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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时辰到 因果不欺

祖世光慨赠了三匹好马给骆忏,正好分予江秀秀、萧才一人一骑,萧才原有的那匹马他也舍不得放弃,腾了空鞍牵在后面——这匹马,本来的主人还是祖世光。

刚上路,萧才已出声抱怨:“老大,自昨晚到今早,你就不曾给我引见引见后头那个黑妞,看她与你眉来眼去,秋波暗送的模样,八成你们已有了一腿,怎么着?还怕我知道?”

骆忏没好气地道:“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人家玉洁冰清的一位大姑娘,你少在那里乱嚼舌头坏人闺誉,我和她有什么一腿?我们之间可干净来着。”

萧才疑惑地道:“我怎么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老大,你是啥时认识她的?这黑妞又是个什么出身?看外貌固然娇里娇气,我度量她其实却挺精明——”

深吸一口凌晨的新鲜空气,骆忏顿觉头脑清晰,心旷神怡,言词便缓和了些:“你会看相?几时学的?”

萧才大言不惭:“看相虽欠学,阅人却多矣,细数皮貌之内的个性,也该八九不离十。”

后面,江秀秀一挟马腹,赶上几步,笑吃吃,脆生生地道:“不烦骆哥哥介绍,我就自己亮个底吧,我姓江,叫秀秀,熟人都称呼我‘黑娃’,至于出身么,说起来不怎么好听,但也不算难听,我是个领赏的,用各种不同的方法领赏,包括杀人在内,我同骆哥哥认识不太久,大概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是我们相识的过程十分离奇,十分曲折,历经生死的考验,炼火的洗礼,从而奠定我对他的仰慕及崇敬,再进一步发展成情爱——”

骆忏忙道:“暧,暖,秀秀,你可别兴之所至,口不择言,将来是个甚等情形不敢说,至少目前尚不到这一步,你嘴无遮拦不要紧,莫让萧才想岔了。”

江秀秀大眼一瞪:“我说的是我心中的想法,个人的感受,你接不接纳我是你的事,总不能叫我闭上嘴巴不讲话吧?”

萧才嘿嘿笑道:“说得是,说得正是,江姑娘,我叫萧才,和骆老大是多年搭档,也是他的头号臂助,我们两人,可干了不少惊天动地、震撼江湖的大事呢。”

江秀秀柔柔媚媚地改容相对:“我知道,萧才,你这人挺不错,骆哥哥有你这位好伙计,是他的福气。”

萧才立时脸上飞金,舒心之极,禁不住洋洋自得:“呵呵,过奖过奖,高抬高抬,不过呢,姑娘你的话虽不中亦不远矣,以姑娘的聪明灵慧,看人自不至走眼,我与骆老大,这些年的奋斗可真叫艰苦啊……”

骆忏暗里叹气,闷闷地道:“你两个一搭一档,正合了‘一见如故’那句话了,往后去,这耳根子还能清静么?”

江秀秀面绽春花,兴奋地道:“骆哥哥,假如我们真有‘往后去’的辰光,我包管听你的话,你叫我开口我就开口,叫我闭嘴就闭嘴,任什么全依你!”

一拍手,萧才叹道:“瞧瞧,瞧瞧吧,如此明眸皓齿、端秀娴淑的大姑娘,挑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偏就这么一往情深,把颗心落在了我们老大身上,这是何等艳福?修行了多少年才能得到的功果?老大,你要知足了。”

骆忏手指绕着缰绳,似笑非笑:“你们二位絮叨够了没有?现在我只在想,咱们先去哪里?”

萧才胸有成竹他道:“去葛瘸子那里,老大,且先好好休息一阵,等养足了精神,即可另起炉灶,再觅财路,说什么亦得把吐出去的大笔银子补回来,”

江秀秀皱皱眉,道:“葛瘸子是谁?为什么要去他那儿?”

萧才解释着道:“葛瘸子葛毓秀,早先也是骆老大的一位老伙伴,后来因为出事跛了一条腿,才离开江湖圈,独自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我们与他情同手足,亲近得很,骆老大遇有闲暇,经常去他的住处小做盘桓,他那所在,最合适修心养性——”

江秀秀轻声道:“不如去我家,我家的环境更好,闹中取静,小楼亭台,前后院落宽广,而且花团锦簇,绿草如茵,包你们喜欢。”

回过头来,骆忏好奇地道:“秀秀,还没问过你,你家里尚有些什么人?”

江秀秀道:“除了我,只有一个帮我煮饭洗衣,打理房子的嬷嬷。”

骆忏略感意外:“没有其他亲人?”

摇摇头,江秀秀幽幽然道:“没有,骆哥哥,我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薄命女子。”

萧才“唉”了一声:“可怜哪,同为天涯沦落人。”

骆忏哼了哼:“词句不要乱用,孤苦伶仃并不表示沦落,你瞎扯些什么?”

萧才打着哈哈:“顺口溜出一句,没有别的意思,老大你莫怪。”

江秀秀投来祈求的眼光:“好不?骆哥哥,去我那儿,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嘛,绝对比你在那破烂石屋的招待要周全。”。

骆忏沉吟着道:“让我寻思寻思再说,你一个女儿家,宅子突然多出两个野汉,怕有不便……”

江秀秀忙道:“亏你犹是武林中人呢,竟这么别别扭扭,瞻前顾后,一点不够磊落大方,骆哥哥,房子是我的,地方是我的,要烧要砸全随着我,有什么不便?有谁敢多话?‘亡命三郎’英雄盖世,反倒不如我一个女人家有担当!”

骆忏笑道:“你别激我,我还另有考虑。”

江秀秀猛一甩头:“怕我趁机缠住你?”

骆忏的确是有这么点顾虑,但却不好形诸于言词,他支吾着道:“你这是天涯地角想到什么地方去啦?我算老几,有这等的身价受人抬举?秀秀,你好比一朵鲜花,我若要,只能捧着,哪能踩着?”

萧才敲起边鼓道:“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骆忏嗤之以鼻:“给我闭上你那张鸟嘴,萧秀才。”

江秀秀放缓了坐骑的走势,不片刻,已远远落后一大截,看她的神情,似乎颇有意兴怏怏的味道。

一路?下去,到了入黑,抵达一爿名叫“乐山”的小镇,休看镇集不大,市容却挺热闹,寻了一家外表看上去清爽干净的客栈,骆忏要了三间连号上房,暂且歇脚。

路上到现在,江秀秀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小妮子绷着脸庞,嘴唇紧抿,活像和谁睹气似的管自进了她的房间。

萧才扮了个鬼脸,悄声道:“老大,江姑娘不高兴啦。”

骆忏无可奈何地道:“这丫头片子,个性还和小孩子没有两样。”

萧才可说得慎重其事:“人家对你,看得出一片真心,老大,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人的青春有限,过了这座村,可能就没有那个店了。”

骆忏一边推门,边皱着眉道:“随缘吧。”

进了屋,店小二已端来热水毛巾,他草草梳洗后,心绪不是烦燥,却有股静不下来的怔忡,半生以来,不是没有女人,也不是没有亲近过女人,但像这种境遇,尚为头一遭,江秀秀长得可爱,条件齐全,问题是认识不够深,年岁也轻了点,自己对她,还缺乏那等依恋萦怀的感觉,至于刻骨铭心,便更谈不上,情感固然可以逐步培养,然而,总须要时间,江秀秀似乎迫不及待,以她的情形,实不必如此呀。

斟了一杯热茶,他双手捧着瓷杯慢慢啜饮,茶是上选,这家客栈的招呼算得上周到了。

放下茶杯,骆忏又踱到窗前,有意无意往外眺望,虽说天色入黑,外面已掌起灯来,仍有一抹微微的天光映晃,肚子还不觉得饿,他忽然兴起一股出房走走的念头,屋前有个小花园间隔着前排客房,大约也是他想溜逛溜逛的诱因。

推门出来,他望了望隔壁紧临的江秀秀房间,只见门扉闭拢,不闻声息,大姑娘恐怕犹在气头上哪。

骆忏默默苦笑,信步走去,心里暗自盘算,且稍等一歇再回来逗她开心吧,男女之间这码子事,要真玩起来好像并不十分有趣。

在花园里溜了一圈,骆忏发觉花树婆娑之间,居然尚安置得有几处石桌石椅,可见布置环境的主人,确然用了些心机。

挑了一处簇密的矮树修剪成半人高围墙的所在,他消消亭亭地坐将下来,舒展双腿,人靠椅背,多少有点偷得浮生些许闲的轻快。

刚想闭上眼睛休歇片刻,骆忏已听到矮树另一面有低促的交谈声隐隐传来,说话的人彼此皆尽量压低噪门,可是由于距难太近,仅隔着一道树篱,使他想不听都不行。

谈话的是两个人,音调虽低,但显然火气都大,所扯及的内容亦十分不快,其中一个尖腔尖调的正激动着发言:“……生意说好了由双方合伙上事,酬劳也是一方一半,等事情办妥,你老弟一下子就变了口,改成三七分帐,小旺,天下有这个规矩么?还是咱们这一行变了传统?卖命是大家在卖,流血流汗我也不会少搭,凭什么你七我三?简直明摆着吃人坑人……”

另一个阴阴沉沉的声音却相当平稳,不徐不缓地道:“老谭,说话不能净挑一边说,姓卓的那桩买卖你固然也出了力,不过你只得一个毛人,我们可去了兄弟俩,而节骨眼上姓卓的几员保镖猛古丁冒了出来,如果不是我兄弟豁命顶抗,这事能成得了?为了对付那几员保镖,我哥哥还挂了彩,你全身而退,坐地分肥,三成只多不少,再要争论,就是不上道了。”

尖嗓调的嗓门越发尖了:“这算什么鸟话?事前定规的条件怎能说改就改?双方只明言合伙上事,利益各占一半,谁又限制过人数来着?老实讲,我谭化龙单凭一己之力,并不比你兄弟俩稍逊,拼那几个保镖,我不一样卯足力气?难不成我还隔岸观火啦?你哥哥挂彩,只怨他自己不小心,这和分成多少有啥关连?小旺,咱们就事论事,不兴和稀泥,打迷糊仗!”

这边厢的骆忏半瞌双眼,暗自摇头——要是有朝一日江湖上没有争纷,没有纠葛,那才真个不叫江湖了,这种特殊层面存在一天,利害冲突便永难息止,眼前的口角,不过大波涛中的一丝小涟漪,算不上一回事。

他才在思忖着不算一回事,叫“小旺”的那位已冷笑一声,话风立转:“老谭,可别给你脸不要脸,铺了台阶你不下,三成银子我已如数交付,嫌少不妨还给我,想多要一文,你都是做梦,话说到这里,待怎么着?你看着办!”

那位谭化龙先是长长吸了一口气,“咯崩”一声显然又在咬牙切齿,那种模样,骆忏虽未目睹,亦可想见:“姚旺,你个不仁不义、狂妄嚣张的东西,你是想仗着你爹姚本恕那块过时招牌唬弄我,欺榨我!”

这几句话像连串爆仗响在骆忏耳边,他突地坐直身子,兴趣骤增;不错,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自来路就窄啊。姚本恕算计他多少次了,一口怨气正憋着不知怎么找姓姚的去渲泄,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他的儿子。

姚本恕有两个儿子,骆忏记得见过的那个为老大姚兴,咫尺相近的这一位被称为姚旺,很可能便是老姚的次子了,姚兴,姚旺,兴兴旺旺,顺口又连意,哈,真叫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时,只听姚旺重重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谭化龙,你在这一行厮混,我爹前后照应你不少,忘恩负义可是要遭大遣的,就不提这一层,凭你'泼风棍,三个字的道号,待与我姚家比高低,还远了去着,是识相的,大家即此敲定成头,求个好来好去,否则,你往后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但闻“呼”的一声,谭化龙仿佛站了起来,嗓门也提高了:“娘的皮,人争一口气,佛是一炉香,姚旺,我姓谭的恁情一分一文都不要,也受不了你姚家人的明欺暗榨,跟你们比,不是差远了去着?好,老子就非比一比、斗一斗不可,便赔上脑袋,亦心甘情愿!”

得,小事变成大事,眼瞅着涟漪掀起波浪了,骆忏好奇心大盛,倒要仔细看看这场好戏待怎么热闹下去?

姚旺的语声又响起,口气轻蔑:“谭化龙,你拿什么跟我们比,跟我们斗?光凭你一个鸟人?”

谭化龙愤怒地道:“姓姚的,你以为只有你们家族人多势众,我便捻不起股来?好叫你得知,路不平有人踩,秦桧也有个三朋两友,我,照样有人帮!”

嘿嘿一笑,姚旺道:“哪你约个日期地点,我们正虹次碱,有多少帮场的朋友,你大可通通带齐,彼此彻底分个高下。”

谭化龙也开始冷笑:“不必另约时间地点,姚旺,我们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即可解决!”

这个答复,显然有些超出姚旺的预料,他可能不曾想到对方竟敢当场翻脸,更可能没料及人家就地即待武力相应,八成是他老爹与老兄没跟着来,情况变化太快,求援未逞,气焰立挫:“你晕了头啦?谭化龙,这是什么地方?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你想动刀动枪?我们之间的事,岂可宣扬出去?你就不怕招来后患?”

那谭化龙约摸已看出姚旺有几分色厉内荏,自家的胆识随即壮了起来:“老子豁出去了,他娘,拼上一身剐,皇帝拉下马,还怕什么宣扬不宣扬,后患不后患?这就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子制不制得了你不要紧,至少,也得拉你个食言背信的杂碎垫背!”

骆忏摸着下巴无声地笑着,十分幸灾乐祸。

姚旺愤怒地嚷:“谭化龙,原来你早已布下了伏兵?”

谭化龙得意地在笑:“姓姚的,你当我不知你的打算?哼哼,我防你们一家人防了很久啦,今晚你来付我份子,要是数目合宜则一切作罢,但有克扣,老子就非留人不可,你想另约地方好让你召兵遣将?我不吃这一套,只在眼下,咱们便松散松散,活动活动!”

姚旺气极厉喝:“好个奸刁狠毒的东西,居然心怀叵测,预设圈套,阴着算计于我;谭化龙,无论今日我姚旺是福是祸,姚家人断断不会放过你!”

谭化龙大马金刀地道:“老子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姚旺,我敢做敢当,既然要对付你,就不含糊你一家人使什么报复手段,想吃我?看你们吞得下不?”

姚旺已被逼到边缘上,再朝后退,就明摆明显地透出窝囊了,江湖厮混,最顾忌的便是怯懦畏缩,任是心里有多少惮惧,亦得硬着头皮强撑,否则,无胆之评,一朝传开,场面上就玩完啦。

于是,只听姚旺猛一跺脚,跟着金属磨擦之声响起,大概是抽家伙出鞘了:“谭化龙,姚家二少爷便叫你知道厉害!”

谭化龙更不客气,振吭大叫:“兄弟们,上牵啦,并肩子教训教训这个活杂碎!”

衣袂带风之声与身体摩擦枝叶之声混同传来,骆忏迅速估计了一下,嗯,似乎有三四人之众,看情形,谭化龙是有备而来,“姚二少爷”只怕付不了好。

兵刃交击的清脆声连串震晌,双方竟在这客栈之内的小花园里火拼起来,立见树影摇晃,花瓣皆飞,人身穿掠下寒光偶现,好一场大煞风景的恶争恶斗。

骆忏缓缓站起,背负双手闲立一侧,他等着看结果,虽然他业已猜到结果必定是姚旺吃瘪。

不片刻,突兀扬起一声惊叫,叫声近似姚旺的口音,接着花树倾斜,一条人影踉跄奔跃过来,跑不几步,正好在骆忏身前跌了个大马爬;骆忏眼尖,借着灯笼的晕淡光华,一瞬间已经看清跌跤的这位,面貌果与姚本恕相若,“姚二少爷”的右腰上一片殷红,一条腿也在淌血,好像伤得不轻。

紧随着又有五名汉子追来,人人手中利刃挥展,杀气腾腾,颇具如狼似虎的凶悍之势!

跌倒地下的姚旺猛一翻身,也是一柄鬼头刀横护上方,喘息吁吁,突目歪嘴,一张脸孔灰里透黄,活脱一副落水狗的功架。

追来的五条汉子,领先一个窄额削腮,淡青的面皮,两眼斜吊,猥猥琐琐的那等德性,一看就晓得不是什么好路数,他手擎一把尖锥斧,扑上来便对着姚旺脚跟砍落,光景是想先废掉二少爷的行路家私。

冷芒骤闪的刹那,姚旺一声狂叫,缩身扬刀,打谱硬架,同一时间,另一把大铁叉亦倏忽递到,目标所指,正是姚旺鼠蹊部位,姚二少目前的形势却仅能防得一端,换句话说,伸头缩头,都免不了要重重挨上一记!

于是,斜刺里一股无形劲力猝然袭到,劲力强浑疾厉,使尖锥斧的仁兄首先怪嚎半声,连人带兵器一溜滚的被反震跌翻,用大铁叉的那个几乎不分先后,也手捂肚腹,连步倒退,又一屁股坐倒地下,大铁叉则早已打着旋圈飞抛进花树丛里了。

这突至的异变,令其他三人顿然楞在当场,他们搞不清怎么会发生如此状况,更搞不明白逆挫来自何人何方?

慢条斯里的,骆忏从阴暗里走了出来,他微微含笑,向面前五位或立或倒的仁兄点头致意,模样好似与现在发生的事情并无关连。

这五个人不是白痴,当然知道骆忏的出现,不可能和此时的逆变无关,吊眼削腮的这位奋力挣扎爬起,淡青色的面孔泛了绿,他颤颤巍巍、指指点点的尖着嗓音吆喝:“你,你是什么人?吃了狼心豹子胆啦?竟敢管你家谭大爷的闲事?!

骆忏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道:“冒犯冒犯,失礼失礼,谭大爷,我决非有意捋你的虎威,实因巧遇此事,有不得不管的苦衷,逾越之处,务祈曲涵。”

出声吆喝的人果然便是谭化龙,他虽气得双眼斜吊,口沫横飞,遣词却相当隐忍:“朋友,我们素陌平生,理该河水井水互不相犯,我与这姚旺结有梁子,私事私了,同你无关,刚才你那一手我权且当做不曾发生,就此拉倒,还望你知道进退,别瞠混水……”

骆忏叹一口气,道:“我亦是无可奈何,谭大爷,能不能给我个薄面把人交给我?”

谭化龙的嗓调一下子拔了尖:“方才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骆忏歉意地陪着笑:“懂,懂,我听得懂;不过,接着谭大爷你的话把子我也表达了意思,莫不成你亦听不明白?”

谭化龙的眼皮子急速跳动,嘴唇扁了下去:“看来你是存心找碴来了?”

骆忏摇头道:“没这回事,谭大爷,实不相瞒,我出手揽下这桩麻烦,并不是冲着你,也不是对姚旺此人有何好感或另具什么特殊渊源,其中因由,一言难尽——”

谭化龙惊怒稍缓,却又是疑惑,又是好奇地道:“怪了,你跟姓姚的既无牵连,亦无好感,为什么偏偏要替他抗事?这话怎么说也说不通。”

撑持着上半身灰头土脸的姚旺神色焦切地望着骆忏,急姥姥地喊道:“这位老兄,承蒙仗义伸援,我姚旺自是铭感五内,我虽不认得你,你一定和我姚家别有交情,我爹叫姚本恕,号称‘笑中仙’,家兄名姚兴,这样一说你大概心里就有谱了,老兄务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莫再与姓谭的打哑谜,他们个个心狠手竦,毒比蛇蝎,老兄你只略微松口,他们必然就会赶尽杀绝啊。”

骆忏吃吃笑道:“不用背你的家谱,我晓得你爹叫姚本恕,笑中之仙姚本恕,亦知道你哥哥叫姚兴;你那老爹,如今仍还在笑么?”

姚旺吞了口口水,讷讷地道:“仍还在笑?是,是,他老人家一向慈眉善目,惯常嘻笑颜开……”

骆忏不怀好意地眨眨眼:“我与他,已睽违好长一段日子了。”

不能明确知悉对方的意思,姚旺遂不敢贸然接口,他心头忐忑地瞧着骆忏,一时之间,真有敌友难分的迷惘。

谭化龙狐疑加重,大喝道:“朋友,犯不着弯来绕去,兜着圈子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妨摆明了,彼此也好有个了断!”

骆忏道:“我已经摆明了,谭大爷,人,我要留下。”

暴笑一声,谭化龙厉叱:“你待留人,凭什么?”

骆忏右手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顶:“恁我骆忏两个字!”

谭化龙呆了呆,忙道:“你说哪两个字?”

骆忏道:“骆驼的骆,忏悔的忏。”

无法控制的陡然打了个冷颤,谭化龙仿佛猛古丁看到了传说中的妖魔鬼怪,简直不敢相信的直了双眼,舌头亦缠起结来:“你,你说你是骆忏?‘亡命三郎’骆忏?”

骆忏道:“如假包换。”

削陷的两颊肌肉抽搐不停,谭化龙骤而像枚泄了气的猪泡胆,拖着沉滞的脚步转身就走:“兄弟们,扯活……”

另外四位不必他多加这一声吩咐,虽尚不致于一哄而散,“扯”得之快,一瞬间全出了视线之外。

等谭化龙一干人走得没了踪影,骆忏始俯首面对姚旺一笑,这一笑中,七情六欲都已包括,直笑得姚旺胆颤心惊,头皮发麻,手脚皆不知该要如何置放了。

喉管里宛似掖了把沙粒,姚旺但觉唇干舌燥,哑着声开口:“骆兄……不,骆大叔,你,你要把我怎么样?”

骆忏淡淡地道:“先请你到我房间小坐片刻,喝杯茶,聊聊天。”

越是这种语调,这种态度,姚旺越觉悚栗不安,惶恐有加,骆忏的骠悍勇猛,好杀成性他可是久闻其名,自己父兄所栽的跟头他更是印象深刻,铭心难忘,此际落入骆忏手中,如果人家真要打谱折腾于他,岂不像摆布一只鸡仔?

骆忏又出声了:“你还站得起来,走得动吧?”

姚旺面色如土,挣扎着道:“我,我试试……”

身子往上一起,他已忍不住一声呻吟,骆忏顺势轻捞,架住他的腋窝,同时摇头撇唇:“你们姚家父子三位,怎么都是一般的银样蜡枪头?”

姚旺痛得龇牙咧嘴地道:“比起骆大叔你,我们爷三个还有得比么?”

骆忏当仁不让,大剌剌地道:“嗯,这倒是。”

边一瘸一拐地走着,姚旺边惴惴地问:“骆大叔,你这趟,是特为来堵我的?”

哼了一声,骆忏道:“别朝自己脸上贴金,特为?你小子也配?”

姚旺闭嘴不吭,内心却老老实实地在回话:“这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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