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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追索

这间破烂潮霉的茅屋中,突然间凝聚了成形的杀气与悸动的火爆,甚至连桌上跳闪的烛光,也隐隐映幻着血红了……

司马照胆并不在乎硬干一场,他原本便是打着这样的算盘而来,况且,正如他所说,哪一边吃亏或占便宜,彼此间早已心头有数了。

自然,颜远翼也明白形势的发展对他们不会有多大个益处——如果现在就先拼个死活的话。

他朝中间一站,向单佗暗暗使了个眼色,冷静的道:“大哥,你怎么也冲动起来了?此刻若是兴起阵仗,成败输赢且不去说,七妹第一个就得遭殃,刀把子捏在人家手里,不忍着点行么?”

单佗粗声呼吸了几次,这才硬将一口鸟气咽了下去,他怨毒的瞪着司马照胆,一个字一个字的叫道:“姓司马的,如若你胆敢伤害我们七妹一根汗毛,我不生拆你这全身骨架子,我就不姓单!”

司马照胆夷然不惧的道:“单老大,这却要看各位的行动而定了,你们不再回头打那票赎银的主意,易香莲即可活蹦乱跳的回来,否则,我想要答应你也只怕我那伙计不点头!”

单佗吼道:“你还有什么伙计?”

何小飞尖声道:“大哥,姓司马的那个搭档,是六扇门的鹰爪孙!”

深深吸了口气,单佗和着眼道:“司马照胆,你可真越混越有出息了,竟替六扇门当起狗腿子来,我问你,你还有什么为我们江湖道上露脸增光的事没干?”

司马照胆似笑非笑的道:“这是我个人的事,单老大,你在你的九禽会称字号,大概还管不着我这一段吧!”

何小飞又在嚣叫:“不要脸,司马照胆,你替官家当爪牙,做帮凶,迫害江湖同道,正是倒行逆施,罪大恶极,祖宗的颜面,师门的规矩,全叫你丢尽掷光了……”

嘿嘿一笑,司马照胆道:“你歇口气,何小飞,不必这么慷慨激昂,我的所行所为,犯不着向各位解释,若是我对,亦无须申辩,若是我错,自有公议,都不是各位能以裁决定论的,官府之内,并非皆乃贪吏恶役,正如江湖之中,也不是尽多任侠尚义之士一样!”

颜远翼冷冷的道:“司马照胆,你不要指桑骂槐。”

司马照胆道:“三爷,你又为何如此敏感?”

白鹏奚邦赶忙打岔道:“你说个时间吧,司马照胆,什么时候把易香莲交还给我们?”

想了想,司马照胆道:“在我把那笔赎银找回来之后——”

奚邦接道:“总得有个期限不是?不能说你找上十年,我们便得等上十年!”

司马照胆微笑道:“四爷,你别以为我养得起那只花孔雀,十年?光吃也把我吃垮了,不必打这么长远的算盘,我想至多也就是十天八天吧!”

奚邦寒着声道:“那么,十天以后我们去大祥圩接人!”

摇摇头,司马照胆道:“不,十天,或者用不着这么久,我把人送来这里。”

单佗大声道:“如果你食言?”

神色一沉,司马照胆道:“可惜各位并没有第二条路好选择,食言与否,全在我了;不过我先告诉各位,易香莲在我那里只是个累赘,我留置她的目的仅在于对各位有所钳制,你们别想豁了边,以为她还能顶个多大价钱!”

单佗强压着怒气道:“到时候你把人交来就行,否则,司马照胆!你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司马照胆道:“我会记着你的话,单老大!”

手抚下巴,奚邦忽然改变了一种语调:“司马照胆,依我看,你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司马照胆道:“阁下指的是什么?”

奚邦慢条斯理的道:“当然是那些黑吃黑的朋友!”

“哦”了一声,司马照胆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知道那些人是何方神圣?”

奚邦颔首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怪异的一笑,司马照胆道:“你想岔了,四爷,我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奚邦有些愠意的道:“只怕你是言不由衷吧?”

司马照胆道:“四爷,事实上我不知道,你怎能用猜测来断定真伪。”

哼了哼,奚邦道:“将来我们会查明的,司马照胆,不要把我们看成白痴!”

向四周的一干瘟神们拱了拱手,司马照胆道:“告辞啦,各位,你们这厢闲着看蚂蚁上树,兄弟我却命苦,只怕有得奔波劳累的了……”

奚邦眯着眼道:“其实,我们很愿相助一臂之力……”

豁然一笑,司马照胆道:“心领,心领……”

他正待离开,双臂刚向两侧平展,何小飞已突然出声:“慢着!”望向何小飞,他皱着眉道:“姑奶奶又有什么事?”

何小飞悻悻的道:“我问你,你是用什么诡计跟我来到这里的?”

司马照胆不由莞尔:“原来是这个,何小飞,这里头并没有什么玄妙之处,仅是一种心理上的下意识诱导以及一点小技巧的配合而已,我一再提醒你逃走的意念,又故意制造一个有利你逃走的机会,等到这个机会来临,你若不逃,那才叫奇怪……”

何小飞怒道:“但是,你在离开我的时候,分明点了我的穴道……”

司马照胆道:“这就是所谓小技巧的运用了,我当时只用了一般点穴手法的三成力道,功能仅可将你暂时制住,只要你—待挣扎逼气,自可解制,在你而言,会觉得是我的疏忽,是你的侥幸,其实正好相反,乃是我的侥幸,你的疏忽!”

恨得几乎咬碎了下唇,何小飞白着脸道:“黑暗荒野中,你又是如何缀着我的?”

司马照胆笑道:“这更简单,我乘你不觉当中,早就在你背后洒上一把磷粉——这玩意我一向随身携备,它的功用相当不少,譬如说在黑暗里会发出荧光一类,而你的轻功不差,可惜我却更好,所以一路上吊下来,不愁会追丢了你……”

何小飞自齿缝中吸气,她痛恨的道:“司马照胆,你如此整我,我永远忘不了……我会十百倍的报还于你,我会让你辗转哀号,生死不能……”

司马照胆和悦的道:“等到那一天,那一刻再说,何小飞,现在未免言之过早了。”

单佗冷峭的道:“并不早,司马照胆,你心里存个底,等到事情临头,你才不会觉得过于突兀。”

司马照胆漠然道:“单老大,你们千万也要记牢,我是不大好相与的,一旦惹翻了我,对各位而言,怕也不会是桩太愉快的事!”

双眉紧拢,阴影掩罩着单佗火毒的双眸,他坚定的道:“九禽会向来不受任何人的责辱、嘲弄,以及恫吓,这些,你都占全了,所以我们不会与你甘休的,司马照胆,或许不是今晚、不是明朝,但那一天也远不了!”

司马照胆平淡的道:“你们从香山的老盘卷来此地,总也希望另扎根基,或者重起炉灶,至少,也有个满捞满盆钵的打算——只要你们不招惹我,单老大,这个心愿便很可能达到,反之,我敢说你们会不会再回香山都是问题了!”

单佗沉缓的道:“司马照胆,人有傲骨是好事,但狂得离了谱,就近乎愚昧了,你把你自己抬举得也太可笑了!”

黑雕齐向川暴戾的道:“我们迟早会试上一试的,大哥,便由他自我陶醉吧。”

赤鹫雷超风更是迫不及待:“最好现在就同这杂种豁开来干!”

司马照胆揺摇头,道:“不慌,各位,不慌,且等你们不须再有顾忌的时候再说——等易香莲回来之后,岂不是更热闹?”

于是,在九禽会这些人的怒目瞪视下,司马照胆再度两臂平伸,只见他微微振压向下,人已有如一只冲天的鹰隼,乍升即冥,宛若业已腾入九天之上。

茅舍内,寂然无声,单佗呆呆凝住着顶端那个司马照胆飞逸而去的破洞,不由兴起了一种错觉,那个破洞,似乎越变越大,越来越深,他竟感到莫大的吸力,似乎要被吞噬进去一般……

四海浪迹的豪客,到底要比局处一隅的地头蛇在见闻上要广博得多,也繁杂得多,不错,司马照胆知道那五个蒙面客的来历及出身。

在江北一带专门以一式矛尖斧与银锥盾为兵器的江湖人物,只有甜泉镇的小五虎五个同门师兄弟,正巧,他们也都是绿林黑道之属,要说干这种黑吃黑的把戏,对他们而言,不算是什么离谱的事。

司马照胆与甜泉镇的小五虎并不相识,只是听得个传闻,但他和这小五虎师父却早就有过交识,而问题便也出在这里。

小五虎的师父,早年在宫廷里当过太监,自然“那话儿”也不能违例的阉掉了,举凡太监出身的人,心理上总有点不大正常,免不了心性窄,好猜忌的毛病,生理上也就特别透着一股娘娘腔,小五虎的这位尊师,这些习惯都有,而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缺憾,更着意强调他表面上属于男性英伟阳刚的气质,因此便益发弄得四不像之外,进而养成了他那骄狂跋扈,蛮横无理的习气,不仅反复易变,疑神疑鬼,连人们多看他一眼,他也会琢磨上半天,又经常想岔了,麻烦便由此而生。

六年以前,司马照胆在一个七家镖局子的盟会上,便与这小五虎的师父有了初识,当时他不知这位仁兄的出身,酒酣耳热之际,无意间谈及军中战马远戍塞边之前的阉割问题,而毫无牵扯性的一句话,居然引起了小五虎师父的愤怒,当场便与他闹了个颇不愉快,幸而做主人的出面打圆场,双方才没有形成僵局。

司马照胆认识小五虎的师父,便在那时,而他对小五虎几个的印象特深,也在那时,因为这五个兄弟当场都在,他们更帮着乃师摆出了阵仗——一式的矛尖斧加上一式的银锥盾。事后,司马照胆曾仔细询问过他们的来历,是以他知道这五个人的根由,江北地区,似此等调调者,仅有这“独家招牌'小五虎的师父,人称“粉面无常”曹少儒。

现在,司马照胆便是前往甜泉镇去拜访这粉面无常曹少儒,他当然明白,这也不会是一趟愉快的旅程。

甜泉镇隔着大祥圩约有三十里地左右,并不算远,但这个地方,原未包括在司马照胆的行程以内,若非出了这个意外,恐怕司马照胆下辈子也没有兴趣去走上一遭。

近午时分,他已进了甜泉镇在这里,曹少儒可真是响叮当的大人物,只要随便找人一问,就很容易找着这位甜泉镇上坐地大爷的府邸。

房子是相当够气派的品字形建筑,石砌的院墙,挡不住里面那着意夸张的飞檐拱脊,碧瓦朱栏,宽厚的黑漆大门上钉着浮亮的兽环一对,九级青石台阶上窄下阔的朝两侧铺出,似是向过往的人们做着无声的炫耀,甜泉镇上,可再难找出相似的第二户人家了。

为了行动方便,司马照胆没有骑马,纯是劳动自己两条尊腿奔波了这几十里路程,他心里有数,想要回这票银子,只怕光用嘴巴是济不上事了。

非常温文又有礼的,他轻叩着黑漆大门上的兽环,而里面的人也并没有使他久等,当他叩环三次,门已无声启开。

应门的是个虎背熊腰的短裆汉子,他睁着一双铜铃眼上下打量着司马照胆,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找谁?”

拱拱手,司马照胆堆起满脸的笑:“借问老哥,这里可是曹少儒曹爷的府上?”

那人不似点头的点了点头,语调仍然生硬:“不错。”

司马照胆忙道:“曹爷在家么?我是专程拜访,还望老哥通报一声……”

瞪着司马照胆,这一位问:“你总该有个名姓吧?要不,叫我如何通报法?”

司马照胆轻轻一拍自家脑门,笑道:“看我这脑筋——我姓司马,司马照胆就是我,老哥,偏劳了。”

那人一样的不见表情,冷冷的说道:“你且等着,我进去回禀,但我们大爷见你不见却不敢说!”

司马照胆赶紧的道:“我就在这里等,老哥,令上约莫是会见我一见的……”

又瞪了司马照胆一眼,那人“呼”的关上了门,步履声迅速向里面移去。

面对着黑漆冷硬的大门,司马照胆不由耸了耸肩,暗忖着:“曹少儒啊曹少儒,你最好是早早和我照上面,说不定还有几分情谊可讲,若是你再要穷端臭架子,就别怨我要你好看了,先礼后兵不是?可甭逼我一开头便发横……”

他这里在暗里琢磨,那位应门的仁兄却回来得恁般快法,门一开,他往旁边一站,硬绷绷的道:“我们大爷有请。”

司马照胆笑了:“怎么样?老哥我说得不错吧?令上总归是会见我一见的,我们可是好多年的老交情啦。”

那人没有答腔,引着司马照胆经过前面铺着花砖的院子,直来到正面那幢楼阁之前,阁门之内,一个身材瘦削,面色白中泛青的无须人物正负手卓立,这人穿着一袭黑绸襟镂白色牡丹花图的长衫,头结文士巾——此刻他正以两只细小有如鼠目般的眼晴冷然瞅着司马照胆。

领路的大汉冲着那人一哈腰,毕恭毕敬的道:“大爷,求见的就是这位——”

微微摆手——曹少儒挥退了这汉子,用他那蓄着长指甲的小指一点司马照胆,腔门尖窄细锐的开了口:“司马照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哈哈大笑,司马照胆道:“我说曹兄,看你这模样,似乎对我不大欢迎?”

举步跨出门槛,曹少儒习惯性的轻轻以手抚托腮颚,却又立时惊觉的放下手来,有意挺胸突肚,夸张的拉大了嗓门:“我们之间,没这个交情,姓司马的,我今天答应见你,业已是给你莫大的面子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司马照胆笑眯眯的道:“久不相见,曹兄,何苦一照面便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哪……”

轻轻哼了一声,同时嘴角一撅——又是个女性化动作——曹少儒却双臂环抱胸前,尖声道:“你哪儿凉快哪儿风凉去,少拉近乎,我和你有什么旧?提出来,我恨不能咬你一口!”

司马照胆咧嘴道:“宰相肚里好撑船嘛,曹兄,六年前我那无心之过,你委实犯不上如此耿耿于怀——”嘴里是这么讲,他心中却在骂:“娘的,你注定的太监命,窄胸细肠,哪会有当朝相国的度量?”

曹少儒冷冷的道:“得了,姓司马的,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甭套着这个亲热法,你也包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你就说,无话你便请,我忙得很,没那多功夫和你干耗着闲磕牙!”

司马照胆不愠不怒的道:“曹兄,你旦先熄熄火气,总得心乎气和,才能谈论正事!”

曹少儒狐疑的道:“你同我,还会有什么正事可谈?”

表情上显得有些神秘,司马照胆低声道:“当然有,曹兄,今天我来,要和你商议的乃是一条财路子的问题,更进一步说,这条财路子你已经走成啦……”

脸色一板,曹少儒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司马照胆,你有什么话,不妨明白说!”

司马照胆小声道:“曹兄,你那五位令高足可在?”

盯着司马照胆的面庞,曹少儒的双目中闪动着猜忌的光芒,他又不自觉的把一只手掌贴上了心口:“你——你问他们干嘛?”

笑笑,司马照胆道:“昨天夜里,他们不是捞了一票油水么?数目大约是十五万两银子,有黄有白,可是满载而归哩……”

曹少儒神色一变,尖声叫道:“胡说八道,那有这样的事?司马照胆,你休要在这里黑口黄牙,像抹上一嘴的大粪,净放些浑屁秽气!”

司马照胆笑道:“如此说来,曹兄是不承认有这回事了?”

曹少儒青筋浮额,满口牙挫得“嚓”、“嚓”直响:“你他娘甭想蒙混我,打算要借机讹诈勒索,司马照胆,你招子放亮,心里摆明,这是什么地方,我曹某人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容得你来恫吓协迫,无中生有?”

司马照胆悠闲的道:“说来说去,曹兄,你横竖是否认定了?”

斜吊着眼,曹少儒的嗓音变得有如母鸡生蛋似的聒躁高亢:“司马照胆,你是吃了熊心豹胆啦,竟敢睁着一双鸟眼硬朝我头上栽!你是存的什么心?无凭无据,就楞来冤我,好,我和你没个完!”

叹了口气,司马照胆道:“话讲到这步田地,还能指望谈出什么名堂来?得,得,曹兄,就算我是冤了你,我这厢向你赔罪,我拍屁股一走,总行了吧?”

曹少儒尖锐的叫:“说得容易,你往哪里走!”

司马照胆假装听不懂对方言语里的真意,他顺着话风道:“曹兄你既然不承认有这档子事,也就算了,我去问问被人黑吃黑摆了道的正主儿,多少也该问出个眉目来吧……”

表情是那样的狞厉阴狠,曹少儒却忽然狼嗥般在笑:“你说的正主儿是谁呀?”

司马照胆明知曹少儒是在“反穿皮袄装老羊”,口里却故意迷惑的道:“曹兄果真是不知道的了?”

曹少儒怒道:“我若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司马照胆道:“在香山一带混世面的九禽会,曹兄,你没个耳闻?”

神色连连变比,曹少儒蓦的尖笑起来,左手留着长指甲的小指点着司马照胆,语气诡异不善的道:“好个司马照胆,你知道的可还真不少呀,看来在你来此这前,业已把其中脉络通通摸清了?”

司马照胆也笑了起来:“曹兄,果然这桩生意是阁下及令高足等干下的,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话,又何苦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来吊我的胃口呢?”

曹少儒颔下光虚虚的,没有胡子,他却用手抚摸下巴做捻须状,皮笑肉不动的阴着声道:“这件事,九禽会的人可也察觉了?”

摇摇头,司马照胆道:“当然不会叫他们知道,否则我在里头还会有什么好处?”

曹少儒道:“那么,只有你一个晓得?”

司马照胆笑道:“除我之外,就只数曹兄及令门下各位心里有数了。”

长长“哦”了一声,曹少儒有些阴阳怪气的道:“以你之意,司马照胆,你是打算怎么样办呢?”

搓了搓手,司马照胆似是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说来不该,曹兄,看在忝为同道的份上,我想——呃,就按江湖规矩来吧,见者有份……”

冷冷一笑,曹少儒道:“好一个见者有份!”

司马照胆忙道:“实在是日子不好混,曹兄还望你包涵则个……”

扬着脸,曹少儒尖峭的道:“说个数出来!”

好像略略考虑了一下,司马照胆伸出右手,叉开了五指,反反正正共反比了三次,打着哈哈道:“就这个数吧,曹兄,尚请成全……”

曹少儒寒着一张寡妇脸道:“一千五百两?”

司马照胆干笑道:“一千五百两?我又不是讨饭的,曹兄,就算你吃面我喝汤吧,也不止一千五百两呀!”

勃然大怒,曹少儒的嗓门又尖了起来:“莫非你还想要一万五千两?”

司马照胆大声道:“谁说是一万五千两来着?”

猛一挫牙,曹少儒狠狠的道:“你到底想要多少?你要知道,我这是为了息事宁人,姓曹的可不是个软壳王八,由得别个任意需索压榨!”

司马照胆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曹兄我明白……”

曹少儒鼠眼圆睁,一字一顿的道:“不要得寸进尺,司马照胆,免得到头来落个一场空,现在告诉我,你的数目?”

司马照胆吞吞吐吐的咕哝着:“十五万两……”

呆了呆,曹少儒怕的是自己听错了,他紧接着问:“你说多少?”

司马照胆清清嗓子,提高了声音:“我是说,十五万两。”

像被什么人猛踢了一脚似的,曹少儒蓦然跳起老高,他一双眼珠子似欲鼓出眶外,青白的一张狭长脸孔涨成赭中透紫,连嘴巴也扯歪了:“什……什么?你……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司马照胆摊摊手,道:“我的意思,通通要!”

大大的喘了口浊气,曹少儒发了疯般暴跳如雷:“你这个胆上生毛的龟孙王八蛋,你是叫鬼迷住心窍了,打主意打到我曹某人头上倒也罢了,你竟敢刨根挖底的来坑我?我操你个十八代血亲,你这不开眼的黑心黑肝的野杂种,你别想从我这里搂走一文,我要活活生啖了你!”

司马照胆微笑道:“别在那里鸡毛子喊叫,我说曹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曹少儒扭曲着面孔,怪叫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为了我好?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你当我曹某人是什么出身?大老倌还是死肉头?净放着由人消磨的?司马照胆,我叫你贪,我叫你横,你要不剥层皮走得出去,我他娘的就不姓曹!”

司马照胆心平气和的道:“且听我说,曹兄,那票银子呢,是你与你门下几个高徒从九禽会手里硬抢来的,虽然你自认为做得很隐秘,辰光久了,纸终包不住火,事情早晚会传出去,那时九禽会的人岂肯善罢甘休?必定会找到你头上来和你算帐,闹个血雨腥风。所以说,这票银子不啻是个祸源,你把它交给了我,等于丢掉一包烫手的蕃薯,好歹由我来承受,你反倒落个清闲自在……”

“呸”了一声,曹少儒咆哮:“一派胡言,乱七八糟——我既敢做,就敢当,他九禽会捞过界,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我自然要给他们点颜色看,他们找不出正主儿来,或是自认倒霉,我也不为己甚,否则,大不了我来个一窝抄,你拿九禽会唬我,门也没有!”

司马照胆道:“这么说,你是不怕他们得到消息了?”

眼皮子不住跳动,曹少儒杀气腾腾的叫:“我当然不怕,姓司马的,问题是你出不了这个门向他们通风报信!”

嘿嘿一笑,司马照胆道:“就凭你?”

曹少儒狠毒的道:“不要管我凭什么,司马照胆,不信,你尽可试试!”

司马照胆又道:“我的要求,你不再琢磨琢磨?”

曹少儒口沫飞溅:“琢磨你娘的头!”

低喟一声,司马照胆道:“好吧,曹兄,这可是你蓄意造成的后果,不能怪我——”

曹少儒尖锐的叫:“来人呀,给我围起来!”

于是,就在左右对峙着的那两幢楼房中,在正面这座高阁的廊栏后,立时人影纷闪,七八十条如狼似虎的大汉,俱皆手执兵刃,团团包抄而上。

司马照胆目光巡扫,喃喃的道:“你这缺鸟的家伙,竟然早就布下圈套了……”

曹少儒尖笑道:“好让你明白,姓司马的,门上只传来你的名字,我便知道不会是好路数,业已有心不叫你直着出去了……”

司马照胆这时亦已发现,有五个牛高马大,异常魁梧的精壮汉子正一字并立大门之侧——五个人的五张脸都是往横里长,宽大、扁陷、充满了粗野暴戾之气,而且,他们所执的兵器,便是左手矛尖斧,右手银锥盾。

是的,小五虎。

司马照胆又生起了一种感觉,那五尊凶神似的煞星,不该叫做“小五虎”,应该称为“五大熊”才是。

朝前走两步,曹少儒阴沉的道:“司马照胆,六年之前我已看着你不顺眼,那时碍于主人的颜面,没能当场做掉你,但显然你是劫数难逃,六年之后,又自己送上门来,早早晚晚,你是注定要我来替你超度的……”

司马照胆笑了起来:“却不一定,曹兄,六年以前,我看着你又何尝顺眼?要不是亦碍着主人家的颜面,今天你这阉了家伙,不男不女的怪物,又何能站在这里口吐人言,耀武扬威?你先别往好处想,咱们谁送谁的终还难说呢……”

最怕人说的就是指他缺了那一“点”,曹少儒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恨极尖吼怪叫道:“司马照胆,你这满口胡言的下流畜生,我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啊……”

司马照胆不屑的道:“你去做条花裙子穿吧,无妨再搽点胭脂花粉什么的,甭摆出副男子汉的架势来吓唬人!”

猛挥手,曹少儒撕哑的叫:“杀,给我下狠杀——”

十几把大砍刀映带起一片如水的波光,交合着分自十几个不同的方向劈到,司马照胆身形暴旋——只是那样一个小弧度的旋回,尚未够上位置的十几柄大砍刀已齐齐飞上半天,更连着十几只执刀的手臂。

惨嗥悲嚎的声音便不似出自人口般乱成了一片,鲜血从空中朝下洒,像落了一地的血雨,十几个断了手臂的大汉业已滚成一团。

平着手掌比了比,司马照胆笑道:“曹兄,我这玩意可当刀使,你得留点神了。”

惊怒交加的曹少儒瞋目吼叫:“我含糊你个卵,给我宰!”

微斜肩,司马照胆让过一杆长枪,反手掌起,执枪者的一颗脑袋已成了烂柿子,一团血糊的倒跌出去,他毗着牙道:“曹兄,你若有‘卵’倒又是新鲜了。”

说话声里,他倏闪猝腾,又是七八名围袭上来的仁兄打横摔出——只见那些人血溅如泉,却不知是如何伤的以及伤在哪里……

霹雳一声,有人焦雷般叱喝:“通通退下,让我们来!”早已心胆俱颤的那些个角色,闻声之下马上纷纷后撤,于是,小五虎五个人,自那边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

司马照胆轻拂头巾,笑嘻嘻的道:“我还以为你们五位非要等到你们手下这些酒囊饭袋死净了才舍得露面,嗯,却比我预料中来得有几分骨气。”

小五虎的动作果然老辣精到,五个人一凑近,立时站定了五个利于出手的方位,浓眉如刷的一个斧盾交错胸前,粗厉的道:“司马照胆,六年前我们就想掂掂你的份量,六年后,你也不会增上多少斤两;拿他们小角色摆弄算不得汉子,有本事,冲着我哥儿五个来”

司马照胆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真正武大郎当知县——不晓得出身高低,别说你们这五块料上不得台盘,加上你们那人妖两不像的鸟师父,也一样不够我一把掐的,别想豁了边,我司马照胆可不比九禽会那干子毛人好吃!”

小五虎中另一个生了双招风耳的大吼:“犯不着净练口把式,司马照胆,你叫亲娘的辰光就在眼前!”

司马照胆讥诮的道:“我知道你是小五虎中的老二蔡开宝,你和你那老大魏涛一样——井底的蛤蟆,以为天就只有方孔那点大了!”

浓眉倒竖,那魏涛暴叱:“甭和他耗,杀——”

“杀”字道自齿缝,三柄矛尖斧已来至司马照胆后颈。

横起抓来一截滚木,司马照胆顺着斧杆往后倒滚,迎向他来的,又是三面银光绚烂的银锥盾,盾面正中的半尺尖锥,闪闪生寒。

足尖一点盾面,他整个人大风车般“呼”声侧翻,魏涛暴跃半空,九斧如电,斜劈反斩。

司马照胆猝然偏身,自斧刃接衡的极小空隙间穿掠而入,魏涛九斧落空,半扭身,右手银盾奋力迎击。

“叱!”

叱声短促,几乎不分先后,“蓬”的一记闷响,魏涛贴地翻滚,他的银盾面上,居然硬生生的被震出一个凹痕。

一柄利斧横扫而至,司马照胆骤然吸腹弓背,斧刃擦着他的腰际挥过,而连串飞掠的掌影便有如漫天穿舞的蝴蝶——那人的银盾尚未及招架,已七次跳震着滚跌出去。

血是从七孔朝外喷的。

司马照胆怪笑道:“这一个好像叫杜允昌……”

斜刺里,一条身影连斧加盾,宛如疯牛般猛然撞来。

司马照胆不退不避,反身暴迎,却在快要相接的一刹间,扑翻于地,双脚闪电般飞弹,这一条“虎”,立时嚎叫着连连在空中翻滚,而每一次翻滚,便有一次骨骼的碎断声清楚传出。

就在这时,一面银盾宛似钹舞,“嗡”声破空已到眼前,司马照胆人在地下,竖掌如刀,倏抖猛挥,“呛啷啷”震响中,那面挟着强劲力道的银盾陡然变形扁曲,向后反抛,而掷盾的那一条“虎”正好冲来,见状之下慌忙以斧截拦,盾斧撞击,把他推出了三四步——司马照胆人如怒矢脱弦,业已扑至。

大吼着,蔡开宝两眼血红,挥斧旋盾,拼命的从横里阻截,司马照胆四肢蓦弹——仿佛一枚猩赤的火球映现于瞬息,弹闪的一刹又猝而舒展,蔡开宝痛嗥着倒跃,半边面孔已被司马照胆的靴底刮得血糊淋漓,肉颤如蠕。

另一位——也就是那位掷盾者却没有恁般好运,他于不及呼吸一次的须臾里,连中司马照胆十六掌,整个人便被割切得不似个人形的摔向老远。

挺身落地,司马照胆大笑道:“先前那个我记得叫潘维,这一个大概是廖镇强吧?娘的,怎么五虎却似五只绵羊般的稀松到不堪一击!”

嗔目切齿的魏涛斧盾挥舞,嘶声狂叫:“狗娘养的司马照胆,我同你拼了——”

一条瘦削的人影飘然而落,嗯,正是面色青白得有如僵尸般的曹少儒。

司马照胆大马金刀的道:“打了孩子还怕大人不出来?我说魏老弟,甭那么慷慨激昂,如今你朝后站,你那没鸟的师父待要现世了,老子先收拾了他,再一道送你们的终!”

魏涛锥心泣血的吼号:“师父,这天打雷劈的恶毒畜生竟下狠手做了他们三个……师父啊,这是不共戴天的血仇,我们那怕豁上死绝了,也不能叫他生出……”

曹少儒唇角不住抽搐,眼皮子急速扯动,他死盯着司马照胆,双眸中血光漓漓,喉头间隐隐响着兽吼般的低嗥:“司马照胆,今天不是我活,就是你——”

司马照胆闲闲的道:“我们之间的瓜葛,业已拖得够长久了,曹兄,原来在六年之前就该做个了断的,那时,我只述说了一个阉马的故事,现在,我却要连你的老命一起阉掉。”

深深吸气,曹少儒仇恨至极的道:“如果你够幸运,司马照胆,最好在我要剐你之前便先断气,否则,你就会知道,连求死,都是一桩十分艰难的事……”

点点头,司马照胆沉稳不移的道:“我记住了,曹兄,但我认为你也该多少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如何求个痛快!”

“咯崩”一咬牙,曹少儒的面孔歪扯变形:“就看是谁气数己尽——”

不错,曹少儒不愧有“粉面无常”之称,他在如此盛怒激动的情形之下,仍然无碍于出手的快捷与反应的阴诡——不知从哪里,从什么时候,他已握住一对短锐的锁骨钩,双钩倏现,业已布成一片截断司马照胆四方退路的流电蓝芒,司马照胆两掌交合翻闪,于是,一串串的掌刃便那样幻异强劲的飞舞四扬,打着呼哨向周遭穿掠旋斩,完全是硬以他的空手刃对敌。

瘦削的身体猝弹五尺,曹少儒在这短距离的滚腾里,形势连连变换,忽上忽下,猝横骤侧,而在每一度姿态的改易中,双勾有如蛇火,做着千变万化的吐吞隐现,锐风尖厉,飞激纵横,仿若影与光的绵亘及碎散在做着怪诞的重复……

于是,司马照胆那双巨大粗厚的手掌,便在陡然间朝上下成反方向挥展一一但见他是那样明明白白,稳稳重重的两掌分别上扬下压,却突兀又不可思议的在他这简洁的动作中产生了一股呼啸的罡气,那是一道回旋的,凝厚的无形气流,有如一道由鬼神差使的龙卷风包罩住他的身体,巾袍飞舞,他立在风里像是一尊金刚。

曹少儒的身影急速的浮沉摇晃,在刹那却实际是数十次的接触中,这位“粉面无常”的凌厉攻击,全部被阻挡在司马照胆那股护身的强韧气流之外,而曹少儒的力道用老,不能连贯持续,就只有借势往后反弹——

司马照胆知道敌人必须采取这样的应变措施——十有八九,当他的对手们无法突破他这独门内家功力“小流漩”的反制时,往往都是此般的情况。

片片激射如刀刃般的掌影,便对着七步外的空间流斩翩飞,那只是一片一片连串的映幻掌影,然而,却蕴含了足以致人死命的实际力道。

曹少儒尖亢的呼叫狂吼道,他在竭力闪挪,拼命截挡,却与在动作的同时鲜血洒溅,凝形成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一蓬蓬猩赤图案。

小五虎的老大——魏涛便在此时悍不畏死的一头撞来,斧盾挥舞,贯以全力的攻杀向司马照胆。

面对反方向的司马照胆,腰身暴拧,在魏涛的疯狂砍劈下,他倏忽身形闪晃,当盾锥与斧刃连连擦过他的衣袍,他的双掌业已电光石火般十七次印上了魏涛那牯牛似的庞大躯体。

悠长的呼吸着,魏涛的身躯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形态——那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摆出的形态,他便以这样的形态在地下滚动,蠕颤……

宛如拋起了一团经空的焰球,又似一颗陨石坠自九天,血糊淋漓的这个影子,便猝然反曳过来,晶芒闪映在狂劲的风声里,司马照胆错步飞移,却在后肩骨的部位标起一溜血水,不过,他的大掌也在倒翻的瞬息生生插入那团人影的小腹之中——那是曹少儒。

痛苦的低嗥甫起,一柄矛尖斧已奋力挥斩至司马照胆天灵,司马照胆偏掌斜砍“当”的一声,击在斧背上,而斧头的矛尖却在蓦沉之下扎进他的腿侧,他一声不哼,以如此雍容自若,方才拔自曹少儒肚腹内的血红刀掌,削掉了那执斧者蔡开宝的半片脑袋。

眼前的胜利,并没有使司马照胆松懈他进一步的行动,他毫未忘记自己的来意是什么,洒挥着点点的血滴,他有如一头怒鹰扑鸡般,猛然间抓着在旁掠阵的一名彪形大汉后领,在那人惊恐得尚未恢复神智之前,已被他反臂摔向地下。

—阵迸裂自人们肝胆的骇叫响起,四周早已魂飞魄散的那些汉子们,在一刹的僵窒后,突然溃散奔逃——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抹去面颊上斑斑的血痕——不知是敌人的抑是自己的——司马照胆的形色狰狞可怖无比,他一脚踩住趴伏着的那个大汉背心,瞋目大吼说:“东西在哪里?”

心胆俱碎,连气都透不过来的那个汉子,如今骇怖到只晓得求命哀呼道:“饶命啊……英雄饶命……我只是个上不了台盘的小角色……英雄杀我仅是染脏了手……我哪敢同英雄为难啊,全是受他们逼迫……”

司马照胆脚尖一翻,这位仁兄怪叫着仰面朝天。他凶神恶煞般地叱喝道:“想活命?你们劫自九禽会的金银藏在哪里?老实招来,你便能再活上好几十年,否则的话,眼前就是你送终的时刻!”

这一个大概是真吓得不轻,面上五官全已扯离了原位,他涕泪齐流,直着嗓门嚎:“那全是我们大爷和宣爷出的点子……不关我的事啊……我同一干弟兄连边也沾不上……”

司马照胆咆哮:“混帐王八蛋,我不管是谁出点子搞的事,我只问你东西藏在何处?你再要颠三倒四,含糊乱指,老子这一脚就踩扁你个狗头!”

约莫这汉子直到现在才听明白司马照胆问的是什么,他颤栗失措的高叫:“英雄饶命……我说,我说,我没有不说的……那票红货连夜搬进隔此三条街的一幢老找房去了,如今在不在,就不敢确定……”

司马照胆急切的道:“那幢老栈房的详细位置及外貌马上说与我听!”

喘着气,汉子满脸涕涎的道:“出门向左,数到第三条横街……街头上就是,青砖砌造的栈房,门板是老红漆六大块,外头还挂着一面‘福”字木招,很好找……”

司马照胆厉声道:“你没有诓我?”

那人呻吟似的哆嗦道:“英雄明鉴……我要有一字虚沩,还指望朝后活命?”

重重一哼,司马照胆道:“你能明白这一点乃是最好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要是你诓骗了我,我会叫你经历上三十六种不同的死法!”

那人全身抽搐,干嚎着道:“我真没有骗你啊,英雄、祖宗,我只求你高高手,放了我一条生路……”

司马照胆不再多说,双臂挥展,人已暴起五丈以外,凌空侧斜,有如一朵红云般掠出了大门之外。

浓重的血腥气仍然飘漾在空中,四散狼藉的尸体更加重了森酷残怖的韵息,人总是为财而舍命,只是,若舍了命还得不到财富,就未免透着愚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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