是关外五雄中的领导者,因而连附近居民得着他恩惠的也是不少。

大家都主张立刻派人去将古庄主抢救回来,但这根本不是办法,最后仍是辛元庆说道:“救古场主咱们是义不容辞的,但蜈蚣帮也不是容易的,老夫与另几位场主已决定,由咱们五人去武夷山相机行事,其余的得留守家园,以防蜈蚣帮乘虚偷袭。”

辛元庆说完,仍坐下去与其他庄主商谈,也不去理会别人议论纷纷,忆君一见大厅闹哄一片,心中感觉压闷,给辛飘枫说了一声后,竟先回房练功去了。

前厅一片喧哗,而后院却甚清静,那精致的书房连卧室的小屋中,忆君正跌坐在内——

看他宝相一派庄严,面上红光流转,正是到心神聚会之最高境界,嘴唇裂开了一条缝,徐缓地呼吸着——

蓦地花园这头轻悄悄踱来个人影,俏瘦的身姿,摇曳的步法,看得出是个道地的女子。

只见她衣袂飘飘,身段甚是娇柔婀娜,婷婷地地行至忆君卧室窗边——

忆君耳目灵敏已极,早知有人来到窗前,纵步声中他也知道这人是谁,但他却不能出声询问。

纸窗上映着她长发松卷的螓首,良久良久在窗下佇立着——

忆君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缓缓从榻上站起身来,朝窗走去——

“哒!哒!”

这女子轻敲起纸窗,纤纤的玉手,握曲着五指,像一个剪影般,在月色下清晰地映在窗上。

“谁?”忆君明知故问。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那幽怨的声音回答:“是我,苏慧恂!”

忆君从旁门中很快踱出,果然见苏慧恂凭窗而立,目中泪光濡濡,带着责备的眼色瞪着忆君。

忆君心中一紧,赶忙陪笑道:“恂姐是嫌厅上太闷出来走走吗?”

慧恂点点头,看着对她像是失落的梦般而不可寻的忆君,慧恂变得呐呐而不能言语——

忆君外出半年余,丰朗不失秀敏的气质,益发觉得温馨可爱,尤其他那对精光活现,射出无穷坚毅的眼睛,仍是令慧恂觉得迷恋而不可自拔。

忆君见她久久不言语,知道一定是自己又触起她伤痛情感,对她虚掷的爱意,除了歉然以外,如今他还能为她作什么呢?

外面的闹声与此处的静寂,成了个强烈对比,慧恂勉强作出个笑容,凄然道:“我……我是来向你道贺,贺你得着这样美一个娇妻……”

忆君面上浮起一层苦笑,幼时他与慧恂亲密的玩乐情景,一幕幕映上他脑海,他尚记得慧恂以前总是处处让着他,护着他,虽然她自己性格是这般骄纵任性,这或许即是忆君一直不能喜爱她的原因吧!

如今一切都变了,不只环境、身心,何况慧恂已是佳人有托,而忆君也是终生已定,两人间自然形成了一层隔膜,这隔膜是礼教使然,也是理性使成的。

“恂姐!”忆君的呼喊,令苏慧恂心灵一阵震动,只见他缓缓道:“多谢你,我知你一定明了我,但愿有一日我能有缘报答你这番恩情……”

慧恂知道这一生她是与忆君结合无望了,她知道忆君最大可能只是与她结为知己,但这何其难啊!

有人说,异性间的感情是绝不能如同性间感情的纯洁,如果男女能作到知心而不流于欲望,那将是太超然了。

明月高悬在空际,寒风已无踪影,屋宇亭角模糊不清,前厅的喧哗声仍如先前嘈杂——

忆君无奈地叹息一声,静静地立着,慧恂本来预备很多话要向忆君说的,但她却再也无从开口——

正当慧恂转身欲去,突然小径来处又响起一阵足步声,慧恂一惊连忙掉头向后看去——

忆君是早已发觉,但他脸上却有一种迷惑的神情,只见又是一条纤细的黑影,摸索着朝此方跃来——

看她东碰西撞慢慢来到忆君窗前,忆君心中一阵疑惑,故意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不开口——

“忆君!”那突然来者轻声喊道:“你在屋里吗?”

忆君面上一喜,也轻声应道:“莲妹,我就在你身旁呢?”

郭莲“啊!”一声,掩口退了一步,朝着忆君发声的地方面上显出羞容。

忆君怕郭莲一个失口伤了慧恂,连忙说道:“莲妹也出来爽凉一阵吗?苏小姐也在此啦!”

郭莲哦一声,立刻住口不说话,慧恂很识趣,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仍寻个藉口匆匆离去。

“啊!她真可怜!”郭莲听得慧恂远去的足步声,笑着对忆君说道:“唉!你们男人……”

忆君心中大惊,这句话说什么也不该出自郭莲之口,但事实却是如此,一点也不容怀疑的。

“你……你怎会说这话呢?”忆君口气有些急促,像是不能述诸于外的秘密,突被别人发觉般。

郭莲娇俏地笑了,不知为何她竟对忆君完全消除陌生与避忌的态度,只见她娇柔而笑靥可人地说道:“你以为你的事情别人不会知道吗!”

忆君不知她这话是指慧恂与他间的事,还是别有所指?其实郭莲的敏感与聪慧,早知道忆君的绝大部分秘密,而忆君尚不自知——

“是谁告诉你的?”忆君问道:“高少庄主,辛少庄主?”

郭莲清脆地笑起来,如非她眼已失明,忆君一定能从她眼神中看出许多调皮与狡黠的光芒。

“随你猜吧,你想高少庄主会告诉我吗,哈哈!”郭莲笑道:“你这人呀,确是厉害得紧,我……”

突然一声马嘶将郭莲话打断,只见郭莲面上一喜,侧耳倾听一会,突然转了话题面含着确信的笑容道:“这马嘶真雄壮!”

忆君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闻得龙儿嘶声,陡地灵机一动,说道:“郭姑娘有兴致驰骑巡游一番吗!”

郭莲笑绽如花,故意惊道:“这么晚,我们两人!”

忆君被她这天真的动作引得笑了,道:“怎么,你怕!”

郭莲小嘴一撇,作出个不屑的模样,气道:“去就去,有什么怕呢!我要你带我到白衣人跟你在一块时的地方去!”

忆君点点头,说道:“好吧!”心中却一直奇怪为何郭莲对他的态度会产生这样大的转变?这实是令人不可思议的。

郭莲自动让忆君牵着她手,随着他悄悄绕道从旁门来到庄院,庄院中正有许多牧人散坐着。

忆君随意叫了一人去马厩牵马,剩下的人们俱露着神密的笑容看着他们的小主人,似乎都惊奇他的手腕高明与郭莲的美丽。

忆君并不在乎这些,而郭莲看不见,当然也没有什么,不一会庄丁已是牵了龙儿与另一马来。

忆君轻轻将郭莲扶上马去,自己再翻身跨上龙儿,接着口中一声呼喝,两骑如飞直朝原野奔去——

繁星闪烁着,明月如影随行,这在冬季是难得的好天气,忆君拿着郭莲马缰绳,轻快地朝牧野冲去——

四周虽夜幕沉沉,但对忆君看来,因他视墨如明,根本无甚影响,而这对郭莲也没有什么不同。

忆君长长吸口气,舒逸地叹道:“难得逢到如此佳境,唉!可惜……”

郭莲笑道:“可惜什么?你是指我眼睛?我自己倒并不怎样呢!”

忆君说道:“我不是指你,我是说,可惜这景色我不能再欣赏多久,因为再等几天我又得外出了。”

“又得?”郭莲抓着忆君语病,说道:“你以前远去过何处?”

忆君不假思索,答道:“我到过许多地方,蒙古、西域……我都去过。”

郭莲轻笑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伴着清脆的蹄声,忆君朗声唱起歌来,圆润清越的音调,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老远。

忆君一曲终了郭莲笑道:“我听白衣人说,你的箫技冠绝天下,想不到连歌声也如此美妙,请你再唱一曲如何。”

忆君突然问道:“白衣人!你为何老提白衣人?哼!”他故意作出气愤的声调,面上却在愉快地笑着。

郭莲泯唇微笑不答,心中可暗自得意不止,接着摇了摇螓首,说道:“你知道我在来此途中,曾遇到了个白衣人……”

“这你大哥已经讲过。”忆君随口应着。

“我要告诉你的不只是这些!”郭莲语声一顿,又接着说道:“我虽不能亲眼看见他是什么模样?但他才艺出众却是不可否认的!”

忆君“嗯!”一声算是回答——

“但他是个大骗子!”郭莲蓦地大声呼道。

忆君听得悚然一惊,只见郭莲面上仍是笑容不减,一丝也看不出有愤怒之色,于是奇道:“大骗子!白衣人是大骗子!这话怎讲?”

此时马行迅速,已到了凌云,凤霞墓地,草长坟青,一片凄凉的感觉,四山林木高茂一丝未改,北风掠过夹着阵阵寒意——

忆君向着这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幽伤地叹了一声,郭莲刚要答话,却因他这声叹息缩住了嘴,然后她觉出马是停了——

“咱们到了哪里?”郭莲轻声问道。

“你不是要到白衣人以前与我相会的地方吗!这里就是了!”

“真的吗?”郭莲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忆君不作正面答复,仅低声说道:“绵绵长恨,将待何时了!”

郭莲茫然不解,纤细的双眉间,闪过一丝关怀的神色,无邪的面容上,露出少女纯情的爱意。

“君哥!”她轻唤道:“你刚才不是说今夕很快乐吗?怎么好生生的又想到恨上去?”

这声“君哥”几乎使得忆君从马上跳起来,神色冲动地问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淡淡的月光映着郭莲如仙般芙蓉,两颊孕育着千般笑意万种风情,看她双手不安地绞着马缰,轻声说道:“你以为你能瞒过所有人吗?我已知道你即是白衣人,白衣人就是你,我说得对吧!”

忆君突然狂笑起来,粗野地一把拉起郭莲玉手,愉快已极道:“想不到竟是你第一个发现我的真面目,难怪你竟不避讳敢与我出游……”

郭莲在忆君豪野的动作下,约略显得有些羞涩,她让忆君紧紧握着她的玉手,并且也随着忆君缓缓行至一石旁坐下——

如上次般郭莲温顺地依偎着忆君肩胛,静静地倾听着他的说话——

“嘿!莲妹。”忆君带着佩服的口气问道:“你怎会想到我即是白衣人呢?”

郭莲脸上闪着得意的光芒,像一个艰难的数学题目,突然间被她寻得了答案般,怀着胜利与自得的笑容,郭莲娇笑道:“这得归我失明的好处,你变腔变得再好,我仍听得出你原先的口音。咱们刚到时我就听出了是你……”

“那你为何不当时就指出我呢?”

“当时我只觉得你的口音与白衣人甚是相像,我还不敢认定是你,后来……后来那位辛庄主宣布……宣布……”

忆君接口说道:“宣布咱们婚事?”

郭莲含羞地点点头,感觉手被忆君重重握了下,细细的纤腰间也绕上只强壮而有力的铁腕。

“当时辛庄主不是称你君儿!突然我像获得了灵感。你叫忆君,白衣人自称为军毅,正巧此地又只有你认识白衣人,还有在途中你得知我已定亲后说的话,这么多线索一对照下,我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白衣人!”

忆君甚喜郭莲心思周密灵慧,对自己能得她为终生伴侣,实不得不打心底觉得幸福——

漫长的黑夜过去了一半,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说不完的喁喁情话,间或传出郭莲吃吃的笑声——

两人的身影愈缩愈短,月儿已挂在正当中,但他们仍无意归去,然而就在此时,挂月峰下突然传来一阵“的得”蹄声——

挂月峰虽是岭高千仞,但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而忆君灵敏的耳目,对这蹄声仍是听得分外清楚——

只见他一晃身站了起来,随手也将郭莲扶起,脸上蔓延着疑惑神色——

“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急骑驰奔?”忆君自言自语说道,遥目向山下望去。

郭莲尚听不见马蹄声,仅仅从忆君话中得知是这么回事,她看不见忆君脸上神情,是以问道:“会是他们派人来寻我们吗?”

忆君摇摇头,答道:“不可能,这人是由大路来的,正向咱们古家庄跑去,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走!咱们快赶回去。”

忆君说完,不待郭莲说话,拦腰将她抱起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龙儿即如箭般朝岭下跑去。

由峰顶至峰下有很大段距离,待忆君奔至山下,那一骑早驰得无影无踪,忆君认清方向一声吆喝,龙儿立刻大放脚程——

郭莲尚未觉出事态紧张,仍娇柔地偎在忆君怀内,忆君一边领骑,一边叮嘱她道:“等下回到家里千万别道出我是白衣人的真像,否则蜈蚣帮得知,关外五雄将永无宁日!”

郭莲当然没口答应——

渐渐古家庄在望,翻过小丘即能见着雄伟的庄墙。龙儿急骤的蹄声已引起庄丁们的注意。

忆君本以为这样晚了,庄内理应是宴终客散,灯熄就寝的情况,谁知此时不但灯火通明,并且隐隐传出呼喊之声——

忆君“咦!”地哼着,一领坐骑如飞般掠到庄口——

且说龙儿一路纵跃如飞,晃眼前已临到庄门,早有两个庄丁恭迎在外,一鞠躬向忆君说道:“禀告少庄主,庄主刚才身受重伤而回,此刻正欲着人去寻少庄主!”

忆君心中惊喜参半,紧张地问道:“伤得严重吗?”

庄丁点着头,神色甚是黯然,倒是郭莲在马上转脸轻声问道:“是你大哥?他怎么了?”

忆君应了一声,陡地一夹马腹,龙儿被激得一股劲冲至大厅前——

厅内一片静悄悄,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忆君几乎要大喊起来,只见他扶着郭莲步进大厅,脚步放得轻轻的,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厅中正有十余人围着古濮,只见他全身伤口不下十余处,腥红的鲜血仍汩汩流出,郭泰青坐于其前,小心诊治着,然而古濮仍是气息奄奄。

忆君眼含着痛泪,将郭莲交到郭云手中,然后排开众人踱至其兄旁。郭泰青的脸色十分凝重,仔细地验检着伤患,别的什么也没顾到——

周遭像死一般沉寂,静得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分外清明,渐渐古濮的口张开,目光涣散地注视着面前一大堆人,嘴角滚出的鲜血已凝成了血块——

待了好一会儿,郭泰青颓丧地站起身来,一转身望见了忆君,无望地摇摇头,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古濮——

“郭……郭伯父,难道大哥是无救了吗?”

郭泰青恨声答道:“他身上的刀伤刃伤只需些药物及止血即可准好,但当胸那一掌却是‘闽东双怪’的‘五毒掌’,除非有绝世灵药,否则就得以最高内功,硬将其毒气从天顶逼出……”

“绝世灵药一时间如何能求得,但我们之中有谁内功足够将少庄主的毒逼出?唉……”

忆君喃喃说道:“我……我……”

郭泰青突然像获得了什么宝贝,蓦地大叫起来,欣喜地道:“有了!有了!云儿,你还记得咱们途中遇得的那军毅吗?我相信他的内功足胜此任有余,只要寻得他,古少庄主就有救了!有谁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郭莲正要出口点明忆君身份,但又陡地记起忆君曾叮嘱过她——千万别在人们面前泄露他会武功秘密。立刻她又缩回话,静待忆君自己回答。

忆君本想说出自己即是军毅——白衣人,但多年的隐瞒身份的习惯自然便使他有一种掩饰自己的想法,只见他灵机一动,道:“白衣人的住处我虽不知,但我寻得到他,但大哥能等得及找到他再着手救治吗?”说时他已暗运神功,准备为大哥驱毒。

郭泰青看了看古濮面色,很肯定的答道:“古少庄主经过我刚才为其拿脉,并且服下了一些药物,只要在六个时辰以内寻着白衣人,少庄主一定能得救的!”

忆君说声:“好吧!待我去寻他,只是他不愿别人任意去他居处,由我一人将大哥抱去如何?”说着即将古濮轻轻抱起。问明了郭泰青救治之法后,骑着龙儿直向挂月峰而去——

余下的众人皆松了口气,望着忆君踪影不见才相继返厅,只闻郭云悄声问他的妹子道:“莲妹,你们刚才老半天到哪去了?”

郭莲嘻嘻一笑,附着郭云耳朵,道:“咱们刚才看着白衣人呢!”

“白衣人!”郭云惊呼道,这一声立刻引起郭泰青的注意。

“云儿!”郭泰青问道:“你说白衣人什么?”

郭云不敢隐瞒,只好肃容答道:“莲妹说刚才她与古兄弟已见着了白衣人!”

“真的,莲儿?”洛水医隐诧声道:“怎不请他至此处来呢?”

郭莲状极愉快,她也觉得这游戏好玩已极,只见她笑道:“我当然邀请啦!但白衣人说他不能来,他也不愿有人去找他!”

郭泰青摇摇头,口中喃喃说着:“这真是怪人……这真是怪人!”

高肇炎等少的一辈听得郭莲见着了白衣人,俱拢过来羡慕地要求郭莲讲些关于白衣人的事情,郭莲正求之不得,立刻故意大大吹嘘一番,说白衣人长得如何如何样,并且担保忆君此去,必定马上能够寻得他——

四位庄主与郭泰青听得安心了不少,俱静静地坐在位上等待忆君归来,只有郭莲被围着的人问长问短,一直不停地讲着——

挂月峰顶,此时又有两人跌坐于其上,前面的人正是身负重伤的古濮,后面的忆君,一只右手紧紧贴着他背脊往来游动着——

只见古濮的脸色渐渐红润,腹内咕噜咕噜直响着,并且竟能微微吟出声音,但知觉仍是未恢复。

忆君已将他胸前衣服撕开,当胸的血红手印已渐渐消去,而天顶上的热气,正在丝丝冒着。

七大魔头之中,以千毒鼠的武功最为阴毒狠诡,其次则数“闽东双怪”的老大杜发——

杜发自他的兄弟死后,更因仇恨心切,埋头荒山苦练十余年,因他当时年岁已大,如要习正宗武功则须从头学起,其势实不容许他如此,是以他尽练些狠毒绝诡而易速成的功夫。

“五毒掌”即是其中厉害之一,五毒是指蛇、蝎、蜈蚣、蟾蜍,还有苗疆有名的一种“碧目蛙”。

练时将此五种毒物混合饲喂,每日取其吐沫粪便涂于掌际,吸收其绝毒气质。虽说这功夫易速成,但要练至极高也得四五年。

再说忆君等,此时他们已到了最后紧张阶段,只见忆君满头大汗,右手运劲已由古濮背脊移到脑杓处。这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只要运力稍微不纯,或用力过猛,则天灵受震非死即残废。

忆君虽说功力对此足以胜任,但他从未有过此经验,使时不禁有些战战兢兢,而一直小心从事。

最后忆君终于将手移至古濮脑际正中,接着手一扬,一股腥臭已极的黑烟随手而起,忆君知道大功告成,轻轻跌坐一旁养神,静待古濮醒转。

良久!良久!古濮仍是没有动静,一阵山风吹来使忆君昏乱的脑蓦地清醒,他在这短暂的一刻中,想到了许多问题——

古濮均匀的鼻息声,能令忆君安心了不少,由郭泰青的告诉,他知道这是完全康复的现象。

突然古濮眼睛慢慢张开,两手也能够摇摇晃动,口中喃喃发出声音,忆君一喜将古濮双肩抚住,向两旁摇了摇,颤声问道:“大哥,你好了吗?”

古濮焕散的目光渐渐聚合,最后集中在幼弟的脸上,如得到了久望不获的宝物,他无神的投射,一直不肯离开忆君的脸,又像是怀疑自己的视觉,他迷惘地说道:“君弟!君弟!是你吗?啊真像你的声音呀!”

话中充满这样多感情,显出他对忆君是多么怀念,忆君几乎失声痛哭,看大哥半年不见的面容,无形中像苍老了许多。

“大哥,大哥,真的是我,君弟!“忆君啜泣喊道。

古濮哼了一声,立刻振奋了起来,两眼睁得大大的,问道:“咱们是在哪儿?是在阴间吗?”说时很快向四周看了一下,怀疑地揉揉眼睛,神情已是完全清醒。

“不,咱们好好的活着,大哥,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模样的?”忆君激奋的问道。

“啊!”古濮陡然记起,愤恨的说道:“是了,刚才我不是受了重伤?君弟!竟是你将我救了吗?”说着似有些不敢相信。

忆君当然知道大哥绝不会相信他有救他的能力,是以点点头,道:“是白衣人救你的!”

“白衣人!”古濮显然大吃一惊,看他四下探索一遍,失望地问道:“他在哪儿?”

忆君微笑着答道:“他有急事去了。告诉我是谁使你受伤的?”忆君又重问道。

古濮看看忆君企望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我是被蜈蚣帮的杜发,赤羽剑尹联伦两位长老与另三位一等护法打伤的,当时……”下面是他的叙述。

原来古濮自从忆君离家,不久即接得蜈蚣帮的通知,在辛庄主元庆的主持下,他与辛飘枫很快成了婚,然后即上道至武当山拜谒师门。

武当山距关外遥途数千里,在这漫长的一段行程中古濮倒未遇着什么意外,除了发觉一路上尽是武林人物朝南而去的反常现象外,不过这并不令古濮感到惊奇——

当古濮将其父兄遭虏的讯息告诉浮尘子时,浮尘子并不感到讶异,因为他们也同样得到了一封相似的书信,并且浮尘子也早已决定好要如何办——

古濮本待要与武当派的人一同至武夷山的,但因浮尘子顾着关外五雄的安全,仍叫他速速回去,以免蜈蚣帮乘虚而入——

古濮自然敢不听师伯的话,立刻他又整装上道,心中虽念着父、弟安全,但有了掌门师伯为他作主,内心也安定了不少。

并且他还挂着家中孤独一人的辛飘枫,立刻他连夜兼程回返。

这一日他已行到“会蛮”,再有一日路程即能达到古氏牧场——

想着快能见到新婚的娇妻,他心中当然有些兴奋,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事故快临到他头上。

且说古濮一人一骑缓缓北行,除了因父、弟、恩师被绑的忧情重担外,其余对他都是这般美好。

他仅仅希望全家团聚时,能一个也未出意外,别的再也不敢求什么,而他也是这么强迫他自己往乐观的地方想——

午已过,古濮在马上吃过干粮与饮水,一路上漠野风光尽收眼底,虽然这对古濮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他永远也不会对它生厌。雪迹未消,马痕犹新,他像个无拘无束的牧人,轻骑巡游于自己的天地里——

“啊!”古濮轻声叹息着,虽然他并不崇信什么鬼神,但他仍祈求上天能帮助他,助他的父、弟、恩师能早日脱出囚困——

夕阳西落,涌起万端彩霞,古濮望望来路与去路,俱是这般遥远和无尽,连绵的山影此时彼伏峥嵘险峻——

像每一个归家游子,古濮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幻想着辛飘枫张着双臂从庄中奔出来迎接他,古濮愉快地笑了——

骤起的风云,往往是不容人预料的——

就在天黑前一刻,灾祸的巨手已降临到古濮的头上,而他尚不自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古濮漫吟着,只要再转过一个山口,快马两个时辰即可到古家庄了。

且说天盖下,本来只有古濮一骑,这时大道来处,突然涌起一片黄尘,像一阵旋风般,很快即将接近到古濮——

天已黑暗,古濮待这黄尘临近不足两里才发觉,但已是蹄如奔雷隐隐有杀伐之势——

古濮听得蹄声,心中已有些不祥感觉,回头之际,只见有五骑如风一般赶来。不!

原来在五骑之前尚飞逃着一骑,渐渐似已快被后者赶上——

在古濮尚未弄清事况前,只觉身旁一阵风般抢过一匹通体黑毛的小驴,驴上坐着个肤色黝黑,神色慌张的蒙装汉子。

古濮的坐骑也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受这骤来的惊吓陡地也放蹄狂奔起来。晃眼间即奔出两三里——

渐渐前面已是山口,山口外之大道是通往蒙古的,山口内的道路却是通往古氏牧场的捷径。

前面飞逃的蒙装汉子骑术高超已极,坐下毛驴更是神骏得紧,只见他回首看了古濮一眼,竟将脚程放慢了些,与古濮并驾齐驰。

古濮见这汉子生得甚是威武聪慧的模样,只是像被追赶得过久,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与紧张,口中一直喘着气——

“喂!后面追你的是谁?”古濮用蒙语向那蒙装汉子问道,说着又瞥了后面追骑一眼——

那汉子犹豫一下,也用蒙语说道:“俺是兰托罗盖族的哈里通,后面追的是你们汉人的蜈蚣帮……”

古濮一听得蜈蚣帮心中已是光火,回头一望只见后五骑已看得甚清楚,骇然内中一人竟是鬼手抓魂潘正江。

这七匹坐骑俱是千里神驹,尤其是那蒙人的小黑驴更是个中第一,只是因被追得过久,有些显得气力不济——

“前面的人速速停步!”追者五人中一人大喊道:“将宝图放下让你活着,否则被我们捉到可是碎尸万段!”

“哼!”

古濮恨恨一声,其实心中也觉得甚是忌惮,转脸一看身旁汉子,见他也是神色紧张,不停催促着坐骑——

一股天性的任侠精神,使古濮血液突然澎湃起来,明知自己万万不是对方敌手,但为着正义他也得与他们战一战——

“哈哈!”古濮听得出是潘正江的声音,道:“古场主也要淌这场浑水?”原来潘正江也认出了古濮——

后面的五骑正是蜈蚣帮的主要人物,闽东双怪的老大杜发,赤羽剑尹联伦,刑堂堂主鬼手抓魂潘正江,还有二位一等护法——

此次他们有要事北上,倒并非故意要追那位蒙族汉子。在内蒙,还有更重大的事待他们去办。

且说后追前逃,晃眼间又奔了两三里,古濮的马虽是跑性尚炽,但那匹黑驴已是后劲不继了。

此距山口已不足一里,而杜发等距古濮也不足十丈,突然杜发大喝一声:“着!”陡的一个小黑影自他手中发出,电闪般打至那蒙族汉子背后。

十丈距离虽甚远,但以闽东双怪杜发的手力来说,仍是易如反掌。只见那蒙族汉子大吼一声,左手往后一掏,竟是一把鲜血。

古濮有些着慌,连那人是中了何种暗器都不知道,立刻伸手想一扶那人。这时已到了山口前面。

这蒙族汉子面色煞白,咬牙苦苦支撑住,突然像下定决心,很快从怀中摸出个黑色皮囊,在驴上慎重地交给古濮,然后道:“朋友,请代在下保管这一黑皮囊吧!这皮囊中藏的是一幅宝图,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请代我交给咱们大汗‘阿木达’!”

古濮见此人气喘嘘嘘,本待拒绝,但因时势急迫不容他不立刻决定。看这蒙人一片企望的神色,于是古濮一伸手接过皮囊揣入怀中——

这蒙族汉子似乎陡的松了口气,蓦然他双眼一直——

“扑!”地跌落尘埃死了过去。

古濮一见他已死去,突觉自己责任重大,立刻快马加鞭,飞快地冲入山口,顿时光线一暗——

后面五人俱见古濮将皮囊收了,立刻呼喝着朝古濮赶来,晃眼也追进山口——

古濮马较神骏,地势又熟,转了数转已将后面五人甩了老大一节,但他心中却在恐慌着,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关外五雄座落之处,即是一时逃去,最后还不是仍要被他们寻上门来,想着想着不觉慢了下来。

杜发第一个追到,一见古濮在前面停步等候,不禁一怔——

“好小子!”杜发暴喝道:“可是吃了豹心虎胆,竟敢跟老子作对,乖乖地将宝图拿出来放你生路!”

余四人也相继赶到,鬼手抓魂潘正江悄悄将古濮的身份告诉另外的人,然后冷笑道:“古场主多日不见,近来生意可好?”

古濮冷冷一哼,道:“不敢!潘前辈有何贵干来到敝地?”

赤羽剑尹联伦在旁阴笑一声,狂傲已极的道:“咱们那有兴趣找你们关外五雄乐子,快将宝图交上来,否则立毙你于掌下……”

古濮也是天生的硬脾气,只是十多年来的磨练,已使他能够忍耐,只见他故意茫然道:“老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一些不懂!”

杜发阴森森狂笑起来,矮小干瘦的身材骑在马上甚是不相衬,但他却是五人中的首脑——

“潘堂主!”杜发命令道:“请将这小子给我拿下!”

这五人中除了赤羽剑尹联伦与杜发是同等长老地位外,其余皆较他矮了一级或两级,是以潘正江听命后,一领马缰朝古濮奔来——

古濮抱定苦战的决心,俨然地坐在马上,静待对方的攻击——

鬼手抓魂潘正江距古濮不及一丈,突地将马收住,说道:“再请古庄主三思,别顾着一时意气惹得满身血腥,还是识时务些将皮囊交出吧!”其实潘正江哪会有这么多善心,他只是怕古濮与黑衣人有什么关系,畏惧黑衣人的事后报仇。

古濮也在奇怪着,但他仍朗声答道:“潘堂主请吧!咱古某虽艺不及人,尚不至于贪生怕死呢!”

潘正江见古濮既不肯卖自己的账,只好说声:“得罪!”一领鬼手往古濮抓来。

古濮自从上次紫云庄一战后,知道自己艺业与一般江湖上人物相差太远,是以数月来一直是闭门苦习武功。这次上谒掌门人,也幸得浮尘子诸多教导,技艺可谓突飞猛进,堪称不凡了。

虽说如此,但古濮仍是差潘正江太远,完全靠着骑术精良和坐下神骏,他尚能支持一时——

且说播正江一抓向古濮当头攫来,五指曲伸之下,突出五道劲风——

马上作战大不同于地上,古濮坐骑受过严格训练,自动地向旁一跃,避过了这凌厉一击,跟着古濮的柔绅剑也自出手——

“嗖!”

柔绅剑夹着一阵锐风,像毒蛇般向潘正江腰际砍来,招至中途突然变为“犀角朝天”闪电般改削敌颈——

这招使得迅捷已极,坐下马又配合得天衣无缝,更显出刁钻凌厉,杜发也为这剑暗自点头,对古濮存了个新的估计。

且说潘正江退无可退,眼见长剑及颈,只好左爪往下一格,右爪飞快点向古濮曲池穴——

古濮一招取得优势,精神不禁为之大振,长啸一声蓦地双腿一收,坐下马自动退后一步,跟着长剑飞出,点点朝潘正江胸胁刺去——

鬼手抓魂坐下马不谙打斗,进退闪跃自然不纯熟,古濮这招一递,逼得他又只好来个硬挡实架——

“叮!叮!叮!叮!”

一连串金铁交鸣,古濮只觉虎口一热,长剑几乎脱手飞去,而潘正江的鬼手爪上也被砍了数十粒小缺口。

“嘿!”

潘正江暴喝一声,趁着古濮手麻未复之际,突然抢先发招,这下他尽势而出,立刻四处涌起他无数爪影,只只向古濮攫来——

古濮不敢硬接,心内一怯足下马立刻向左一跃,接着柔绅剑仍是横里削出,闪闪临近潘正江身上。

“呼!”

潘正江蓦地从马鞍上纵起,头下脚上直朝古濮扑来——

古濮只觉顶上劲风如浪,骇得剑势一盘,接着用力将马往后一顿,立刻剑化游龙虚虚撩向鬼手抓魂潘正江下阴——

这正是武当派镇山绝技,“流云十二式”中的“乘风鼓浪”。

“哼!”潘正江怒喝一声:“想不到这小子竟是武当派的!”突然一声“噗!”,只见潘正江足尖在柔绅剑上一点,一条硕大身形蓦地再飞起一丈,飘飘地又回到自己坐骑上。

鬼手抓魂这手露得漂亮已极,镇得古濮只有发呆的份儿——

“杜长老!”潘正江向杜发说道:“这武当小子该当如何?”

闽东双怪老大杜发闻言阴沉沉地点点头,见古濮愣在当地更是得意得紧,只见他双目暴出仇恨的光芒,冷冷说道:“本打算一刀将你送终,既知你是武当门下的小狗,可没这么松活让你死去。小子你是哪一条老狗教出来的?”

古濮见对方这样辱及师父,气得脸色煞白,暴喝一声:“住嘴!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在下年青,尊称你一声老前辈,如今才知你竟是猪狗不如!”

杜发为他威严的气质一震,心中暗佩服其勇气,只闻他??狂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三十年来可没人敢如此骂我,嘿嘿!武当三杰中谁人是你的师父?”

古濮容颜一肃,恭声答道:“敝师慧真子,武当第十四代掌门人师弟。”

杜发状极愉快,欣然而笑道:“这真巧,你师父正在我处,你也跟我去陪陪他吧!哈哈!”

古濮蓦地大怒,手中剑一扬突然朝杜发扑来,口中大喊道:“是你这恶魔将我恩师囚禁的!我与你拼了!”

多年的郁积在这下完全暴发出来,古濮不顾一切后果,鼓着一时的冲动,像疯虎般扑向杜发。

杜发武功较古濮高出太多,看清来势他连身子也未动,只见他运掌一挥古濮胸上已如中巨锤,惨号一声在空中翻滚地跌出两丈外——

“碰!”

古濮只觉头脑一阵昏乱,再加上胸部如火灼般疼痛,立刻失去知觉——

杜发从马上一晃身抢至古濮身侧,探手往他怀中一摸,把那黑皮囊掏了出来,月光下只见这皮囊作得甚是坚实牢固——

赤羽剑等俱围了过来,杜发脸上浮起一阵得意的狞笑,很快将袋口打开,探手往内一摸——

另四人面上但显出贪婪的狰容——

然而!

杜发的手久久不肯伸出来,脸色也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突然他一扬手将皮囊扔得远远的,下面飞起一脚,踢在古濮身上——

“哎哟”古濮被踢得痛醒过来,望望身前站着的五位狰狞恶魔,他又缓缓将眼睛闭上——

杜发不管古濮如何,先将他全身探摸一片,除了一些零星小物件,散碎银子外,哪有宝图在?

最后连马也搜过了,仍是寻不着宝图——

古濮自料必死,索性闭目让他们搜个够。突然古濮面上觉得一阵火辣辣,接着听得杜发怒喝道:“好小子!你将宝图藏到哪去了?”

古濮又缓缓张开双目,在他视界中,只能看见五张狠残和无情的面孔,但他内心却很高兴,虽然他是受了重伤,而且伤得这样重,然而他可使得五位魔头暴跳如雷——

“我不懂你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有什么宝图?”古濮微笑着重复他最先的一句话,但气息却很微弱。

杜发冷冷一笑道:“小子!招子可得放亮点,你已中了我‘五毒掌’,六个时辰以内如不对症下药,可得骨化而亡,识相点乖乖拿出宝图我好放你一条生路!”

古濮闻言试着一运气,果然胸部隐隐有麻痹之感,知道自己确是中了巨毒,但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内心反而一片空明,倒不觉得有何悲伤。

杜发见对方默不作声,以为古濮生了贪生怕死之心,是以又加上一句:“只要你将宝图拿出,我杜某担保将来蜈蚣帮绝不找你关外五雄麻烦!”

这句话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古濮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心动的神色。

杜发何等老奸巨滑,立刻被他察觉出来,只闻他又说道:“咱平生不打诳语,话说一是一,二是二!”

古濮心中蓦然灵光闪过,他真想痛快地大笑一场,因为他们六人俱被骗了,被那貌似忠厚的蒙人骗了,那蒙人何曾交给了自己什么宝图?

然而他也甚佩服那蒙人的机智,他现在才想起那蒙人坠马的模样甚是可疑,那气喘痛苦也像是伪装的。他想着,这反掉包之计用得妙极了。

杜发见古濮面上竟浮出笑容,以为对方已答应下来,立刻他一招手,先解了古濮穴道,才柔声道:“这宝图对你也没有甚用处,你可是愿意了!”

古濮在地上点点头,答道:“愿意我倒愿意,只是宝图我已在路中掷入道旁,你们自己去寻吧!”

潘正江听着倒真一转身,打算回头去寻去——

“慢着!”突然尹联伦开口说道:“你这话可是真的?成护法,请你立刻赶出去搜搜那蒙人的尸身!”

原来古濮不惯说谎,这一故意要拖延时间,可被赤羽剑觑出破绽。赤羽剑也是个心思慎密的人,他突然忆起那蒙人坠马时的身形有些古怪——

赤羽剑早年曾游过蒙疆,知道蒙人生性惧狼,平日怕狡黠的野狼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扑来,总是用一种甚为坚韧的皮革作背心,用意就是防备狼的利爪和犀齿噬咬。

杜发的手劲虽不弱,但用的是一粒飞蝗石,并且又相隔十丈远,这一石大半不足致他于死命。

且说赤羽剑突然明白,立刻命人出山去寻蒙人结果,自己也冷冷地监视着古濮——

杜发见赤羽剑如此一吩咐,突然也明白了个中原委,不禁有些自惭,老脸发红地怒哼一声。

古濮知道事情败露,反而心境坦然,像濒死的勇敢战士,他对着自己用生命换来的战绩,发出了由衷的微笑——

“尹长老!”那一等护法一路喊着飞奔回来:“那蒙人已经不见了!”

杜发与尹联伦虽然早料其情形大半如此,但他们心中尚有一些企望,此时事实证明他们的梦想全盘落空,不自禁怒得迎上前去,喝道:“真的!”

古濮突然发觉四周人都离了开去,一股求生之念油然而生,何况他的穴道又被解开,立刻他涌身一跃,鼓起最后一丝真力,拼命跃上了马背——

古濮的坐骑已通灵,古濮身子才落至其背上,立刻四蹄急放,像股风般朝山内冲去——

像入梦般,古濮只觉身边呼呼风响,最后听到的只是杜发的怒喝,与一片急骤的追骑声……

古濮缓缓叙说完毕,天色也即将放亮,这时他不禁仔仔细细将幼弟打量一番——

这时忆君身心更形成熟,眉目间的英气更形蓬勃,然而对古濮来说,他仍是同往昔般调皮幼小。

忆君见大哥眼神中,充满了依恋,自己心中也不觉泛起浓烈的感情共鸣,他俩畅述别后离情,忆君除了有关噶丽丝及自己会武外,其他一切俱祥尽地告诉给大哥。

古濮幽幽说道:“此次拜谒掌门人,听掌门师伯说,因蜈蚣帮所举行的群英大会,竟有许多海外成名之辈参加,不知是蜈蚣帮也将他们的人掳获作为人质外,还是邀请他们作为帮手?如果情属后者,则未来大势更加可虑…”

忆君微微一叹,他知道大哥此时一定暗自惋伤本身武功的低微,而忧患关外五雄的安全,突然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绢纸,递给古濮道:“嘿!我几乎忘记了!白衣人去时曾留下这一纸给你,说待你醒后即交给你,并且他在为你疗伤时,曾用上乘内功助你增长功力,以后你练来更能事半功倍!”

原来忆君来为古濮疗伤时,已硬生生将自己的内力,截断在古濮体内,是以古濮的内力不啻陡地增加十数年——

古濮有些不敢相信,试着暗自一运气,除了觉得全身有大病后的肌肉疲乏现象外,腹下一股柔和的真气,竟游如小鼠,这情形正是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已臻至高境界的特征。

“啊!”古濮一声长啸,精神的愉快使他忘了肉体上的疲乏,在他心中对白衣人已是感激到极点,他叹道:“我古濮何德何能,竟能得白衣人如此厚爱?唉!君弟,你是怎么认识白衣人的?”

忆君早知大哥迟早会有此问,立刻他将对肇炎说的一番鬼话又重述一遍,并且又将他们如何见古濮重伤逃回,如何由他带古濮至挂月峰求治,这一切古濮俱疑信参半,但忆君不会武功又确是他已知的。

忆君交给古濮的一纸上,正是“阴阳秘笈”上的一页至高无上的剑式,正巧配合着柔绅剑特性。他早已想将它教给大哥,但苦无机会,如今乘着将错就错,假借白衣人之名完成心愿——

古濮谨慎地将这一纸收妥,心中暗自祈求,有朝一日他能报答白衣人救命成全的大恩——

天际已泛白色,雪映朝日闪闪发着刺目光芒,一匹龙驹驼着一对少年英侠,缓缓朝山下而去。

徐徐劲风刮起遍地白雪,山涧水边已生出数株嫩草苗,春的前奏已像无声无息的仙子来临人间。还有“居扬河”上——薄冰,已呈现出丝丝碎裂——

这情景,以往是牧人们最愉快的时候,饥饿的牛群,不久即能得着丰润的草粮,而小牛也即将出世——

忆君坐在前面,后面紧靠着古濮,悠闲地朝家中驰去,一路上白雪积消,流水匆匆的景色,令他俩俱沉缅于回忆。

忆君尚清晰的记得,幼时大哥不总是这样带着他?每天涉游于牧野山岭间,寻那无拘的乐趣,那时他还小,缩在大哥怀中就像只小猫。

现今不正是此情景?所不同的只是自己也长得如大哥般高大,如大哥般强壮了!忆君怎能不诸多感慨呢?

的得蹄声,激起了忆君无穷的追思,只听他漫吟着:

“朝牧牛,

牧牛下江曲,

夜牧牛,

牧牛牛村口。

谷荷簑出林春雨,

细芦管卧吹草绿。

乱插蓬蒿箭满腰,

不怕猛虎欺黄犊。”

念至最后忆君突然语声一顿,面上露出惊诧之色——

古濮坐在马后,看不见幼弟面上变化,听完忆君朗诵,不禁微笑道:“君弟又在感慨儿时乐趣吗?咱们古氏三杰中可只有你懂得咬文嚼字!”古濮这话倒不虚,他与古强俱未曾多懂文事。

忆君没有回答,侧头一指远处乱石处,说道:“大哥你听!可是有人在呼救!”

古濮闻言一惊,赶紧噤声倾听起来,果然立刻他听得一个断续的声音,用蒙语呼道:“救……救命……救命……”

忆君不待古濮决定,一招龙儿立往发声处奔去,晃眼间即来到那堆乱石旁,果然有人倒于其间,正瞪大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忆君等——

古濮一见此人衣衫褛褴,面色黝黑不禁惊得大叫起来!

“是你,哈里通!”

这人正是古濮本以为已逃脱的蒙族勇士哈里通,此时他见着来人是古濮,也像陡地轻松了许多——

“唉!古场主,想不到竟又会遇见了你,昨夜在下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来场主不曾受伤吧!”

古濮怕对方心生不安,故意点点头道:“我一切无恙,兄弟支持得住否?我赶紧去叫人来抬你回去!”

那蒙族汉子凄然摇摇头,苦笑道:“别去了,我失血过多,又伤中要害,即是‘回春手’来也医治不好我,还是让我趁最后一口气拜托你们一些事情吧!”

古濮见此人脸上青中透红,这正是回光反照的情形,确是再好的名医对他也会束手无策了。

古濮点点头,答应他的要求请他说下去——

原来这蒙族勇士正是阿木达手下的一名亲信,平日勇敢机智,深得阿木达的信任——

昨日杜发随手而发的一粒石子,虽然准确地命中目标,然而正如赤羽剑尹联伦所料,哈里通穿了一件安为防狼的软皮背心。

这韧皮背心虽是坚牢无比,但一因杜发手力太强,而且中的又是全身要穴之一,是以哈里通仍是受了重伤——

哈里通人极机智,知道自己虽可再支持一时,但这样终究会被杜发等追着,正好碰上了古濮这个替身,立刻他将计就计,故意伪装自己力竭将亡,把一个空皮囊交给了古濮,自己也就顺势坠驴装死。

须知蒙人骑术高强,这点技巧正是他们的拿手,是以连赤羽剑、杜发等这般老手也被他瞒过。

杜发等被古濮引得进山口后,他忍痛地爬起来,周身血淋淋的,他知道自己已是活不了多久。

此距离兰托罗盖本族尚有数千里路程,北归与南下在他俱在所不能,立刻他毅然决定,硬下心肠故意将心爱的黑驴鞭得直往北跑去,而自己立刻找个地方隐藏起来,静观变化——

果然等了不多久即看到那姓成的一等护法出来寻他未获,不一会杜发等一群人也循着驴迹狂奔追去——

虽然他身负致命重伤,但因他背着重大使命,为了要达成这责任,他即认定古濮去向,寄望于万一拼命朝古家庄行来——

当行到乱石堆时,他是再也走不动了,只好躺在这里希望能遇着路人,谁知机缘巧合,又适逢到了古濮——

这只是昨晚以来,哈里通受伤后的情形——

此时哈里通见古濮肯答应自己的要求,容色稍霁,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张羊皮纸,递到古濮手中——

忆君知道这张即是真正的宝图,不禁偷眼往上一描,只见图中画的是一片漠漠黄沙,在图边的右上角却在一块无数虚线,像是数条纵横交错的陇起山脉,并且还有许多小黑X,像是指示方位和路径的记号——

忆君看得茫茫然,谁知古濮将羊皮纸反过来,竟发现其背面居然还写着无数行细小蒙文——

哈里通见两人脸上俱充满疑色,微微笑道:“两位别小觑这张图,此可是咱们蒙族第一号宝物,多少年来族族相争相战,为的就是这个,但直到如今仍是没有人敢去寻宝……”

“没人敢去?”忆君奇道。

哈里通无力地点着头,继续道:“咱们蒙疆有个传说,谓昔年吾邦雄主成吉思汗,武功盖世赫赫无匹,南征北讨开拓疆岩足有此时咱们十倍大,而其兵力的雄厚,也胜过此时多多……”

“据传成吉思汗的百战百胜,与一位叫‘黎田青盖’的人十分有关,黎田青盖是咱们蒙疆自古以来第一奇人,不但武功绝世,并熟谙战阵兵法,然而他生性孤癖,不喜名慕利,只因他与成吉思汗私交甚笃,才肯出来帮他治军作战……”

“当成吉思汗远征花刺子模时,即从该地虏得无数宝器与珍物。人都是自私与贪心的,成吉思汗虽说豪气干云视世俗之宝为废物,但一因他年纪大了,另又因这些宝物俱是他多年征战所得来的,每一个战将都会珍惜自己的战利品,绝不愿有人再从他手中夺去——”

“成吉思汗也不例外,当时他即将所有宝物俱交给了黎田青盖,要他寻觅一个地方隐秘地藏起来,由黎田青盖负责看守,在未得他允许前,绝不许有人任意窥伺宝物——”

“于是黎田青盖开始寻觅藏宝之地,不久他即在唐古乌拉山与萨颜岭之间寻得一绝秘所在,这地方隐秘已极,据说是一个上丰下锐的山峰与附近诸山高下俱相仿佛,并且像个漏斗直立于一深碗内,距最近之山地也有十余丈,当中即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经过黎田青盖利用他一番绝世武功,使得这山峰周围山壁削得更像水一般平,这样除了凭空飞渡外,没有人能直接从峰下爬上去——”

“在最近的约有十丈距离的山谷上,他架了一条细长的石梁,作为搬运物器之用,不知至今尚存否?”

“当他一切弄好后,立刻回朝报告,谁知他晚了一步,成吉思汗已在西征回来突然去世,遗嘱中并未提到宝物的处置法。黎田青盖在痛丧知遇之下,竟黯然离去,临走时留下了这幅地图,谓如果有人够胆量,尽可依图去寻宝,立刻这幅地图引起了无穷祸害……”

“虽是如此,但总有强者能够战胜群雄,获得这人人欲得的宝图,然而后来又有怪现象发生了,凡是去寻宝的除了中途胆怯而回的外,其余的没有一个人能够生还的!”

“这样流传了两百余年,宝图时隐时现,谁知前些日突然为咱们族中一人自沙漠拾得……”

“大汗知道这事后,立刻命令严禁声张,并且暗里叫我怀着宝图赶快南下寻公主下落,因为只有公主才能保住这张宝图……”

“于是我当天即整装出发,但我仅知公主是到中原去寻一个‘黑衣人’,可不知道她会走那条路,因此我沿途打听可有人知道黑衣人住处……”原来他还以为黑衣人是汉人的名字。

哈里通讲至此处已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仍断续地讲下去:“哪知在狼山附近竟碰着那凶霸霸的五人,他们一听我问起黑衣人下落,俱是个个脸色立变,那身材矮小的老头更是骇人得紧,一把抓住我手腕,立刻我觉得全身像火烙般疼痛起来,那矮老头狠狠一笑,问我找黑衣人干什么?我起初不肯讲,后来他用一种怪手法,使得我周身骨疼欲裂,最后忍不住我只好讲出我是为了寻访公主……”

“立刻他们又问我公主是谁,当我讲出公主之名时,那五个怪人突然俱狂笑起来,尤其那矮老头更是凄厉地嗥道:‘啊!黑衣人啊!现在终于找着你有关系的人了,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我当时被他狰狞的模样骇呆了,不久他们即搜我身,立刻就将那幅宝图给搜了出来,但他们没有一人能认得懂上面的蒙文,于是他们逼着我要说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图有关咱们蒙古的一族幸福我如何敢讲,但他们又用那使人忍受不了的怪手法迫我就范,突然我灵机一动,故意将以前我妻子写给我的情书背了一遍,那矮老头竟被我骗过,哈哈的大笑起来,但那身长浓须的老头却仍怀疑我,问我那图又是什么?我不敢露出丝毫犹豫之神色,立刻说那是为了防备回家迷途所画的路图,这咱们蒙人差不多每人都备得有……”

“这样那长身老头也相信了,于是他们就将图还给我,但却不许我离去,逼我给他们带路到蒙古的察汗通族去,我虽心中不愿,却因敌不过他们五人,只好由着他们一路往回程走……”

“就这样我们行了一日,昨天傍晚突然竟有只白鸽从天而降,脚上扎得一束书信,那矮老头大声念着,我只听得一些什么曰……藏宝……宝图……。接着那自称姓尹的突然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必是事机败露,立刻上驴朝前狂奔,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古濮点点头,眉宇间紧紧皱起,像这他看来不重要,而又是人人必争的祸胎,他是真有点不敢领教。

此时哈里通已接近死亡边缘,但他仍强自支持着自己精神,露出企求的眼色,瞪着古濮俩……

古濮知道哈里通必是不放心,他不愿让哈里通临死仍抱憾,于是他安慰哈里通道:“你放心吧,随你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吧!只要我古濮能为你办到,必全心全力去为你办。”

哈里通忧愁尽去,脸上充满着完成使命荣誉笑容,缓缓说道:“我得先谢你了,请你将此宝图转交给咱们公主噶丽丝,并向她说,大汗以此作为她的贺礼,祝她寻得黑衣人后,终生幸福无穷……”说完他即含笑逝去。

忆君望着哈里通尸体呆呆出神,脑中轰然着响,他想不到噶丽丝会再度入中原寻他,也想不出阿木达竟会答应噶丽丝的要求,然而事实却摆在他面前……

古濮推了一下一直在发着呆的幼弟,说道:“咱们赶快回去吧!等下着人来好好将他安葬!”

忆君茫然地随着其兄上马归去,噶丽丝的倩影又如梦般在他脑海中盘旋萦绕,在这一刻间他发觉自己竟是如此深爱着噶丽丝,如此不能忘怀她,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痛苦地想着——

“噶丽丝已出来寻我了,我要如何办呢?”忆君一路上不停反复这样问自己,可是他怎能自我回答?

一碧长空,天光大放。古濮忆君一同瞥见有数十骑如风般朝己方冲来,老远即听得着欢呼如雷——

忆君眼尖,早看出来人是辛庄主等,还有郭莲也正在里面——

辛庄主老远就喊道:“古贤侄无恙吧!”

古濮赶紧跳下马来,抱拳一揖笑道:“托福,托福!现在已没有什么了!”说完话即被大家围住问长问短,尤其辛飘枫见丈夫无恙而回,更是喜得颜开眼笑——

古濮被拥上了马,大家逼他要与辛飘枫同骑,于是大伙儿笑笑闹闹往古家庄行去。忆君却远远掉在后面,他是怕郭云或郭泰青认出龙儿来,还好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古濮身上,并未注意到他。

突然忆君听得一人小声地在叫唤他,侧头一看竟是郭莲在四处寻找自己,他只好也悄声应了声:“莲妹!我在这里!”

郭莲听得他声音,喜得脸绽如春花,笑吟吟地奔至忆君身旁低低问道:“你大哥发觉出你了吗?”

“没有!”忆君小声答着,望了望郭莲纯洁无邪的面容,他打心底对她生出愧歉——

忆君面临着一个理智与感情的抉择,噶丽丝对他来说,应是先入为主,郭莲来说,却是父亲明媒正娶,何况事情又发展到这种地步。

少女在恋爱期中感觉最为微妙灵敏,忆君仅仅沉默了一会儿,郭莲已觉察得事情有些不妥,只闻她温柔地问道:“君哥!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忆君不敢回答她,只“嗯!”了一声,他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必得寻个机会,好好与郭莲述说一番,关于他与噶丽丝之间的一切。

郭莲将马紧紧地靠着忆君,虽然她眼不能见,但她已知忆君即是白衣人,因此她将整个身心都寄托在他身上,何况此时他们更是名份已定——

郭莲的温柔,反加重了忆君自以为的罪恶感,本来发展到这情形并不能怪他,但他自责自己的不专情与不注重别人,因为他发觉自己一直是爱着噶丽丝,如这样他就不能再去占有另一个少女的感情。

但事实已成,他唯有等待后时的发展,与自己的克制和决断了——

幸好行程很短,不久即回到庄内,忆君与郭莲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即藉困倦之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这样一时之间算是避开了郭莲,与他厌烦的喧哗。

然而这到底并不是个办法啊!

黑夜,黑夜,忆君希望这一刹赶快来,那么这一日又将速速过去,此刻他害怕时间,渴望着时间真像箭般飞逝——

这一夜古家庄内更是热门,古濮所带回的消息,较之郭泰青又为深入和多姿多彩,当他知道郭莲竟是父亲为忆君定的媳妇时更是高兴合不拢嘴来——

此夜忆君仍是借口疲困,只出来一会儿即仍回到他的卧房闭门独思,害得郭莲一直心神不宁。

且说忆君独自一人闭室静坐,但心中纠缠不清的思绪,使得他烦躁不安,突然他打开旁门,仍循着偏径绕道走出庄外——

黑夜中他一人蠕蠕独行,爽凉的寒风令他头脑一阵清醒,然而他仍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以常人步伐行走的他,速度仍快得像匹奔马,晃眼间他来到一片常绿松林,内里阴暗干爽,正是牧野中常见的小块憩地。

忆君对附近熟得不能再熟悉,根本不需经过大脑,他已跨步向内中步去,足下贴沙如飞一丝声息也无——

“咕!咕!”

一只夜枭夹着一声惊鸣冲天而去,突然忆君听得一片沙沙足步声,似乎有数人正朝着自己方向来——

忆君立刻听出这数人武功俱甚有根底,尤其有一个功力竟是绝高,几乎介于七魔之间——

忆君机灵地一跃,上了株枝叶浓密的大树,冷眼从树桠枝中瞧下去,果然不一会儿林内转出六人。

为首一个身材瘦削细长,冷峻的一张面容青惨惨的没有一丝人色,然而气度甚是威严。

此时彼等已步入月光下,忆君看得更加分明,只见后面五人是两个中年人外,另三人俱是布巾包头,短衫紧裤的年青壮汉——

两个中年人一个白面无须,模样生得甚是清秀,只是一对大眼看来令人觉得太过用心机,而且额头也稍高——

另一个是十足的粗汉,乌青的两颊上还凸出一根根肉刺。两道眼神闪着凶残的光芒,腰间悬着对金瓜般大铜锤——

这五人周身打扮奇特已极,只见他们俱一同停在树下。那白无须的中年人冷峻笑着问道:“大哥!秦中双燕一定会来吗?”

他所问的正是那青面老者,闻言轻捻胡须,像是甚有把握道:“为兄已传了他们青鹤令,谅他们不敢不卖咱毒青鹤面子——”

忆君在树上听得一惊,心中暗忖道:“想不到这不起眼的老头,竟是东北绿林总瓢把子——毒青鹤鲁智辟!那……那白面书生必是铁扇书生焦诠了……”

忆君此次游江半年,对江湖大概知道了不少,据他从旁人听来,在蜈蚣帮势力范围以东,也有一个庞大的绿林集团,总瓢把子正是有名之毒青鹤鲁智辟,其人倒未曾见过。

而毒青鹤手下第一得力助手即为这铁扇书生焦诠。焦诠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胸机巧妙精绝,鲁智辟的一切措施大多经由他设计施行,实称得上鲁智辟之左右手——

忆君奇怪这东北绿林魁首为何会到此,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秦中双燕是谁?还有那凶狠粗壮的中年大汉,那两个年青汉子又是谁?

但他知道这批人的到来,必是对自己的古家庄有什么不利,然而他又想不起他有何处开罪了毒青鹤鲁智辟的。

且说忆君隐身在枝密叶浓的古松上,静静地观看着树下五人的动静。周遭如此沉寂,连仅有的夜枭咕声也隐没了去。

这毒青鹤面容甚是严肃,像是在默默想着什么问题,那看来粗暴的中年汉子也愣愣地一言不发,另外两个年青的也噤立一旁,倒只有铁扇书生,“刷!”地展开他成名铁扇,充满自信而微笑地扇着——

“嘿!老大!”铁扇书生焦诠轻笑着:“苏氏牧场方面我看是放弃了好,还是集中人手对付这边比较吃得稳些,再说咱们也犯不着与南海七星道长结上梁子!”

毒青鹤鲁智辟冷哼一声,面上凝重之色益发加重,只闻他答道:“贤弟的话说得极是,但只要秦中双燕兄妹一来,咱们此处的人手即绰绰有余,何不试试两处机会?”

铁扇书生表情上带着狡黠的变化,缓缓说着:“如此说来假使秦中双燕兄妹爽约,可得就要将苏氏牧场方面的人招回来啰?”

毒青鹤点点头,突然一招手吩咐道:“青儿、鹤儿,你俩留在此处等候秦中双燕兄妹,咱与师叔和焦叔叔出去看看!”

毒青鹤说完即领着铁扇书生与那中年大汉相继走出树林,而两个年青的,倒真的乖乖地坐下,静待秦中双燕来临——

忆君在树顶恍然大悟,忖道:“敢情这两个年青的竟是毒青鹤的两个爱儿——鲁青、鲁鹤。还有那凶狠的大汉竟是毒青鹤的师弟一一大力金锤何锐。”

正当忆君在想着,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啸声,听来此人轻功高绝已极,声起处尚在里许外,声落时已不足四十丈了——

黑夜中只见两条身影如飞而来,鲁智辟也正撮唇呼啸相应,忆君心中一惊,不觉身子抖动一下,立刻——

沙!沙!

发出一片松枝相扫的磨擦声,此时一丝微风也没有,这阵树响,显得甚是突然而清晰——

树下的鲁青、鲁鹤听得这阵响,同时仰起头来,喝道:“是谁?”并且很快地一跃而起,分站两旁,向此树作包围状——

正在此时,林外已相继走入五人,起头一个正是毒青鹤,笑着向身旁的一男一女道:“贵兄妹真是信人,咱们得着铁木真藏宝必与贵兄妹一同分享!”

来人正是秦中双燕兄妹,只见为兄的一个长像甚是俊挺,双目中蕴着慑人的光芒,面上浮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年纪约在三十上下。

女的一个生得妩媚动人,丰腴的身姿,肩上反扣着袭风蓬益发显得神秘而有吸引力。小巧微薄的嘴唇衬着细挺而直的鼻梁,自然有一种娴静的风范,只可惜双目太过深邃冷淡,使人望而生畏,觉得她漠然无情,年纪约有二十五、六——

原来这秦中双燕在五、六年前倒名噪一时,当时蜈蚣帮气焰方炽,而归属鲁智辟的东北诸省绿林集团,也雄霸一方——

蜈蚣帮与毒青鹤俱要争取他兄妹俩,因此暗中展开了一场争夺,而争夺的结果,却使得秦中双燕突然归隐,从此江湖中消失了他两人踪迹,至于原因后文自会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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