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和马,在路上追逐着随风而滚的干草团,深秋的景色,十分苍凉,马上的人,都可以看到前面的古塔了,太阳已经西斜,在斜阳中看来,那座古塔,似乎更加巍峨,也更显得苍凉。
大队人马在前,只有骆逸一个人骑着瘦马在最后。
骆逸像是并不属于这一群人之中,他低着头,谁也不看,他的神色看来,虽然平静,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思潮起伏,感槪万千,想得很多。
和他一样心神不属的,还有两个人,就是向定和云飘飘。他们两人走在最前面,可是云飘飘却不断向后望去,向定则一直望着云飘飘。
向定好几次口唇掀动,欲语又止,终于,他叫道:“飘飘!”
云飘飘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却又转头望了一眼。
向定沉声道:“飘飘,你老望着那姓骆的作甚么?”
云飘飘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道:“不为甚么!”
向定苦笑道:“飘飘,你……你在城中,是不是见到了骆逸?”
云飘飘将头低得更低,但是她却突然间抬起了头来,道:“是的,我见到了他,我见他将心爱的马匹卖了,所以我将马买了回来,送了给他!”
向定的心中,像是给剑刺了一下一様,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师妹,你对他……倒很好!”
云飘飘忙道:“师哥,你──”
可是,她只讲了三个字,却没有再向下讲下去。
向定突然拉住了马缰,那马儿突然之间被勒住了缰口,发了一下急嘶声来,向定已兜转马头,向前奔了过去,他奔过了殷可风等人的身边,奔过了银车,直来到了骆逸的面前,才停了下来。
他的神情很激动,但是却可以看得出,他正在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他一字一顿,道:“骆朋友,我也相信你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你走吧!”
骆逸抬起头来,他用十分平静的眼光,望着向定,也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回答着道:“我不走。”
向定轻蔑地一笑,道:“我叫殷伯伯写一封荐书给你,有了无敌庄的荐书,洛阳家家镖局,都肯用你!”
骆逸扬了扬眉,但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现在我用不着。”
向定一声冷笑道:“骆朋友,跟着我们,赚不到银子!你自己可得想想清楚才好!”
云飘飘这时也策马走了过来,她忙道:“师哥,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向定剑眉耸扬,道:“听你的口气,倒像是我们非你不可一様,我们可要好好较量一下?”
骆逸抬头看了一眼,道:“或许,总有我们好好较量一下的时候,但决不是现在,我看,前面古塔,就会有事,还是留着气力,和飞虎寨的人较量吧!”
向定极之气愤,“哼”地一声,道:“赶也赶不走!”
他一拉马头,蹄声得得,又向前急驰了出去。
云飘飘到了骆逸的近前,她的神情,显得很尶尬,叹了一声,道:“骆朋友,你……别见怪。”
骆逸笑了起来,他却笑得十分自然,道:“云姑娘,你想想,要是见怪了,我会留着不走么?”
一听得骆逸那样说,云飘飘也笑了起来,云飘飘笑得十分明媚,十分动人,骆逸怔怔地看着她,云飘飘的脸上,突然红了一红,拨马走向前去。
她心头在怦怦地跳着,她急速地在想着:他为甚么用那様的眼光看着我?他为甚么一看我,我就脸上发烫?
车马离古塔已渐渐地近了!
躲在干柴堆之后的祝天豪,不时将脸贴在地上,听着蹄声、轮声,而当他已可以看到尘头的时候,他蹲着身子,神情显得非常紧张。
他扬起了手,三二十个喽啰,立时取出了硫磺火硝,一起向干柴堆中洒去,立即拿了火折子在手。尘头已越来越近,车声和马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渐渐地,可以看到插在银车上,那两面颜色鲜明,迎风飘扬的旗子了,车马渐渐来得近,奔在最前面的陈兴和杨汉初,看到排成了一长列的干柴,不禁呆了一呆,他们想勒定了马来察看。
可是,就在那一刹间,数十个火折子,已经一齐抛进了干柴堆中,堆成一长列,数十丈长的干柴堆,发出了“轰”地一声响,已经燃烧了起来。
烈火陡起,马儿一起受了惊,再也拉不住,一起向前,奔了出去,赶车的王祥拉马拉得身子都斜了!
可是,马儿既然受了惊,如何拉得牠们住?车轮急速地滚动着,银车已向前,直冲了出去!
而在火光熊熊之中,祝天豪和温翼,以及数十名喽啰,发一声喊,已一起向前,窜了出去!
殷可风骑的马儿,也向前疾奔而出,殷可风的武功还在,别说是一匹马,就算是一头疯牛,发势狂奔,他也一样可以硬生生将之勒住的。
但是现在,他虽然提着那柄金刀,却只好任由马儿向前飞奔,一点办法也没有,陈兴和杨汉初两人,忙护住了殷可风,和银车一起向前冲去。
火头才一起,人人都可以知道,有变故发生了,向定左臂用力一拉,他骑的那匹马一声急嘶,整个人立了起来,而向定在勒住了马儿的同时,右手一振,剑已出鞘,身子立时倒翻而起!
向定的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半圆,“呼”地荡起了一股劲风,当他落地之际,正是向着那一大群趁着火势,向前扑来的喽啰堆中,落了下去的。
还未落下,便已有四五件兵刃,一起向他攻了上来。
但是向定的身形,极之灵活,身在半空之中,一见有兵刃攻到,双腿陡地一缩,一个盘旋!
随着他那一个盘旋,他手中的长剑,挟着“嗤嗤”的劲风,横扫而出,将攻了上来的五六件兵刃,一起砸飞,而他身形已陡地向下一沉。
那些喽啰在兵刃被向定的长剑格飞之际,已觉得手臂酸麻,紧接着,向定已落下地来,落在他们的当中,那些喽啰大惊欲逃,但向定在那刹间,发出了五六下冷笑声,几乎是每一下冷笑声中,便倏然刺出一剑,剑势之快,无与伦比!
转眼之间,便已有五六个喽啰,倒卧在血泊之中!
祝天豪和温翼两人,大叫一声,向前扑了上来。
向定神威凛凛地站着,横剑当胸,祝天豪和温翼两人,向前扑过来的势子虽然凶,但是一到了他的近前,也不禁略呆了一呆,为他的气势所慑。
向定剑尖向温翼一指,道:“手下败将又来了么?”
温翼脸上一红,飞轮剑“嗡”地一声响,已攻了出去,向定身形微侧,反仗剑向前欺来,“铮”地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温翼陡地跨出一步,还想立时再攻第二招,可是向定的身子,却已疾飘了开去。
向定身形一飘开,反手一剑,刺向在一旁的祝天豪!
那一剑的剑势,可说是突兀之极,祝天豪急忙挥刀时,已然迟了一步,长剑过处,在他的肩头之上,“嗤”地划出了老长的一道口子来!
而向定的身形,更是飘逸,只见他身形转动,柳叶镖在他的身上,激射而出,小喽啰呼号叫唤,又有七八个人,倒地不起,温翼慌忙后退。
那时,云飘飘也早和七八个喽啰动起了手。
但是骆逸却仍然骑在马上,看着他们动手,云飘飘刺伤了两个喽啰,叫道:“骆朋友!”
云飘飘那一叫自然是要骆逸快些出手的意思。
可是,云飘飘不叫,骆逸倒还只是骑在马上不动,云飘飘一叫,骆逸一抖缰绳便向前奔了出去。
云飘飘的心中,陡地一怔,忙回头看去,只见骆逸策马,直向古塔奔去。
这时,路旁的干柴,已快燃尽了,夕阳更斜,天际已出现了第一丝红霞,向古塔那方向望去,也看不到塔前的情形,云飘飘反手几剑,将围在身边的喽啰格开,身形掠起,到了向定的身边。
向定长剑挥洒,倏东倏西,所向无敌,云飘飘剑势轻灵,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必有人伤在她的剑下。但是云飘飘的心地十分仁慈,她伤了十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是死在她的剑下的。
向定和云飘飘虽然只是两个人,但却占了上风!
然而,在古塔前,情形却和在路边大不相同了。
陈兴、杨汉初护着殷可风,向前急奔而出,蹄声打在通向古塔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急骤的,惊心动魄的声响来,他们三人一起用力拉着马。
直到到了古塔前,他们才算将马拉住,那时,古塔前还是静悄悄地,他们才一将马拉住,银车也已驶到,车轮撞在一块大石上,车身倾侧。
那几匹拉车的马儿,还是硬将银车拖前了几步,才停了下来,王祥气急败坏,叫道:“师父!”
殷可风等人,还未及转过身来,便看到焦鸿背负双手,自塔中走了出来,道:“殷庄主,久仰大名!”
殷可风心中陡地一凛喝道:“阁下是何人?”
焦鸿道:“在下飞虎寨寨主,姓焦,名鸿!”
他一个“鸿”字才出口,突然发出了一下短啸声,随着他那下短啸声,古塔的第二层和第三层,窗口突然涌现了数十名喽啰,箭和短矛一起攻下!
这实在是措手不及的攻击,立时有四五名庄丁,已被射死,杨汉初和陈兴翻身下马,在马身下躲避。
有一柄短矛,向殷可风劈面飞了过来,殷可风一伸手,便将那柄短矛,接在手中,焦鸿道:“殷庄主——”
他看到殷可风接住了短矛,本来是想说“殷庄主果然好功夫”的,而他也准备话一说完,兵刃立时出手,向前攻出,攻一个措手不及的。
可是,他才讲了“殷庄主”三字,殷可风虽然伸手接住了短矛,但是那短矛的来势颇急,他被那短矛的来势一撞,竟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焦鸿一看到那様的情形,开始时,不禁一呆!
但是,他究竟是在江湖上混了半生的人,当他一呆之后,他已经立时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在刹那之间,焦鸿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殷可风一跌下马来,手中的大环刀在地上一撑,总算勉力站定了身子,但是焦鸿却已飞起一脚,向殷可风踢了出去,那一脚,踢得十分霸道。
如果不是焦鸿看穿了殷可风的武功全失,他是决不敢进招进得如此之放肆的!而殷可风一看到对方那样一脚踢来,他也知道自己武功全失一事,瞒不过去了!
殷可风陡地一呆间,“砰”地一声,焦鸿的一脚,已踢在他的胯际,殷可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焦鸿“哈哈”大笑,大踏步赶了过去,一面赶过去一面道:“殷庄主,你不用你的无敌神刀?”
殷可风在地下滚动着,杨汉初大声呼喝,自马腹之下,窜了出来,“呼”地一刀砍下。
杨汉初的那一刀,砍向焦鸿的后脑,去势也十分沉猛,可是,他的武功,怎能和铁太岁焦鸿相比?在他那一刀砍出之际,焦鸿像是根本未曾觉察一样,眼看一刀已将砍中,焦鸿才倏地转过身来。
焦鸿才一转身,手指一弹,“铮”地一声,弹在刀身之上,刀势一凝,焦鸿己伸手抓住了刀背,手臂一扬,单刀反向杨汉初的额头,砍了下去。
杨汉初连忙松手撤刀,但却已迟了一步,“察”地一声,单刀直陷进了他的脑门之中!杨汉初只发出了一下闷哼声,便已仆地不起。
那一旁,王祥和陈兴,一起赶了过来,扶起了殷可风。
焦鸿“哈哈”大笑,殷可风竟然一点武功也没有,这令得他的许多安排,都不必再施展了!
而那二十万两库银看来,却已然唾手可得了!
焦鸿大叫一声,道:“众喽啰!”
随着他的呼叫声,毛彪、雷轰等人一涌而出。
躲在草丛中的众人,涌了出来,已将殷可风、王祥、陈兴三人,团团围在中心,焦鸿满面得色,道:“殷庄主,这二十万两库银,在下留下了!”
殷可风的面色铁青,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以致他胸前的长髯,也如同波涛起伏一様地在抖动着,他曾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可是现在面对着如此嚣张的匪徒,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到殷可风那様的情形,焦鸿更是得意地大笑起来!
他一面笑,一面扬起手来,只待他的手臂一沉下,众喽啰便会一涌而上,将银车拉走了!
可是就在这时,焦鸿扬起的手,突然凝在半空之中。
因为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已向前传了过来,一匹瘦马,负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飞也似向前驰来,焦鸿的目光,停在那年轻人的身上!
那正是骆逸到了!
焦鸿双目之中,精光闪闪,骆逸的来势十分之快,转眼之间,他连人带马,已在一株大树之下掠过。
也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焦鸿陡地发出了一下怪叫声!随着他那一下怪叫声,大树上的一根横枝,突然向下一沉,人影一闪,那人还未向下落来,两柄雪也似亮的匕首,便已挟着嗤嗤的风声,疾攻而下!
骆逸向前赶来的势子极快,那两柄匕首疾刺而下,骆逸并不勒定马,只见他鞍上一按,整个人已向上,疾翻了起来,两柄匕首,一起走空!
那匹马儿一声长嘶,向前奔出,停在草丛中不动。
骆逸才一落地,射出双匕首的哑巴,也自树上翻了下来,他双匕首的柄上,连着两条细炼,细錬的一端,扣在手腕之上,是以翻动极其灵活。
他凌空一击,偷袭不中,手臂一振,两柄匕首,在半空之中,“呼”地划了一个半圆,又当胸攻到!哑巴那一下变招,可以说更是快疾到了极点!
而那时候,骆逸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根本连站也没有站稳,只见骆逸的身形,突然一矮,在地上连滚了几下,避开了哑巴的第二招攻势。
他一滚了开去,身子便从地上,疾向上弹了起来。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怪鸟一样,一弹而起,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半圆,“飕”地一声,已到了哑巴的身后,飞起就是一脚,正踢在哑巴的屁股上。哑巴的身手,也极之灵巧,当骆逸一翻到哑巴的身后时,哑巴的身子已向前跨了出去,是以骆逸那一脚,只捱着极少,也没有甚么大力道。
而哑巴才一被骆逸踢中,他整个人也向上翻了起来。
他翻得极高,离地足有七八尺高下,身在半空之中,双臂反挥,两柄匕首,又挟着“嗤嗤”的劲风,向后挥刺而出,可是就在那一刹间,骆逸的身子,陡地一矮,接着,也向上弹了起来!
骆逸的身子,弹得比哑巴更高!他身在半空,双腿一屈,紧接着,双脚伸出,重重踏在哑巴的肩头之上!
哑巴再也想不到骆逸会使出那様的怪招,刹那之间,他既惊且怒,发出了“啊”地一下怪叫声来。
被骆逸在肩头上一踏,哑巴自然不能再在半空之中存身,他身子疾跌了下来,在地上连连打滚。
而骆逸的身形,也疾落而下,手臂一振,剑已出鞘。
哑巴脸上,现出骇然之极的神色来,拖着连着他手腕上的那柄匕首,连连向外滚去,而骆逸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连攻出了四剑之多!
哑巴滚到了焦鸿的面前,一个打挺,弹出了丈许。骆逸“飕”地一剑,本来是向哑巴刺出的,但是一剑不中,他剑身一斜,剑已刺到焦鸿的胸口。
焦鸿一振手,已绰了一柄铜短棍在手,格了上去。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剑棍相交,两人各后退了一步,而哑巴的双匕首,又向骆逸的背后射到。
骆逸身子一侧,就势向外滚去,在他向外滚出之际,短剑疾挥,四五个喽啰,双脚齐被削断,在地上惨叫呼号,焦鸿挥动短棍,攻了过去,喝道:“快动手!”
毛彪和雷轰两人,大声呼喝,一起攻了上来。
毛彪的链子鎗,极其灵活,招式又凶狠,到了近前,立时便将王祥缠住,王祥护在殷可风的身前,身形更是不灵,不到三招已被刺中了两处。
殷可风看出毛彪的武功极高,忙喝道:“别理我!”
事实上,这时王祥想理会殷可风,也不可能了,他正被毛彪逼得步步向后,退了开去,陈兴操着刀,想来助阵,可是雷轰也已冲到了他的面前。
陈兴和王祥一走,殷可风拄着大环刀,身子发着抖,站立着不动,三二十个喽啰,已一哄而上。
殷可风咬牙切齿,想举起刀来,可是他那柄大环刀,极其沉重,又岂是一个武功全失的老人,举得动的?
眼看十几个小喽啰,冲向银车,将银车拉进了古塔。
另外有七八个小喽啰一起向殷可风涌了过来。
秋风十分劲厉,但是殷可风的额角上,豆大的汗珠,却一颗一颗,滚了下来,骆逸一声大喝,身子又向上翻了起来,他身形快疾之极,才一翻起,便已到了殷可风的头顶之上,焦鸿一声大喝,短棍向上一扬,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射出十数枚枣核钉来。
骆逸身在半空之中,只见他一扭腰,突然硬生生地转了一转,随着那一转,短剑挥了一个圆圈。
精光闪动,只听得“叮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十数枚枣核钉,一起被他的短剑砸飞,向下四下飞溅而出,向殷可风围来的那些小喽啰,躲避不及,齐声惨叫,已被枣核钉射中。
骆逸是就在殷可风的头顶之上,格挡枣核钉的,是以枣核钉四下飞溅,绝无一枚射向殷可风。
骆逸一格开了枣核钉,身形便倏地向下一沉。
他落在殷可风身前,也怡好落在雷轰的身后。
雷轰已觉出背后有人落了下来,是以“腾”地向前,迈出了一步,突然转过身来,但是骆逸才一落地,身形便向前掠去,短剑反拖,雷轰才一转过身来,短剑的剑尖,恰好在他身前拖过!雷轰发出了一下极其骇人的惊叫声,“砰”地倒在地上,骆逸向着陈兴喝道:“快带殷庄主离去!”
骆逸出剑杀了雷轰,只是反手出剑,顺势一拖,手法之干脆利落,无以复加,他身子仍然在向前疾掠而出,冲到了焦鸿的身前,焦鸿眼看可以得手,却被骆逸赶到,心中实已是怒到极点。
骆逸一到他身前,他便舞起棍花,迎了上去。
陈兴没有了敌手,拉着殷庄主,向外便走,可是他才走了一步,哑巴身形飘忽,如鬼似魅,已经攻到了他的身前,两柄匕首一扬,“噗噗”两声,一起送进了他的胸口,紧接着,双臂向后便缩。他拔出了两柄匕首,陈兴的胸口,便冒起了两股血泉!
本来是陈兴抓着殷可风手腕的,但这时却变得殷可风反抓住了他的手腕,殷可风已是老泪纵横。
哑巴一刀刺死了陈兴,身子向后反弹了出去,两柄匕首,在半空之中,荡起了两股精光,又向王祥刺了下来,王祥应付毛彪,已觉不敌,如何避得过去?
那两柄匕首,一刺了下来,便自他脖子的两旁刺进!毛彪立即飞起一脚,踢在王祥胸口,将王祥的尸体,踢得飞出了老远,他一抖链子鎗,刺向殷可风!
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一阵急骤无匹的马蹄声,向定和云飘飘两人,已然疾驰而来,人还未到,向定抖手便射出了一枚柳叶镖,柳叶镖去势如电,射在链子鎗鎗尖之上,“铮”地一声响,将链子鎗荡了起来。
向定一镖射出,身形便自马上疾扑而下,长剑抖动,攻向毛彪。向定出剑快疾,毛彪连连的后退。
骆逸仍和焦鸿在苦斗,只见人影倏高倏低,剑影棍花,令人眼花缭乱,哑巴却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向云飘飘攻到。
云飘飘翻身自马背上滚了下来。
骆逸虽在和焦鸿剧斗,但是他却也看到周围的情形,他一见哑巴攻向云飘飘,突然抽身后退,背向哑巴,撞了过去,哑巴一见,心中大喜。
他一抖手,将两柄匕首,握在手中,向前疾刺而出!
骆逸以背部向着哑巴撞去,自然是想引诱哑巴出手。
哑巴的双匕首才一刺出,骆逸的身形,突地一矮,两柄匕首,在骆逸的头顶上掠过,将他的头发,削下了一大片来,而骆逸已一剑反刺而出!
那一剑,真是攻得险到了极点,哑巴两匕首刺不中骆逸的后心,整个人离骆逸,不到尺许!
骆逸的那一剑刺到,看来他是万万躲不过去的!
在一刹那间,只听得哑巴又发出一下怪叫声!
他左手向上一扬,匕首连着细炼,一起向上扬起,链子缠在大树的横枝上,身子向上疾荡了起来!他身形一荡起,便避开了骆逸反手的那一剑,他这一避,也可以说避得快疾到了极点!
但是,骆逸的变招、出剑,实在太快,他身子才一荡了起来,骆逸一剑疾刺而出,“唰”地一声,已刺进了哑巴的后心,他立时后退。
鲜血自哑巴的后心,涌了出来,骆逸那一剑,正中要害,哑巴立时身死,而他的身子,仍挂在树上,荡来荡去,鲜血滴了下来,在地上,顺着他身子荡来荡去之势,滴成了几行来回的血线!
哑巴一死,正在和向定动手的毛彪,突地吃了一惊,哑巴在他们一伙人中,除了焦鸿之外,武功最高,但是却死得如此之诡异,毛彪实是无法不心惊!他链子鎗向前一扬,身子便向后退去,这时,焦鸿一转身,便向塔中,奔了进去,向定一见焦鸿奔进塔中,厉声喝道:“你还想走么?”
他一挺长剑,飞身也掠进了塔中,毛彪一转身,链子鎗反向云飘飘攻去,骆逸打横窜了过来,一伸手,抓住了链子,顺手一带,毛彪向他懐中跌了过来,骆逸手起一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
骆逸一剑刺中了毛彪的胸口,伸手一推,毛彪的身子,便已向后,倒了下来,骆逸转过身来,道:“云姑娘,你没有事么?”
云飘飘喘息着,道:“骆朋友,师哥进古塔去了!”
殷可风忙道:“骆壮士,快进塔去,焦鸿诡计多端,向定不是他的敌手,只怕会中计!”
骆逸深深地吸一口气,抬头向那座古塔望去。
向定掠进了古塔,塔中静得很,向定长剑抖动,奔向二楼。二楼上积尘更厚,东倒西歪全是神像,向定才一奔上来,神像后便奔出四个小喽啰来。
向定一声长啸,长剑抖动,四名喽啰已一起跌倒。向定连停也不停,便奔到了三楼,叫道:“焦鸿,你还不滚出来领死?难道能避得过去么?”
三楼上又有五六个小喽啰冲了出来,向定长剑闪动,出剑如电,他身形拔起,已到了四楼。
他身形略凝了一凝,夕阳已经很斜了,从塔窗处,晚霞映了进来,映得塔中,一片异样的血红。
向定四面一望,“哼”地一声道:“焦鸿!”
那一层上,也不少东倒西歪的神像,在一个角落处,有一具“神像”,斜搁在另一具神像之上,那却是焦鸿,他身子挺直着,手中短棍已缓缓伸出。
向定身形掠起,又向上穿去,焦鸿的身子突然向下一倒,“啪”地一声,十余枚枣核钉,电射而出!
向定急忙转身,可是他腿上已被几枚枣核钉射中!向定长剑支在地上,身子突地挺立了起来,焦鸿的铜棍,已经当头砸了下来,向定一侧身,一棍砸在他的肩头之上,他再也站立不稳,“砰”地跌倒在地。
焦鸿一脸狞笑,手中的铜棍,直上直下,劈了下来。
向定在地上打着滚,连避开了焦鸿的三棍,但是他已滚到了墙前,再也没有法子避得过去了!
焦鸿的笑容更狞厉,铜棍举得更高,但就在这时,骆逸已经来到了,他冷笑一声道:“焦鸿!”
焦鸿的身子,突地一震,倏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骆逸向前走来,焦鸿一步步向后退去,骆逸并不转头,沉声道:“向少侠,你先下去。”
向定一挺身,咬牙切齿,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走,这是我的事,不关你事,你走!”
骆逸回头,向向定望了一眼,他徐徐地道:“好!果然不止是有傲气,也有英雄气槪,向少侠,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你快与云姑娘成婚了!”
向定冷冷地道:“干你甚么事?”
骆逸道:“云姑娘看到你追进来,她很着急!”
向定一剑向前刺去,刺向焦鸿,但是他身形不稳,一剑才出,便仆跌在地,焦鸿一棍向他头顶搠下,骆逸却也在此际,一剑向焦鸿刺出!
骆逸那一剑,出剑快绝,直攻向焦鸿的心口!
若是焦鸿那一棍,仍然向向定搠下的话,那么他或者能将向定杀死,可是他的胸口,也非被骆逸刺一个透心凉不可,是以他急忙回棍来格。
他铜棍和短剑才一相交,“铮”地一声响,焦鸿身形飘忽,已经向后退了出去,才一退出,身子便向上拔起,又上了一层,向定大叫一声,身子也疾窜起来。
可是,他伤得着实不轻,那一跃,只跃高了三四尺便跌了下来,而在他跌下来之际,他身边掠过了一阵劲风,骆逸已在他的身边窜了上去!
骆逸一窜上去,身形才一站定,便听得焦鸿一声冷笑道:“朋友,我与你无怨无仇,这是何苦?”
骆逸的面色,十分沉着,双眼之中,也带着一种凛然的光芒,焦鸿口唇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些甚么,但是却未曾说得出来,因为骆逸的短剑,已在那一刹间,“嗤”地一声,到了他的眼前!
焦鸿一声怪叫,再度扬棍来格,一面格,一面又向上冲去,骆逸身形展动,紧随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连上了三层,已到了古塔的最顶层了!
斜阳自塔窗中射进来,塔中现出一片金黄色的朦胧的光芒,焦鸿站在梯口,骆逸才一冲上来,他铜棍突然向前,搠了过去,骆逸身形一闪,避开了那一棍,短剑已向焦鸿的手腕,反削了出去。
焦鸿身形后退,“砰”地一声,撞到一尊神像。
他身形一转,左手用力一推,又推得另一尊神像,向骆逸撞了过去,骆逸飞身而起,焦鸿的铜棍,已自下而上,攻了上去,骆逸身在半空,短剑挥起,“铮”地一声,剑和棍又再度相交。
骆逸和焦鸿动手以来,兵刃已相交过好几次了。
这一次,骆逸也一定认为剑棍一交,一定可以将铜棍格开,自己趁隙进招的,却不料铜棍倒的确向下,沉了一沉,但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焦鸿手中,那根长可两尺的铜棍,突然又弹出了两尺不到的一截来!
那一截,尖端锐利,他手中的铜棍,竟成了短矛!
骆逸身在半空,变故猝生,根本连趋避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那锐利的一端,才一伸出来,便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腹中!
骆逸在那刹间,只觉得腹际一凉,他发出了一声震得塔顶上积尘,纷纷落下的怒吼声来。
而焦鸿一见自己得手,也高兴得大声怪叫了起来。
就在两人,一个怒吼,一个怪叫声中,骆逸的双腿,已向前疾踢而出,“砰砰”两声,正踢在焦鸿的面门,焦鸿的身子,被踢得向外直跌了出去!
焦鸿连退了七八步,撞在塔窗之前,他身子仍然站立不稳,突地从塔窗之中,翻了出去。
骆逸突地落地,掠到了窗前,咬紧牙关,自腹际拔出了铜棍来。
这时,焦鸿正发着惨叫声,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去,骆逸手臂一振,铜棍挟着“嗤嗤”的劲风,穿窗而出,电射而下!
铜棍在半空之中,追上了焦鸿,刺进了他的胸口!直到这时,骆逸才感到自己伤口,一阵剧痛!
他用手掩住了腹际的伤口,浓稠的鲜血,自他的指缝中迸了出来,他转过头,向塔下奔去。
他只觉得天在旋转,地也在旋转,整座古塔,更是在不断地翻滚旋转,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出古塔的。
他只感到,才一冲出古塔,眼前便是一片金红色的光芒,那是夕阳的余晖,而他却也站立不稳,向前仆了出去。
就在他仆出去的那一刹间,他觉得有一个人,扶住了自己,骆逸勉力直了直身子,转过头去,扶住他的,却正是向定!
殷可风和云飘飘,也一起奔了过来,向定扶住了骆逸道:“若不是骆朋友出手相救,我早已死了!”骆逸的面上,现出一丝微笑来。
殷可风的神情,极其激动道:“骆少侠,你快到无敌庄去养伤,待你伤好之后,我让你为无敌庄庄主!”
骆逸的身子突地挺直道:“我不是为了要报酬!”云飘飘的眼中,泪花乱转,她道:“那你……为了甚么?”
骆逸望着云飘飘,缓缓地道:“不为甚么,云姑娘,你是一个好姑娘,要有人呵护着你,向少侠年少有为,我怎能不救他?”
云飘飘的泪水,落了下来,骆逸伸手推开了向定,向前走去,可是,他走不了几步,却又跌倒了在地。
他用短剑支撑着,硬站了起来,发出了一下短啸声,他那匹瘦马,立时向他驰了过来。
骆逸一手握住了缰绳,翻身上马,牵转马头,马儿又向前奔了出去。
可是,马才奔出两三丈,骆逸的身子突然一侧,又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他的身子,在路面上滚了几滚,滚进了草丛之中,仰天躺着,云飘飘急叫道:“骆逸!”
她一面叫,一面向前奔了过去,她看到,骆逸正滚跌在一株大树下,秋风劲疾,落叶飘飘,不断有枯叶,飘落在骆逸的身上,有几片,甚至盖在他的脸上。
云飘飘奔到了近前,突地呆住了,无法再向前去。
因为她看到,有一片树叶,正落在骆逸的鼻端。而那片树叶,覆在骆逸的鼻尖上,一动也不动!
骆逸已经死了!
云飘飘只觉得双腿发软,她突然仆下,伏在骆逸的身上,泪如泉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斜阳迅速西沉,天色已越来越昏暗了,满天暮色之中,归鸦发出“哇哇”的声音,秋风更疾,吹得枯草发出一阵瑟瑟的声响来,伴着鸦鸣。
在暮色中,殷可风和向定两人,凝立着一动不动。
在他们身后的,是那座古塔,天色越是黑,那座古塔看来,越是巍峨,越是雄伟,耸立在黑暗之中,令人生出无限的景仰!
(全文完,“鲈鱼脍”录校并提供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