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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卧虎藏龙

这秦中双燕,兄名穿云燕慕容菡,妹名追云燕慕容凤,幼时一同拜在一位前辈异人门下,一身武功倒是俊得紧——

且说穿云燕慕容菡闻得毒青鹤鲁智辟说出此言,面上露出股不以为然的笑意,恭声道:“小弟与凤妹此次应大哥邀,纯系助拳而来,并非有意觊觎宝物,此点尚须表明在先!”

毒青鹤嘿!嘿!干笑数声,面上甚是尴尬——

铁扇书生行在最后,不停摇着铁扇而且不自然地笑着,看他一直朝着追云燕慕容凤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说出一声言来——

追云燕眼角斜睨,早看清了焦诠的表情,面上也闪烁着阴晴不定,紧皱的眉目,蕴着无穷的忧郁与感伤。

这两人间似乎牵连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像是当中有一层隔膜,两人都想将它冲破,但如没有旁人帮助,却是很难发动起——

焦诠表情有些沮丧,像吃醉了酒般,他脑中木纳纳地,呆视着慕容凤婀娜的背影,无声地叹息着——

长夜如此静寂,五人连足林中,沙沙的脚步声外,仅有风扫叶擦的脆音,突然毒青鹤像发现了什么,远远叫了起来:“青儿,鹤儿,你们怎么了?”说完大袖一挥,直朝先前停身的古松冲去,后四人也立刻飞身跟上。

只见此时四际沉沉,鲁青与鲁鹤呆呆的立在树下向上瞪着,手足作出欲拔兵刃之状,神情甚是滑稽。

毒青鹤一瞥之下已知爱儿中了暗算,但看两人形状倒并非是在完全无备的情况下被点穴的,但他自信俩儿俱得了自己大半真传,即是一等一高手也不能在一个照面下将两人同时点倒。

震惊是震惊,救人是救人,鲁智辟脸上虽有些惭红,但他到底经验丰富,不一会即将两儿救醒——

鲁青、鲁鹤相继醒来,俱吐出一口浓痰。鲁青是哥哥,一醒即大喝道:“爸!有鬼!”

毒青鹤听得大怒,骂道:“胡说!丢尽了脸尚敢瞎扯,还不快将实情说出!”

鲁青被骂得头一低,小声辩道:“爸不信可问鹤弟!”

毒青鹤冷哼一声,寒着脸问鲁鹤道:“鹤儿!咱们走了后是什么个情形?”

鲁鹤较他哥哥镇静得多,闻言说道:“爸不是要我们留在此处吗?就在你们刚走了不多久,突然树梢上一阵沙沙响,我与青哥连忙抬头喝问——”

“谁知向上一瞧之下,竟有一条黑影冲天而起,迅如电闪般向西逸去,只闻他在空中喊声‘打’,我俩即被点中‘软麻穴’不能动弹——”

鲁智辟摇摇头不信道:“哪有这等事……”

铁扇书生突然问道:“青儿,那人起身的速度较之汝父如何?”这句话也正是毒青鹤想问而不好意思问的。

鲁青连忙说道:“这人真快得似鬼魅般,较之父亲快出多多了!”

此话连铁扇书生也不敢相信,从鹤字上也可看出这雄霸东北的霸主是以轻功见长,想何人还能多多快过他的?

突然穿云燕慕容菡发话道:“小兄弟,你看你们衣襟口上挂着什么?”

毒青鹤等俱是一呆,只见鲁青两人头一低,从胸襟上各自取下一只松针,递给了毒青鹤——

鲁智辟看着这两枚松针,容色更是一变,继而叹着道:“看来鹤儿的话倒不虚假,这人功力竟到了摘叶飞花,赤手伤人的地步,如此一来,今夜凶多吉少了……”

铁扇书生凑过来看了看,乐观地笑了笑,道:“大哥也太多虑了,以这人功力虽是小小两枚松针,也能要去青儿鹤儿性命,但他却不如此,或许并无与咱们敌对的意思呢!”

正当毒青鹤等疑惧不安之时,突然林外哨声又起,铁扇书生也撮唇应了声,口中却奇道:“怎么吴二哥竟来了此处?难不成苏氏牧场方面出了变卦?”

说时只见林外一连串走进十来人,为首一个赤红脸膛,下巴间留着一簇山羊须,身架甚是魁伟雄壮——

这一批人见着毒青鹤俱恭身行礼,由带头那位赤脸汉子禀告,道:“鲁大哥!咱们打听出来,铁木真藏宝图确实落在古家庄内,苏氏牧场方面人全都出动了搜查,因此咱们也尽速赶了来。”

鲁智辟慎重地问道:“鲁老二,这是真的吗?可别中了关外五雄金蝉脱壳之计。”

被称为鲁老二的慌忙应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据俘来的牧人说,今早古濮兄弟救了个蒙人,而铁木真藏宝图的下落他们可根本不知道呢!”

铁扇书生倒信了,说道:“大哥!宝图落在古濮兄弟手中想来是必然的了,走!咱们动身入庄吧!”

毒青鹤看了看天色,顾着众人道:“大家准备吧,别让旁人捷足先取了去!”

立刻一行人很快踱出了树林——

月色如画风如水,宁静的西北牧场,从此即将掀起轩然大风波,而古濮等尚全然不觉——

夜已深了,席也终了,古家庄的大门缓缓打开,古濮送着宾客出来,正在殷殷道别——

铁解卓豪爽地笑道:“古老弟!君儿回来告诉他,明儿千万得带着莲儿来我处一趟,我还得仔细看看他们呢!”

大家俱哈哈一笑,古濮连声应着,而郭莲却笑道:“我才不来呢!明儿……明儿我要到……”

铁解卓哈哈大笑道:“怎么!明儿你要跑了?”

郭莲羞得脸一红,娇啐一声骂道:“看我以后理你!”

就在各人充满着喜悦与依恋之意时,突然远远传来一声暴笑,像只狼嗥般冲破了肃穆的原野,接着竟有数十条黑影如飞而来——

领先一位长袍飘动,举手投足间像只大蝙蝠御风而行,晃眼间已来至二十丈处,只听他笑道:“古庄主,今天可真是宾客云集,咱们也是来赴会凑趣的!”

古濮尚不明白他们来意,只觉着这道装的老人,像貌凶残已极,倒吊的双睛,配着两把扫帚眉,活像一个无常鬼——

后面高高矮矮站着一大群人,自动地分成堆,这道人一方竟有十来人,个个都是横眉突睛,一副欲择人而噬之凶像。

另外两堆来人,有一方古濮骇然发现千手如来在内,千手如来见古濮看到了自己,阴阴地笑了,冷冷说道:“古少庄主还记得在下否?咱们可在十年前即认识了!”

原来这一边竟是蜈蚣帮的,内中除了千手如来施永黔外,尚有屠龙手麦南等高手——

剩下的一方古濮可是不识得,正是由毒青鹤鲁智辟领头,尚有秦中双燕兄妹、铁扇书生等一群人。

古濮愣了一下,冷静地喝道:“想不到今日咱们关外五雄竟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哈,各位请里面奉茶如何?”说完作出延客入内的样子。

另四位庄主见此情形,当然不能弃古濮而去,俱将马头圈转,牢牢地护在古濮身侧——

千手如来突然冷笑起来,问道:“古少庄主是否昨天曾救得一重伤蒙人?”

古濮不善说谎,闻言点点头,立刻四周一阵鼓噪——

千手如来施永黔又继续道:“不过我倒怀疑古少庄主为何竟是无恙?哈哈!”

古濮听得出他声音中含着极大不自然,因为据关东双怪杜发的飞鸽传书,自他们见古濮逃去后,因料他既中杜发的“五毒掌”,当必是死路无疑,因此他们连忙追踪蒙人而去,谁知直到追出二、三百里才发现了黑驴,而蒙人却踪迹杳如——

因杜发等有要事在身,所以立刻传书总舵,要总舵马上派人至关外五雄处探察此事——

哪晓铁木真藏宝图出世的消息,不知从何不径而走,不但附近三山五岳的绿林豪客,江湖霸主俱向西北而来,连远在南海从不轻易出山的武林一怪七星道人,也漏夜率领门人赶来。

只因千手如来见古濮竟是未曾死去,是以满腔充满了震惊——

古濮可不知道这一点,此时那七星道人郑铁已发话了,道:“咱们从南方老远赶来可不是为着一点茶水而已,咱们也不好太过不通人情,古少庄主请将铁木真藏宝图拿出来,贫道才好说话!”

关外五雄的四位庄主俱是一惊,他们可不知道忆君尚有什么铁木真藏宝图,是以都不解地看着古濮,待他开口回答。

古濮见有如此多人来时,已料到其原因多半是为此,闻言不禁将脸一寒,答道:“不错!宝图确在我处,但此并非在下之物,恕在下不便拿出供大家观赏!”

“哈!哈!”七星道人狂笑道:“古少庄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如不是顾着你等关外五雄的面子,早就下手强夺,哪还有如此客气的?”

其实他这话也不正确,他们不敢各自下手强夺完全是顾着相互间的利害,为了好听点,七星道人才如此说——

这点古濮当然明白,眼看四下对自己不利已极,来人个个俱是江湖上成名高手,己方实不堪与对方一击,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如何能为着自己而出卖了别人?

于是古濮朗声说道:“承各位看得起在下,但古某曾指天为誓,在古某未死之前,决不容他人染指此宝图,如各位一定要,请先毙了古某再说!”

毒青鹤突然发话道:“咱们可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将宝图拿出来,你们仍有公平竞争机会!”

关外五雄心中不禁大为气愤,铁解卓第一个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到关外来撒野?咱们五雄可不是好欺负的!”

毒青鹤冷冷一笑道:“这位是铁庄主吧!也不先打听打听老夫是谁?竟敢口出大言!”说完背后已有一人“呛”地抽出佩刀——

毒青鹤的名头关外五雄虽是知晓,但可没有人识得他,是以铁解卓才敢出声辱骂,否则他也不敢如此轻率了——

铁解卓大声吼道:“我管你是谁,速速给我离去,否则可有你们好看的!”

毒青鹤鲁智辟狂笑连连,正当他手一招,要命人向铁解卓下手时,蓦地庄内一声暴喝——

“停步!”

只见古家庄顶陡地窜起三条黑影,当先一个速度快得骇人,后面两个紧紧追着——

“郑老儿,鲁老儿,快将他截着,这人已拿到了宝图!”

数十人一听之下,像一群蜂般一下向那当先一人围去——

古濮一急,匆匆向另四位庄主交待了一下,立刻向房内赶去,大约是担心他所妥藏的宝图是否真的被偷了——

这被追之人白衫白面罩,正是名声初起之“白衣人”,此时只见他足下奇幻地一踩,竟在数十人围捕下脱困而出,稳稳地站在庄前广场上——

“嘿!嘿!”白衣人狂傲地笑道:“你们别误会了我,可是这两个老家伙想先下手盗宝,是以我才略使手脚将宝图拿了出来,你们不是要宝图吗?现在请看!”

白衣人说完立刻张手一扬,只见一皮羊纸顺势而张,正是货真价实那张铁木真藏宝图——

众人俱是身手不凡,虽黯淡月色之下,仍将宝图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又是一阵鼓噪——

先前追逐白衣人的两位老者正恨恨地与七星道人悄悄谈着,突然白衣人指着这两人道:“咱们可受了郑老道的骗了!这家伙事先讲宝藏由大家公平竞争,谁知他竟暗中派了此两人先下手抢夺!”

白衣人这句“咱们”用得太好了,是以除了七星道人自己一方人外,其余俱对七星道人露出愤怒的眼光——

毒青鹤鲁智辟出声讥讽了:“甘大侠与洪大侠何时竟作了七星老儿走狗?怎么竟不通知咱们武林朋友一下,也好为你们庆祝庆祝呀!”

原来这两人一名雪里雕甘晓濂,一个叫摩云手洪承天,俱是江南成名人物,早年也与毒青鹤认识,而且有些关系,是以脸上不禁有些发红——

这次江湖上流传铁木真藏宝图落在关外五雄手中,虽然传闻很快,但因事出仓卒,来参加夺宝的人并不太多,因有屠龙手麦南,七星道人郑铁,毒青鹤鲁智辟为首,像赌博般,他们自动分成三部分。

在未来前,三方已约好,各方同时争夺,不得先行暗盗,如有违背,另两方立刻合力夹击——

因三方势力大约均等,是以互相顾忌着,哪知七星道人竟敢暗中派人先行下手,违背了诺言,是以白衣人一句话,立刻将七星道人陷于不利——

“哼!”七星道人狂傲地一笑,道:“你鲁老儿不服是否?我就不信你是多好一个好人——”

千手如来也不服气道:“郑道长如此作实是欺人太甚,明里约我们共同夺宝,暗里却叫人先行下手,我蜈蚣帮也不服!”

七星道长见宝图未得,自己却因白衣人一句话使得凭空树起两个强敌,这他当然大是不愿,立刻他改口道:“咱们先别吵,你们准知白衣人会将宝图拿出来?”

果然这句话立刻引得众人朝白衣人看去——

白衣人立在正中,手上一直拿着宝图,闻言哈哈一笑,道:“我可并不稀罕此宝图,但宝图要找我,我也不拒绝,你们要赢得这宝图,尽可提出公平夺取方法!”

忆君此语一出,登时众人议论纷起,内中除了蜈蚣帮的人外,别的大都尚不知“白衣人”之名,但看他突出的威势,置两位成名人物于无物之气派,谁都被震慑了——

但铁木真藏宝可人人想得,正在此时古濮从内里奔了出来,看他行色匆匆,脸变得青白,必定是宝图真的丢了——

他刚要开口,突然洛水医隐暗扯他一把,悄声说道:“别担心,此是白衣人,他如此作必定有什么计谋在内,不要弄不好反而捣坏他大事!”

古濮闻得此人即是白衣人,不禁惊奇地朝他一瞥,说道:“他即是救回我生命的那白衣人吗?”

郭莲在旁得意地答道:“不错!正是他!”立刻古濮放心下来,静待场中事情的变化——

再说此时场中,为了宝图,自然各派中形成敌对情势,内中当以七星道长为最强,因他尚有雪里雕甘晓濂,摩云手洪承天作其助臂。甘晓濂与洪天承俱是一等一的好手,较之七魔虽差了一层,但与毒青鹤、七星道人等却不多让——

且说大家都不敢提出一个公平办法来,因为要想自己能得着,就不能公平,而要公平自己可能就得不着。

如此一来,众人竟僵持了好一会儿,忆君手中高扬着宝图,面罩下面却在冷冷地笑着——

“嘿!”

突然一声暴喝,七星道人突然忍耐不住,立刻奋身朝白衣人抓来,口中喊道:“管你什么公平不公平,咱们先毙了你再说!”

忆君眼见七星道人合身扑来,只连声冷笑,直到他双爪离身不足一尺,才蓦地一转身,滴溜溜地躲开了郑铁凌厉地一击——

“接着!”

突地忆君口中一喊,而手中的宝图却缓缓朝千手如来飞去——

立刻一干人像被蜜吸引的蜂般,但朝千手如来攻去。千手如来何尝不晓得这是白衣人嫁祸之计,立刻也一扬手,顺势把宝图悬空推临铁扇书生头上——

铁扇书生知道一场剧战是不可避免的,而他与千手如来素有怨嫌,此时不但为了争口气,也乐得捡现成便宜,因此只见他铁扇一张,稳稳将宝图收去——

登时群雄一阵哗然,毒青鹤手一招,十余人立刻团团将铁扇书生护住,而外面又被另两派人牢牢围住——

七星道人??一阵怪笑,威协道:“鲁老儿意敢将宝图独吞,咱们多年老友也该大家分享分享啊!”

毒青鹤面上表情漠然不变,冷冷答道:“宝物善觅主,有德者能居之,郑老儿看着眼红尽可以出手!”

说完后面的随人俱“呛啷!”一声,各自拔出兵器——

数十人中以千手如来最为后悔,当时他以为自己作法聪明,别人一定也会学他样般,此时又悔恨不迭——

蜈蚣帮一群中,本倚为靠山的屠龙手麦南,倒一直未曾发言,一双威稜隐显的神目,始终半开半闭,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根本漠不关心。

“叮当!”

一阵细脆的金铁交鸣声,七星道人从腰间取下了他那成名兵器——七星索。只见那是条长足三丈的红色软索,索顶竟分枝连着七个小铜球,一些球上有似指之突出物,一些却扁平圆滑——

毒青鹤见对方已将兵刃拿出,口中哈哈一笑,心中可也不敢大意,“呛!”一声也将随身武器!青鹤令拿将出来——

只见那是条似戈非戈的东西,顶上如鹤啄,而两侧竟有两叶飞翅般似刀之物。这家伙正是东北诸省崇为最大信符之“青鹤令”。

而此时白衣人——忆君呢?谁知一晃眼间竟失去了他的踪影——

眼看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聚会的俱是江湖上知名之士,而三派之中却以蜈蚣帮人手最为单薄——

蜈蚣帮虽说新近崛起江湖,所拥有的长老也都是数十年前极盛一时之大魔头,但此刻赴会的却只有千手如来施永黔和屠龙手麦南能与他方人一较短长。

七星道人一派要数最强了,不仅七星道人本人几乎能与七魔相提并较,而随来的人手也俱是门下最负盛名的弟子,更何况有较七魔只差一线之雪里雕甘晓濂及摩云手洪承天相助——

毒青鹤一方形势也甚强,无论毒青鹤本人,还有铁扇书生焦诠,秦中双燕等俱是一时豪杰,连随行者也都是东北绿林大名鼎盛的好汉——

七星道人千里迢迢赶来关外,以他富甲一邦之财富,似不应再有此嗜欲,但因有一重大原故,却使得他非得到此宝图不可——

“呼啦!”

七星道人首先攻出一招,软绵绵的红素被他内功一灌注,立刻像支铁棍般直竖起来——

这招正是南海绝学,八十一路七星索法中之“七星拱月”,看它快如闪电般点向毒青鹤——

鲁智辟朗声一笑,青鹤令往横里一格,左手剑诀一指,突然一鹤啄朝七星中之一星点去。

此招妙绝人寰,这一星正是七星力聚之点,只要此点一被击,而“七星拱月”一招即不攻自破——

七星道人见毒青鹤果然不凡,右手五指一抖先收回七星索,开口笑道:“鲁老儿不愧东北瓢把子,贫道佩服得紧!”

七星道人话虽甜得紧,手上可也辣得紧,话尚未结束,软索已一连抖出三绝招——“七星套月”,“银河星现”,“天池虹起”,一上一中一下间不容发地朝毒青鹤攻出——

鲁智辟心中虽恨极七星道人郑铁的阴毒,面上仍是一脉冷笑,青虹乍闪之下,轻易破去对方凌厉三招,口中却讥嘲着:“郑道长的功夫咱也佩服得紧呢!”

此时场面甚是混乱,除了蜈蚣帮的外,七星道人一边已与毒青鹤手下碰上了,只听得一片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

秦中双燕兄妹对甘晓濂与洪承天,倒剩下铁扇书生焦诠一人寻不着对手,此时一边观战一边却偷眼向千手如来瞄去——

正巧千手如来施永黔也狠狠看来,前已说过铁扇书生与千手如来素有怨嫌,此时一瞥之下,焦诠不屑地哈哈笑道:“施兄别来无恙,小弟久未请安呢!”说完“刷!”地一声将铁扇收起——

千手如来的涵养功夫可赶不上焦诠,闻言也将手中长剑“呛!”一声归鞘,恨声笑道:“焦兄风姿依旧,是否又觉得技痒了?”

铁扇书生朝追云燕慕容凤深情一瞥,脸上闪过一丝惨淡神色,随即苦笑道:“不错!咱们陈年旧帐也该结一结了!”

说完不待对方回答,“刷!”地又将铁扇张开——

千手如来哈哈一笑,转手拔出佩剑,指着焦诠,狰狞地说道:“咱们帐确该结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非见个真章不可!”

这两人先前尚不怎样,但一到开话头却像生死对头般怒目相瞪起来,尤其施永黔更变得骇人已极——

本来这多人打斗之际,再加上一对应是没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但铁扇书生与千手如来的争斗却有一双眼睛紧紧看着他们。

施永黔自幼得黄衣魔僧传授,功夫还错得了?但铁扇书生也是身具异禀,自小即被一异人传以铁扇绝技,加上多年来在刀尖上打滚,武功更出落得炉火纯青。因此这两人一交上手就像龙虎斗般各不相让——

正在此时,忆君却从外野大摇大摆回来了,像任何一个没有武功的人般,他显得又惊奇又害怕,小心地绕道至古濮身侧,问道:“大哥!那来这多人在此厮杀呀?”

古濮正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变化,看见忆君无恙归来,露出放心地一瞥又继续看着打斗,倒没有听清忆君的问话。

郭莲在旁听出忆君声音,对他甜甜一笑,道:“你刚才跑到哪去玩啦?可是变戏法去了?”

忆君当然晓得郭莲是在暗中取笑他,也笑笑道:“唉!谁说不是?刚才林中我看见几只老鸦在抢块肉,抢了半天每只都累得奄奄欲息,倒乐得我捡现成便宜。”

两人哈哈一笑,心中各自明白——

而此时场中却起了变化,毒青鹤与七星道人虽半斤八两,洪承天与穿云燕慕容菡也不分上下,但是追云燕与铁扇书生可有些支持不住了——

铁扇书生虽绝艺不凡,但千手如来到底是黄衣魔僧唯一亲传弟子,无论功力、招式俱胜过焦诠许多,如非焦诠机智绝伦,早已身亡多时了。

千手如来施永黔绝艺使开来,真有千手万剑般而神鬼莫测,连忆君也看得暗自点头。

焦诠的铁扇受到千手如来沉重如山的内劲压制,渐渐竟施展不开来,看他一步步后退着,粒粒如黄豆般大的汗珠顺颊流下,但他仍咬牙苦撑住——

施永黔眼见即将得手,一只长剑更加劲猛攻,口中狞笑道:“哈哈!小子,你也有今天,你喊声饶命吧,喊了我就饶你!”

铁扇书生气得钢牙咬得格格作响,蓦地他听得一阵喊声:“诠哥!加点劲啊!”

这突如其来的激励正出自那美如仙女又冷若冰霜的追云燕慕容凤之口。像是喝了仙芝甘露,焦诠陡地振奋起来——

“刷!刷!刷!”

一连三招绝学,铁扇书生内力尽出,铁扇如屏般硬将施永黔长剑封了出去,足下也被焦诠逼得退后三步——

追云燕自己也处境危危,本来以她一身上乘武功对敌雪里雕甘晓濂虽不足言胜,但至少也可保持三百来招不败,但自从千手如来、铁扇书生一相打起,她即一直关注着这方,如此一来却使得雪里雕占尽便宜——

如今再分神一喊,立刻甘晓濂暴起猛攻,顿时慕容凤变得危机一发——

铁扇书生与慕容凤原是一对情侣,后却因某种误会而饮恨分飞,互不相认。这次生死血战下,两人却都露出心底的真情。

焦诠一看慕容凤为自己反陷入危境,立刻也安慰她道:“凤妹别慌,等我先将这厮解决了即来助你!”说完真的挥扇猛攻上去。

忆君有些奇怪,当他初见这两人在林中相会时,每人都像不认识对方而冷淡无语,为何此时会突然变得像心心相印的爱侣,情笃意切?

这使忆君不可理解,也提起忆君兴趣,谁知这一来却使得焦诠与慕容凤从鬼门关夺回了性命。

施永黔见对方与追云燕这样亲热地呼喊着,自己反被迫得连连退后,顿时气极而啸,怒骂道:“好小子先别得意,看是谁解决谁吧!”

突然千手如来剑式一变,从刁钻勇猛之势陡地变得阴毒辛辣,招招俱指着对方要害,寻隙便钻直似要一口气置敌人于死地——

这剑法除了屠龙手麦南外,竟无人识得漫天剑影中看似虚招多于实招,其实却是实招多于虚招,并且绵绵无断的内力,自动地从剑尖涌出——

铁扇书生费力硬接数下,脸色竟是大变,他明白这种剑尖能涌出无穷劲力,而本身却不多花力气,正是早已绝传的一种旁门绝艺——“离盘劲”。

这“离盘劲”倒并非一定只能从剑端涌出,任何物件,只要不是空手,它即能发出,此点也是与内家正宗功夫不同之处。

但这“离盘劲”早已失传多时,不知黄衣魔僧从何学来?

且说千手如来“离盘劲”一施出,焦诠立刻更形不支,到得毒青鹤一方人俱焦急不堪,但他们再也分不出人手来救援铁扇书生——

这次千手如来已打定主意,要一招毙掉对方,因此招招俱蕴满了内劲,但见他长剑一削,正是“云雀双飞”,右手抖出蓦起两片银霞,一左一右朝焦诠砍去——

双方人俱酣战着,谁也分不出身来助他,焦诠知道自己躲得过这招,但绝躲不过下招——

只见他长叹一声,铁扇随手向两旁一格,双眼一闭静待毙命,心中唯一的安慰只是慕容凤的……

千手如来颜面上充满一种凶虐残狠的笑意,像猫捕获了它的猎物,在未将其置于死地以前,他要尽情戏弄焦诠一番——

“碰!”

焦诠如油尽之灯般,再也爆不出一个较亮的灯花,一只铁扇被千手如来挑飞地上,只见施永黔接着长剑一竖即要朝焦诠当胸刺来——

“诠哥!你……你怎么了?”慕容凤尽力划出一剑逼开甘晓濂一步,立刻飞身向焦诠两人扑来——

铁扇书生得着这最后的一声激励,凄然的张开双目,看着距离自己尚不足一尺的利刃,他费力地往左一挪——

“波!”

千手如来的长剑已半支没入焦诠的左肩胛内,但这剑并不足以致焦诠于死命,他“嘿!”的一声将剑拔出,正准备刺入第二剑——

“住手!永黔!”追云燕慕容凤真像飞燕般扑上焦诠身侧,一把抱住焦诠摇摇欲坠的躯体。

焦诠睁开沉重的双目,见自己竟斜躺在慕容凤怀中,立刻他满足而疲困地又闭上眼睛。

千手如来长剑高高举起,然则却久久下不了手,看着两人紧紧拥抱,他双目射出愤怒的妒火,只闻他怒声道:“贱人,你让是不让开?”

慕容凤丝毫不退怯,也怒声喝道:“你还有脸再见我?”

施永黔脸上一阵扭曲,虽闪过一丝惭愧,却快快即隐没,仍怒道:“你谅我不敢杀你吗?”说完长剑一挥像真的要宰下——

此时大家都因宝图在焦诠身上,而焦诠又落在施永黔手中,立刻都停了手,静待事情的演变——

毒青鹤此刻最急,虽他已与七星道人停了打斗,但顾着追云燕与焦诠的安全,他却一直不敢出手,现在一见两人危险,顿时大喝道:“住手!”人也跟着朝蜈蚣帮人扑来——

千手如来可有恃无恐,长剑仍照直刺下,追云燕与铁扇书生立刻紧紧拥抱在一起——

突然一连串怪响——

第一声是屠龙手与毒青鹤四掌相击的冲击声,后面一个却是千手如来痛苦的呻吟——

这个惊变来得太突然了,毒青鹤震惊于这看似不起眼的老头竟有这样雄浑的掌力,而更令大家惊奇的是,刚才气焰万丈之千手如来此刻竟是呆如木鸡般立着,手中剑早已掉落地上——

麦南一个跃步跳到施永黔身侧,但他用尽了各种方法也不能将施永黔穴道解开,这点穴的手法竟是怪异已极的手法——

场中气氛变得静寂而奇特,事情演变至此地步,谁也不敢说还会怎样变化下去,尤其毒青鹤以一地之主,尚且木偶般佇立一旁,这神情实在太可笑了。

麦南数十年来未曾出现江湖,多少年来武林人早已忘去他那不显眼的容貌,虽然是初露身手即震住群雄,然而立刻又出了丑。

施永黔举手跨步,神情凶残并直挺挺地立着,麦南苦着脸站在他旁边,却救不了他——

屠龙手在这多人前丢人现眼,不竟老羞成怒,双目向周围的十人冷冷一匝,众人中大部俱为他骇人的目光所慑得低下头去——

刚才屠龙手一掌将毒青鹤震退是何等威风,但不过转眼间却因这施永黔的突变丧尽了脸,他怒喝道:“是何人暗中伤人?有种的出来!”

四周无一人答应,七星道人和毒青鹤鲁智辟都不愿树此强敌,冷冷地静待事情演化下去——

突然地上的铁扇书生软弱地骂道:“老家伙,叫嚣什么!有本领也不会让人暗中做了手脚还不知道!”

铁扇书生说这话完全是一种出于受伤的痛苦心情,但他这句话却正触着了屠龙手麦南的痛处。

麦南暴喝一声,只见他突然目露凶光,蓦地右掌即往焦诠当头压下,如山般狂飚层层向两人扑下——

慕容凤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将自己娇躯挡在焦诠身前,眼看两人即将毙死在麦南手下——

毒青鹤与穿云燕慕容菡俱大喝一声,奋力朝麦南猛扑过来,但他们再快也是赶不及了——

然而奇迹又接着出现,只闻空中一丝丝极细的破空之声——

“嗤!”

一粒小石子向麦南肘间飞快射来,麦南只觉这小石子劲道大得出奇,当下不敢强行下手,马上将手一缩,左手凌空一拂——

麦南虽是全力地一拂,但仍阻不了这小石的来势,但听——

“波!”地一声!

屠龙手的大袖竟洞穿一个小孔,破处如刀削,并且小石仍继续飞出三丈外才跌落尘埃——

麦南此时更暴跳如雷,自己一连吃暗亏竟连是谁在作弄也不知道,向小石来处一瞧,却根本无人影。

屠龙手麦南挤身七魔之中,武功在数十年前已是除了武神、武仙与各大派五子外无人能敌,经过这数十年的苦练,功力更是增进,在他意识中,已可说是天下鲜敌了,但此时却被不知之人作弄,如何得不气?

“哈!哈哈!”麦南狂笑着,脸色变得煞白,口中嘘嘘有声喝道:“今日老夫不见个真章是誓不为人了!何方高人如此戏弄老夫?有本领的请出来吧!别做缩头乌龟!”

众人皆面面相觑,虽然他们都看出麦南是吃了暗亏,但他们也都不知道这暗助焦诠的是谁?

白衣人已踪影不见,会是他吗?

然而内中却有一人知道,这时郭莲娇声呼道:“只怕此人出来你连他三招也接不下呢!”

麦南见有人应答,立刻将一双凶睛朝郭莲怒瞪,但他立刻觉出仅仅是个毫不会武功的女孩——

“哈哈!”麦南狰狞地一笑,道:“小姑娘知道此人是难吗?请你将他请出来如何?”

郭莲轻轻地耸耸双肩,毫不在乎地说道:“白衣人的大名你都未曾听过吗?”

屠龙手大惊,立刻追问道:“白衣人,你知道白衣人是谁?”

原来这一个问题就像“黑衣人”般困扰着蜈蚣帮,谁也不知黑、白衣人真正的来处。

郭莲发出银铃般的一串笑声,带着极度不屑的表情,答道:“知道白衣人有啥稀奇?不过我可不愿平白告诉你这老坏蛋!”

郭莲说出这话,忆君心中暗恨不已,因为他知道,蜈蚣帮是恨极了黑、白衣人,如果让屠龙手麦南知道郭莲与白衣人的关系,则郭莲的生命必是有危险了——

因此他悄悄地扯了郭莲一把,在她尚未明白忆君的意思时,忆君已朗声说道:“老前辈,刚才白衣人不是出现过?当时前辈为何不上去问他自己,反要等他走后问别人?”

麦南脸一红,当白衣人出现时他心中可正忐忑不安,这也是他一直沉默不语的主要原因,这下被忆君点破,自然不好意思。

这时所有人俱不敢轻举妄动,铁扇书生已被毒青鹤乘机抢救了过去,麦南眼睁睁看着别人将焦诠救走,却无脸加以阻止,此刻他唯一能作的,只是将这暗放暗器的人找出,夺回一些面子。

屠龙手沉默了,他后悔没有多叫些人出来,当他听得赤羽剑等的飞鸽传书时,曾夸下海口认为只要自己亲自出马,这铁木真藏宝图还不是归蜈蚣帮所有?但他却没有预料到白衣人的突然出现——

不过如果白衣人真的未曾出现,这毒青鹤或七星道人中,任一人也将不是屠龙手麦南的对手——

麦南一直没有讲话,七星道人方面也不愿随意出口,只虎视眈眈监视着毒青鹤一方人——

而毒青鹤已获得宝图,但他可不敢立刻远走——

数十个人立在广场上,但一点声息也无,月光下一个个人的倒影,像墓坊中石仲翁般直立不动,劲冽寒风不断吹刮着,使大地上平添一种阴森肃穆的气息。

蓦然远处又是两声锐啸,啸音都是这般清越柔和,充沛的中气里,蕴藏着浑厚纯劲的真力——

数十人同时朝发啸处瞥去,每人心中都忐忑不定,不知又是来了何人,参加宝图的争夺?

忆君狐疑地朝两条飞驰而来的黑影看去,又打算偷偷回去穿上他那套掩人耳目的白衣,然而,在他尚未决定时,来人已远远发话了:“麦大侠在此显威风是否?咱们全真派也有资格参加一份吗?”

来人正是一男一女,俱是全真道士,男的一个像貌清奇,一袭古铜色的道袍,在夜光中暗发彩光,手中拿了把拂尘,看样子份量甚是沉重,而且说话间总是带着朗爽的笑容,年纪像只有五十余——

女的一个白发而红面,年纪约在四十余,眉目间仍遗留着昔日姣好美艳,双颊也一直孕着浓浓笑意,背上斜插着柄古剑——

麦南微露一股瞧不起的笑容,不屑地道:“你们两人也要参加咱们的事吗?”

这两人先不答话,抱拳朝周围一揖,说道:“在下全真派清真人与师妹玄静子,咱们来此可并不是垂涎此宝图,只是此物乃属敝师妹徒儿噶丽丝之物,咱们顺道过此特来看看,如得主能将宝图交给贫道带还门徒,实在感激不尽!”

忆君一听这玄静子竟是噶丽丝师父,不禁仔细打量了她数眼,但见她一片祥和宁静,忆君已打心底敬爱她,并且又使他想起离别两月的噶丽丝,不知道此时她在何处,是否还在寻自己吗?

古濮心中也暗暗吃惊,有点惭愧地道:“道长是噶丽丝公主师辈吗?在下古濮受哈里通之托保管宝图,但在下有辱使命不能妥为保管,竟让宝图落入人手……”

古濮尚要继续说下去,毒青鹤已连声狂笑,望着古濮鄙视地道:“不错!咱鲁某已获得宝图,此时正等人有异议呢!全真教的有什么指教,可尽早提出!”

清真人一听宝图已落入毒青鹤之手,面上矍然一丝惊容,毒青鹤大名传闻天下,虽他全真派的掌门人也不得不另眼看待。

“原来鲁大侠已获得宝图!”清真人朗声笑道:“但此物实属咱全真门下弟子之物,尚望鲁大侠能交还宝图,以免落得强占之名受人耻笑!”

毒青鹤宝图到手中如何肯再吐出来,何况他早已是有心要夺得此宝,并且付出了这么大代价!

谁知从不言语的大力金锤何锐突然说话,何锐语声粗野而响亮,使人有蓦被惊醒的感觉,只闻他重浊地说道:“全真派的听着,咱们刀尖上取来之物,你们要,也凭自己本领来取吧!”说完一副准备打斗的姿势。

何锐刚才对敌一些七星道人手下部众,被众人纠缠得无法发挥,正感觉兴犹未尽,正好逢到这全真两人来,可立时手痒不安。

演变成这种情势,七星道人与蜈蚣帮双方都非常满意,眼看全真派与毒青鹤方已形成骑虎,借此机会他们能获得夺宝机会不是增加了吗?如此占便宜的可是他们蜈蚣帮与海南一派了。

清真人与玄静子此来,倒真的并非为着寻宝,否则噶丽丝也该跟着来,只因全真派内里发生重大变化,两人才长途奔波的。

清真人长须飘动,神情也有一点气愤,只听他朗声说道:“虽贫道并不欲得此宝,但既是门下徒儿之物,却不得不管,施主可是人称大力金锤何锐者,贫道只好领教了!”

大力金锤生性喜斗,平时不惹他也得寻你麻烦,此时一见对方如此,还不是立刻就将一对金锤拔出,喝道:“牛鼻子亮兵器吧!”

清真人将手中拂尘一摇,足尖微垫间已飞临场中,硕长的身躯仍直挺如笔,这手轻功称得上难能可贵了。

“贫道兵器即是此物!”清真人晃动着拂尘,又回复笑容可掬地说道:“施主请先吧!”

大力金锤可不管客气这一套,口中呼喝一声一只斗大铜锤已夹着呼呼劲风向清真人当胸打到。

清真人连忙脚尖微微用力,身形便如行云流水般退后大半丈,一面摇手道:“慢来!慢来!咱们先得言明,如果我胜该当如何?如果你胜该当如何?”

何锐有点不敢作主,转头向毒青鹤讯问一眼,毒青鹤一大盟主,如何能不当面说话?只好道:“道长得胜宝图归道长,如道长败了可得答应永不觊觎此图一眼!”

清真人左手往拂尘杆上一拍,道:“如此甚好,咱们一言为定!何施主进招吧!”

立刻大力金锤足下一动,硕大的身形已倏忽冲至清真人面前,右锤呼地攻出——

大力金锤与毒青鹤艺出同门,但所学完全不一样,两人师父是燕山的一异人,名号久已失传,仅知其武功软硬内外无一不精,而毒青鹤得了他软内一门,则何锐学了硬外一门。

这大力金锤来势凶猛,当下清真人一掌护胸,微阻了对方锤势一下,脚底纹丝不动,上半身却忽地一缩,竟退开了二尺地方,如此一来何锐的金锤,正好只打到胸前半尺之处。

何锐猛然怪笑一声,左手五指箕张,化指为抓,并且手臂忽地暴长急伸,这正是燕山异人绝学——“猿臂功”。

清真人本以为对方手已伸尽,够不着部位,哪知这何锐的“猿臂功”大异普通一般臂上功夫,竟有些似西藏密宗奇功“大印手”,而臂能够相互伸缩,平白增加长度——

这一掌清真人退已是不及了,立刻他奋然大叱一声,护胸的左手蓦地推出,劲道竟是全出。

“拍!”

一声气旋的冲激,何锐立足不稳,踉跄后退了三、四步,而清真人劲道虽猛,被极强的反震下,身形也向后便退。

清真人在这一硬碰中占了优势,立刻清啸一声,那声音活像深潭龙吟,不但震动辽远,较之初来一声更有威势——

只见清真人双足蓦地一蹬一曲,身形已朝何锐扑来,何锐刚好拿桩站稳,见对方如骏龙般凌空而来,激得他大喊一声:“嗳!”——

一对金锤即双双交叉击出,跟着足不退反而连连进数步——

这招何锐用得实是机智,清真人不禁脱口说道:“好个燕山绝技,果然名不虚传!”

何锐这招严密已极,有名曰:“多狮摇头”,不论攻守俱是凌厉无匹,听得对方赞赏,大力金锤也有些飘飘然,但他仍斥道:“老牛鼻再接这招!”

这两人一是成名江湖多年之有数英雄之一,一是全真派至尊之掌门人,任何一方的胜败关连甚大,是以两人都全神戒备,丝毫也不敢大意。

先前的混战只是为宝物而战,此时却含有“名”在内,气氛更是紧张许多,两人衣袂飘飘,你来我往攸忽间数十招过去但分不出高下——

清真人胜在轻灵祥和,内力纯厚正宗,而何锐胜在锤大力猛,并且他轻身功夫竟也是甚佳。

上百对的眼睛注视着他俩,清真人蓦然欺身跨步,右手拂尘往对方面门一拂,接着左手竖掌便砍,掌风锐利之极。

何锐试过他掌力,虽其本身也是以力气见长,但他也不敢硬接,立刻足下微微一动,身形很快退后半丈。

清真人“嘿!”一声,蓦地收回左手,改为一拂尘推出,跟着身形一转,迅疾如旋风般又是一扑而至。

何锐虽是天智鲁钝,但武功上悟性却是奇高,心中打好主意,俟得掌风压体,疾地用足尖点地,庞大的身躯如陀螺急转,清真人的拂尘尾只差了黍米之微,没有打着——

而大力金锤在急转之时,双锤已先后发出,神迷诡异无比,清真人心中暗吃一惊,左手回肘一撞,右手跟着一扫,把对方连发之两锤都破了去。

两人身形由合而分,面对面峙视了好一会,蓦地又同时发动攻势,由分而合,像磁石般相互冲击——

但见何锐庞大的身形,衬住那金光闪闪的两把铜锤,矫健神速地回迥抢攻,宛如一团金球,光芒四射。

清真人面上孕着赞叹的神情,也是全力以赴,只是他动作较何锐来得优雅得多,不显得有一丝火气,身形在金光中乱舞,满地游走,虽是神速已极,却使人感到一种名家的风度。

两人俱是一流身手,在场诸人除了忆君外,谁也不敢自夸能胜得过两人中任何一人——

罕见的绝招层出不穷,这时两人各自展开所学绝技,作那舍生忘死的搏斗,打到急处,只见人影合成了一团,分不清孰是清真人孰是何锐了?

虽然清真人年纪较长,学的又是正宗内功,但何锐天生神勇,倒是仍能应付裕如,并且招式变化之诡异精妙,竟常出浮尘子之意外,往往令人有措手不及之危险。

大力金锤气势雄壮,不住地吐气开声,叱喝得四野回响,清真人间也发出龙吟般的清啸震越山林,峰鸣谷应,更添了一层声势——

数十人都不曾注意到,在两人动手后一刻,一个白衣人影已出现在远远树顶,遥目望着这边——

此人宽大的白衫被山风吹得飘飘飞舞,人也随着松叶起伏,但整个身形却似铁铸般稳得紧——

这人正是忆君,他趁大家俱注意场中时,寻个隙溜了进去,此时他居高临下,场中的出手他看得清楚异常,只见他不时露出笑容,不知是高兴噶丽丝有这样好一个师伯,还是另有别的?

诸人之中以毒青鹤最为焦急,从两人出手的方法,他知其师弟绝不能久持,何况此刻何锐已稍露败象——

清真人虽然未完全占上风,但他心已安定不少——

晃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东方天际已微露出白色,辽阔的原野,有一股清新的朝气在蔓延着——

两条人影兔起鹊落,龙飞凤舞,使人眼花缭乱,忽然浮尘子一声清啸,身形垂直而起,微一转折复又闪电般落下,四肢并张,一支拂尘如天网般罩向大力金锤头顶——

这一招正是全真派绝学“苍鹰攫兔”——

何锐久战不下未免有些急躁,此时见对方来势周严已极,立刻右锤往天顶一抡,左锤竟去崩对方拂尘——

毒青鹤一见何锐竟用锤去崩拂尘,心中暗呼道:“完了!完了!”神色突地黯然。

要知拂尘是软中之最软兵器,其实也可说其不是兵器,何锐以处劣势之地位要以刚抗柔,这当然是最愚智不过了——

果然大力金锤的右锤才沾着拂尘,立刻被如乱发般的尾丝层层包住,接着清真人手往上一提,身子反作用很快落到地面——

何锐被浮尘子雄浑的内力扯得跨前一步,他自知自己刚才作了一个愚昧的抉择,立刻再也不考虑,左手一放,右手闪电反攻敌人腰胁处——

但仍是晚了一步,清真人的左手早已等在他右侧,只待他右手一伸,手腕上的命脉即完全被罩在清真人五指范围内。

“嘶!”

一声裂帛响起,何锐脸色涨得通红地退出战圈,两只金锤俱入了对方手中,自己可真是“落得一身轻”——

清真人面含微笑,温文有礼地将双锤交还给何锐,大力金锤冷冷地对双锤瞥了一眼,痛惭地将它掷在地上——

毒青鹤无话可说,命人把铁扇书生扶起,从他怀中将铁木真藏宝图拿了出来,缓缓交给清真人——

“嘿!嘿!”突然七星道人冷笑道:“这东西好似只有你们两人能得似的!咱们难道没得份儿?”

毒青鹤以为七星道人故意讽刺他,怒道:“怎么!你七星老儿要怎样!我鲁某一切奉陪!”

哪知蜈蚣帮方面也开口了,麦南说道:“哈哈!我屠龙手可也得有一份儿,只你们三人竞争不是太不公平吗?”

清真人与玄静子有些愕然,他们来时甚晚,尚不明白个中情形有如许复杂,因此俱相视一望——

突然远处又一个声音传来。

“野火烧枝水洗根。

数围枯树半心存。

应是无机承雨露。

却将春色寄苔痕。

唉!人生如梦,何曾梦觉?你们这些人呀,尽争些俗物则甚?”

这声音虽是细小,然而就像在耳旁细语一般,但仍清楚地传到诸人耳内——

白衣人的再现令所有人俱震惧,像冥府幽灵,他无声无息地立在树梢上,阴森中带着一丝超然气质。

屠龙手麦南首先大喝道:“呔!那白衣人,有本领的下来,何必作那缩头缩尾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衣人哈哈大笑,身落时已不足麦南一丈,从他跃起落地,这十数丈距离中,竟未有人能看清他身法,步法,和姿势,这份轻功在场诸人可没有敢说句瞧不起的话,只见众人瞪大双眼,似不敢相信自己视觉。

白衣人傲然一笑,指着僵直的千手如来道:“怎么凭你屠龙手之名还未将这人救醒?唉!可要在下效些微劳?”

这句话将麦南损极了,千手如来的不能解开穴道,使他一直像被蛇噬咬,这下当场由白衣人说出,更令人满脸通红。

白衣人见屠龙手面已变色,轻笑一声反替他圆场道:“麦前辈也勿须自惭,各派各家的独门点穴法你一人如何学得全?还是让我替你解解吧!”

麦南明知白衣人是要先作弄自己一番,好贬低自己在诸人心中身价,但他因千手如来被制过久,生怕他气血阻梗,一个不好即有生命之危险,是以尽自忍气吞声,心中却已恨白衣人到了极点——

白衣人见麦南沉吟不语,当然知道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只见他手遥遥向千手如来一指,跟着上前——

“拍!”

他抽了千手如来一耳光,顿时施永黔大喊一声,颓然地苏醒过来,气色虽很快恢复红润,体力却因此消耗大半。

众人俱被白衣人这一手镇住,麦南见施永黔醒了过来,刚才他在众人面前吹过大气,此时不得不发话道:“阁下绝艺不凡,老夫佩服得紧,但老夫尚望阁下能赐教几招,也好让在下饱饱眼福。”

白衣人从出现起即令人有一种奇怪感觉,连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都充满了这么多神秘感——

内中只有郭莲一人知晓是忆君弄的鬼,当然她也是不愿点破,如此连他最亲之大哥——古濮也认不出。

白衣人知道麦南已心生怯意,他双战于桂书与全维钧的事情早惊骇了整个蜈蚣帮,像黑衣人一般,他变成了蜈蚣帮的死敌——

忆君心中也并不想在此逞威一场,他所希企的仅是在三月十五日,能将父、兄从牢狱中拯救出来,这样此时大可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白衣人看了屠龙手一会儿,突然笑着说:“麦前辈此次北上,主要是为的什么?……哈!这当然谁都知道是为着铁木真藏宝,是吗?”

屠龙手只好点头答是,白衣人接着道:“此刻宝图又不在我手中,咱们何必要伤了和气?”

“再说三月十五日咱也要亲上武夷山参加你们的‘群英大会’,到时再拜领前辈高招不迟!”

白衣人三言两语将麦南说得哑口无言。麦南先前的气愤受白衣人超群气质的感染,蓦地变得呐呐不言,良久他才迸出一句,道:“好吧!咱三月后再领教阁下绝学,咱们蜈蚣帮今日认栽到家,走吧!孩儿们回去!”说完麦南即要领着己方人撤退归去。

哪知,郭莲见好不易自己才能身历一次战阵,如何肯放过机会?明知麦南是畏惧白衣人,才故意说道:“你这老头刚才不是在大叫大嚷?为何此时见着能人就要匆匆逃去?”

忆君见郭莲故意要挑起战端,不禁有些心急,但他穿了这身衣裳,实不便与她说话,只急得暗里直搓手。

果然麦南被这一激,脸色蓦地变得铁青,停步转向郭莲气极笑道:“姑娘是何人?为何老是口出恶言?”

郭莲娇声一笑,她心中忆君已成了万能的人,有了他她是什么也不怕,她巴不得忆君能将在场所有敌人尽数击败,如此一来像自己也沾了光荣。

“我可不像你欺弱怕强!”郭莲傲然说道:“如果你不敢,你尽管离去吧!军哥,你说可是?”她末尾一句是向白衣人说的。

忆君心中暗怪郭莲不知厉害,口中说道:“前辈别听人挑拨,咱们先将宝图之事解决了如何?”

这句话正投了大家胃口,是以郭莲也不便再言语。

本来麦南与千手如来已强忍着气,无脸见人,这时一听又归到了铁木真藏宝图,顿时将手一挥,道:“咱们蜈蚣帮放弃一份儿,走吧!”

只见蜈蚣帮一行人逐渐远去,七星道长脸色稍展,少了一强敌,则他就多了一份机会。

天际已由黑转红,数十人混战一夜,到此仍未将事情解决,不是有些好笑?

麦南的回去,倒并非是真的他放弃了夺宝图的机会,而这一夜的事情,却引起了后来很大的风波。

且说剩下的人中,毒青鹤已是败了,因此他失去了他那一份儿,如此一来只有七星道人和清真人一方相争了,因为忆君和古濮等根本无意于此一宝图……

自然的形势,白衣人变成了数十位中的中心,各人都待他开口说话——

白衣人说道:“好了,如今少了一方,咱们也容易分配些,咱们先得知道,此物原先属于蒙人之兰托罗盖族,古场主,是吗?”

古濮点点头。

“那么!”白衣人再说道:“道长是受兰托罗盖族之托,代公主噶丽丝收受此物吗?”

清真人虽是全真一派之掌门人,但他待人谦和,毫不以为被别人质讯而感到耻辱,仍很自然答道:“不!不完全这样,贫道与师妹因故路过此地,途逢兰托罗盖之勇士,谓其大汗命彼等速速请公主回族,并称已派人将铁木真藏宝图送出……”

“当时我已闻得有人谈论,说宝图已落入关外五雄之手,却并不能明白事情始末,因此才连夜赶来!”

忆君问这番话倒并非真是在打听别人来龙去脉,其实心中正在盘算要如何解决此问题。

忆君当然是希望清真人能得到宝图,另外的两方中任何一方,都不应获得此物的,但以七星道人从南海万里奔来,绝不可能没有什么重大原故,因为据忆君所知,七星道人虽生性凶残,平日坐镇南海不容人任意进入其禁区,但也不是个贪财之人。

毒青鹤一方败在清真人手中,以他名望当然不能说话不算数,是以他倒希望再生变化,或许又使他有一线机会。

果然尚未待白衣人开口,七星道人已发话道:“白衣人,你要独占宝图尽可以凭本领夺取,何必在此咬文嚼舌,故作虚伪?”

跟随他来的雪里雕甘晓濂、摩云手洪承天等面上也露出忧急之色。

白衣人朗朗一笑,道:“郑道长急需此宝图吗?”

郑铁坐镇南海垂数十年,平日颐指气使,如何受得了人随便讯问?是以他声音暗含愤怒,道:“这是贫道自家事,无须朋友操心,宝物有缘大家得,此点总不会错吧!”

白衣人尚未答话,玄静子已说道:“郑道长看来似急需此物,可否此图暂由咱们全真派保管,一待贫道与徒儿族中商妥,再与你一同去取宝如何?”

玄静子说话自然有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词间又如此宛转,使人不忍也无从拒绝。

七星道人面上闪过一丝坚毅神色,看他像是有莫大苦衷,但以他江湖地位却不能软声求人,只听他道:“大师美意,恕贫道不能接受,今日贫道已准备以真功夫夺取宝图了!”

毒青鹤在旁冷哼一声,以为七星道人说此话是故意讽嘲他,脸上竟变了颜色,大力金锤何锐也愤怒地一哼。

浮尘子仰首而笑,他知道他师妹天性最是仁慈,而心智又最是聪慧,知道她必是自有一番打算,所以静听两人对答。

果然玄静子眉目间蕴着深意,转脸向毒青鹤说道:“鲁大侠能否将宝图交给贫道?”

鲁智辟本一直将图拿在手中,此时默默将它交给了玄静子,但他并不打算立刻返身归去。

玄静子接过宝图,仔细看了一遍,微笑着点了点头,才将此图又递给古濮,道:“蒙族勇士将此图交给古庄主,现在还是由古庄主暂时保管吧!贫道代徒儿作主,只要道长能胜过贫道手中剑,宝图即由道长拿去如何?”

玄静子此举含有深意,因为七星道人一派人手相当众多,实为武林中一大宗派,此时彼等尚未卷入江湖纠纷,如果这宝图太令与他过不去,或许会引起很大误会,甚至因此被蜈蚣帮乘虚而入,挑拨离间呢!

七星道人当然求之不得,闻言将七星素又拔在手中,傲然笑道:“就如此办吧!大师准备好没有?”

玄静子颔首一笑,“呛”一声,一把细长菲薄之宝剑已明然在握,只见剑身只二指余宽,甚是有弹性地颤动着——

七星道人一见此剑,脸上竟微微变了颜色。原来此剑名“冷电”,正是全真派昔年一大剑客——灵木真人之佩物。

全真派以正宗内功与掌上功夫见长,本不以剑招取胜,独有这灵木真人数十年前不知从何学得一身超凡剑法,为武林放了一大异采。

灵木真人较武神、武仙时代稍早了些,是全真派五子之一“灵火真人”的师兄,二十年前也已故。

玄静子在诸同辈中,年龄最幼,但人却最聪慧,也最得长辈钟爱。灵木真人以其体质正适合练剑,故才将自己平生绝艺传给了她。

且说七星道人一见此剑,已知玄静子是灵木真人的传人,心中不禁对这场争斗顿觉慎重,只见他将七星软索扬起,立了个手式,道:“大师,请!”

这时玄静子也慎重异常,两人相对行了一礼,便迈步盘旋,霎时间广场上,鸦雀无声,几乎连落叶也听得分外清晰。

天光已是大放,两人扬器而转,忆君因玄静子是噶丽丝的师父,不觉对她大为关心,因此一直紧紧注视着斗场——

倏地两道光华交错一闪,但听一阵铜球相互交击声,众人定睛看时,只见玄静子与七星道长动过一招,而此时又仍分开,绕着圈走,只是面色俱甚凝重,显得十二分谨慎。

毒青鹤见着两人艺业高超,不自禁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蓦地喝彩道:“好剑法!好索法!”

连所有人都受了他感染,暴喝了声彩,只有追云燕慕容凤因铁扇书生焦诠受重伤,正忧伤地在扶持他。

七星道人与玄静子俱是一流身手,试招时大异于普通一般,全是招式尚未尽吐,已因敌人变化而另试新招,如此看来,只像是肩胛腰腿稍微移动,兵刃实未发。其实内中变化精微,只要稍有差池,立刻便得见个上下,血溅当场。

郑铁发觉对手剑法造诣奇佳,还想知道对方内力如何?当下蓦地退后一步,软索陡然暴长——

这一招“线连千里”,只见彩虹暴长,一缕红光,直掠玄静子眉宇——

玄静子好似也同一心思,轻喝一声,手肘一抖,挽剑一圈,一招“平地风沙”正是灵木真人秘传“九天剑法”的绝学——

两件兵器在空中疾如电光火石般一触,却不闻半点金铁交鸣声。七星道人的七个铜球,在“冷电”剑上稍沾即走,而软索却蓦地席卷而上——

两人身形骤定,有如铁铸人一般,兀立不动,众人都意会到,这两位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正在较量内力,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玄静子最初一见七星道人竟要与自己较量内力,心中确实吃一惊,此时一见对方面上一片祥和稳定,知其内力必然已去却了敌意,不禁也暗喜——

谁知她这一心神偶分,七星道人内力立刻暴涌而上,玄静子的长剑竟微微抖了抖,跟着足下竟沉下去一分——

本来七星道人以软索对别人长剑,在兵器条件下,较量内力已先吃亏一着,但其功力确实深厚无比,玄静子几险抵挡不住——

浮尘子一惊,只见玄静子也悚然警觉,连忙定下心神手上剑劲力立刻增加不少,总算扳回了些颓势。

但见空际突地红光漫涌,修地掉头下击,原来七星道人使出神妙招式。他既知对方内力造诣稍逊于自己,胆气陡壮,抖索借刀飞起,挥索下攻,此招正是海南“七星索法”中第十式“红巾掠空”,厉害无匹。

玄静子谢书菲一见敌人红光似是直刺而下,却又红彩四射,笼罩幅面又是极大,知是盛名之“七星索法”的绝招,那敢怠慢——

只见她猛运一口真气,陡地使出全真派救命绝招,长剑挥处,洒出千百点剑光,蓦然一冲。

两下光华再度相接,此次只闻呛呛连响,声音未歇,只见玄静子身剑合一,直如灵蛇穿林,忽地游出圈子——

七星道人郑铁一连追击三招,都没有摸准敌人去向方位,禁不住在心中也暗喝一声采——

饶他高手如毒青鹤,穿云燕等,也不知玄静子谢书菲此招叫什么名堂,仅知此招是全真派绝学,“九天剑法”中的绝招便了。

那知玄静子这时正在既惊且愧,心中对盛名一直不衰之海南绝学大为敬佩,只因她自出道以来,尚未动用过这一式“金蝉脱壳”的救命连环绝招,况且方才比较内力又落了下风。

只见她本是春风满面蓦地变得有些寒气,身形旋风般一转,刷地劈出长剑,一连七剑,按着七绝门户,凌厉扑攻。

七星道人禁不住连连退却,手中七里索分花拂柳,上下遮拦,俟到敌人七剑已尽,蓦地红光急吐——

此正是海南无上心法,一时之间,幻起索影千道,两条人影都是迅捷无俦,忽合忽分——

他们这一次交手已是罕见已极,一是海南怪杰,一是全真高手,俱是为名而争,宝物倒在其次了。

尤其彼此招式狠辣,真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每一招一式,俱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看得周围的人目眩神摇,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

约摸顿饭时间过去,形势已变,只见七星道人在内,似乎采取守势,走的是内圈。

玄静子则剑光如长虹绕日,从外圈向郑铁钻攻,招式变化之繁复,令人防不胜防已极——

众人都以为此番玄静子谢书菲要胜了,唯独白衣人却隐隐担忧起来——

原来此时七星道人已使出海南绝学“廻旋劲”,夹杂以“七星索法”,那廻旋劲乃郑铁师父所创,郑铁师父是一苗人,武功复杂已极,不但将江湖上各家各派精华偷学全,并且自创了“七星索法”。

然而七星软索善攻远而不利近守,于是他又创了这“廻旋劲”,不但守时能利用迴旋式作用将敌人劲力化去,并且攻时往往令人不知力从何而来?

玄静子也是天下高手之列,但遇到这海南怪道,却差了一筹,只见她寻间抓隙,把繁复已极的“九天剑法”尽数施展,并且连改了好几种剑法,然而仍无奈敌人何——

玄静子心中大惊,本来全真派功夫以静为主,玄静子这一慌,功力顿时打了个折扣,立刻呈现不支之状。

七星道人知道时机成熟,渐渐一变守势,竟全力抢攻,煞手密出,这一来场中形势顿时大变。

清真人心知不妙,正喊道:“两位先停手!”语声未歇,剑气森森盘旋中,七星道人红光暴长,直射向玄静子千百点剑光之中——

只听得叮当一片乱响,两人蓦地分开来。七星道人已站定在玄静子左侧丈许处,众人忙看向玄静子。

只见玄静子身形摇晃不停,长剑兀自握在手中,但肘间袖口,隐隐约约竟有数个小眼——

玄静子初时脸色煞白,但转眼即恢复正常,看着面带骄容的七星道人郑铁,她盈盈笑道:“道长功力绝世,贫道佩服之至,古场主请......”

正当她要古濮将宝图拿出之时,谁知远处又响起一片蹄声。

这蹄声来得好不突然,又是这么缓慢,然而落蹄却是这般沉重——

众人立朝来处望去,只见天光下,一骑驰驰而来,因背着阳光,只能看出个黑色轮廓,骑上人面貌却看不清楚。

所有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有七星道人脸色蓦地变得寒涩已极,目光中露出这么大的恐惧,完全不像他刚才不可一世般。

大家正在奇怪,渐渐马来得近了,已能够看出是个什么模样——

只见来人竟是玄色劲装,剑眉虎目的大汉,身形异常魁伟,而面色却甚是苍白,并且身前鞍上竟驼着个人,脸孔朝地似死了般。

突然七星道人一阵摇摇欲坠,双目中射出一股骇人光芒,像是震怒,像是责问,又像是求助一般。

马上那玄色劲装大汉,知道七星道人要问的是什么,凄然答道:“师父,自杰弟已死了!”

郑铁蓦然大声一号,扑至马旁,一把将鞍上俯卧的人抱下,眼蕴痛泪地将此人平放在地上——

阳光下,此人面容甚是清瘦,面色乌青,紧闭着双目。眼角、嘴角尚留着为生死痛苦的挣扎痕迹——

郑铁脸也痛苦的扭曲着,那一双铁掌更握得格格作响,刚才狠斗的威风早已没落凋尽,容颜苍苍而漠然,喃喃低语道:“杰儿啊!杰儿!你竟先我而去!……”

众人都为七星道人的模样感到不解,看这地上的人年约三十许,也不知他与郑铁有何关系?

唯独洛水医隐尚能窥出一些端倪,但他也不完全明白——

清真人以师妹既败,理应将宝图交给七星道人,然而这情形下他却不敢出言打断郑铁的思潮——

毒青鹤本想退去,但此时他反而不能走了,只好蹲下身来看顾铁扇书生焦诠的伤势——

古濮手中拿着宝图,正怔怔地看着场中一切,不觉忆君又悄悄来到他身侧,也带着忧解的神情注视七星道人。

良久!

郑铁茫然地抬起头,本甚狰狞的面容突现一片祥和,蹲下身去慈爱地拂开那“自杰”面上的垂发,颤抖的双手轻抚过乌青冷冰的皮肤,久久不停手。

七星道人郑铁在一般江湖上,给人的印象是暴戾、乖张、残忍与无情。谁也想不到此时他却是变得这么祥和与惆怅。目光中,初时的威棱,霎时无踪,余下的仅是晶莹泪珠。

说到这里似乎应交待一下此人是何来历?

书中交待,郑铁是汉父苗母,自幼身负异禀。从一苗族异人手中学得绝艺后,自在海南孤岛另创一脉——

郑铁自己矢志终身不娶,因此不曾有子女,但他的一个弟弟郑铜,却生有一儿子名自杰。

郑铁对常人轻易不含感情,唯独对他这侄子百般钟爱,或许是将对所有人的感情都汇集在他一身上吧!

自杰虽从小跟随郑铁,但因他天分不高,七星道人的绝世武功,他仅能学得十分之一、二。强身有余,御敌可大是不足。

海南素多怪兽毒物,虽然郑铁将他在岛上的“七星宫”附近,整顿得秀丽清爽,但他却不能将整个海南岛毒物驱尽——

这一日也是活该有事,郑自杰竟未让七星道人知道,也没有让“衍青”——即刚携尸而来的七星道人徒弟“黑仙猿”陪伴,竟自单身溜出七星宫。

如果是别的毒物也好办,谁知他偏偏遇着百年来海南已绝迹的“蓝虬乌风”蛇——

这“蓝虬乌风”首与尾俱呈淡蓝,身腹呈乌青色。和常蛇不同的是顶额间竟突起一小角,通体蓝晶透明,据传此角愈是深蓝透亮,则此蛇也愈是奇毒无比。

郑自杰常年在宫内,可不知此蛇何名,见着“蓝虬乌风”,也以为是寻常毒物,竟要将它活捉回去豢养起来——

这一活捉的结果是,当场被咬了一口——

郑自杰虽说不甚聪明,但被咬一口后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飞奔而回,寻得郑铁时已气息奄奄,仅能将事情大略告知郑铁,人即昏死过去——

郑铁一听之下,已知此即是“蓝虬乌风”,大惊及大怒之下,立刻亲自出动将那尚未成形的“蓝虬乌风”击毙——

蓝虬乌风的绝毒虽是厉害无比,但因七星道人治毒手法精道已极,并且最重要的是此“蓝虬乌风”尚未完全长大,突角仅微微有一丝蓝光,是以毒性并不是立时将郑自杰致死。

虽然郑铁治毒的药引手法不下千种,可是唯独治此“蓝虬乌风”的物品却短少了,不只说他没有,即普天之下也敢说没人有。

而这物品正与此宝图有关——

因此郑自杰即这样由伤势拖延下去,每天七星道人为他耗力逼毒,并且遍出门人打探这铁木真藏宝图下落,并且他本人也带着他侄子浪迹天涯。

是故当这宝图消息才一传出,七星道人即带着门人及约了两位好友舍命赶来,谁知这一切努力俱成泡影。

此时七星道人已缓缓再将自杰由地上抱起,黑仙猿衍青凄凉地接了过去,海南一行人正转身欲归去——

“郑道长。”浮尘子从古濮手中拿过宝图,朗声说道:“此物应归道长,请带去吧!”

七星道人冷冷转过身来,目光中又射出威棱,瞥了宝图一眼,狂笑道:“此宝图对我还有何用?你们全真派留着享用吧!”

清真人与众人见郑铁竟放弃此宝图,当下更是疑惑不解。只见洛水医隐朝着渐行远去的郑铁呼道:“郑道长请留步,可否容在下一言相讯?”

七星道人重又冷冷转过身来,寒脸答道:“有话请说!”

洛水医隐郭泰青从容不迫,指着衍青手中抱着的自杰说道:“敢问道长,此人是谁?可是中了‘蓝虬乌风’的巨毒?”

七星道长见有人竟能指出他侄子所中毒名,顿时面上一惊,改容敬佩地答道:“不错!此人是贫道侄子郑自杰,所中的正是蓝虬乌风的毒。恕在下眼拙,请示尊姓大名!”

郭泰青朗然一笑,道:“鄙人姓郭名泰青……”

郑铁更是友善地道:“原来是洛水医隐,恕贫道失礼……”

要知武林人常年刀尖下过活,最尊敬与最看重的并非武技高超之士,倒是一般医术精绝之人。因为这对他们切身关系太大了。

尤其郑铁,本身医术也甚高明,平日对洛水医隐早有耳闻,此时一见更有惺惺相惜之感——

郭泰青见七星道人竟对自己如此亲切,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其实这也没什么特别,仅是七星道人伤痛后的一种平静。

“道长说那里话来!敢问道长一句!”郭泰青继续问道:“道长欲取此宝图,是否为着‘冷露明珠’之故?”

七星道人脸上一阵索然,忆君与郭莲一听得“冷露”之名,心中俱一震,立刻静待七星道人的回答。

果然郑铁最后点点头,凄然道:“咱从一秘本上翻得,这‘冷露明珠’正是铁木真藏宝之一,唉!现在它对我还有什么用?”敢情这“蓝虬乌风”的毒,也仅有“冷露明珠”能治。

郭泰青听得正如他所料,“冷露明珠”竟是在铁木真藏宝之中,不禁“啊!”地低叹一声——

多年压在心底欲探求之物,蓦地得到了答案,像是有一只强力的弓,拉动着他心弦,激得他眼角泌出泪珠——

郭云也感奋地咬着嘴唇,极力避免自己冲动得大叫,偷眼一瞥自己妹子,那知郭莲竟像没有听得七星道人的言语,愕然地仰望着——

七星道人一行远远离去,毒青鹤见此事已了,虽自己没份,但以后也会有机会,立刻也引着部众,抬着重伤的焦诠,随郑铁之后而去。

大地上,只留下关外五雄与浮尘子一方人,忆君嘴唇喃喃嚅动,不知在自言自语述说什么。

凶险已去,古濮见任务责任俱已了,心境安定了许多,开口说话,道:“道长风尘劳顿,可否由在下招待一番!”

清真人与玄静子也正凝目不语,闻言蓦地一惊,连忙笑道:“多谢庄主美意,贫道与师妹尚有要事待办,必须立刻远去,贫道只想向庄主打听一人下落……”

古濮虽身属武当一派,对这全真门下的高士,也崇敬异常,顿时笑着答道:“只要古某知晓,必当尽详答复!”

清真人面上露出一种忧虑的表情,说道:“如此甚好!古庄主可知附近有一人,白髯长发,身着土色道袍,平时游山玩水终日手中一柄木拐杖……”

古濮想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想浮尘子所要寻的人,必是武功高强的,因此尽往奇人异士身上想去——

玄静子见古濮面上一丝信念也没有,知道打听此事是无望了,正向浮尘子递眼色,打算告辞离去时,谁知——

突然郭泰青像是恍然大悟,说道:“道长要寻的可是贵教中的‘灵木真人’?”

清真人陡地面露喜色,恭声说道:“正是敝人师叔‘灵木真人’,郭施主知晓贫道师叔下落吗?”

原来清真人与玄静子的师辈,正是以金、木、水、土排行。灵木真人是最小一位,也是至今大概硕果仅存的一位,因他生性超然无束,终日游山玩水,早与教中失了联系……

清真人只知他大约常居在西北一带,此次逢到蜈蚣帮逆施倒行。黄衣魔僧的功夫他自知不是其对手,是以逼得他不得不出来寻他师叔。

郭泰青也不知道“灵木真人”的下落,他仅从清真人的形容中猜测出“灵木真人”,其实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清真人、玄静子失望后,即觉多留无益,立刻辞谢一声,又如两条灰鹤,扬衫飞去——

留下惆怅的忆君,望着玄静子渺渺背影,无穷的思绪,又袭上他心头——

突然他突觉一只软绵绵的手轻轻拉动着他,转头一看,只见诸人已归去的归去,进庄的进庄。只留下他与郭莲两人,尚孤伶地立在庄门。

初春的寒风刮过,撩起郭莲软柔云裳,她那失明之秀目,却露出款款深情,像只利剑般,陡地刺穿了忆君的心——

忆君荡然顾思,却怀着惊喜与忧愁——

“冷露明珠已是有着落了!”他忖道:“然而这是噶丽丝之物,哈!我要以她之物来治她岂不可笑……”

原野上最后两人也进了庄去,地上滩滩血渍也由庄丁掩了去,但一切事情并不能如此简单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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