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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定如山 侵掠如火

燕铁衣抿抿唇,道:“那是一柄‘子锥’,非常歹毒的兵器,但姓贺的却难以伤你,因为我在这里!”

朱瘸子惴惴地道:“你没看见先前他们那种模样——一个个把双眼瞪得牛蛋般大,咬着牙,咧着嘴,扯歪了脸,都好像要吃人一样,真叫凶恶。”

燕铁衣道:“模样凶没有用,老哥,得要本事好才行。”

吞了口唾液,朱瘸子道:“小哥,方才,你好威武,动作恁般快法,就像飞似的出手,又奇又玄又准,百发百中,千变万化,几乎只要你一动,他们那边便有人躺下来了!”

燕铁衣低沉地道:“是你指点得好,老哥,我不是故意捧你,我讲的全是真心话,若非你多次及时指引,传警示变,使我能以快速应付,老实说,这一场火拼的胜负如何尚难预料!”

朱瘸子闻言之下,又是腼腆,又是喜悦,又是惶恐地道:“呃,小哥,是这样么?我,我真的帮上了你的忙?我还能派上用场?”

点点头,燕铁衣道:“一点不假,老哥,这一战多亏了你,否则,至少我不可能予对方如此重创,而且我自己怕也要负更重的伤了。”

朱瘸子这才想起了什么,他急道:“小哥,你可是又挂下彩啦?”

燕铁衣道:“几处皮肉之伤,没什么大影响。”

吁了口气,他又接着道:“倒是你方才的表现,老哥,却颇出我的意料,你像是一下子豁开来了,那么大胆又那么豪壮的出声指点我,不仅勇敢,更且夷然无惧——说句粗点的话,你似是突然发了性,发了狂了。”

窘迫地咧咧嘴,朱瘸子道:“我在你和他们的恶斗中,越看越觉得愤怒,越看越感到有股火气在冲冒——身子里就像在鼓胀发热一样,我也不知道怎的,猛古丁的便什么都不觉得怕了,不怕杀人,不怕流血,不怕刃口子挥闪,我只有一口气,一口不平的气。”

笑笑,燕铁衣道:“你做得非常好,连我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好!”

忽然又叹口气,朱瘸子道:“但这股子‘气’也只有一阵,等那姓贺的凶神恶煞般追过来,要加害于我的时候,一下子我就怕了,不但怕,更且寒进了心窝,自己也不知怎的便号叫起来,不久前的那种狂性,顿时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唉,我总是我,一个糟老头子,一个默默无闻的残废樵夫,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

燕铁衣平静地道:“不要失望,老哥,人性中任是谁也包含着勇敢与怯懦的本质,只是表现的方式与时机不同而已,你能有先前的成绩,足证你的身体里一样流循着正义无畏的血液。”

朱瘸子惊喜地问:“当真?”

燕铁衣道:“不错,你确是这样。”

忽然又叹了口气,朱瘸子讷讷地道:“可是,后来我怎的又怕了起来?”

燕铁衣温和地道:“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并不具有自保的能力,二是你到底没有受过这一类环境的磨炼,老哥,一个武士知道如何抗拒敌人,一个忠臣明白在何时能以身殉国,因为他们便是在那样的处境里成长,你的圈子里没有人教你这些忠义之道,而你却在某时表现出来,这已是不易之事了!”

朱瘸子害羞地笑着道:“我还真不知道我自己有这么的好法呢!小哥。”

燕铁衣道:“你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让你察觉而已。”

搓搓手,朱瘸子目光一转,又突的跌回了现实,他背脊一阵泛凉,不禁又惶惶然地道:“对了,小哥,我们不趁时逃走,还等在这里做甚?”

燕铁衣道:“他们仍包围着我们,我也正好借机会歇口气,我已有点困乏了。”

朱瘸子忐忑地道:“但……如果他们另外的帮手赶了来,情形不就更糟了?”

燕铁衣沉默了一会,方始低沉地道:“我说出来你不要怕,老哥。”

心头跳了跳,朱瘸子嘴巴有些泛干:“小哥,你有什么事不妨明讲,怕也只有怕了——横竖到了这步田地,你穿鞋我赤脚,你都能挺,我还说什么呢?”

燕铁衣缓缓地道:“我故意等着海氏兄弟来,然后让他们吊着跟着下去,说不定我那‘好朋友’也会在稍停后赶到;我有两个目的,一是找寻机会把这窝子畜生一一歼杀,二是我要问问我那‘好朋友’,我的眼睛还有没有希望?”

呆了呆,朱瘸子道:“我不懂!”

燕铁衣道:“本来我一直想逃,一直渴望脱离他们的追搜,但现在情形有点改变,老哥,你已经可以给我很大的帮助,可以做我的眼睛,你使我在劣势中扳回了许多优势,我不否认,我原来对你的信心不高,但刚才的一战,你已使我大为增强了对你的信念,他们已不再做早时那样对我俱有绝对的威胁了,我反抗的机会业已加大了很多。”

舐舐唇,他继续说下去:“那些人放不过我,我也同样饶不了他们,仇与恨乃是相对的;所以,我虽说处境仍然不利,原则上依旧需要奔逃,但我却已自信可以反击他们,因此,我等待他们会齐,我们一路引诱他们追下去,伺机加以歼杀,而越接近我的地头,离开这‘虎林山’越远,他们的优势便将逐渐消失了,我宁肯眼前多受点危难解决他们,不愿将来劳师动众的去找寻他们,最佳的了断方式是此时了断!现在你懂了么?”

朱瘸子喃喃地道:“我想,我已比刚才多了悟一些了。”

燕铁衣阴沉地道:“而我期待我的那位‘好朋友’来,如何向他报复且不去说,主要的,我要明问他,我的眼睛是否仍有复明的希望?你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对待我的那位‘好朋友’?为什么对‘好朋友’有这样的措辞?我告诉你,老哥,因为我的眼是被他弄瞎的,我这一切的灾难,也是他所引发的。”

朱瘸子恐怖地道:“那……他真是你的‘好朋友’?”

点点头,燕铁衣道:“还是最要好的一个,否则,他怎能将我骗来了此地,挖好了坑等我自己来跳?”

抖索了一下,朱瘸子道:“老天爷,这尚成什么世道?”

燕铁衣萧索地道:“所以,我曾告诉过你,江湖上有许多事情的发生,是局外人认为永远不可能的,但却往往就发生了……人世间的道德规范相同,也一样约束了江湖中的人,甚至更为严厉,可悲的是,偏在这个圈子里,有些藐视或不习惯这种约束的奴才存在!”

朱瘸子不安地道:“这些人会是什么结局呢?”

燕铁衣唇角那一抹笑容冷酷得像带血:“非常可怜可哀的结局,老哥,江湖中对这种人的惩罚,比诸民间一般的行道更为严苛,更为狠厉。”

不自觉的有一股冷悚的感觉泛起,朱瘸子不敢正视燕铁衣那张在此时看去冷凛又肃杀的面容,他惶恐地道:“你打算对付你那位‘好朋友’了?小哥!”

燕铁衣低下头去,半晌,方始怆然道:“再看吧!”

朱瘸子迷惑地道;“小哥,你却又好似不忍?”

心腔微微痉扭,燕铁衣苦涩地道:“我是不忍。”

朱瘸子茫然问:“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轻叹一声,燕铁衣道:“友谊同情感……培养到这样的深厚程度,乃是经过许多心血,漫长的岁月,无数次的谅解与容让积叠成的结果,这同世上任何事物一样,建立不易,毁之却易,抹煞掉这样的一份情谊,与其说是报复,毋宁说是痛苦!”

朱瘸子没有吭声。

燕铁衣又幽幽地道:“人活在世上,一生中难得交到几个真正推心置腹的知己,用了偌大功夫,尚需机缘,才能交到的挚友,却在瞬息间失去——而这‘失去’的行为更由自己促成,那等悲痛,就更难以言传了!”

朱瘸子词不达意地道:“小哥,想那必定是不好受的。”

燕铁衣艰辛地道:“不亲身经历,实难体会其中的滋味,唉!”

于是,朱瘸子又觉得接不上话碴了。

包围在四周,监视着他们的卓飞等人,这时也察觉出情况有些古怪起来,照常理说,燕铁衣正该借此机会突围才对——在他们想像中,燕铁衣纵然不一定能够如愿,至少也比再拖延下去的希望来得大,但燕铁衣却仍然不逃,更且好整以暇的在与朱瘸子娓娓阔谈,形态竟是如此的悠游自在!

喃喃的,贺大庸道:“奇怪,姓燕的怎不打逃走的主意?”

卓飞也满头雾水地道:“还好像清闲得很哩,同那老瘸子聊得怪有兴头的,你看,他两个笑得那股洋洋自得多有劲,他们不似身在重围之中,命在旦夕之际,反倒像在后花园里叙契阔了。”

贺大庸狐疑地道:“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卓老大,你以为呢?”

卓飞迷惘地道:“不大对劲当然是不大对劲,因为这出乎常理嘛,但是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呢?”

眯起了那双黑豆粒似的鼠眼,贺大庸若有所思地道:“姓燕的不急不躁,像在等待什么,又像有恃无恐……他好像不大在乎我们,他的样子半点也不紧张……他不怕和我们对耗!”

骤然——贺大庸身子一震:“卓老大,姓燕的明明知道我们援兵即来,他却不慌不忙,有说有笑的在这里呆着,一不思脱逃之计,二不对我们戒备防范,莫非……寞非他心里有数,认为我们的援兵不会来了?”

大吃一惊,卓飞差点跳将起来:“这……这……这怎么可能?”

贺大庸脸上泛青地道:“可是,事实上我们其他两组的人马确然尚未到来啊!而计算时间,他们更是爬也该爬到了,怎会耽搁这么久?”

顿时汗如雨下,卓飞的声音也发了抖:“贺大哥……该不会是……不会是他们真个叫姓燕的给坑死了吧?”

像透不过气来似的粗浊喘息着,贺大庸挣扎着道:“我……想……不该这么……容易吧?”

举眼望了望周遭仅剩下一半不到的那干手下,又看了看在现布成的这个疏疏落落的包围圈,卓飞不禁满怀凄凉,一腔冷悚,他恐怖地道:“如果,如果连海氏兄弟也完了蛋,我们就更没有指望了,贺大哥,光凭我们,是无法制伏燕铁衣的,我们业已试过多次啦!”

贺大庸也心惊胆战地道:“这是怎么回子事?火箭信号发出这久了,却连鬼影也不见来一个?总不会真的被燕铁衣摆平了吧?姓燕的瞎眼摸黑,岂有此等能耐?”

卓飞舌头打着结道:“说信我也不信,可是……可是这么久了,怎的不见人来?他们没来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呀……贺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贺大庸强自镇定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把他们耽搁了?”

连连摇头,卓飞道:“不可能……眼前还有什么事比擒杀燕铁衣更为紧要的?”

贺大庸的眼皮子跳了跳,惴惴地道:“那……那他们果真都栽了?”

跺跺脚,卓飞急躁地道:“我就是在问你呀!”

贺大庸失措地道:“我一时也失了主张,卓老大,这事透着玄,姓燕的扬言谋害了孟老二与任老四,却并未表示他连海氏兄弟也坑了,说不定他说的是真话,孟老二与任老四着了他的道,而海家兄弟尚安存着,这样一来,我们仍有指望。”

哼了哼,卓飞不悦地道:“你怎能相信这小子的话?他岂会在我们面前吐露真言?我看他完全是胡说八道,故意恫吓我们,我们‘大红七’的弟兄就如此好吃的?”

贺大庸忙道:“卓老大,我和你一样希望他是在胡说八道,我也不相信孟老二与任老四是栽了跟头,不过,他们为什么至今还不赶来相助?这却是个叫人不能不怀疑的闷葫芦呀,这种事不该发生才对!”

双手紧握,卓飞突然煞气盈眼,他像激发了什么兽性一样,粗暴地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冲上去和他拼了!”

贺大庸急切地道:“就只我们?现在?”

卓飞切齿道:“不错,就只我们,现在!”

连连摆手,贺大庸赶紧道:“卓老大,万万鲁莽不得,事情真相如何尚未弄清,我们何妨再略待片刻,等上一等?甚至派人去找也行,总要搞个明白,否则一旦冒失动手,再落个一败涂地,不仅徒损实力,便是援兵赶来也无济于事了!”

卓飞气冲牛耳的号叫:“我顾不了那么许多,贺大哥,我受不了这种腌酸气,不管你怎么想,你动手不动,我是说什么也要同姓燕的拼个死活!”

贺大庸又急又气地瞪着眼道:“这是干什么?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姓贺的是个有头无尾的人么?我们哥俩有着二十余年的深交,又是拜把子兄弟,我既从开始就豁上这条老命来帮着你报仇,岂会到了这等关头反倒迟疑不前之理?我们业已是一条命,一条心,干什么也是两人一伴,我怎能让你独自去冒险而不管?卓老大,我完全是一番好意,阻着你,也是为了不让你上去觔栽斗,难道说,我就不恨,我就不想收拾姓燕的么?”

卓飞听了这一番话,多少较为冷静下来,但却甚为沮丧地道:“贺大哥……唉,不是我毛躁,也不是我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利害,我实是咽不下这口鸟气!”

贺大庸阴着脸道:“谁又咽得下呢?但总不好明着把老命送上去,你晓得,我们全不是他的对手。”

卓飞掂了掂手中的“熟铜人”,他正想说什么,忽然间,站在最左边的一个汉子已猛地跳了起来,兴奋地扯开喉咙大叫:“当家的,当家的,海氏二位爷来啦,带着他们那一组人来了哇。”

贺大庸双眼顿亮,他像个受尽欺凌的小孩子突然见到家里的大人一样,又是喜悦,又是激动地嚷了起来:“你们不要乱动,注意圈紧了,海氏兄弟一到,姓燕的包管插翅难飞,除了认命也就只有认命啦,哥儿们,端等着拿人就行。”

卓飞急切渴盼地望着那边,呼吸迫促:“天爷,他们总算来了,晚了点,好在却不太晚。”

往前走了几步,贺大庸的表情似在感谢着某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来得好,来得好,真是‘及时雨’啊,这更是一阵救命的‘及时雨’!”

就在他们这样振奋的翘盼中,那边的草丛杂树掩遮里,十几二十条人影已经纷纷窜出,为首的两个人,赫然正是“海氏三妖”中的海公伯、海明臣!

跟在他们这些人后头的,却是表情晦涩,形态憔悴的“鬼手郎中”石钰。

海公伯的左手包扎着厚厚的白布,白布外层,犹浸印着淡淡的血水,他那一张有如骷髅般的干枯黑脸,这时却浮现着一抹隐隐的灰白,他的眼眶肿胀,眼球发红,呈现得那原本便凶恶凌厉的眼睛更透着一股怨毒暴戾的形色,他的右手,那只粗厚奇大的右手上,紧紧握着他那只巨号的“幻刃箫”。

海明臣在他身边,用“阎王笔”拄着地,这个“海氏三妖”的老二神态疲乏,表情萧索,蜡黄泌油的面孔透着铁青,厚嘴紧抿,整张脸的肌肉绷扯得朝横里去,细眉竖着,细眼圆睁,扁平的鼻子便更往天上蹶了。

有些畏缩,更有些委顿的石钰显见这一夜来也不好受,他的双目黯淡无光,脸皮松懈,软软往下垂塌,脸上的气色极其灰败,那隐约的纹褶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更深更密了,他走路的姿态似是沉重万钧,他像是拖着脚步在行动,那股子儒雅安闲的气度,早已消失殆尽了,现在,他宛若一个苍老,颓唐,满怀愧疚的负罪者!

一见帮手到来,卓飞首先忍不住快步迎上,急虎虎地叫:“海老大,海老二,你们可来了,真把我们急死啦,姓燕的业已被圈在这里,早就发出火箭信号通知你们,怎的却搞了这么久才来?害得我们都暗里捏着冷汗,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哩!”

贺大庸也精神抖擞地道:“真是皇天保佑,好歹你们总算赶到了,要不,这副烂摊子就难收了!”

一双肿胀的三角眼死死盯着那边圈子里的燕铁衣,海公伯的声音缓缓自齿中迸出:“你们没有把姓燕的畜生杀掉,很好,他是我们兄弟的,我们要用我们的方式来对付他,慢慢的,零零碎碎的来对付他。”

海公伯说话的声音很沉很慢,但是,那种至极的仇恨,深刻的怨毒,却是冷酷的,坚决的,阴森而又无可抑止的,就连一边的卓飞与贺大庸,也不禁觉得自心底泛起了一股凉意。

海明臣左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生硬地道:“他就在那里,阿大,我们上吧。”

卓飞忙道:“二位,好不容易等到你们赶来,这一次可万万大意不得,只要一动手,就必须把姓燕的解决,不能再由他逃脱了!”

细眼一翻,海明臣道:“什么意思?”

卓飞赶紧道:“我是说,如今力量齐聚,为什么不一起上?这样一来,也比较有把握些!”

贺大庸也连连点头,道:“不瞒二位说,在你们尚未抵达之前,我们业已与和姓燕的拼过几场了,各位看看吧,除了落得死了一地的人,对姓燕的半点‘辙’也没有!我们根本便迫不进去,连青鹤教的‘青鹤十英’也折损得一个不剩!”

海明臣的眼皮子一扯,猛然大吼:“通通闭上你们的臭嘴,我们来晚了是不错,但你们以为我们是在寻乐子么?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与阿大带着人远趟到‘虎林山’前山搜寻去了?我们尚安插了一个人在‘长春观’附近注意动静,你们的火箭射起,那守哨的人还得有时间奔到前山来找我们,我们更得有时间赶来才行,我兄弟劳累一夜,眼皮子都没合一下,山前山后几乎踏遍了这附近地面,刚一沾脚,你们却冲着我兄弟吐什么苦水,要表功么?”

呆了呆,卓飞也冒了火:“海老二,你说话最好斟酌点,我只是向你说明这里的情势和建议制敌的方法,谁也没讲你别的什么,这也算吐苦水表功么?”

贺大庸也忙道:“是呀,我们并没有指责各位晚来有什么不对哪!”

海明臣狠厉地道:“卓飞,你不服气么?”

卓飞脸色大变,愤怒地道:“海老二,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敬重你,却不是含糊你,对你一让再让,你倒想骑到我头上来撒尿啦?我服气不服气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冷森的一笑,海明臣道:“在我情绪如此恶劣的时候,卓飞,你小心别弄毛了我,否则,我翻下脸来先找你开刀!”

气得全身发抖,卓飞大叫:“海明臣,你吓不了我!”

急忙拦在中间,贺大庸急得满头大汗:“唉,唉,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强敌当前,大家的处境都是恁般艰险,那一位身上也背负着一笔血海深仇,正该同舟共济,一心杀敌雪恨才是,怎的自己人反倒内讧起来!大家全息息怒,唉!此情此景,彼此的心情都坏,肝火全旺,大家容让一点,冷静一点,不就没事了么?”

卓飞沙哑地叫着:“娘的,姓海的折了一个人就这么阴阳怪气,要找人发熊,我他娘的前后六个把弟死得一个不剩,又找谁诉冤去?有种别冲着自家人来,是汉子就该找那债头去讨债,仇人就在跟前,光站着叱喝管个鸟用?”

海明臣脸色青中泛紫,双眼闪动着淋漓血光,他蓦地厉喝:“卓飞,我先封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臭嘴,再活剥燕铁衣的狗皮!”

正在劝阻的贺大庸急得打躬作揖,尚未及开言,一侧的海公伯已阴沉地道:“明臣不要造次——现在不是和他们争执的时候,等解决了姓燕的,彼此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再抖开来结算也不晚!”

海明臣收势退后,悻悻地道:“看在我阿大份上,要不然——”

两声惨厉的号叫就在这时传来,他们急忙移目望去,正好来得及看到两个手下抛起半空,洒着蓬散的鲜血落下,前面草晃枝摇,燕铁衣与朱瘸子已出去了百步有余!

卓飞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跳将起来,直着嗓子怪叫:“逃了——姓燕的逃走了,快截住他呀!”

一条人影冲天飞起,在空中猛一伸展,又暴泻出七丈之外——那是海公伯。

紧跟着,海明臣也急掠而去,还大喝:“你们还不快追?”

于是,卓飞,贺大庸,率领着其余几十名大汉衔尾迫上,一边奔跑,卓飞一边低促地问:“贺大哥,姓燕的这是一种什么阴谋?”

腿上使力前奔,贺大庸忙道:“你是指啥?”

挥了一把汗,卓飞扛着他的“熟铜人”在肩上:“我是说——姓燕的为什么先前不跑,却要等到海家兄弟到了才开始跑?”

目注前面时隐时现的两条影子,贺大庸也纳罕地道:“这个,我也搞不清楚他是在弄什么玄虚!”

猛跃四丈,卓飞喘着气道:“我有个感觉,不管姓燕的是在弄什么玄虚,骨子里绝不是好路数则可断言!”

点点头,贺大庸道:“一定的,卓老大,我们要防着了!”

回头朝后头一望,卓飞不禁有气,他那四十多名手下业已抛下了好长一段距离,尤其是石钰,更落在最后面,像是走不动路似的。

一面往前撵,卓飞边引吭大吼:“你们给老子加上劲赶来,哪一个叫老子看出有怯敌之意,哪一个便等着受那凌迟碎剐的罪,娘的皮,全是一批窝囊废!”

贺大庸也厉声叫着:“还有石钰,你那两条腿是生铁铸的么?你拉它不勤?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