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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道还道 财能消灾

姚旺进屋坐下,骆忏真个为他斟了杯热茶端来,趁姚旺喝茶的当口,他偷眼顾视窗外,一点骚动都不曾发生,小花园内静谧如常,没有人围聚观看,也没有人大惊小怪,祥和得仿佛什么事都未尝有过,打个譬喻——如同船过水无痕,车船店脚衙的行当,世面大概见多了,果然明白知道少沾是非,趋吉避凶之道。

还不待骆忏开口说话,房门已起了啄剥声,外面传来萧才的口音:“老大,骆老大,刚才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事故?吵吵闹闹的,好像还动了家伙,你听到没有呀?”

骆忏闲闲地道:“你进来再说。”

萧才进门而入,蓦见坐在椅上的姚旺,不仅被姚旺的狼狈相吓了一跳,他赶忙掩上门,大惑不解地问骆忏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大,这位又是何人?”

骆忏笑笑:“你不是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故么?事故的原主就是他,我呢?半截腰上插进一腿而已。”

萧才更迷糊了:“半截腰上插进一腿,老大,你吃撑了?无缘无故干嘛去管闲事?”

骆忏道:“不是管闲事,我既然伸手,自有我的道理;萧才,记不记得‘笑中仙’姚本恕那号人物?”

萧才连连点头:“就是算计你不只一次的那个老邪祟?我当然记得,老大你落进‘天蝎会”的圈套,也是他去通的风,报的信,贪的不过几千两银子,便把人家的性命也卖了,这老小子,贪婪毒辣,真正不是个玩意!”

坐在椅子上的姚旺委实忍不住了,白着面孔抗声道:“喂,你别在背后编排人,谁叫‘老邪祟’?谁又‘贪婪毒辣’来着?红口白牙,不怕闪了舌头?”

萧才“咦”了一声,火气顿时上冲:“我说我的话,关你啥个鸟事?姚本恕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来替他辩解?”

姚旺闷闷地道:“你骂的人是我爹,我能不讲话?”

嘿嘿一笑,萧才立刻有所恍悟:“原来你是姚本恕的儿子呀,莫怪莫怪,莫怪你要帮你父亲脱罪,也莫怪我们老大会请了你来,呵呵,天下事,就有这么巧法!”

骆忏接口道:“这一位叫姚旺,是姚本恕的次子,方才在外与人有了过节,差点赔上一条小命,我有心要和姚本恕清理旧帐,顺手救下他来,且看老姚怎么回应吧!”

—拍手,萧才兴奋地道:“财路来了,老大,财路来了哇!”

骆忏笑道:“娘的,我就知道一提老姚如何回应,你就包管会联想到银子上!”'

萧才答得理直气壮:“老大,这乃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你不想想,姚本恕三番四次坑你害你,目地全为了金子银子,他能谋财害命,难道我们便不能反制于他,从他腰包里捞回几文?姓姚的不仁,岂可怪我们不义?”

姚旺急了,赶忙摆出哀兵姿态:“这位老哥,你千万不要想岔了,我们家哪来的银子?多年以来,拿血汗挣得的一点酬劳随赚随用,概无积存,否则,我爹一大把年纪,又何苦出来抛头露面,冒着恁般风险拼命?实在是日子过得艰辛啊……”

萧才贼嘻嘻地一笑:“小王八蛋,年岁轻轻,别的不曾学会,单就学会了哭穷,不过呢,你有你的千方妙策,我有我的不变之规,任你怎么说,我的打算还是我的打算,你他娘等着瞧吧。”

姚旺转向骆忏,手足无措地骇叫:“骆大叔,骆大叔,你,你怎么说?”

骆忏耸耸肩:“我怎么说?我这伴当不是大半都说了?他没说到的是,有了钱并不表示一切问题就此解决,你爹还得缀上点什么,比如血啊,肉啊那一类的。”

倒吸一口凉气,姚旺结巴着道:“你,你,你们真狠,狠啊!”

骆忏的表情一脸慈祥:“这不叫狠,姚旺,一报还一报罢了,我真狠的时候,你尚未见过呢。”

萧才磨拳擦掌,张牙舞爪:“老大,先把这小子捆起来再说,提防他跑掉走了活财——”

骆忏道:“跑?他如果跑得了,我便把这对眼珠子挖出来,我掌如五指山岳,他没有孙悟空筋斗云的本领,朝哪里跑?”

萧才趁机拍马奉承:“说得也是,老大,你硬是行!”

来回踱了几步,骆忏问姚旺,语气和悦:“你爹,现在人在哪里?”

姚旺倒还算个孝子,神态坚决地道:“我不能说。”

骆忏并不意外,闲闲笑道:“你不肯说,我不怪你,但是你爹终归要和我见面,要不,你的问题怎么解决,我与你爹之间的好几笔帐又如何了断?”

姚旺闭口不言,大有撑持到底,不屈不挠的架势。

萧才怒道:“我操,这个光景了还想装好汉,充英雄?待我刑得你皮开肉烂,体无完肤,看你招是不招?!”

摆摆手,骆忏好整以暇地道:“不急,萧才,一点也不用急,他说出姚本恕的匿身之地当然最好,不说亦不关紧,差的只是个迟早而已。”

萧才不禁纳闷:“怎么说差的只是个迟早?”

骆忏侃侃而言:“姚旺来客栈和人谈斤两的事,他爹不会不知道,一旦过了时间没见姚旺回去,他老子能不急?一急之下岂能不来一探究竟?这一来,不就对上面了?我们且消停等着,等他娘唱一出喜相逢吧。”

萧才哈哈笑道:“对,对,对极了,老大,你可真是高啊!”

姚旺直着双眼,形色呆滞木讷,完全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骆忏所说的,句句击中他的心坎,就势论事,人家的推测决不离谱,情况必然便是这么个发展哪。

萧才又兴致勃勃地道:“老大,你看这次能从姓姚的身上弄到多少银子?”

骆忏道:“依你由想法呢?”?

萧才似乎早有定见,毫不犹豫,叉开五只手指:“至少搂他五万——”

骆忏不置可否地道:“你的胃口倒不大。”

萧才面有诧异之色:“五万两银子你还嫌少?老大,就这五万,犹恐姓姚的拿不出来呢。”

骆忏道:“拿不出来就秤人肉来抵,看他是惜财还是惜命!”

到这一刻,萧才始认真体会到骆忏对姚本恕的痛恶之情,眼前姚旺落在他手里,正是意外得来的大好机缘,看来他不整得老姚焦头烂额,不剥脱姓姚的一层皮,是万万不肯甘休的了。

干笑着,萧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大,那姚本恕是自作孽。”

骆忏转头向脸色灰败的姚旺说话:“你吃过晚饭没有?”

根本想不到骆忏会问他这么一句话,侧面一个表情,正面一个姿态,冷热迥异,宽严骤变,搞得姚旺晕头胀脑,坐立难安,完全拿捏不准骆忏是个什么心意了。

萧才跟着叱呼:“我们老大问你,吃过晚饭没有?你他娘变哑巴啦?”

姚旺不住点头,迭声应道:“吃过了,吃过了,早早就吃过了;骆大叔,我爹可没有那多银子,你老务请高抬贵手,放我们父子一马——”

骆忏漫不经心地道:“这是我与你爹的事,小儿辈无庸多言。”

萧才骂道:“问你吃了饭不曾?你照题回话便行,扯上你爹有没有银子干啥?这档子事,你做得了主么?小王八蛋!”

房门忽然开启,江秀秀当日而立,一脸的委屈:“人家吃过饭没有我不管,我到现在可还饿着,骆哥哥,你是成心把我搁在那里挨饿不是?”

萧才肚子里亦响起“咕噜”一声,他摸着腹部,喃喃地道:“不说我倒忘了,我也没吃东西呀。”

骆忏迎前几步,陪笑道:“哪里话?秀秀,你别误会,因为临时发生了点小事,才耽误了请你用膳的时间,我正想过来请你哪!”

萧才忙道:“可不?江姑娘,我们老大因缘际会,无巧不巧逮住了姚本恕的儿子姚旺,正在问他的话,不免稍稍耗了点功夫,骆老大与姓姚的这段经过你大概不清楚,那姓姚的——”

江秀秀打断了萧才的语尾:“我都知道了,我就待在隔壁,中间只差一层板墙,什么话听不清楚?”

骆忏搓搓手交代萧才:“你去一趟,叫店家把饭菜送进屋里来吃吧。”

萧才答应着偏身出门,这时,江秀秀才跨步进房,并斜了姚旺一眼:“你爹姚本恕,还是我们这一行的前辈哩。”

姚旺双眼一亮,好像掉在水里载波逐流的人攀上一根浮木,希望已写在面孔上:“姑娘,你认识我爹姚本恕?我,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坐到床沿,江秀秀笑了笑:“我晓得。”

姚旺急切地道:“姑娘,既为旧识,又属同行,尚请姑娘一伸援手,助我脱难,姑娘大恩大德,必然没齿不忘——”

江秀秀摇头道:“姚旺,你是急病乱投医,找错对象了,我听过你爹的名号,却素不相识,至于同属一行,更欠缺意义,同行是冤家嘛,搭不上调。”

姚旺顿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那种难堪,尤其尴尬。

骆忏只当没听到,他拉了张椅子,坐在桌边,拿自己用过的茶杯续上茶,才喝了一口,江秀秀已走近前来从他手上接过杯子,就着啜饮。

这小小的动作,足令姚旺恍然大悟,同时懊恼不已——看看人家这是种什么交情?自己居然晕了头迷了心窍,竟提出“一伸援手”的荒唐要求,这不明“急病乱投医”又叫什么?

不片刻,萧才领着两名店小二转了回来,两个店小二各捧着一只托盘,盘中热气腾升,香味四溢,菜肴有四荤二素,外加一碗热汤,且酒饭馒头兼备,够他们三人大快朵颐了。

咽了口唾沫,骆忏吩咐道:“摆在桌上就行,嗯,菜色挺不错。”

待店小二退去,骆忏让出椅子给江秀秀坐着,屋里仅得两张竹椅,他也懒得叫添,素性和萧才站立桌旁,三人一齐开怀吃喝起来。

一边吃,萧才边暗里估着时辰:“老姚该来了吧?儿子虽有两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少不得一个,过了时间,他总不会不急。”

喝一口酒,吃了筷子菜,骆忏道:“放心,等不了多久。”

江秀秀饿是饿了,吃相却很斯文秀气:“我真服了你们,报仇不忘发财,一举双得。”

萧才得意地道:“江姑娘,好叫你得知,这也算一种经验,人的脑筋不能太死,要活用,要多转弯,天下之财,源源不尽矣。”

江秀秀叹了口气:“早认识你们就好了,和二位一比,我太也小鼻子小眼啦。”

吞下口中食物,萧才又挟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拿一口酒送下:“没得说的,江姑娘,往后两份成三份啦,凭你与我们老大的交情,岂能少得了你的?”

江秀秀眉开眼笑:“我就先谢了。”

骆忏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才已扮起月下老人的角色来,这红线牵得恁般殷勤,似乎不把江秀秀和他“送做堆”便不甘心,萧才到底有个什么想法,他可要仔细研究研究。

这时,房门外响起叩门声音,店小二在外头说话:“骆爷,有位姚老爷子求见,他说是急事——”

骆忏放下筷子,道:“请他进来。”

萧才一抹嘴低笑道:“来得不算慢,老姚还算分得清轻重缓急。”

房门推开,店小二往后一让,“笑中仙”姚本恕已一头闯了进来,进屋来的姚本恕,气急败坏,面色如土,一点也笑不出来,再打眼看到儿子惨兮兮的德性,就更笑不出来了。

姚旺仓惶起立,悲呼一声:“爹啊……”

骆忏看了姚旺一眼,道:“你坐回去。”

姚旺如奉圣旨,不敢怠慢,又老老实实一屁股坐下,垂首无语。

姚本恕瞪着骆忏,颤巍巍地道:“果然是你,骆忏,果然是你;我不知前世作了什么冤孽,今生竟被你阴魂不散似的缠住不放——”

骆忏两眼一翻,道:“你客气了,老姚,前世作孽的不是你,是我,我才倒了邪霉,一而再三地吃你又坑又卖,活脱欠了你的,你好像冲着我收帐来了。”

打量着姚本恕,萧才搭腔道:“这位姚老爷子,气色可不见强,父子连心哪,也难怪。”

姚本恕气苦交加地道:“旺儿逾时未返,我就知道事有蹊跷,待赶到容栈一问,居然冤家路窄,落到了你的手里,骆忏,梁子是我结的,你可不能迁怒我的儿子!”

骆忏嗤之以鼻:“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你父子三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逮着一个算一个,父债子偿,理所当然!”

萧才抚掌称善:“老天有眼,天网恢恢哪,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老姚,因是你种的,果便活该你来受!”

姚本恕怒叱:“闭嘴,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萧才挺胸突肚,夷然不惧:“老杀胚,霉运当顶,劫数临头,你还敢给我大呼小叫?弄翻了老子,先杀姚旺,再剥你一身人皮,让你爷俩阴曹地府唱起解去!”

自己伙计有这等的硬气,如此的担当,骆忏可还少见;他微笑着向萧才丢了个眼色,轻描淡写地道:“老姚,留下你儿子,是为了引你出洞,这一晌来,你整我整了不少次,承你的德惠,令我吃了许多这辈子并不曾吃过的苦头,你的恩情,岂可不报?”

姚本恕吸一口气,强行控制住激荡翻腾的情绪,铁青着面孔道:“用不着说反话,骆忏,我要你现在就释放我的旺儿——”

骆忏冷冷地道:“凭什么?”

姚本恕大声道:“凭他与你无怨无仇,凭他从来没有侵犯过你,你怎能荼毒无辜?”

骆忏摇头:“人,不能放,你有本事,可以救人呀!”

姚本恕一下子泄了气,身躯大大地摇晃了几次,形态也像霎时变得更苍老了:“你,你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萧才又插进嘴来:“既没有本领救你儿子,你还人五人六,似模似样的吆喝个鸟?老姚,如今你是泥菩隆过江,自身难保,不但你儿子走不掉,连你也得替你的所行所为付出代价,我们骆老大业已吃了称砣铁了心啦,嘿嘿,除非——”

姚本恕一颗心正往下沉,只觉背脊发冷,头皮发炸,待听到萧才后面拉长的话尾,始蓦地一机伶,急切地道:“除非——除非怎么样?”

萧才长喟一声:“我便斗胆僭越,为我们老大作个主吧,老姚,你若是有诚意呢,我们老大杀一个不多,杀一双不少,不杀也就算了,可是补偿却缺不得,血仇深恨哪,原本是用什么也补偿不了的,找就求求老大一发悲天悯人的胸怀,好夕吃亏了事——”

咽着口水,姚本恕吃力地道:“补偿?呃,要怎么个补偿法?”

骆忏脸色一沉:“萧才!”

朝着骆忏深深一揖,萧才道:“老大,这件事,就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骆忏重重一哼,转过身去,正巧与江秀秀四目相对,江秀秀的神情愕然迷惑,简直被眼前的奇情幻变弄糊涂了。

姚本恕提心吊胆地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干咳几声,萧才搔搔脑袋:“我看这样吧,最实惠的补偿莫过于金钱,赔钱比赔什么都好,我的看法,大概亦和你的观念相同,老姚,你出几文银子消灾啦。”

姚本恕心腔子扭绞,吞吞吐吐地道:“几文银子?到底要多少文呢?”

萧才一本正经,叉开右手五根指头:“不多,就这个数。”

姚本恕忙道:“五十两?”

萧才嗬嗬笑了:“五十两?老姚,你和你儿子的两条性命只值五十两?你们爷俩的命也未免太贱了吧?”

忍住气,姚本恕道:“那,那是多少?五百两?”

萧才皮笑肉不动地道:“老姚,这是到菜市场买青菜豆腐,称斤论两,讨价还价来啦?五百两,你就再往上加个一百倍吧。”

姚本恕的额头上突然亮晶晶地冒出一头冷汗,他像害了喘病似的呻吟出声:“五万两?你们杀了我吧,我所有的家当,再缀上我父子三个,合起来也没有这个数目!我走遍天下,究凶恶极之辈见过不少,却没见过似你们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欺压人有这等的欺压法的?”

骆忏双臂环胸,面露不屑之色:“区区一点银子,我原本就不想要,深仇大恨,若能用银子去衡量去化解,这还叫深仇大恨么?五万两银子我看过,不算个啥,萧才,不必多说了,血债血偿,我们不走歪道,照正规的来!”

姚本恕老脸泛青,讷讷地道:“你打算,怎么按正规的来?”

骆忏重重地道:“你怎么对付过我,我就要怎么对付你,彼此武力解决,我可以再给你个便宜——让你父子二人齐上!”

姚本恕神情沮丧,两眼茫然,完全没有丝毫斗志,他清楚得很,休说他父子一齐上,如果早年生得多,便再添三五个儿子,也一样要栽筋头,苦着面孔,他道:“骆忏,连‘天蝎会’那么扬武耀威,那等势力庞大的组合,都被你搅散了局,连‘一剑搏得千层浪’西门蝶舞恁般出神入化的剑术好手亦未免能幸免于你的‘善骨兜’下,我又算得了什么?你如硬要跟我动手,我顶不顶抗俱是死路一条,你明知我非你之敌,却屡以较斗相胁,实在不够厚道……”

骆忏怒道:“你够厚道?三番两次的狙袭我,出卖我,前不念放生之德,后不顾宽宥之恩,两眼只瞧着银子,你又良心何在?姚本恕,你能贪得,我就狠得,有理没理,不是光凭你一张口说!”

萧才双手一摊,状似十分惋惜:“老姚,我是有心想帮你,奈何你既不开窍、又不上道,我空有一番善意,却难以为力,也罢,我看亦只有血债血偿了。”

浑身一哆嗦,姚本恕脱口道:“少点,少点吧;五万两银子,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骆忏形态僵冷:“少点也行,我可以再次让步,一万银子换一斤人肉!”

一斤肉不算多,但一斤人肉就很不少了,无论量在人身上任何部位,切下一斤肉来约摸就去了半条命,岂是玩笑得的?

萧才嘴里“啧啧"有声:“老大,你硬是这么大方,什么人肉值得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别说人肉,龙肉也没这么贵法!”

椅上的姚旺骤然拉着哭腔嚷道:“爹,我们便认了吧,骆忏说得出,做得到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父子万一有了闪失,叫哥往后怎么过?这不是两条人命,是三条啊……”

用衣袖揩着脑门上的汗水,姚本恕嘴唇颤抖,哑着声道:“旺儿,可是……可是……这可是五万两银子……”

姚旺凄凄惨惨地嘶叫:“人若没了命,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你老人家千万要看开,看不开就全完啦!”

骆忏语气决绝:“算了算了,索性一文也不必付,辰光不早,我们就赶紧做个了断吧!”

姚本恕猛力垂胸顿足,迹近号淘:“势不利兮锥已逝,奈何奈何奈若何?骆忏,你狠,我给,我给就是!”

萧才迅速接腔:“五万两银子?”

姚本恕虽未心痛得老泪纵横,却已近虚脱:“五万两就五万两吧……”

萧才毫不含糊地追问:“怎么交割法?”

姚本恕颓然道:“任何间接的方式,相信你们都不会接受,我,我就叫姚兴去取来交付……”

萧才望望窗外,道:“姚兴也在这里?”

点点头,姚本恕走近窗口,提高嗓门,带着颤音发话:“姚兴,回去取五万两银子来,要快;别忘了你老父幼弟的性命还攥在人家手里!”

窗外不远处——似乎就在花园树影间,一个声音立即传来:“爹,我这就去,马上回来。”

萧才转向骆忏:“老大,这是姚兴的腔调么?”

骆忏道:“我哪记得这么清楚?答话的人是不是姚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他娘什么都受,单只不受唬弄!”

摇曳的灯光下,色调晕黄,姚本恕一双老眼痛惜地歌着姚旺嗟吁无言,姚旺亦泪涟涟地瞧着他爹,四目相对,当然是无限伤感,伤感中,犹掺杂着破财的揪心断肠。

没多一会,姚兴已转了回来,他手上捧着银票壮了胆,笔直推门而入,萧才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大叠银票,手指沾着唾沫前后仔细数过,向骆忏点了点头,表示没错。

形容依旧,只是脸色发白的姚兴,硬生生地对骆忏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骆忏没有一点表情:“请。”

于是,姚兴右手挽着他爹,左手扯起二弟,父子三人,踉跄出门而去。

右手执着银票,不停往左手手心轻敲,萧才笑得见牙不见眼:“四海之内皆财源,各凭本事招财进宝,老大,这一票搂得好不令人开心。”

骆忏指指江秀秀:“说话要算话,秀秀占一份,萧才,我七你三改成我七你二,秀秀少拿点,就算总算一成吧。”

萧才不由愣在当场,啼笑皆非之余只有一个感觉——好比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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