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7300000008

第八章 鸳鸯囚

大早起来,黎莫野已催促着焦奇同他一道往大前镇探路子去——这是他半宵未合眼才想起了的一条财路,大前镇上有家富户,主人听说是以前知府衙门的刑案师爷,游幕期中,仗着一管刁笔,一颗黑心,很搜了一票银子,更重要的,是这富户与全胜镖局的总镖头火狮子郝彪还有点亲戚关系。

虽说是富户,也是个适于下手的积恶之辈,但黎莫野有更肥的对象时,却一直没把这样一个目标放在心上,眼下为了急着做“买卖”,尤其要给郝彪点颜色看,他只有“就地取材”啦。

夜来睡的是山坡上一间篷寮,自然说不上舒服,两个人都有点腰酸背痛;焦奇掬着蓬篷边的一条浅溪溪水在洗脸,又吸了口水在嘴里“骨碌碌”转漱着,“噗”的一口把水吐出,跟着叹了口气:“唉,我的命可真叫苦啊……”

正在伸懒腰的黎莫野不由停止了动作,没好气的道:“又是他娘什么事碍着你啦?”

焦奇用衣袖擦拭着脸嘴上的水渍,愁眉深锁:“想想看吧,这段日子可是过的什么日子?关在全胜镖局那幢石牢里,睏的是霉潮潮的泥巴地,只垫了层破草席,吃的是杂粮掺沙粒,喝的是生井水,别说进点荤腥,连求个身子饱暖都办不到,又挨刑,又受磨,好不容易巴望着逃了出来,唉,却也落得个夜宿山野,饥啃干馍,你说说,我的命还不叫苦么?”

黎莫野哈哈笑道:“原来是我怠慢你了,焦奇呀,我们如今是在避风头,全胜镖局那拨子人熊不算什么,加上七门山君的力量就不得不防了,他们现下业已捻成了股,我两个若再大模大样的到处寻欢作乐,万一吃对方发觉,岂是玩笑之事?罢罢,你既然这样子想不开,我也就豁上了,咱们且先到大前镇上乐呵乐呵再说!”

咽了口唾液,焦奇呐呐的道:“我先要好好的吃喝一顿,补上一补,然后嘛,再找个妞儿泄泄心火……不是我对不起小玉珠,憋了这些日子,也总该叫我松快松快……”

黎莫野笑道:“不必向我解释,这是你家的事!”

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焦奇赶紧整理着衣衫,又在双手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劲抚平那头乱发,眉开眼笑的道:“就知道你一向体谅我,关怀我,二阎王,便是我的老爹吧,他也没你这么个疼我法。”

呸了一声,黎莫野道:“你可真出息,娘的,你老爹曾领着你去逛窑子?他不早掐死你才怪!”

嘿嘿笑了,焦奇道:“开路吧?二阎王。”

一边往山坡下走,黎莫野边告诫着:“先记住了,大前镇离着九里坡很近,咱们找乐子可千万得收敛点,别露了形迹落进那干人眼里,否则乐子没有,麻烦倒会跟着临头!”

焦奇道:“我明白,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瞅了焦奇一眼,黎莫野道:“要是我放得下心,倒又好了。”

焦奇忙道:“我说二阎王,咱们哥俩搭档也有年岁啦,我焦奇做人行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几曾替你捅过漏子来?我可是老江湖,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什么人想摸我的底,只怕还不会那么容易哩!”

黎莫野面无表情的道:“打出了这桩事,焦奇,我可得对你重新估量啦!”

焦奇苦着脸道:“你就别提了行不?我的二祖宗,二大爷,人有失神,马有乱蹄,哪有永不出错的?况且我还是在刑逼苦磨之下熬不住才露的口风……这也不说了,二阎王,以前我哪档子事不是办的光头净面?又何曾给你招过麻烦,唉,人就不能有个失闪,否则,真叫难抬头啊!”

吃吃一笑,黎莫野道:“你能时记在心,有所警惕就好,焦奇,有的失闪还只是令你难以抬头,有的失闪就会令你根本没有头了!”

不自觉的摸了摸后脑,焦奇道:“别说得这么可怖,莫不成我就一点分寸没有?”

黎莫野没有答话,自顾自的迈开步子往前走着,焦奇紧跟几步,有些讪讪的问:“二阎王,我说大前镇那个刑案师爷可是你挑上的主儿,你可有把握?”

黎莫野道:“怎么说?”

焦奇忙道:“我的意思是——其一,油水是不是够足?其二,扎不扎手?可别到时候弄个得不偿失才好!”

冷冷一笑,黎莫野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话啦——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那小子油水纵然不算太肥,多少对我们也有个小补,至于有没有把握,焦奇,我什么时候干过没有把握的事来着?”

搓着手,焦奇陪着一脸笑:“这个当然,若是信不过你,天下哪还有可信之人!我原是提醒你一下罢了。”

黎莫野抹了把脸,走得更急:“希望晌午就能赶到大前镇,咱们先打个尖,再找家澡堂子好生泡一泡,入黑之后吃顿饱的,我暂且歇着,你自去弄个粉头泄泄心火;三更天,我们动手,尽早办妥了正事上路!”

焦奇点头道:“全听你的,二阎王。”

跟在一边,他几乎是在小跑步了,微微有点喘,他又呐呐的道:“我说二阎王——”

黎莫野目不斜视:“啥事?”

焦奇好像有些情虚,舌头大大的:“不知道这一遭……呃,我的成头是不是照旧?”

黎莫野一挑双眉,道:“你说呢?”

焦奇咽着唾液,苦笑着:“随你赏吧,这趟生意,我并没有尽到我的本份——主儿是你挑的,盘底是你踩的,我只不过沾个边,砌点光,如果也照老规矩,就显得我太贪了,二阎王,我说过我一向有分寸。”

嘿嘿笑了,黎莫野道:“甭他娘在我跟前扮这副可怜相,你就知道老子素来面慈心善,受不起这一套,结,就仍依老规矩,三七分拆,少不了你一文!”

一拱手,焦奇露出那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多谢了,二阎王,我就晓得你是不会亏待我的,在这人间世上,还有谁会比你待我更好?”

黎莫野笑骂道:“难怪你和小玉珠是这般个亲密法,两口子都一样生了张巧嘴,又都习惯朝人心里猛灌那迷魂汤,风雨云雾,便全搅合在你们那两片嘴皮子上了!”

焦奇打着哈哈道:“这是对别人,对你二阎王,我夫妻岂敢来这一套?我们可真是诚心崇敬,恨不能将你老人家供在眼皮子上膜拜呢!”

语尾咽在喉咙里,焦奇转回头去朝后张望,黎莫野也正在做着同样的动作;焦奇略显迷惘的道:“这是什么声音?”

是的,他们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声响从他们来路那边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有马匹的嘶鸣声,人嘴里的叱骂声,以及某种似是十分兴奋的呼叫声,这不像是发生了打斗,因为未闻兵刃的交击声或嗥号,亦非两军交会对阵那般的肃煞与森酷——两军对阵时人们不会有什么兴奋的感受,但,这样嘈杂的音浪却又半点不假的从那边传来,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眉头微皱着,黎莫野低沉的道:“有许多人正往这边过来,他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移动得并不快。”

焦奇道:“这个我也知道,我搞不懂的是——他们似乎很高兴,很振奋,都是恁般昂烈的在喧闹着,可是,既然高兴,为什么还隐隐有叱骂之声呢?再者,他们为什么不全骑上马,却有的还劳使两条人腿在地上磨蹭?”

黎莫野走向路边,并没有回答。

仍然扭着头在探视,焦奇还在咕哝:“莫不成是迎神赛会或庆祝什么节令的队伍?或者是哪家人家娶亲……不对,这该有锣鼓乐器什么的陪衬着才是……娘的,真有点叫人迷糊了。”

朝焦奇一招手,黎莫野已先伏卧在路旁一从杂树之后,焦奇往他身侧蹲下,用衣袖抹了把汗:“你想干什么?二阎王——”

黎莫野冷静的道:“那拨人的举止有点玄,也透着些不对路的味道,我们且在这里呆一会,看个明白再说,不碍我们的话,跟着就上路,否则,也好有个斟酌的余地。”

焦奇压着嗓门道:“你可已判断出这干子人熊是在搞啥名堂?”

黎莫野漠然道:“我认为不会是好事——刚才你已经发出不少疑问,也否定了许多假设,却有一桩未曾想到……”

焦奇忙问:“哪一桩?”

月光下垂,黎莫野缓缓的道:“你可感觉到——感觉到这些人的情形似乎带点狂虐?不错,他们像是很兴奋,很快活,却是那种愤怒得泄的快活,那种积恨方消的快活,高兴是高兴了,不可隐讳的内中更含有狂虐意味的痛快。”

摇摇头,焦奇愣愣的道:“二阎王,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舔舔嘴唇,黎莫野的视线望向来路——那群人的喧哗声已更接近了:“我打个譬喻你听,一头凶残的野兽,在噬伤许多人畜之后,终于被人们擒获了,那些擒获野兽的人们便会是这种情况,另外,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思想背景里,当人们抓到奸夫淫妇之际,亦会有相同的反应产生——”

焦奇目瞪口呆的望着道路那边,面孔上的表情正显得极度的震愕与惊怖——路那边的一簇人何止两三百?他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却前后环绕着两个人,两个像被视为野兽般的人!

即使那两个人被视同野兽吧,却也是两头落难的,遭致擒获的野兽——他们颈上套着加了钢箍的厚重木枷,脚踝间扣着连以铁链的铐镣,两个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踉跄不稳的跌仆爬起,爬起又跌仆。

围绕四周的那些人们——全是那些行色彪悍,虎背熊腰的粗壮大汉,他们手中有的握着马鞭,有的拎着皮索,更有的翻转刀背,便如此连抽带砍连打带踢,把这两个束以重缚的人折腾得不时滚爬于地,将滴滴鲜血浸染于黄土,复将黄土沾黏在肌肤。

一条条的血痕交错在头脸、在身上,汗水自发梢往下淌,血融着灰土沾裹于躯体,在这样的作贱下呈现着兽畜般的行进,想想看吧,什等样的人还会像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

要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分辨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在这样惨厉的情景下,予人的震慄感受乃是直接深触人心的,总是这么酷烈与可怖,是男是女,倒变得不甚要紧了。

焦奇的声音抖了起来——若非他在竭力压制,只怕就会成为嚎叫了:“二……二阎王……我的皇天……那……那不是沙翔……与吴思思么?”

是的,一点不错,那两个被当作野兽般折磨的人,正是沙翔和吴思思,虽然他们的模样早已不似沙翔和吴思思了。

黎莫野冷冷的道:“我已经看见是他们两个!”

倒抽了一口冷气,焦奇惶悚的道:“他们……他们怎会落到这等景况?莫非是——我的天,莫非是被七门山君的手下抓住了?”

哼了哼,黎莫野道:“这还用说?”

焦奇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目圆睁,两手绞作一团:“这不就完蛋了么?他们落到七门山君手里,哪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二阎王,七门山君会宰了他们,会把他们双双活埋了哇!”

黎莫野淡淡的道:“活埋只怕尚是他们的运道,凌迟碎剐更不稀奇,七门山君救人的法子不多,而杀人的法子却是不少,等着看吧,有他们消受的了!”

呆了呆,焦奇呐呐的道:“等着看?二阎王……你的意思是……是不管他们?”

轮到黎莫野呆了呆,他随即沉下脸来:“焦奇,你把脑筋给我弄清楚,我们如今自己的麻烦尚未摆平,纰漏一大堆,正是泥菩萨过江的光景,你不替我们自家打算,反倒嫌命长了要去招惹恁大的冤家,你真叫不知死活到了极处!我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这干人熊一过我们就走,少给老子出些馊主意!”

一张黑脸泛起了灰,焦奇悲伤的道:“你……二阎王……你怎能如此忍心,如此绝情?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二阎王,你不是一向讲求仁义,标榜忠信的么?二阎王,你不是素来胸怀慈悲,心存宽恕的么?现在你却袖手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对苦命人掉进火坑,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黎莫野七情不动,连一声也懒得哼。

咬牙切齿,焦奇的两眼全红了:“二阎王,你不能不管,不能不理,二阎王,这就是行仁义,施慈悲——”

低低“呸”了一声,黎莫野冷淡的道:“我管?我管个鸟!他们的事与我有何相干?何况还是这一等腌臜事!有种拐人家老婆,就得有本领承担后果,我他娘半截腰里插一腿,算是哪门子玩意?焦奇,你可得放明白点,甭他娘抢孝帽子进灵堂,楞要扮那孝子贤孙!”

焦奇几乎变得愤怒了,他低声吼叫道:“二阎王,你说,他们犯了什么错?沙翔与吴思思自小相处,早有婚约,在淫威恶势的胁迫下硬被拆散,又经过六年煎熬——和我同小玉珠一样的六年煎熬;他们方得冲破牢笼,冒死逃奔,这正是至情至性的表现,深爱不渝的结果,他们哪有一点点的不对?而那拆人婚姻,强夺人妻的老匹夫反倒将那罪行一笔抹煞,而且人模人样的发其声讨,施其暴虐,扮出一副受屈辱的形状,二阎王,这不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了么?这还叫有公理,有正义么?”

现在,那群人更来得近了,叫骂喧笑之声混合着各类物器击打人肉的声音,混合着喘息,痛苦的呻吟,一波波的就像锥刺在人心上。焦奇脸孔扭曲,额头上暴起青筋,两只眼珠子似欲突出眼眶:“二阎王——你管不管?我问你,你到底管不管?”

从来不曾见过这只小蝙蝠有这种表情,也从来不曾听过他敢向自己如此问话,黎莫野不禁又是恼怒,又是警惕的低声叱道:“你疯了?焦奇,你快给我伏下身去,把嘴闭上,娘的皮,你真想找死不是?”

焦奇窒着声问:“只回答我一句话——二阎王,你管是不管?”

伸手去拖焦奇,黎莫野急道:“不要自找麻烦,焦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猛然长身而起,焦奇的声音迸自齿缝:“我认识你了,你果真是个冷血黑心的二阎王,我就去死给你看——”

还不待黎莫野有第二个动作,这位小蝙蝠已经歪歪斜斜的扑到了外面。当焦奇踉踉跄跄着出现在那群人的面前时,并没有引起预期的惊愕或哗乱,仅仅是令那些人略略停滞了一下,然后,两名大汉抢前了几步,就像赶一头挡道的癞皮狗一般挥手赶撵焦奇:“滚开一边去,碍着爷们的事,小心你那两条腿。”

焦奇先是一愣,一愣之后不禁气冲牛斗,把满腔的悲愤化做一声不算雄壮却十分尖厉的吼叫:“站住,你们这群枉披着人皮的畜生通通给你家焦爷站住!”

两名汉子也不禁一愣,二人互觑了一眼,立时逼向前来,其中那个吊眼浓眉的仁兄一边嘿嘿的冷笑着:“老子不管你是穷极生疯的叫花子也好,神智不清的痴癫亦罢,只凭你这几句狗臭屁,今天便得叫你放下半条命来!”

焦奇狂声一笑——连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未曾想到他所发出的笑声居然会有这么个宏烈法:“仗势欺人,凌压善良的一干猪狗蟊贼,你们只不过是那姓祁的爪牙鹰犬,是七门之下的末流走卒,犹敢在焦爷面前使狠卖狂?我呸,今天焦爷我便要替天行道,为那一双有情人讨还个公论!”

两位仁兄一下子便全将脸孔扯横了,另一个生着双招风耳的大汉不由暴叱半声,“霍”的抽出腰刀,模样活脱是要吃人:“我操你的老娘,你居然敢辱骂我们山君,藐视我们兄弟?你死定了,今天你就算生有十颗脑袋,老子也要一颗颗给你剁下来!”

那浓眉吊眼的一个霹雳般大吼:“什么鸡鸣狗盗的下三流痞子,竟也敢在这里拦路叫嚣,扮那人熊?他娘的,先砍了再说!”

焦奇腰背微弓,双掌交互胸前——堪堪也摆出一副毫不示弱的迎战姿态来,一个十分沉稳的声音已自那头平静的响起:“你们退下。”

两名大汉闻声之下如奉纶旨,立即恭应着双双退到一边,那群人中,一个黄脸膛,蓄有稀疏胡子的中年人物正偏腿下马——只见他一偏腿,不但下了马,更且那等自然的飘到了焦奇跟前。

大吃一惊的焦奇,不由自主的往后急退,这一退的势子太猛,脚后跟碰着块石头,又踉跄着差点一屁股坐倒于地。

微微笑了一笑,那黄脸人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不必紧张,朋友,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刚才好像在说——要为某一双有情人讨还公论?”

喉结颤移了一下,焦奇忽然感到嘴巴又干又苦,连舌头竟也不争气的有些涨大起来:“是——不错……我,我是这样说过……”

黄脸人点点头,仍是相当温和的道:“不知朋友你是否实有所指?我的意思是,你说的那双“有情人”,可就是眼前我们手中的这一男一女?”

一咬牙,焦奇豁出去了:“我正是指的他们——沙翔与吴思思!”

长长“哦”了一声,黄脸人似笑非笑的道:“姑不论你这样做是否有道理,也不管你如此作为的动机何在,朋友,我只问你,你想用什么法子来帮他们呀?”

窒了窒,焦奇硬着头皮道:“我,我要你们立即将沙翔与吴思思释放——”

又笑了笑,黄脸人一本正经的道:“你可知道,那吴思思是我们山君的逃妾,那沙翔更是七门叛徒,他们勾搭着做出这无德无行的丑事来,非独我山君及七门之辱,更乃江湖之耻,朋友,这又如何轻易释放得?”

焦奇一张黑脸涨得宛如猪肝,他大声叫道:“这只是你们一面之词,岂可作数?今天要是不放他们俩人,我是断断不会干休!”

黄脸人搓搓手,笑着道:“我们的确不能放人,朋友,若是你不肯干休,你就拿出个法子来担待吧——你总不会指望只凭你吆喝两声便达到目的吧?”

话说到这里,下个节目就该要动手脚,见真章了,问题是,这个“真章”如何见法?焦奇呆呆看着对方那张隐带讥嘲的大黄脸,呆呆的茫视着那一群表情怪异的人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样才好。

半跪在地下,满头满身血痕灰土的沙翔忽然往前爬行了一步,抬起头,血沫子与口涎污花了他的嘴,而他颤着声嘶叫:“焦兄……你……你快走……你的……大恩大……德……我们领受……我们认……认了……却……不……不……能牵连……到你。”

斜乜着焦奇,黄脸人淡淡的道:“原来你们是相识的,我说朋友,我们别磨蹭,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大吼一声,焦奇顿时热血沸腾,怒火烧眼,在一股无比的冲动下,他整个人凌空飞起,双脚猛蹴对方:“老子拼了——”

黄脸人半步不动,稳如磐石,斜刺里却闪电般掠出一条人影,只见他右手倏翻,焦奇已经闷嗥着重重跌了个大马爬!

摇了摇头,黄脸人撇着嘴道:“这算什么江湖岁月?就凭如此斤两,居然也敢出头拦事,打抱不平?唉……”

那撂倒焦奇的人是个瘦小却结实的汉子,这时,他向黄脸人躬身问道:“请示甄爷,这厮要如何处置?”

黄脸人抬起下巴:“带回去一并请山君发落。”

于是,几条大汉立时奔上,正待如狼似虎的将那摔得七荤八素的焦奇捆牢——就宛如一阵狂飚旋空而落,那几个汉子猛的怪号着横抛出去,站在一边那撂倒焦奇的瘦小仁兄,刚刚身形微动,亦已“嗷”声闷嗥,手捂肚皮,弓背倒跌出七步之外!

是的,那是黎莫野,满脸都是懊恼无奈之色的黎莫野。

拍了拍双手,黎莫野冲着瞠目相视的黄脸人做了个苦笑:“我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伸手管这档子事——我生平有个习惯,就是看不得有人欺负我的朋友,何况还是这位与我交情不恶的朋友,所以,甄铁英,我先出了这口鸟气,想你不会见怪吧?”

那黄脸人——七门山君麾下四大金刚之一的黄面虎甄铁英,表情立时变得僵木了,他盯视着黎莫野,一个字一个字迸自唇缝:“阁下何人?”

黎莫野咧着嘴道:“我姓黎,嘻嘻,名叫不要太野——”

面颊的肌肉痉动了几下,甄铁英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是你——黎莫野,看样子,你也是想与我们山君作对了?”

黎莫野望了望窝在地下灰头土脸的焦奇,又望了那一对不似人样的同命鸳鸯,不由感触突生,他长长叹了口气,道:“甄老兄,如果七门山君失掉了吴思思,他仍然可以活得很快乐,但是沙翔若不能和吴思思厮守在一起,便必定会痛苦终生,所以,甄老兄,你何不高抬贵手,放这双患难鸳鸯一马?”

脸色骤变,甄铁英勃然作色道:“这是什么话?吴思思乃山君妾侍,多年蒙受山君宠爱,却不知感恩图报,反倒做出这等失节败行的丑事来,岂可饶得?沙翔则更是罪无可恕,他屡承山君的提拔与栽培,由一名小小头目爬到总管的高位,山君视其如心腹、如骨肉,他却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竟敢勾引那吴思思双双奔逃,这般大逆不道的叛徒淫妇,正是人人得而诛之。黎莫野,易地而处,则你又待如何?”

嘿嘿一笑,黎莫野道:“这种尴尬事,永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因为打一开始,我就不会去拆散人家夫妇,强占人家的未婚妻室;我说甄老兄,这始作俑者还是我们山君老大,只不过直到今天他才尝到报应的苦果罢了。”

双目泪光莹莹,焦奇激动的嘶喊:“二阎王,我就知道你心地仁厚,富正义感,我就知道你不会撒手不管——”

猛一瞪眼,黎莫野怒叱:“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都是你给我捅的纰漏!”

退后几步,甄铁英冷硬的道:“如此说来,黎莫野,你是决定要伸手拦这桩事了?”

沉默片歇,黎莫野十分无奈的道:“设若列位能行个方便,我可实在是不愿翻脸——”

话尚未说完,连半点征兆亦不见,三道寒光已从黎莫野背后又快又急的劈到。

显然,黎莫野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速战速决,他可是丝毫不浪费时间,刃风甫起,他的身子已猝然倒射,三名偷袭者连家伙尚未够上位置,业已分作三个不同的方向滚了出去,而黎莫野的纯钢三节棍也完全在同一个时间暴响着砸向甄铁英头顶。

早有准备的甄铁英手上那柄双环大砍刀尽管急速扬起,却仍慢了一刹,刀才起,人已迅快斜窜而出——沉重的棍头带风掠过,扯得他几乎打了个踉跄。

于是,数十名大汉叱喝着涌上,又在涌上的须臾滚跌成一片,甚至不及将叱呼变成哀号!

黎莫野的纯钢三节棍已不只是像三节棍了,像韦陀的杵,似翻云的龙,更若擎天巨神的伏魔鞭,近戮远扫,横挥直捣,力劲势猛,疾速不测——在一片盈耳的金铁交鸣声里,二三百条汉子俄顷间便鬼哭狼嚎的倒跌下一半有多。

黄面虎甄铁英可真个十足的吃到了苦头,他忝为七门之下四大金刚之一,却阻挡不住黎莫野这一轮强攻快打,自己这边人多反倒碍事不说,团团打转中对方抽冷子的几记狠着也往往使他难以招架,他不禁暗自怀疑,这些年学的功夫都学到谁的身上去了?

快速扫除了吴思思与沙翔四周的守卫者,黎莫野钢棍飞旋,同时低叱:“你们两口子还能不能行动?我们得马上离开此地——”

沙翔努力挣扎着,嘶声道:“我想我们还走得动——。”

那样奇异的神色出现在吴思思闪动的眸瞳中,她凝视着宛如狮扑虎跃般神勇的黎莫野,在憔萎却不失其流丽的目光里,说不出到底是哪一种感触的反映。

纯钢的棍头猝而倒翻,恁般准确而又力道拿捏得如此巧妙适中,“哗啦啦”一声,砸碎了沙翔套颈扣腕的那副木枷,棍头斜挑,同样一声也击散了吴思思的桎梏,当棍身再扬,却兜胸将一名扑近的汉子捣飞上半天!

焦奇一个翻滚来近,黎莫野微微一抬腿,两人似有默契,焦奇顺手从黎莫野的靴筒中抽出一柄锋利匕首,又立即俯身为沙翔及吴思思解拨脚镣上的匙孔。

有关开锁启柜的技巧,焦奇一向颇具心得——只要有适当的家伙在手。

满头大汗,气急败坏的甄铁英,一面奋力往上冲刺,一边直着嗓门大吼:“弟兄们圈紧了,千万不能让姓黎的得了手,若有失闪,大家全别想要脑袋啦……”

黎莫野嘿嘿笑道:“这算是什么江湖岁月?堂堂七门之下的四大金刚,居然也急出了一裤裆子尿来!”

在接连的几声“咔嚓”之后,焦奇兴奋的低呼:“脚镣打开了,二阎王,我们可以走啦!”

又有六条大汉满口喷血,手舞足蹈的抛飞出去,黎莫野棍起如啸,轻松自在:“且待老子给你们开路——”

就在这时,原本疯狂围攻的人们突然退却,那般迅速有如落潮也似的纷纷散向四周。

同类推荐
  • 连环案
  • 七种武器

    七种武器

    七个不平凡的人。七种不可思议的武器。七段完全独立的故事。长生剑第一章 风云客栈第二章 天上白玉京第三章 杀人金环第四章 长夜未尽第五章 僵尸第六章 好亮的刀第七章 卫天鹰的阴影第八章 第一种武器孔雀翎第一章 五刺客第二章 浪子泪第三章 双双第四章 命运第五章 故人情重第六章 不是结局碧玉刀第一章 江湖少年春衫薄第二章 顾道人第三章 血酒第四章 月夜钓青龙第五章 天公作美第六章 诚实多情环第一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第二章 暴雨荒冢第三章 杀人的人第四章 盘问第五章 密谋第六章 密室秘谈第七章 暗杀第八章 厮杀第九章 仇恨离别钩代序 — 不唱悲歌楔子第一部 离别不爱名马非英雄一身是胆暴风雨的前夕鲜红的指甲九百石大米黯然销魂处第二部 钩黎明前后天意如刀侯门深似海霸王枪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第二章 拳头对拳头第三章 饿虎岗第四章 王大小姐第五章 奇变第六章 六封信的秘密第七章 这一条路第八章 天才凶手第九章 百里长青第十章 解不开的结第十一章 魔索第十二章 大宝塔第十三章 断塔断魂第十四章 魂飞天外拳头第一章 愤怒的小马第二章 三个皮匠第三章 初遇狼人第四章 战狼第五章 夜战第六章 恶战第七章 疑云第八章 迷失第九章 太阳湖第十章 狼山之王第十一章 别无去路第十二章 杀人者死第十三章 轿中人的秘密第十四章 尾声
  • 北海屠龙记
  • 生死双剑

    生死双剑

    倪匡《生死双剑》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半夜三更,万籁俱绝,虽在江南,然而十一月天气,也是寒风刺骨,端的静寂到了极点,连渔火也不见一盏。但是,却有一阵“依呀”之声,从姑苏城阊门附近传出,接着,便见一艘小小的乌蓬船,亮着如鬼火般的一只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姜”字,徐徐向西摇来。那摇桨的,却是个大户人家婢女打扮的女人。那只小船一路向西而行,到快近枫桥镇时,那婢女打扮的人躬身进入船舱。耽搁了一会,再弯着身子出来,“扑”地一声,吹熄了那只灯笼,又轻轻地划起桨来。不一刻,已划过了枫桥镇约半里许,才停在岸边。那婢女从舱中取出了两只包袱,也看不清包的是什么东西,寻着石级,上岸而去。行不...
  • 媚娘孩儿

    媚娘孩儿

    熊沐《媚娘孩儿》作者: 熊沐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就这么一个丫头,她姓毛,没有名字,人都叫她毛毛虫。毛毛虫没有家,她先是睡在人家的门槛里,再就是睡在杀猪人的板案上。到了初九那一天,她看到了杀猪的在板案上一刀刀剁肉,那肉剁成了酱,她哇地一声吐了,再死活不肯在那板案上睡了。没有人知道毛毛虫的家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亲人。她只是独自一人。这种人本来没有什么故事的,但毛毛虫偏偏就有故事。
热门推荐
  • 两广豪杰
  • 征尘万里江湖行
  • 今宵月下剑
  • 错手
  • 雷之魄

    雷之魄

    柳残阳《雷之魄》作者: 柳残阳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静得出鬼的狭窄街道上,却突然有一条人影闪了出来,这人在街角的阴影处伫立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左右探查了一遍,以后,他动作快得像头狸猫般“唰”地便蹿上房顶!在栉比相连的屋脊上,这位全身黑色劲装的夜行人,奔向靠城东的一座深沉房舍;他的身手矫健,行动无声,在滑不留手、高低不平的屋面上奔走,像踏着宽坦大道一样。这人的功夫在形态间透着那么一些儿不妥,似乎,呃,有些鬼祟的味道。借着大门口挑着的那只油纸灯笼,可以隐约看见印在灯笼上的几个黑字:“如归客栈”。
  • 僵尸先生
  • 丐帮之主
  • 武林三凤
  • 魔窟情锁
  • 浪子神鹰

    浪子神鹰

    陈青云《浪子神鹰》作者: 陈青云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石家堡——天下第一堡。这“天下第一堡”并非朝廷敕封,因为石家自列祖以来没有出过封候拜相的人物。也不是武林同道所公封,因为石家堡并没有到武林天下同尊的地步,而是适得其反。那这称号是怎么来的呢?是自封的,可以说是“霸业”的代名词。堡主石中龙在四十年前创下了这一片武林空前的霸业,不但自豪为天下第一堡,而且还大言不 惭的自称为“武林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