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秀珍觉得那不太合逻辑,所以,她开始感到自己一开始的推断有点不对了,她是推断木兰花在追敌人,所以才和安妮离开了屋子的。
但是现在再检讨起来,就发现敌人是有目的而来的,木兰花和安妮,是被迫离开屋子的可能性更加大一点!因为那两本书已经不在了,而敌人的目的,是那两本书,书不见了,自然是敌人占了上风!
穆秀珍一想到这里,不禁发起急来,她又冲上了工作室,按下了几个掣,希望木兰花和安妮在离去的时候,身上带着无线电波发射机,那么,她就可以在显示踪屏上,发现她们的去向。
可是穆秀珍却失望了,她没有发现甚么。
而这时,警车的警号声,已经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不到十分钟,屋子中已满是警员,穆秀珍吩咐两个警员留在屋子里,木兰花一有消息,就来通知她,而她则带着其余的警方人员,离开了屋子。穿过了公路和灌木丛,来到了悬崖边。
这时,漆黑的海面上,有探照灯的光芒在移动,有三艘水警轮也奉命赶到了,悬崖上的警方人员也亮起了探射灯,同时,用无线电对讲机,通知着水面上搜索的人员,戴维斯少校堕崖的地点。
海面上十分黑,风浪也很急,要找寻一个自悬崖上跌进海中的人,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时间慢慢地过去,穆秀珍仍然未曾得到木兰花和安妮的消息,而越是接近天亮,气温就好像越来越低,尽管,在天色微明时分,接到了水警轮方面的通知,找到戴维斯少校的尸体!
穆秀珍回到了屋子里,送走了警方人员,天色已经大亮了。
天气阴霾而寒冷,壁炉的炉火早就熄灭了,穆秀珍也不再去点火,她只是焦急地握着手,望着电话,忙了一夜,她也没有倦意,只是盼望木兰花和安妮回来,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穆秀珍越等越心急,好不容易,听到门外有汽车的声音,她忙自窗口望下去,看到一辆警方的车子,停在门口。一个警官刚从车中跳出来。
穆秀珍认识那个警官,那是负责谋杀案调查的杨科长。穆秀珍看到是他,不禁皱了皱眉。
杨科长无异是一位极优秀的警务工作人员,警方的特别工作主任高翔,对杨科长缜密的头脑,负责的工作,有着极高的评价。不过就人论人,穆秀珍不但不欣赏杨科长,她觉得杨科长的人太深沉,脸上永远是那样平平淡淡、冷冷漠漠的,好像即使是整个天空,正在轰隆轰隆地塌下来,也难以引得他抬头向上望一望似的。
穆秀珍自己是一个如此开朗和表面化的人,自然她无法欣赏性格和她全然不同的杨科长了!
她看到,杨科长在下了车之后,板着脸,他那张寒脸,真会使人觉得天气更冷!
杨科长按着门铃,穆秀珍有点不愿意,但是她还是走出去,开了门,杨科长只是望了穆秀珍一眼,连“穆小姐,你好”也没有说一声,穆秀珍也赌气不出声,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
杨科长也不坐下来,进了屋子之后,又再看了一下,才用冷冰冰的声音道:“木兰花小姐不在?”
穆秀珍没好气地道:“不在,我也等了她一夜,一点消息都没有,要是你忙的话——”
穆秀珍略顿了顿,她那样说,简直是在暗示杨科长可以离去了。
不过,杨科长却并没有要离去的表示,他打开了手中的活页夹,向穆秀珍望了一眼,道:“穆小姐,请你将戴维斯先生堕崖时的情形说一说!”
穆秀珍瞪大了眼,道:“为甚么?有甚么意外发现?”
可是杨科长的声音。却仍然是那么平淡,他也没有说别的,只是重复地道:“请你将戴维斯先生堕崖的经过说一说!”
穆秀珍瞪着杨科长冷漠而没有笑容的脸,一时之间,气得几乎讲不出话来,直到她心里连骂了七八声“僵尸”之后,她才想到,杨科长是警方人员。他自然是为公事而来的,自己有义务要回答他的问题,这才忍下了心头的怒意,将经过的情形约略讲了一遍。
杨科长一面听,一面记着。
等到穆秀珍讲完,他才冷冷地问道:“你在追他出去的时候,没有发现有别的人?”
穆秀珍道:“没有!”她的心中又骂了一声“僵尸”,当她望着杨科长瘦长、苍白、冷漠而无表情的脸,真像是一具僵尸之际,她感到一阵快意。
杨科长又问道:“在灌木丛中,在悬崖边上,也没有别的人?”
穆秀珍实在有点不耐烦,大声道:“没有!没有!”
杨科长连眼睛也不翻一下,虽然穆秀珍的声音,已然完全是在叫喊了。他翻了翻活页夹中的一些文件,声音仍然是那样冰冷、平板,道:“穆小姐,戴维斯先生,不是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穆秀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不是自己跌下去的,难道是有人推他下去的?”
杨科长这才用冰冷的眼光,望着穆秀珍,道:“不但是推,穆小姐,他的后腰上中了一刀,那柄五寸长的利刀,还留在他的腰际,他是中了一刀之后,再给人推得跌下悬崖去的!”
穆秀珍陡地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戴维斯少校是被人刺了一刀之后,才跌下悬崖去的?这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可是,杨科长是一定不会胡乱捏造出这个事实来的。他根本没有捏造的必要!
杨科长一直盯着穆秀珍,陡然之间,穆秀珍明白他是为甚么来的了!
穆秀珍在明白了杨科长的来意之后,只是发怒,而并不吃惊,她陡地叫了起来,道:“你在想甚么,是我刺了他一刀,推他下去的?”
杨科长连眼皮也不颤动一下,冷冷地道:“当时,只有你和他两个人,而他中刀的部位,是他自己无法刺得中自己的!”
穆秀珍气得大叫了起来,可是她愤怒的叫唤,显然全然无补于事,杨科长又冷冷地道:“穆小姐,在职责上,你是唯一的疑犯,所以。我要拘捕你!”
穆秀珍实在忍不住了,她将在心中骂了几百遍的话,骂了出来,用尽了气力,吐道:“你这个臭僵尸!”
杨科长仍然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显然他被人骂着“僵尸”,也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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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在工作室中,对着那三列九幅荧光幕,全神注意着,可是她的心中,也不禁在想,戴维斯少校,在客厅里对木兰花和穆秀珍,说些甚么呢?
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立时又想到,明天,应该花一点工夫,去装置一个传音装置,使她能在工作室中,同时也能听到客厅中的声音。那么,现在她就可以知道戴维斯少校在讲些甚么了!而当她那样想之际,她忽然想起,她们屋子的客厅中,也有着四支电视摄影管。那是云五风替她们装的,装好之后,还没有用过。
安妮一面心中暗骂着自己蠢,一面又按下了几个掣,不到半分钟,另一组四幅荧光幕,也亮了起来,客厅和饭厅中的情形,全在眼前了。
安妮又调节了几个掣,云五风显然忘记了传音装备,那时安妮只能看到客厅中的情形,而听不到声音,她这时看到的,正是戴维斯少校抱着一只坐垫,神情极其惊惶不安,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坐垫,安妮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着,可是突然之间,她的笑声中止。
因为就在那时,她看到饭厅通向厨房的那扇门,正在不断地打开又关上。
那扇门那种开关摇动的情形,就像是有很强烈的风,在将门吹来吹去一样。
可是安妮才从客厅上来,她可以肯定外面的风虽然紧,但是客厅里却是一点风也没有的,要是客厅里有风,木兰花和穆秀珍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那扇门,的确像是被风在吹动一样,在摇动着,安妮陡地吸了一口气,又向木兰花望去,她看到木兰花和穆秀珍,正一起望着戴维斯少校。并没有留意那扇从客厅通向厨房的门正在摇动。
安妮越想越奇,站了起来,可是,当她站起来时,她又看到,那扇门好端端地关着,一点事也没有。
安妮不禁擦了擦眼,刚才,她明明是看到那扇门在移动的,难道是眼花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安妮心中在想着,是不是应该将看到的事情,告诉木兰花,她正在那样想,还未曾有决定时,客厅中的情形也起了变化。
她看到戴维斯少校抛下了坐垫。向后退去,然后转过身向门口奔去,而穆秀珍则闪身拦住了戴维斯少校的去路。
而也就在那同时,她也看到,刚才并不是她眼花,通向厨房的那扇门,又迅速地打开来,有一样东西,正出现在门口。
她应该想到,是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可是无论如何。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人,那真是很难形容的,那东西在门打开之后,像是想走出来,那东西的形状,有点像人,但是却更像是一具石像——一具雕刻线条,十分古怪,看来似人非人,似神非神的一种东西。
安妮那一刹间所想到的是,她绝无法将她看到的东西,形容出来,一定要通过电视录像装备,将之录下来才行。她一想到这一点,立即开始行动,而在那前后不过半秒钟之际,她又看到那“东西”,正退回厨房去,门也随之关上。
安妮忙按下了一个掣,一面急叫道:“兰花姐,快来看——”
当她按下了那个掣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因为她按下的,并不是开动录像机的掣,反而按错了关电视机的掣,四幅荧光幕上,光芒闪了一闪,随即甚么也看不到了。
而就在那时,她听到了木兰花的叫声,木兰花在叫穆秀珍留住戴维斯少校。
接着,便是脚步声,木兰花冲了进来,道:“甚么事?安妮?”
安妮在看着电视机,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自然,她只不过呆了短短的时间,便立时道:“一个……怪物!”
木兰花在那刹间,显然并没有怀疑安妮那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她知道安妮从来也不是大惊小敝、胡言乱语的人,她大步跨进来,又打开了电视机。
可是,等到电视荧光幕,迅速亮起来之后,那扇门关着,毫无异状。
木兰花向安妮望了一眼,再去看另一组荧光幕,房门大开。穆秀珍已经追着戴维斯少校出去,木兰花看到了穆秀珍正拉下少校的一只鞋子,顺手抛了开去。
木兰花又向安妮望去,安妮急急道:“兰花姐,真的,一个怪物,一定还在厨房里,我们一起去看!”
木兰花立时转身,和安妮一起向门口奔去,工作室的门开着,然而,当她们才奔到门前,准备冲出去时,工作室的门陡地极快地合拢来,木兰花的反应,何等之快,立时一脚踢出,可是当她一脚踢出之际,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普通房子的房门,都是向着房间内打开的,但是木兰花的那幢小房子中,所有房间的门,打开的方向。却恰恰相反,全是向外开的。
因为木兰花的生活,极其多姿多采,而她在历年来,在对付各种各样的罪犯之中,结下了不少强敌,那些敌人,有的是极具才能,而且危险性极高的人,所以木兰花的住所之中,有着种种科学化的装置,来防止这些敌人的侵入。她故意将房门开启的方向,弄得和传统性的建筑相反。是基于“给敌人任何微小的不方便,就是对自己有利”这一原则而设计的。
当然,仅仅将房门反装,绝挡不住凶恶敌人的来袭,但是来袭的敌人,一心以为门是向内推开,而实际上却是需要向外拉才能打开之际,他就可能有几秒钟的耽搁。在生死攸关的争斗之中。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决定生死了!
而且,事实上,木兰花好几次死里逃生,赐给她转机的,也只不过是敌人一秒钟的犹豫而已。
这时,木兰花和安妮疾冲向门口,房门突然由外合拢来,木兰花刹那之间,就可以肯定,那绝不是风吹得门关上来的,因为那时,在感觉上,根本没有风!
如果不是风将门吹动,那么,一定是有人在门外,用力推那扇房门了。
木兰花的反应来得十分快,她立时一脚踢出,想将门踢开。以她那一脚的力道而论,足可以踢开门,而且将门后的人撞倒的!
可是她的反应虽快,还是慢了一步,等到她一脚踢在门上之际,门已经关上了,门关上时所发出的“砰”然声响,和她一脚踢在门上的那一下声响,几乎是同时传出来的,紧接着,她又听到好像有甚么东西,在门外,向门上撞了一下。
木兰花立时料到,那可能是在门外推门的人,用的力道太大,以致虽然他迅速地将门关上,但自己的力道也收不住,一下子撞到了门上。
不过,木兰花这时自然没有时间去深究这样的琐事,她立时喝了一声:“甚么人!”
同时。她伸手去开门,又叫道:“安妮!”
她只不过叫了一声“安妮”,并没有叫安妮做甚么,可是安妮和木兰花在一起久了,自然知道木兰花以这样的语气,在这样的情形下叫她,究竟是为了甚么。
她知道木兰花未说出来的话是在警告他,有危险的事要发生了,快准备应付。
所以安妮一面也向门口奔去,一面已顺手将桌上一只扁平的金属盒子,抓在手中,在那只扁平的盒子中,有着可以应付困境的工具,和几件袖珍型,但是效果十分好的武器在。
安妮才一抓了盒子在手,木兰花就已经推开了门,门一推开,木兰花就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而安妮紧随在身后。
可是,刚才将门推上的那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的话——的行动,快得出乎她们的想象之外。
她们才冲出房间,就听得厨房门也是“砰”地一声,真难以想象那人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楼上到了楼下,又奔进了厨房之中去的。
木兰花连一停也没有停,立时冲向楼梯扶手,安妮也冲了过来。
安妮比木兰花更敏捷,她一冲向楼梯的扶手,手在扶手一按,就毫不犹豫地越过了扶手,向楼下直跳了下去!
楼上楼下的高度,大约是十二呎,木兰花刚想提醒安妮小心,眼前突然黑了下来!
屋子的电源被截断了!
在黑暗之中,木兰花听到安妮落地的声音,一听到那种轻微的声音,木兰花就知道,安妮充份发挥了自高处跃下的技巧,全身肌肉收缩,直到落地的一刹间才弹开来,她并没有受伤。
木兰花预料得不错,她立时听到安妮叫道:“兰花姐,我没事!”
木兰花还未曾来得及回答安妮的话,在黑暗之中,一股劲风,突然迎面袭了过来!
直到现在为止,一切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以致木兰花根本一点预防也没有,她也没有戴上有红外线的眼镜——如果戴上那种眼镜的话,她就可以在黑暗之中,看到发生的一切。
但这时,她甚么也看不到,她只是感到有一股劲风向自己迎面袭来,这种在木兰花可以毫不怀疑感觉到有人向她袭击的感觉,普通人其实是感觉不出来的,但是木兰花非但可以感觉得到而且,从极轻微的空气激荡的声音中,她还可以立即判断出,向自己迎面袭来的,一定是一柄极其锋利、形状略弯的利刀!
木兰花的反应极快,她立时头向后一仰,同时,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下反击,立时有了结果,她明显地感到,她踢中了一个人!
那个人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接着,便是那个人跌下楼梯去的声响,那人在跌下楼梯去之际,显然对他自己的身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是东倒西歪,直撞了下去的,是以又传来了几下栏杆断折的声响,不过那几下声响,听来十分异样,引得木兰花略呆了一呆。
当电灯突然熄灭之际,安妮刚好落地,她一滚跃起,仍然冲向厨房的房门,推开门,进了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她还未曾出声问发生了甚么事,就听得木兰花大叫道:“安妮,小心!”
安妮已经来到了电掣箱的前面,一听得木兰花出声警告,立时转过身来。
她才一转身,就立即知道,有人也冲进了厨房来。安妮顺手推过一张椅子去,可是,冲进来的那人,势子十分快,安妮推出的那张椅子,并没有撞中他,从声响听来,椅子是撞在墙上了!
接着,厨房通向后院的门也被撞开,寒冷的北风卷了进来,就着外面的一点微光,安妮依稀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闪了一闪,就没有了踪影。
安妮忙转身,扑到了电掣箱,她的手才一碰到电掣箱,就知道总掣被人关掉了,她拉下总掣,全屋的灯光复明,木兰花也已进了厨房。
木兰花和安妮互望了一眼,立时一起向厨房的后门奔出去,一面奔,木兰花一面问道:“你看到了甚么?”
安妮道:“一个矮小的人影!”
在到了后院,离开屋后的围墙还有五六呎时,木兰花身子就跃了起来,双手按住了墙头,身子翻起,翻过了围墙,安妮接着也翻过了墙,墙后是一个长满了灌木的小土坡,虽然寒风呼号,但是她们还是可以听得出,灌木丛中,有一点异样的声音传来。
那显然是有人在灌木丛中,迅速地向前奔逃着,木兰花和安妮两人毫不犹豫地奔了过去,她们穿过了灌木丛,越过了那土坡,她们一直没有看到要追逐的人是甚么样子,但是凭她们敏锐的感觉,她们却可以知道,她们要追的人,一定就在前面,所以她们一直不断地向前追着。
在漆黑、寒风呼号的晚上,在荒山野岭之中,要追逐看不到的目标,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可是她们还是一直向前追着。
木兰花和安妮两人都是经过严格体力训练的人,尤其是木兰花,自小就接受严格的东方武术的训练,体力的发挥,可以说是在常人的三倍以上。
可是,在将近两小时不断的奔跑之后,她也不禁有点气喘了起来,安妮在半小时前就开始落后,但还是咬紧牙关,跟在木兰花的后面。
木兰花一面追,一面心中也不禁想到在前面奔逃的,是甚么样的人,何以他们的体力,竟可以如此之持久,还在自己之上?
木兰花对自己的住所四周围的环境,自然相当熟悉,她估计。在这两小时之中,她已经追出了大约五英哩,连绵起伏的山坡,应该中断,前面该是公路了!
她的估计没有错,当她迅速翻过了一个高坡之后,就看到了在山中开出来的,只不过三十呎宽的公路。
在这种偏僻地方的公路,两旁并没有路灯,但是无论如何,在平坦的公路上,总是比较明亮些,木兰花立时看到了她追逐的目标。
她在黑暗中,并不是白追的,一共是两个人,那两个人,在过去的两小时之中,一直被木兰花和安妮在追着,看来他们也是刚到公路不久。
奇怪的是,他们到了公路之后,并不再奔逃,只是在公路上,不断地跳着。
鲍路是在山中开出来的,木兰花追到由山开出来的悬崖上,从上面向下望去,约有三十呎高,那两个这时在公路上跳着的人,自然是跳下去的!
三十呎高!
下面是坚硬的公路路面,如果是在生命受到极度的威胁之下,木兰花也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向下面跳下去!
但是,在这样的高度,跃向坚硬的路面,要说能确保不受伤,木兰花也没有把握。如果她这时不是亲眼看到,那两个人就在公路上跳跃着,她会说,世上没有人可以从那样的高度跳下硬地而不受伤!
木兰花在悬崖边上,略为停了一下,安妮也喘着气,赶了过来。
安妮是直冲了过来的,她几乎站立不稳,急速地喘着气,木兰花忙扶住了她。
下面公路上的那两个人还在跳着,天色很黑,其实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不过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两个人,身材很矮小,大约只有四呎左右,那不像是成年人的身高。
而如果不是他们的身上,穿着灰白色的衣服的话,可能还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身形来。安妮被木兰花扶住,一面喘者气,一面道:“他们……是怎么下去的?”
木兰花还没有回答,在公路上的那两个人居然也听到了上面有人声,一起抬起头来。
他们抬头向上一看,连木兰花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安妮更是立时叫了起来,道:“就是那怪物!”
那两人,用“怪物”来形容他们,实在不算是过份,因为他们一仰起头来,连脸上也是灰白色的一片,好像有五官,但是在黑暗中看来,却只不过是几个黑色的斑点,如果不是他们在跳着,又在挥舞着双手的话,那么,他们只像是两截涂了灰漆的树干!
木兰花一伸手,自安妮的手中,取过了那只金属盒子来,但是她还未曾有机会,将金属盒子打开来,公路上的那两个人便一起发出了尖锐的呼叫声,而同时,汽车的疾驶声,也传了过来。
那辆汽车的来势,快到了极点,速度至少在八十哩以上,而且在转过一个弯角之际,完全没有慢下来,可见得驾车人技术的高超。汽车直驶向公路上的那两个人,车门也打开,当车子在那两个人的身边驶过之际,那两个人动作之快,简直就像是两头野兔一样。立时窜进了车中,车子的速度,甚至没有慢下来,一面向前驶,车门也立时关上。
这一切的经过,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木兰花本来想以金属盒中的武器,袭击在公路上的那两个人的。
可是,当汽车一出现之际,她就改变了主意,当汽车掠过,那两个人窜进了车厢之际,木兰花也已经扳动了她握住的一柄枪的枪机。
自那柄枪中射出来的,并不是子弹,而是一枚有着强力磁性的,小型的无线电发射仪。
车子的去势虽然快,几乎在转瞬之间,便已经转过了公路的弯角,而且迅速地远去,但是木兰花还是肯定她射出的那枚小型无线电波发射仪,已经射中了那辆车子,而且。已经牢牢地吸在那辆车的车身之上了!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她在盒子盖中,拉出了一幅只有两吋见方的荧光幕来,按下了两个掣,荧光幕亮了起来,有一个亮绿点,迅速在向前移动着。
木兰花和安妮两人互望了一眼,木兰花熄了荧光幕,盖上了盒盖,向下略看了一看,两个人一起踏着悬崖上的石角,攀了下去。
等到她们过来到了公路上后,安妮问道:“兰花姐,这两个……这两个……”
木兰花一面迎着寒风,向前走去,一面道:“安妮,这两个是人!”
安妮苦笑了一下,她就是心中觉得这两个,不怎么像人,倒更像是甚么怪物,所以那句话,才迟疑了一下,未曾尽快地讲了出来的。
这时,她跟在木兰花的身后,道:“这两个人……他们不见得也是学我们那样攀下来的吧!”
木兰花摇头道:“不是,我追得他们相当近,他们没有时间慢慢攀下来!”
安妮的声音有点骇然,道:“那么,他们……他们难道是跳下去的?”
木兰花道:“我想是这样!”
她们继续沿着公路,向前急速地走着,希望在路面能发现一辆车子,可以继续她们的追踪,可是,在如此的寒夜之中,这条公路又是如此之偏僻,要发现一辆车子,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
木兰花回头向安妮望了一眼,当她看到安妮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之际,她道:“安妮,根据已经发生的事实。你应该可以推断得到这两个人是甚么人!”
安妮没有出声,缓缓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木兰花那样说,是对她的智力和推理能力的一种考验,而且,木兰花既然这样说,那么,她心中对那两个人,自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安妮咬了咬下唇,她一直以木兰花作为自己的榜样,木兰花可以想得到的,她也应该可以想得到!
她一面向前走着,一面急速将零零碎碎的事组织了起来,这两个人的身形十分矮小,比平常人为矮。只有四呎上下,而他们的动作十分敏捷,敏捷得超乎寻常。而且他们的体力十分惊人,不像是少年人,他们可以持续奔跑两小时之久!
他们的服装十分古怪,他们的脸上,看来也是一片灰白,那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衣服,连着头套住的缘故。
如果他们的的确确是人,而不是甚么怪物的话,那么,他们应该是某一个地方的土人!
安妮的脸上,开始现出了一丝微笑,她将她所想到的,讲了出来。
木兰花嘉许地点着头,道:“不错,可是你还没有最终的结论!”
安妮道:“我不能作最终的结论。”
木兰花道:“你的推理能力十分高,可是对任何事情,要作出最终的结论,还要依靠丰富的知识,如果你能知道甚么地方的土著是身材矮小、体力极强、行走如飞,而又喜欢穿连头套住的衣服的话,那么,你就可以作出最终结论了!”
安妮望着木兰花。道:“兰花姐,他们是甚么地方的土人?”
木兰花的声音很平静,道:“他们是缅甸北部,丛林区和山区的生活的掸邦族人!”
安妮呼了一口气,道:“兰花姐,妳好像甚么事全知道!”
木兰花转过头来,望着安妮,神情十分严肃,道:“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可以知道一切,但是有的人知道得多,有的人知道得少。知道得多的人,也没有甚么秘诀,就是不断地在书本上或实际生活中接受知识,你看一本书,当时可能只不过为了兴趣,也可能觉得没有甚么用,但是你却在书本中得到了知识,知识累积起来,就变成智慧了!”
安妮抿着嘴,点着头,在寒风和黑暗之中,她的神情看来也极其严肃。
她们继续向前走着,那时,穆秀珍早已回来,在家里等着她们了,可是无论穆秀珍怎么想,也想不到安妮和木兰花会冒着寒风,在荒僻的公路上步行!
木兰花大约每隔十分钟,就揭盒盖,拉出那幅小荧光幕来,查看那辆车子的去向,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车子竟然是向市区驶去的,不过在进入市区之后,又转入了另一条公路,一直向前驶。
木兰花像是在喃喃自语,道:“这是甚么地方?”
安妮道:“看情形,他们的目的地,是在新落成的大码头!”
木兰花略点一点头,没有再说甚么。
新落成的大码头,是本市日新月异,许多项大建设中的一项,在一个卫星城市的附近。所兴建的,是合乎世界第一流标准的货柜运输码头。当这个码头启用之际,木兰花曾和安妮一起出席过一项启用仪式,那的确是宏伟壮观的建筑。
可是,那两个人,为甚么要去这个码头呢?
又步行了大半哩,她们才在路边,发现了一间小屋子,屋子门外,停了一辆汽车。木兰花和安妮,互望了一眼,安妮向着屋子,低声道:“对不起!”
她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弄开了车门,接着,发动了引擎,车子向前驶去。当然,她们的目的地,就是大码头。
那辆车子旧得可以,安妮在驾驶了它之后不久,就发现它最高的速度,不能超过四十哩,一过四十哩,整辆车子,就会像肺结核第三期的病人一样,剧烈地呛咳起来。
但是有一辆车子,总比较好一点,二十分钟后,她们又找到了第二辆。
第二辆车子正常得多了,可是,当她们来到大码头的时候,天也快亮了。
木兰花一直注视着小荧光幕。车子进入了大码头的范围之后,安妮减慢速度,车子沿着码头向前驶着,在朦胧的晨曦之中,可以看到一艘艘巨大的远洋轮船,停泊在海边,海面上还有很多艘船。
清晨的大码头,显得很静,繁忙的货物吞吐工作。还未曾开始,巨大的卡车,一辆一辆地停着,二十几呎长的货柜箱,排列在码头另一边,仓库之外。
木兰花留意看着码头的四周,两个护卫人员走了过来,对安妮驾驶的车子,投以奇怪的一眼,但是却并没有过来干涉,安妮继续驾车前驶。突然之间,小荧光幕旁边,一盏小红灯,不断地闪动起来。
木兰花挺了挺身子,这表示,离她们追踪的目标,已经只有五百公呎距离了!
晨曦更明亮,天色很阴霾,视野不是很广,可是当车子再向前驶之际,她们已经可以看到,在前面,一艘大轮船旁,停着一辆汽车。
那辆汽车,停在轮船旁边,看来十分碍眼。当那辆车子,在荒僻的公路上,载走了那两个人之际,木兰花和安妮两人,对那辆车子,只有一瞥间的印象,但是这时,她们一眼就可以看到,道辆停在大轮船旁的车子,就是她们要追寻的目标!
安妮又加快了速度,她们离那辆车子,已经不到两百公呎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两幢仓库之间的巷子中,响起了一阵警号声,一辆警方的车子,疾驶了出来,拦住了安妮的去路。
安妮紧急煞车,两辆车子,几乎撞在一起,一个警员自警车中走了下来,道:“喂,在这里,是要特别通行证才准许行车的!”
安妮坐着没有动,她只是注意看前面的那辆车,那辆车子中,全无一人。木兰花则探出头去,道:“对不起,我是木兰花!”
另一个警员也从警车中走了下来,看来,他们对执行任务,十分认真,他们一起道:“木兰花?哦,是高太太,不过,对不起,没有特别通行证,是不准驶进码头区来的!”
木兰花点头道:“既然有这样的规定,我也不坚持,不过那辆车子——”
木兰花伸手向停在大轮船旁的车子指一指。
一个警员立时道:“那辆车子,是奥特船长的!”
木兰花微笑着,道:“奥特船长——”她一面说,一面向那艘大轮船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就是远洋号的船长,是不是?”
两个警员一起点头,木兰花向安妮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出来,安妮道:“在这里步行,不要特别通行证吧!”
那两个警员忙道:“当然不要!”
木兰花和安妮立时一起向前走去,那两个警员望着木兰花留下来的车子,一时之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而木兰花和安妮两人,已经来到了那辆车子的旁边,木兰花一眼就看到,她射出的那枚袖珍无线电波发射仪,附着在行李箱的盖上。
木兰花将之取了下来,又弯身向车厢内望了一眼,安妮走过去,伸手在车头盖上,按了一按。
木兰花道:“我们至少迟到了四小时,已经冷了!”
安妮点了点头,木兰花向轮船上望去,在近处看,船身更显得高大,甲板上的情形,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两架巨大的起重机,在缓缓移动着。
船就泊在码头旁边,有梯子自码头通向船上,木兰花看了片刻,说道:“安妮,你——”
木兰花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她本来是想叫安妮去通知警方的。
但是一转念间,她想到这件事,直到现在,似乎还和警方扯不上关系,还是等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再说的好,所以她就改变了主意。自然,木兰花并不知道戴维斯少校已经出了事,不然她绝不会改变主意的。
安妮在等着木兰花说下去,木兰花道:“我们一起到船上去看看,小心点。”
安妮点着头,她们一起来到梯旁,木兰花在前,安妮在后,一起向上走去。
她们才走了一半,就听得上面有人大声叫道:“喔,你们干甚么?”
木兰花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水手,正俯首望着她们,充满了疑惑的神色。
木兰花并不理会那水手,仍然向上走着,直到她来到可以踏上甲板时,又有几个水手走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才道:“我要见奥特船长!”
几个水手的神情更疑惑,两个女子,一清早要来见船长,这事情无论如何,是十分不寻常的,他们让开了些,木兰花和安妮,一起上了船。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高级船员,走了过来,道:“甚么事?”
木兰花又将要见奥特船长的话,讲了一遍,那高级船员皱着眉,道:“两位是甚么身份!船长没有随便接见人的习惯,即使是新闻记者。”
木兰花笑了一笑,道:“请你去对船长说一声,这份事十分重要,如果你去对他说,那两个掸邦人奔得还不够快,他一定会见我们的!”
斑级船员睁大了眼睛,惊异莫名,道:“我不明白,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安妮道:“你不明白,船长明白的,你只管去说。别耽误了事!”
斑级船员的神色仍然充满了疑惑,但是他还是转身走了开去。
木兰花在甲板上踱着步,那船真是大,只怕有两百公呎长,站在甲板,几乎望不到船尾,木兰花一面踱着,一面在不断思索着,将一切发生的事,从头至尾,想了一遍。
整件事的起源,自然是环绕着那座在缅甸北部森林中那座古怪的寺院而发生的,对木兰花而言,事情的开始,是自她收到了戴维斯少校的来信,和安东尼教授的手稿之后开始的。
少校的来信,并没有说甚么,只不过说有一件怪事,而他深受着这件怪事的困扰,他在英国的一个国际警方的朋友,建议他来找木兰花求助,他就要来拜托木兰花,先寄上一封安东尼教授的手稿。请她参考。
少校果然来了,以后发生的事,木兰花全经历过,只要约略回想一遍就可以了,使木兰花不明白的是,何以少校会显得如此之惊惶,又何以会有两个掸邦族人,跟踪前来,那两个掸邦族人,和这艘大轮船的船长,又有甚么关系?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海风很劲,她觉得有点冷,而事实上,她就算将一切都想了一遍,还是甚么结论也得不到,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在甲板上工作的水手,不时向木兰花和安妮,投以好奇的眼光,那高级的船员在十分钟之后,就走了回来,木兰花微笑着。她意料到她可以见到奥特船长了!
可是,她却料错了!
那高级船员来到了她们的身前,脸色很难看,道:“两位,如果再不离开船,我们要采取行动了!”
木兰花怔了一怔,道:“你没有转述我的话?”
斑级船员愤然道:“自然转述了,但是奥特船长说,他从来也未曾听过那么无聊而没有意义的话!”
从那位高级船员那种悻然的神色看来,显然他在向木兰花转述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受了船长的申斥!
木兰花陡地呆了一呆,安妮在她耳际低声道:“兰花姐,我们闹起来,不怕船长不出来!”
木兰花摇了摇头,她已经注意到,码头上工作的人,开始多起来了,这并不是一艘小船,而是一艘超过两百公呎长的大船,真要闹起来,船长也可以躲着不出来的。
在她犹豫间,那高级船员又道:“请你们立即离船!”
木兰花微笑着,道:“好,我再问你一句话!”
斑级船员一副不耐烦的神态,木兰花不等他有机会拒绝,就道:“这辆车子,是不是奥特船长的?”
斑级船员循看木兰花所指,向下看了一眼,道:“是的,那又怎么样?”
木兰花的声音很平静,道:“没有甚么,你要是再见到他,不妨对他说,他那辆车子——”
木兰花讲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事情一样,倏地停了下来。
在木兰花身退的安妮,也不禁呆了一呆,因为木兰花是很少话讲到一半就停下来的人,而接着,木兰花所说的话,更令安妮为之愕然,她用一种十分抱歉的声音道:“真对不起,我想我是弄错了,真对不起,请原谅我对你们的骚扰!”
安妮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那高级船员却还是余怒未息,他挥着手,道:“算了!算了,你们快下去吧,我们要开始卸货了!”
木兰花又再道歉,安妮想说甚么,但是木兰花却向她作了一个手势,已转身向船舷走去。
安妮跟在木兰花的后面,道:“兰花姐——”
木兰花叹了一声,道:“我们要追的车子,并不是船长的那一辆!”
安妮忙道:“可是——”
木兰花望了安妮一眼,安妮还是接着说下去,道:“可是的确是这辆车子!”
木兰花道:“外型、颜色,都很相似,安妮,别忘记那辆车子,我们根本没有看清楚!”
她们一面说,一面已攀下了梯子,安妮仍然不很明白,她问道:“是的,可是那无线电波发射仪,不是在船长的车子上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