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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染面 剑气如霜

那个人便从山坡上连翻带跌地滚了下来。

浑身的血迹,还透着淋漓的汗湿,胸前肩后是几条纵横交错的伤口,皮肉翻卷,蠕动嫩赤的肌肉沾着泥沙草屑;他的头裂开,头发合着头皮向两侧拉扯,露出一抹白惨惨又红糊糊的头盖骨来,这人在地下痛苦的挣扎、爬行,粗浊地吁喘着,每爬出一步,便染淌下一步的血印。

他似是双眼迷蒙了,那样毫无目的,也毫无希望的在这条土路上打着圈子爬行,血黏搅着沙土,聚成大小不一的疙瘩,黑里泛紫。

这是日正当中的辰光。

一匹骏马早在他自山坡上滚跌下来的时候,业已停歇在这里,但他似乎毫无所觉,绕来转去,他竟爬到马儿的前蹄边。

于是,他的头额撞上了马蹄,他惊骇地用手去触摸,又霎时慌乱地倒翻出去,一面神志不清地嘶叫:“你们来吧……是好汉的一起上……我和你们拼了……”

马上,燕铁衣以一则悲悯的神情注视着这个人。

说起来很凑巧,就在他策骑从路上奔近山坡的时候,便看到这一位刚从山坡上滚下来。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更不清楚这人为什么会被伤成如此模样,但他并不觉得惊奇,也无意迫切地去探究每件事情,见到了“果”,便必有其“因”;而江湖中类似这般的血腥杀伐层出不穷,总有它内蕴的理由,亦有其各执一词的是与非,不论谁对谁不对,事实到底已铸成这个形态,他本人所面临的问题只有一桩,管是不管?

燕铁衣并没有好管闲事的个性,他有他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务,这些,已够他忙,够他烦的了,如无必要,或情势上的不能推诿,他的确提不起兴趣来插手与他无干的某些意外,但眼前——

叹了口气,燕铁衣心想:这大概又算是情势上不能推诿的局面了,这样的事,又叫他恁般凑巧的碰上?

流血与流汗,搏命与豁命,燕铁衣早已习惯得变成了生活上的一部分,这些他全不在乎,全看得极为平淡,他在乎的是管了不该管的事,看得更严重的是深恐某一次的疏失算忽而酿成终生不可弥补的憾恨或歉疚!

凝视着那人,燕铁衣在考量。

那是个看上去与燕铁衣年纪相仿的人,约摸三十出头的岁数,五官端正,衣饰都丽——

如果不是那样血污狼藉,想会更为中看些。

对于善良之辈或歹恶之徒,燕铁衣有着一眼之下,即可大略分辨的经验,他相多了人,经多了人,形形色色的,各等各类的,什么样的角儿,很难逃过他那双尖锐的眼睛,而这一位,燕铁衣认为乃是个挚诚忠厚的君子之属。

轻轻的,燕铁衣飘身下马,走向前去。

那人还在地下挣扎,紧张又恐惧地向虚无中挥舞着手臂。

燕铁衣笑笑,温柔地开了口:“朋友,你伤得不轻。”

惊窒地闷吼一声,那人滚到一边,全身都在抽搐:“好……我便让你们这些卑鄙狠毒的奴才赶尽杀绝吧……我死为厉鬼,也不会饶恕你们……”

摇摇头,燕铁衣道:“你误会了,朋友,我并不是与那些伤害你的人为同伙,我只是一个恰巧经过此地的过路人。”

那人闻言之下,似是意外地怔忡了须臾,随即又不信地叫:“少来这套障眼法门,要杀要剐,尽管动手,我若求一声饶,喊一句苦,就不是‘青河少君’江昂!”

“青河少君”江昂这个名号燕铁衣听来十分陌生,或者,在这咸阳附近的地面上有点名堂,但却决不会在整个江湖道中占有多大分量,否则,燕铁衣不会没听说过;他安详地道:“江朋友,你最好理智点,我的确不是与你为敌的那些人,在片刻之前,我甚至从来没见过你……”

这时,江昂似是才恢复了神智及理性,他甩甩头,用手抹去沾染在双目四周的血污,疑惑又戒备地瞧向站在面前的燕铁衣。

不错,他见到的是一张善意的,微笑的面庞,不属于他仇家中任何一个人的面庞。

呛咳了几声,江昂如释重负,又十分歉然地挤出一抹脸色在灰白中地苦笑:“对不起……这位兄……台我是一时太过激动,加以受创之下心智迷乱,才险些认错了人……还请兄台你多包涵。”

燕铁衣道:“好说;朋友你伤得不轻,我既然遇上了,总不能放手不管,这样吧,我用坐骑载你到前面的‘三宝集’去,找个郎中且先替你治疗一番。”

江昂略一犹豫,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兄台了。”

燕铁衣没有询问江昂为什么原因会被伤成这样,他怕问多了又给自己再添麻烦,目前的做法,总是救人,救人,照说是不会有错的。

把江昂扶上马背,燕铁衣在前面牵缰,他回头道:“江朋友,坐得稳么?”

江昂孱弱地道:“还行,只是累及兄台无以代步,好生不安……”

燕铁衣一笑道:“不必客气,我骑马骑了大半天,胯骨都酸麻了,正好落得走几步路松活松活血脉……”

说着,他刚刚牵马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边那片山坡顶上,人影突闪,一个暴烈的嗓音已经破锣也似传了过来:“追着了,姓江的就在这里!”

五条人影,随即由山坡上腾空跃落,身形之快捷隼利,有若五头九霄之上俯冲下来的鹰鹫!

鞍上的江昂,神色立即大变,他噎窒了一声,悲愤又绝望地低吼:“来吧……都来吧……好歹我全豁出去了……”

燕铁衣心里深深太息,表面上亦是一片愁苦之色——他在忖度这一遭,恐怕又免不了惹上一场麻烦。

五个人身形甫落,业已极其矫捷地分散开来,站向五个包围的角度,恰好截断了燕铁衣与江昂的前后去路!

这五位仁兄,正面摆出“泰山石敢当”架势的一个,身材又粗又短,朝横里发展,有若一块厚实的门板,一张锅底脸,生了双铜铃眼,白盆嘴,贸然一见,宛如黑风洞里钻出的妖怪,直能吓人一大跳!

右拨的那位,身着粗麻衣,脚踏草鞋,长发披肩,脸色青中透白,死眉死眼,和阎王殿里的白无常颇堪比美,所差的就是头顶上那“对我生财”的尖帽子了。

左侧的这个,虎背熊腰,满脸累累横肉,黑色的紧身衣,胸前围兜着一条宽皮带,带上有鞘扣十二,十二把雪亮生寒的阔口短刀便插在其中,看上去好不威猛凶悍。

一个文质彬彬似的青年人与另一个白袍儒巾的书生型后生便一同拦在后路上,这两个人,乃是五位仁兄中还算沾着点人味的角色。

于是,燕铁衣无可奈何地干笑着开了言语:“呃,我说,五位大哥,你们这样来势汹汹的把路一截,可是有什么见教?”

正面那锅底脸大吼一声,焦雷般道:“他奶奶个熊,你这小王八羔子居然胆敢插手管爷们的事,你约摸嫌命长了?”

燕铁衣赔笑道:“这位大哥,我和各位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哪里敢插手管你们各位的事?只怕其中有点误会……”

锅底脸怒道:“你他娘还在狡辩——你分明是等在这里接应姓江的,和姓江的是一伙,这不叫与我们作对又叫什么?”

燕铁衣忙道:“好让各位大哥得知,我呢,不止不认识各位,就连这位江朋友,我也一样是刚才初见,只因我恰巧路过此地,发现江朋友受创流血,正在挣扎,方才动了恻隐之心,想帮他一把,送他到前面‘三宝集’去调治调治……”

左边那横肉满脸的高大汉子重重“呸”了一声,破口大骂:“调治你娘个头!姓江的乃是我们仇敌,你帮他一把,就等于扎我们一刀,娘的皮,你是存心要同我们为难,理当该杀不赦!”

燕铁衣摆摆手,道:“各位少安毋躁,我不想找麻烦,各位也犯不上乱动肝火,大家有话好说,何苦这么咄咄逼人?”

锅底脸大喝:“娘的,你是不服气喽?”

横肉累累的一个也咆哮:“钱大哥,管他是什么牛头马面,一概宰掉再说?”

马背上的江昂,挣扎着待要下来,一面喑哑地叫:“不关这位朋友的事……人家纯系不知内情的局外人……你们要逞凶施狠,冲着我来,荼毒无辜,算不上英雄好汉!”

嘿嘿冷笑,锅底脸不屑地道:“姓江的,你以为你是哪门子的英雄好汉?釜底游魂,丧家之犬,挨宰受剐便在眼前,还充他娘什么硬骨头?呸!”

那高大汉子恶狠狠地叫:“江昂,你那好友施贵麟业已上了道,如今谅还走得不远,黄泉路上,你也就赶紧一步与他结伴去吧!”

江昂悲愤逾恒地悲喊:“我和你们这群天打雷劈的豺狼虎豹拼了……”

锅底脸酷厉地道:“不拼也不行,充歪充能你横竖也是个死!”

那横肉累累的大汉跟着叱喝:“娘的,原本不干你的鸟事,我们找上施贵麟了结一段梁子,你他奶奶的却愣要强出头,这一下便叫你帮衬到底,施贵麟送了终,你好歹也就陪着上路,阴间世上,你两个再称兄道弟去!”

此刻,燕铁衣回手接住了江昂,低声道:“江朋友,你身受重创,体气虚弱,怎能运力动嗔?且先稳着,由我来向他们通通关节,说说道理看——”

江昂苦涩又凄恻地道:“兄台,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了,我好友的一条命业已丧在这干人手中,我卫护不力,就和他们豁死拼了也罢,却不能连累到你……兄台,多谢你的好意,这桩事,你便撒手别管了,免得玉石俱焚,不明不白地跟着受害……”

燕铁衣淡淡一笑,道:“我生平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见死不救,江朋友,你在如此衰弱虚脱的情形下,和这五位看来功力不凡的高人异士拼斗,那等光景,十有十成是讨不了便宜,讨不了便宜的直接后果,大概就是把一条性命交出;生死之事兹事体大,我既碰上了,怎能硬着心肠袖手旁观?何况,他们中间有一位仁兄亦已说了话,硬要栽我一个‘该杀不赦’的罪名呢!”

江昂急道:“不,兄台,我不能连累你……”

燕铁衣道:“这不是你要不要连累我的问题,江朋友,而是他们饶不饶得过我的问题,你看似眼前这种形势,他们会轻易放我过关么?”

锅底脸的两只铜铃眼凸瞪,凶光闪闪中语声狠毒地道:“小子,听着你的口气,倒是刁狂得很,显然你是打算帮着姓江的和我碰一碰了!”

燕铁衣平静地道:“设若你们各位卖我一次薄面,撤开圈子让我们过去,我就答应不和你们‘碰’了。”

怪叫一声,那大汉口沬四溅的厉吼起来:“好个大言不惭的杂种,你是他娘的什么玩意?你还有什么鸟面子可卖?死到临头,犹还混充人王?你有本事就摆出来,爷们若不将你分剁八块,就算你上辈子烧了高香!”

锅底脸也暴烈地道:“早看这小王八蛋不是路数,果然不错,我们也别磨蹭了,一遭送他们转世吧!”

黑衣大汉煞气盈目,身形一偏,双手已摸上皮鞘扣的阔口短刀刀柄,后面,那青年人与书生型的朋友也悄然的掩近,一对无耳短戟,一柄锋青剑,早已寒森森地亮了出来!

忽然,那乱发麻衣的怪人腔调沙哑地叱喝一声:“慢着!”

正待往上掩扑的这四位,闻声之下全有些诧异地停止了动作,锅底脸不解地望着麻衣人,微显迷惘地道:“曹老大,可有什么不对?”

麻衣人瞅着燕铁衣,嘴里却是在对锅底脸说话:“兄弟,这家伙有点透着古怪,骨子里不知道在耍弄什么花招,在杀他之前,至少得把他的来历‘盘’清!”

锅底脸嘿嘿笑道:“看他乳臭未干,胎毛尚没褪尽的这副生嫩模样,充其量也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刚出道的雏儿,还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来历?”

麻衣人旁观者清,他早已发觉燕铁衣气宇深沉,英华内敛,一股隐隐的威仪形而不露,这样的人物,往往都是极为精练强悍的雄才之属,尤其燕铁衣的容貌,在童稚中透着老辣,在平和里现着尖锐,他一直是那样不温不火,然而恁般的镇定雍容,却业已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麻衣人感触得到,嘴里却不好明说,他干咳一声,沙哑地道:“还是谨慎点好,兄弟,和他攀攀道!”

未待锅底脸有所表示,燕铁衣已笑吟吟地道:“犯不着‘攀道’了,我只有一个意见——你们放手,万事皆休,否则,便卯上干一场也罢!”

后面,那柄青锋剑便毒蛇也似,在一溜寒芒的闪掣里,猛然扎向燕铁衣的背心!

鞍上的江昂,睹状之下,一声惊呼才只到唇边,没有看见燕铁衣有任何动作——仅是毫无征兆的在虚无里有一抹冷电猝然凝形又消失,那柄青锋剑已长颤着飞上了半天,执剑偷袭的那个书生,也急拋着手往后蹦跳。

燕铁衣头也不回的闲闲笑道:“朋友,论到玩剑,你这几下子,只能算是刚刚起步,差得远喽。”

书生的一张面孔是一阵青,一阵红,他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原先握剑的右手虎口,鲜血津津滴淌,他傻呵呵地望着斜插在丈许外的自己那柄长剑,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楚人家是用什么手法及兵刃绞脱他长剑的!

于是,其他四张人脸也就立时走了原样——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似这样的功力显示,其精湛深厚的程度,业已到达出神入化的境界了,虽然是只有一击!

麻衣人惊疑不定地瞪视着燕铁衣,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孔上浮现着不可掩抑的羞恼怨恨之色,他努力镇静着自己,提着中气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铁衣道:“先说,各位自己——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麻衣人的一双倒八眉挑动了一下,忍耐地道:“我叫曹非,‘麻衣勾魂’曹非,这一位——”

他指了指那锅底脸,接着道:“矮金刚钱威。”

围着皮鞘刀带的黑衣大汉强硬地道:“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飞刀子’葛义全!”

燕铁衣颔首微笑:“果然气魄十足,葛爷!”

那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极不情愿地道:“‘铁戟化雪’李慕春。”

失剑的书生咬牙切齿地仰头望天,不肯开口;“麻衣勾魂”曹非只好喑哑地道:“那是‘木秀士’徐上修徐老弟……”

拱拱手,燕铁衣道:“原来各位皆是一方英才,当地俊彦,倒是多有失敬了;这档子事,我还是那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各位看我薄面,高高手,放这位江朋友与我过去,彼此皆大欢喜,要是不然,我固好受不了,各位只怕却更要难受了……”

“矮金刚”钱威憋不住抗声道:“朋友,就算你是个三头六臂吧,也不作兴这么个跋扈法,不干你的事,你却愣要插手搅混,在道上闯,有你这样闯法的?”

燕铁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说钱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江朋友与各位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充其量也只是为了帮朋友的忙,这亦没有错,就算因此同各位结下怨隙,他人已伤成这样,各位大可不必赶尽杀绝,占了便宜,抖足威风,该收手的辰光就该收手了……”

“飞刀子”葛义全怒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两句话你懂不懂?我们留着他这条祸根不拔,莫非还等着他将来回头收拾我们?”

燕铁衣笑道:“我管不了这么多,将来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只是眼前,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呀!”

“麻衣勾魂”曹非阴沉地道:“朋友,由你方才出手的那一记招法显示,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位高手,因此我们也不想和你为敌,只要你放手不管这件事,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燕铁衣道:“你令我为难了,曹兄。”

马背上的江昂低哑地开口道:“兄台,你已经尽到你分外的责任了……兄台,不必再为了我越陷越深……你走吧,无论最后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我都对你永生铭感……”

燕铁衣道:“我们一起走,江朋友。”

“矮金刚”钱威愤怒地道:“费了这多唇舌,遭了恁般窝囊,我们对你已是忍气吞声,一让再让,你到底还是非要逞强出头不可?你当我们真个拿你无可奈何?”

燕铁衣冷冷的,道:“我想你们是拿我无可奈何的了!”

“飞刀子”葛义全大叫:“娘的皮,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就凭他那鬼画桃符的一下子,便真能抗得住我们的全力围攻?”

萧索地一笑,燕铁衣道:“葛爷,我这‘鬼画桃符’的一下子,就耗了我十年以上的辰光方才练成,你不信邪,何妨凑上来尝试尝试看?”

葛义全双目赤红地吼叫:“你以为老子含糊?”

燕铁衣平淡地道:“希望你也别以为我含糊了才好!”

咬咬牙,“麻衣勾魂”曹非强行压制着满腔怒火,阴鸷地道:“朋友,你若执意要与我们架梁结怨,也只好由你,但冤有头,债有主,这桩轇轕,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正主儿是谁,我们业已报了万,如今,便请你也亮个底吧!”

燕铁衣摇头道:“不必了,但我可以告诉各位的是,凭各位在道上的气候,决高不过我去;各位现下退走,乃是万幸,若待暴力相向,你们五位便将有两双半打横躺下了!”

“飞刀子”葛义全猛地怪叫:“看你这副‘相公’样子,活脱瘟在大姑娘裆下的小兔崽,还充他娘什么大霸天,二大王?”

燕铁衣半点不生气地道:“光是嘴里吆喝济不得事,葛爷,你人高马大的这么一块,何不先上来抖抖威,也好教训教训我,出你那口怨气?”

额际暴起一条条蚯蚓似的青筋,葛义全瞋目切齿地怒吼:“我要活劈了你!”

“麻衣勾魂”曹非也似豁上了,他粗厉地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们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性命搁上也得掂掂你的分量!”

燕铁衣笑笑,道:“并没有人拦着各位。”

又是从后面……这一次,动手的是“铁戟化雪”李慕春,双戟闪飞穿刺,冷点,如雪,有若狂风卷泄般指向燕铁衣背脊!

燕铁衣的身形猝然凌空,在凌空的一剎向后暴翻,千百道剑光刃尾便仿佛漫天的骤雨洒落,冷电交织,精芒纵横,空气呼啸打漩,李慕春的双戟才出,人已惨号着翻跌出去!

这位“铁戟化雪”的双臂双腿上,一共对穿了八剑十六个洞,鲜血泉涌,人在翻腾滚动,但是,却要不了命!

燕铁衣凌空滚动的身形完全包裹在那一片回射蓬飞的寒光之中,以至葛义全的六把飞刀在拋掷近身的同时,又“叮叮当当”的反弹坠落!

“麻衣勾魂”曹非跃身而起,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已多出一副粗短霸道的“狼牙棒”来,捧舞如杵,以强猛无比的力道硬砸燕铁衣!

偏斜着身形,燕铁衣便将十一次的掠穿融合为一次,瞬息里由对方“狼牙棒”的劈砸间隙中逸过,“太阿剑”反抖划孤,宛若秋月云环,连连飞飘,曹非大叫闪躲,一角麻衣,业已随刃翩舞。

又是两柄阔飞刀,暴射燕铁衣面门。

燕铁衣骤扭身腰,长剑“太阿”像是来自极西的流电,“削”声直指葛义全,几乎不分先后,他的左手倒扬,短剑“照日”已在一闪之下击落了那两柄飞刀!

但见盈眼的森森光华当头而来,葛义全就宛若掉进了一道寒流里,他惊嚎着拼命窜逃,左耳倏凉,已经血糊糊地弹上了天空。

“哇呀呀……”抚着血淋淋的伤口,葛义全痛得跪倒地下,“矮金刚”钱威狂吼着,奋力扑截燕铁衣,手上一柄“金环大砍刀”“哗当当”的以泰山压顶之势劈落。

燕铁衣微笑得如沐春风,他稍挪两寸,大砍刀沉利的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削过,他的左手暴翻,冷光如电,钱威竭力抬刀遮拦,却在蓦然间闷嚎着打着旋转朝外翻——右颊上,业已裂开一道皮肉卷掀的血口子。

脚步似是轻灵得浮在空气中,燕铁衣只那么略略一动,人已飘逼向前,满脸是血的“矮金刚”钱威嘶叫如泣,“金环大砍刀”震天价暴响着,刀刃挥舞,霍霍生风,而燕铁衣便在如此狠厉的劈斩中飘移晃动,像是二两棉絮般随着锋面所带起的劲风浮漾。

满头大汗的钱威不止是脱了力,更且破了胆,他一面拼命招架,一面喘息如牛般吼叫:“快……曹老大……快来帮我一把……我他娘挡不住啦……”

惊魂甫定的曹非,暗里早喊了天,但这等节骨眼下,却不得不装熊样,他闷不吭声,暴闪向前,一对“狼牙棒”呼呼轰轰的猛自燕铁衣背后罩下,声势凶猛,仿佛压到了一座棒山。

棒影层叠中,燕铁衣步步不退,他突然大回身,“太阿剑”抖闪吞吐,一溜溜,一抹抹的寒光便其快无匹的穿射飞流,透隙渗入曹非的强劲棒山内,曹非咬牙倒跃,燕铁衣左手探展,冷电暴映又敛,于是,曹非一个斤斗撞跌出去——左胯骨上,是一个拳大的血窟窿!

事情的经过只有一刹那,发生于人们的意识之前,结束于人们的意识之前,当“矮金刚”钱威还在吁吁喘着,一口气尚未转换过来的须臾,他业已惊恐的发觉那流掣的剑芒再度反卷回来,宛如怒浪飞瀑!

“金环大砍刀”倾力挥架,钱威已踉跄倒退,他凸目咧嘴,汗下如雨,这瞬息间,他初次感到他的大砍刀竟是如此笨拙无用,如此碍手碍脚——任他怎生舞展,皆似以门框挡雨,不切实际,陡然间,他两腿倏软,整个人委顿下来,大股的鲜血,便自他两条大腿根部朝外喷洒!

燕铁衣动作不停,运展如风,他一个斤斗倒翻,“太阿剑”“嗡”的一声指定某个方向——插在地下的那柄青锋剑的方向,恰好在“木秀士”徐上修伸手触及剑柄之前。

骇然缩手,徐上修一时进退维谷地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变才好,燕铁衣冲着对方一笑,气定神闲地道:“徐朋友,你号称‘木秀士’,真正有几分神髓在内,不是我轻慢你,你确然有点本事;要夺回兵刃,该找我分不开身的混乱时机,如今我大功告成,你想,岂还有你抽冷子占便宜的辰光?”

徐上修脸红脖子粗地僵窒了低倾,忽然昂烈地大叫:“你,你待怎么样?别以为我会向你屈膝求饶,我宁肯血溅三步,尸横就地,也决不会践踏我的尊严和气节!”

燕铁衣不以为忤地道:“没有人要你践踏你的尊严与气节,徐朋友,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动歪脑筋,你就会是你这伙同伴中唯一不带彩的一个。”

徐上修一挺胸,意气悲壮地道:“我不求这种施舍下的侥幸,我要和你拼!”

有些纳罕地打量着对方,燕铁衣道:“你是说,你无视于眼前你这些伙伴的惨败教训,仍要与我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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