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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翔命 攫生 水帘洞天

跃上一块灰色的,状若一朵山菇菌般的石岩,寒山重仰首向天,宛如在祈告着什么,半晌,他吁了一口气,将黑色的头巾紧紧缚在脑后,轻轻按了按手腕儿,在一阵清脆而慑人心弦的震响中,他侧首望着红狮猛札。

猛札独立在一块平扁的石头上,他的前面三尺,即是深邃的绝崖与滚动的水流,即使有浓密的雾气,仍然可以隐隐看见那在暮色中已呈乌灰色的汹涌波涛,自双驼峰间流挂下来的水瀑宏烈浩荡,似天上的银河决了堤!

流瀑冲击着江水,起着可怕的巨大的漩涡,水声轰隆着如山崩地裂,震击得人们的耳膜宛如欲破裂,而寒气瘆人,像置身冰窖,像置身于腊月的风雪之中,而赤裸裸的。

眼前的情景,有一股大自然中无可抗衡的慑人之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力量,紧紧压折着人们的心弦,令思维飘游于寰宇,使形体变幻为虚渺,不足以有一丝儿称雄立霸之想了。

在奔雷似的水流声中,寒山重大吼道:“狮中之王,你先去,抑是大爷先去?”

猛札这时的气焰像是一下子消散了,他怔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寒山重的话,他宛如没有听到。

哧哧一笑,笑声掺和在雷似的水瀑声中,寒山重再度大叫:“现在,猛札,你方才的英雄气呢?充英雄要拿出英雄的行径来啊!”

猛札蓦地回头,狠狠瞪着寒山重,狂吼道:“汉狗,你为何不先去?”

寒山重豁然大笑起来,笑声突然高亢,如裂金石,与轰隆的水声互相迎合,直至压过了那怕人的声音之上了!

猛札感到那阵笑声如像一只无形的手掌抓盖在他的心上,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似在噩梦之中,那么恐怖,又无能为力。

忽地——

寒山重那瘦削的身躯像一片鸟羽般轻轻飘起,凌空于水瀑江流之上,那么稍稍一轻,已飘到猛札立身之处的前面,前面的空气中。

在蒙蒙的水雾中,猛札可以看见寒山重那张带着一抹淡淡讽笑的面孔,那双炯然如冷电的眼睛,正凝聚着瞧向自己,而他漂浮在空气里,下面是狂荡的波涛,侧边是凌空的飞瀑,这情景,假如没有亲见,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相信,人,原是生活在地面上的动物啊!

似是寒山重惯于在虚空里浮游,他竟轻飘飘地定在那里,那隔着猛札五尺之外的空间。

于是,这位边疆大豪真正地震骇了,这时,他才知道中原武术的精深与特异,但是,在此刻,他如何咽下这口气呢?

寒山重在空中露齿一笑,向他招招手——他这个有形无质的幽灵于夜黯中追慑于他的仇人,戏弄于他的仇人,猛札不自觉地一哆嗦,寒山重已飘然朝他这边落下,脚跟刚刚齐着崖边:“为何不来尝试一下翱翔于天地之间、狂涛之滨的风味,嘿!”

猛札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寒山重,寒山重像是一条细弱的柳枝般在崖边不停地晃荡,似是随时可以堕落于崖底波涛之中。但,他就偏偏堕不下去。

寒山重撇撇嘴唇,又高声道:“猛札,这里是生与死的九泉路口,但你已无法回转,你心里怕,但你不能就此而回,是么?”

猛札面色铁青着,嘴角在不停地抽搐,没有回答,寒山重冷冷地望着他,语声如焦雷:“中原有句俗谚,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描述生之万物贪婪本能的最佳言律,猛札,今日,你,或者大爷,都已走上了这条路,当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们就必须依靠自己的本事来夺取了。”

猛札突然狂叫一声,吼道:“汉狗,红狮死也与你赌下这口气!”

寒山重一拍手——以致他身躯大大摇晃了一下:“好,有骨气,虽然结果仍使你一无所得……”

他哧哧一笑,再加上一句:“而且,令你老命就此归向寂灭。”

猛札那张狰狞的脸孔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嘴唇哆嗦着,双目中的光辉带着疯狂的红芒,似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猛然冲向崖岸之外,在他身形离开实地的刹那,在空中翻了三滚,然后,有如一头大鸟般展臂平滑而下。

寒山重长笑一声,倒射如怒矢,一个盘旋,已紧紧跟在猛札身侧,他满脸都是水痕凝珠,振吭大吼:“猛札,你的轻身术较大爷想像中稍好一点!”

这时,猛札哪里还有精神与余力答话?他强提住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堕落之势放缓,脚下滚荡的江水,环转的波涡,却仍然那么迫人地逼近上来,似整个天地开始倒旋!

寒山重背脊一弓,蓦地拔起两丈,在身形拔起的瞬息,他大叫道:“猛札,寻白玉宫去!”

这巨大的吼叫声,每一个铿锵的字音还在澎湃的水流中回绕,寒山重已猝然射掠向流挂的水帘。

堪堪逼近,寒山重已感到突然有一股激荡的空气在交流蹿舞,这股无形的气流,力量强大得惊人,寒山重的身形甫一靠近,已像被无数只无形而有力的魔手抓住,那么难以自禁的朝同一个方向抛落!

他心里一震,努力保持住丹田的一口纯精之气,头下脚上,借着这乱流之劲猛飘向水瀑之内——

他的双眼大睁着,银白色的水波挟着无比的沁骨寒意兜头而下,那水流的冲力浩荡而威猛,足能分山移岳,但是,寒山重却在刹那间的千万斤重荷相聚之下出乎意料之外的将上半身穿入水帘,他正感到有些轻易得奇怪,而双腿已忽然一紧,似被一条力大无穷的巨蟒缠咬住,“呼”地拖出了水帘!

迎面的流瀑那么强烈而凶狂地冲落,寒山重身躯迅速扶在水帘里被带了寻丈高下,他闭住气,手足完全并拢,骤然“咯”地吐出一口气,那么令人不敢置信的,随着这“咯”的一声吐气声,四周的流水竟蓦而蓬溅裂开,他的身形里在一团迷蒙的淡灰色雾气中跃射出来!

顾不得抹去满头满脸的水渍,寒山重猝而在空中一个折转,于是,他已看见一条粗短的人影正手舞足蹈地坠向下面滚滚的漩涡!

意念有如闪电在他脑海里一掠,已不及再做任何分判,他一个长射,带着一阵清脆的魂铃之声,似流星横过长空的曳尾,只在人们眨眼的百十之一空间,他已来到了那条在绝望中挣扎的人影之侧,而这时,这个人只隔着那些巨魔大嘴般的回荡漩涡不及五尺!

那么巧妙不过的一把抓着那人的后领,寒山重大吼一声,身形再度拔空,他清晰地听到漩涡转动时候骇人的“嚯”“嚯”之声,他贴切地感觉到那些漩涡的回转之力,带着强劲的风,似鬼魂的号啕声里隐现着不可抗拒的妖魔!

再度升起七丈,寒山重已感到力竭神疲,他微微松了一下肌肉,双脚用力翻蹬,他,带着另一个沉重的身体,在空中迅速地打起转来。

当然,那另外一个沉重的身体,就是红狮猛札,此际,猛札已经清醒过来,他在往昔的很多年,或者也迷糊过也清醒过,但是,可以断言的,他以往在清醒之后,绝不会是像眼前这种环境——或是时地。

寒山重的轻身之术,实在已到了登峰造极之界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可以除了自己之外仍能携带另一个人停留在空中,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虽然,寒山重自己也感到无比的吃力与疲困!

猛札只觉得天地在旋动,水声如雷,耳边风声呼呼,银白色的水帘一时在他脚下,一刹又转到他的头顶,全身的衣衫紧紧地挤逼在后头,以至使他呼吸困难,然而。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活着!

寒山重倾力保持身躯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但是,终于又落下去了三丈多,他觉得右手紧抓的那位朋友在挣扎蠕动,而这时的任何小小异动,都会给他增加莫大的困难,于是,他右手五指一紧,像一柄钢爪:“老家伙,这风光很奇妙,但你别动!”

他吼声大,猛札果然不敢再稍有动作,寒山重眼看自己与猛札又落下去了一丈多高,他一横心,骤然松了全身力道,于是,两个连在一起的身体像两块陨石般猝然跌落而下。

猛扎全身血液上冲,惊得他杀猪似的大嚎了一声,寒山重左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黄泉路上结伴游,怕不?”

就在这几个字还在舌尖上跳动,滚旋回转的巨大漩涡已迎上了他们,“嚯”“嚯”之声似阎罗王闷着嗓子的嗥笑,寒风强劲,浪花上了二人的衣衫——

寒山重双目垂视,毫不瞬眨,隔着漩涡有三尺左右,他感到有一股隐隐的吸力将他往下扯拉,似婴儿吮吸着母亲的乳头,软绵绵的,却紧吃不舍的。

他猛力吸入一口气,力量之猛,连猛札都听到了他气管里的“吁”“吁”之声,当他落向漩涡,他那一双鹿皮紧靴已猝而踏向水面,当漩涡的水浪尚没有淹到他的脚背,他已突而“哈”地吐出一口气。

于是——

仿佛他周身的毛孔都发出了力量,他吐出的那口气是淡红色的,裹着他,以及猛札,像是被如来佛的无边法力蓦地提起,像冥冥中的,自天来的一股绝大吸力,将两个身躯猛然弹向空中!

滚动的江流,又迅速被抛在脚下,寒山重的腕上、身上,江水与汗水渗成一片,他没有稍作犹豫,再次吸气,吐气,再次在一团淡红色的薄雾环绕中投射向浩浩垂挂的水瀑!

流瀑的水似破了洞,骤然四散迸溅,那股怪异气流也被搅乱得激回绞揉,就在这生与死的一刹,满身的水,满身的冷,银白色的流瀑全已被抛开,寒山重已带着猛札穿进了水帘!

水帘之后,老天,有一块雪白的巨岩笔直伸出,隔着水帘约有两丈之遥,寒山重目光尖锐,他左臂一挥,已寻着着足点落下。

这块雪白的巨岩连着黑色的千仞峭壁,而外面宽阔的水瀑正如一道天然的巨帘遮盖,似一个遮着帘子的巨大岩窟,假如不进来,谁也不会知道在那垂挂的水瀑之后,竟然还别有洞天。

那块伸出的白色岩石,光滑得就和白玉一样,湿漉漉的,更没有一点坎坷裂缝,寒山重一脚落下,连连打了两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他顾不得喘息,循着这白色岩石望去,这一望,几乎令他跳了起来,连在白岩之末,仞壁之下,正有一扇作暗黄色的,雕镂着怪异图纹的,看去沉重非常的门!

白色细润的岩石,似一条凭空伸出的阶梯,岩面反映着银白色水瀑的光线,现得光度极为明亮,假如不错,寒山重想,他已寻到他想寻的地方了——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竞争,看来他已握到了胜券。

仰首瞧向黝黑的仞壁顶端,那里,奔凝的水帘被弯成一个微微的弧度,如一张硕大无朋的银色锦缎折曲抖落,那么美妙地掩住了这仞壁白岩,形成了另一个天地,寒山重赞叹地轻喟一声,缓缓盘膝坐下。

在寒山重着地的时候,已将猛札搁在岩上,岩石冰冷沁骨,湿滑如镜,在这一个局促的时间里,猛札已喘着粗气转过来,他脸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想是仆倒在岩面上时碰伤的,但他此刻却似乎竟不觉得疼痛,只是睁大一双混浊的三角眼向四周打量。

于是,这位边疆大豪看清楚了他现在的处身之地,整个面孔上顿时展现出一片强烈的惊撼与迷惘,他呆呆地注视前面的水帘,嘴皮子在不停地翕动,喃喃的,不知念叨些什么。

良久——

寒山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冷然瞧着猛札,而猛札正跪在地下,不停的向水帘祈告叩头,那模样,可笑加上狼狈。

淡淡的,寒山重道:“老家伙,你似乎应该向大爷叩头才对。”

奇异的是,寒山重淡淡的语声,在这里发出,竟起了一阵猛烈的,空洞而清越的回声,连寒山重自己也吃了一惊,他这才发觉,周遭竟是如此寂静,那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已宛如被隔绝在流瀑之外了。

猛札似是如梦初觉,艰辛地转过身来,冲着寒山重丑恶地一笑,哑着嗓子,尴尬地道:“呃……汉狗,不,老汉,这岩面好滑……”

寒山重哼了哼,道:“待进了白玉宫,你会发觉连那里面的壁顶都光滑。”

猛札愣了愣,十分窘迫地怔在那里,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副欲语还休之状,寒山重半闭着眼,道:“虽然你这家伙的命是由大爷救回,但你可以不必致谢,因为你不是出自真心,大爷领受了也不是滋味。”

努力咽了一口唾沫,猛札舔舔嘴唇,讷讷地道:“不,红狮……红狮真的感激你,老汉,红狮会报答你的……”

寒山重豁然大笑,笑声激荡于四周,空洞得带着栗人的阴冷:“报答?用什么?”

猛札用手揉揉僵硬的面孔,低低地道:“白玉宫内所有财宝的一半……”

一抹古怪的微笑浮在寒山重的唇角,他含蓄地道:“谢了,不过,你知道,假如我想全得,我就会全部得到,而且,你早已答应过我得其中一半的。”

猛札有些难堪地龇龇牙,嗫嚅地道:“不过,嗯,不过……”

寒山重伸了个懒腰,闲散地站了起来,慢慢地道:“不过,以前阁下所答应分与大爷一半的话是假的,是么?”

猛札强笑了一声,尴尬地搓搓手,寒山重揉着双臂,笑嘻嘻地道:“没有关系,我也知道你以前的承诺是假的。”

又呆了一呆,猛札疑惑地道:“你知道?”

“当然。”寒山重哧哧一笑:“而且,我也打算一丁一点也不让你沾着,换句话说,我也想独吞,我们彼此间相对的条件很明显,你的人多,我的人少,可是,嗯,你那一边是乌合之众,我这一边却将猛兵悍!”

猛札张口想说什么,寒山重一摆手,又道:“老实说,仅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横扫你所有的属众,而其中当然包括了你阁下在内!”

慢慢的,猛札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这个红狮也明白,所以,嗯,所以,红狮已在你们的饮食中下了‘白露毒’……”

寒山重丝毫不感意外地点点头,悠闲地道:“你的武功不差,但在大爷眼里却不堪一击,不过,你那一身鸡零狗碎的淬毒玩意与近身相搏之术却够得上精,所以,大爷早已防备你这一着,你有个爱姬,叫做‘赫莎’,是么?”

猛札睁大了眼睛,惊异地道:“你,你如何知道?”

寒山重摸了摸满颔的胡茬,哧哧笑道:“好多天没有仔细修饰过,大爷现在的模样可能不大好看……”

像是堕在五里雾里,猛札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却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妙起来,他急急地问:“你,老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寒山重撇撇唇角,安详地道:“我是说,假如我好好梳洗一番,我的样子会很俊俏的,俊俏得可以使一些女子爱上我,当然,女子包括……”

猛札有些明白了,但仍愣愣地追问了一句:“你是指?……”

寒山重嘻了嘻,道:“指你的那一口子被我勾搭上了。”

奇异的,猛札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他笑得全身颤动,泪水溢出,指着寒山重的鼻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山重待他笑完了,静静地道:“你笑什么,老家伙?”

猛札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模样古怪地道:“老汉,我是说,你勾搭上了红狮最最疼爱的赫莎?勾搭上了红狮自她八岁时便进府来的爱姬?勾搭上了红狮视如天神的赫莎?勾搭上了住在警卫森严的后院中的赫莎?勾搭上了对红狮百依百顺如百灵鸟儿似的赫莎,勾搭上了……”

寒山重不待他说完,轻轻悄悄地探手入怀,待他抽出手来的时候,他的食中二指上,那么飘飘袅袅地拈着一件粉红色的,绣着一个金色狮头的物体,嗯,那是薄纱所制,女人贴着肌肤的小巧肚兜儿!

猛札还待得意地数说下去,目光一瞥及寒山重手中的肚兜,却已宛如遭到雷殛般,顿时停住,张大了嘴巴,快要吐出唇的“赫莎”,那个“赫”字便空洞的在他嘴里消失了,他瞪着那一双将要突出目眶的三角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个飘呀飘的小巧肚兜,呆如木鸡。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地道:“老友,假如你不信,奴,还有这件更精巧而令人遐思的小玩意。”

猛札全身一哆嗦,这么冷的气温,却冷汗津津地移动了一下眼珠,这一瞧,他几乎晕了过去,老天,寒山重左手上,晃动着一条五尺多长,由灿亮的软金制成,上面镶满了各色珍贵宝石,雕刻着七种细致的,栩栩若生的欢喜图的“守贞带”!

哧哧一笑,嘴里跟着“啧”了两声,寒山重轻轻又晃动了一下手上的“守贞带”,赞笑道:“这东西制造得实在精美,尤其价值不菲,看看这些闪眩着各色异彩的宝石,幻映着夜晚跳动晃漾的红烛,有月光,窗外寂静,万籁无声,罗纱帐里,那玉似的胴体滑如凝脂,横陈着,眼儿如媚,眉儿似柳,那轻轻的,带着如兰似麝芬芳的娇细喘息,那红馥馥、软绵绵的柔唇,蛇样的腰肢缠着你颈项的双臂……”

红狮大吼一声,面孔狰狞地扭曲着,疯狂得像一头野兽般向寒山重冲了过去,寒山重“哟”了一声,没有看见他身体移动,他已与猛札互相对换了一个方向。

猛札一着扑空,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掉到岩石的下面,寒山重哼了一声,左手箕张,隔着丈许距离用力虚空一抓,猛札已被一股强有力的无形吸力硬生生地带了回来。

这位南疆大豪红着脸,粗着脖子,充满醋意的眼里燃着怒火,一个劲地坐在地上喘息。

“假如你跌下去,老家伙,你就永不会再上来,下面暗流回涌,足能吞噬一头大象,而且,这次是大爷第二次救你的狗命。”

猛札咬牙切齿地瞪着寒山重,用手指着他,气得全身打哆嗦。

寒山重摇摇手,道:“呶,呶,看这一方霸主的酸劲,别过分认真,女人嘛,还不是像衣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玩玩也就算了……”

猛札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狠毒的样子似一条噬人前的百步蛇,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地道:“汉狗,红狮如能生还,赫莎这贱种必要得到她应得的报偿,桃花源后山有一个红蚁冢,红狮想,这将正好适合于她。”

寒山重舔舔嘴唇,低沉地道:“对一个失贞的女子,这并不算是一件过分的惩罚,假如是我,我会将一千条‘毒蜈蚣’放进她的七窍五官,然后,用小刀割破她的皮肤,当然,不要割得太多,只要见血就够了,这时‘毒蜈蚣’的毒性也差不多发做了,在她的内脏骨血里啃啮翻咬,她必定十分痛苦,但是,却不至于死,在她断气前,将她置入红蚁冢中,成千成上万的红蚁嗅到了血腥味,将更会蜂拥而至,把她啃得骨肉无存……”

寒山重缓缓的,津津有味地述说着,猛札却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蓦然双臂高举,语不成声地大叫:“汉狗……汉狗……赫莎虽然对红狮失贞,却与你有枕上之情,你……你竟想如此狼心狗肺地对待她?”

寒山重冷森地一笑,道:“我?不,你错了,老家伙,我只是帮着你出主意惩罚一个淫妇而已,与我又有何干?”

几乎气得一口气顺不过来,猛札双目翻白,嘴角抖索,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寒山重又哼了一声,平静得像古井之水:“大爷记忆之力甚强,方才说的每一个字尚不曾忘怀,大爷记得大爷并未说过与你那位‘赫莎’发生过枕上之情,但是,要处她于死地却是阁下亲口所云,是么?”

红狮用力摇了摇头,有些惊喜过度,他张口结舌地道:“你……你说什么?你……你说你没有和她……和她?”

寒山重冷冷地道:“是的,没有和她发生任何暧昧之事。”

像一下子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红狮和释重负地吁了口长气,但是,这口气尚留着一个余尾,他又似中了疯似的蓦然跳起:“汉狗,你骗我,你在骗我,假如你没有和她发生过那秽事,这……这肚兜与守贞带又自何处得来?你……你说,你说!”

寒山重直视于他,冷漠地道:“在阁下爱姬每日梳妆之际,她居屋之窗口,却与大爷的住处遥遥相对,水晶帘下看梳头,日子久了,自会由羞转奇,由奇生爱……”

猛札“呸”了一声,怒道:“一共才七八天,什么日子久?”

寒山重瞪了他一眼,生硬地道:“对一个拈花老手来说,七八天已是一个够长久的日子,老家伙,你不要插嘴,大爷整日与你那爱姬眉目传情,到第三天,便跃上她居室的窗口,当然,她住在楼上,隔着地面有五六丈高,但你会明白这种高度在大爷眼中看来,还不如一道土坎,自进入她窗口的那一天开始,大爷便开始向她倾诉仰慕之情……”

猛札气得两只三角眼几乎爆了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寒山重一摆手,又道:“你们,娶妻纳妾,除了仗着财势胡作非为,嗯,你的这一位大约也念了几年汉书吧?”

猛札吼道:“当然,红狮专在中原为她请了三个老酸儒回来教她诗书琴画,每月花费在这鸟事上面的银子就是百多两!”

寒山重点点头,道:“对了,这就对了,与大爷的计划更为有利,你那位赫莎相当多愁善感,自叹身世飘零,红颜薄命,大爷少不得温言细语善加安慰,到了第六天,大爷便答应待自此归去后携其共赴中土,享受那鸳鸯于飞之乐,山盟海誓订了又订,永不分离说了又说,终于,跟着又交换了交订信物。”

猛札脸色变紫,喉头呼噜呼噜地大吼:“你……你这汉狗,你,你真是胆大包天,花言巧语……”

寒山重又点点头,板着面孔道:“她认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大爷稍一相诱,便手到擒来,这是属于花言巧语一类,大爷早有妻室,安能再去惹下情债?大爷与她交换了信物之后……”

猛札大叫一声,道:“什么信物?”

寒山重一脸的不耐烦,扬了扬手中的粉红肚兜与守贞带,道:“这不是么?”

猛札用力把持住自己不至气疯,窒着嗓子道:“她……她……这贱人当着你面解下来的?”

寒山重摇摇手,道:“别急,说起你老兄那位爱姬也是算得贞烈之道的女人,大爷费尽唇舌,才说动了她将此两样贴身之物交与大爷,而大爷也将一块紫玉牌交付于她,嗯,顺便么,自她口中获知你老兄下毒于酒食内之事,她死心塌地的以为大爷倾心于她,她也将终身交托于大爷,当然她不愿她未来的同枕人就此完蛋大吉,是而,嗯,是而那‘白露毒’的解药就递到了大爷手上,换句话说,你这老家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也就不得而逞了。”

猛札气得双手乱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狠狠地道:“好,好,怪不得这贱人一再使那娇媚手段要红狮将白露毒解药交于她保管,原来却是如此,红狮对她情深义重,到头来这贱人却出卖于我……”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地道:“但是,她也对你好极,至少,她曾一再要求大爷不要伤害于你。”

猛札微微一怔,尚未说话,寒山重已接着道:“在往昔,你是否经常打骂凌辱于她?而且,更与其他女子胡天胡地?其实,赫莎一直对你很好,只是嫉妒别的女人抢去了你对她的情感,由嫉生恨,由恨生变,当然她得不到你的全部情爱就只好悲观的另谋发展,她心底还是爱你的,否则,她又怎会帮着你说话?要求我不要与你为敌?这种女人实在少见,你这老家伙虽然时常打骂于她,她却并不恨你,女人要的只是男人的情爱,她越爱你,越想独占你,如果你再去和别的女子胡调,这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无形中就想报复,就要也令你难受,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她舍不得你?发生了一件事,不要只去指责对方,自己也要好好反省一番,老友,你自己想想,是否你对不住她的地方太多?而且,以前她对你又如何?一定是百依百顺的吧?”

缓缓的,在过了长久的一阵以后——

冰冻解了,猛札用手摸着他那副尊容,一个人在愣愣地想着,微闭着眼,眉梢嘴角,勾出一副淡淡的了悟图纹,然后,这图纹渗揉于云雾风息般的歉疚的笑意里,有春天的气息,在他脸上。

寒山重暗里吁了口气,故意叹了一声:“自古以来,只有女人是最难以了解的东西,自古以来,也只有被人一直深爱而不自觉才是最愚蠢的事……”

猛札蓦地大吼一声,叫道:“老汉,来,让红狮与你握手!”

寒山重吓了一跳,却迅速接住了猛札伸过来的双手,二人紧紧地握在一起,猛札大力摇晃着彼此的手,高兴地道:“老汉,一谢你救过红狮的性命,再谢你指点了红狮迷津,使红狮明白了男女之情的玄妙深奥!”

寒山重苦笑一下,道:“岂敢,老友,你最好不要老是一个表情,高兴的时候也叫,生气的时候也叫……”

红狮猛札兴奋地道:“老汉,说真话,你确实是个奇才,就此一言为定,红狮说什么也将要白玉宫内的财宝送你一半,送定了,非送不可!”

寒山重咽了口唾沫,道:“谢,谢谢你了,阁下盛情,大爷不领便是不受抬举……”

他心里却在苦笑,嘀咕道:“老天,这也叫送?这老甲鱼还好像我领了他莫大情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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