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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二回 华夷之争

波涛汹涌,浪花拍击处,激起漫天水星——

平凡上人站在船首,真力灌注,双袖交相往后拂出,内家真力发出,再加上辛捷那每一下都有几百斤的力道板桨,船更是有如天马行空。

辛捷不时回首眺望,果然那艘船仍然在后面追,而且速度也甚是惊人,并没有愈距愈远的趋势。

小戢岛已然在望,平凡上人双袖猛然一拂,小舟登时如脱弦之箭,一冲之下,距岸边仅有十丈开外。

平凡上人蓦然顺着船势一冲,身体腾空而起,由于小船前进的力道,加上平凡上人盖世轻功,竟一掠十丈,刚刚落足在岸上,辛捷一语不发,操桨一板,转过船首向无极岛离去。

平凡上人才上得岸,“恒河三佛”的船也已迫近了,平凡上人驻足遥望,瞥见三佛在船上,用内力催舟,闪电即近,一起掠上岸边。

平凡上人清啸一声,吼道:“接招——”

乘那三佛身子仍在空中,劈空一拳猛劈而出。

这一拳威势好大,发出的劲风直袭三人。三人身在空中,真气提不上来,不由大惊齐呼。

为首一个披发头陀怒叱一声,猛力一拳由上压击而下,平凡上人哈哈大笑,拳式突然全收,等那头陀招式用老,左拳闪电劈出,竟用的是“烘云托月”硬打硬撞之式!

那头陀一来身在空中,二来真气已然混浊,硬撞之下,身体被平凡上人一击之力带得翻了一个筋斗,往海心直落下去,而平凡上人却稳立有若泰山,仅仅衣袂拂起而已。

蓦地里,船中飞出一块船板,正落在那头陀足下,头陀借力一跃,已落在岸上,船上也跟着掠出一人,看那儒生打扮,正是那在无为厅见过的金鲁厄!

平凡上人一击之下,挫了那“恒河三佛”的首一位,哈哈一笑,回身掠开,往岛心奔去。

“恒河三佛”在“大戢岛”上见过这僧人的功夫,自知单打独斗自己三人都没有取胜的把握,但如今四人在一起,不再迟疑,飞也似往大戢岛主奔去的方向猛追。

平凡上人虽然功力盖世,但对方三人的功力实在太强,自知以一敌三决无胜理,是以出主意引三人到小戢岛上,想合同慧大师联手抗敌,心思一动,身体猛然一转,向那石林所布的“归元古阵”窜去。

“恒河三佛”脚程不慢,平凡大师才入得石林,三人也已跟到,恒河三佛此次入中原本要见见挫败自己两个得意门徒的少年,哪知却逢高手,尤其是平凡上人,功力似还在自己三人之上,三人心中惴然不服,是以临时改变计划,决心和平凡上人好好较量一番。

三佛的见识也甚为多广,一瞥之下,已知这石林正是所布的一种什么阵法,但三人自视极高,释然不惧,抢步入阵,连金鲁厄也跟进石林。

平凡上人曾被小戢岛主用这古阵困了近十年,还是辛捷指示,才得以出阵,这对他的印象可说极为深刻,是以事隔甚久,竟也能记得这古怪的阵法,左转右弯,转出阵来,却见恒河三佛一行四人在古阵中东绕西转,显然已被困住,不由哈哈大笑。

要知这归元古阵以平凡上人参禅十年,仍不可解,恒河三佛再大本领,也自然被困在石林内。

平凡上人有过这种经验,这时见又有人和自己一样被困,他本性不羁,不由哈哈大笑,神色间十分欣喜滑稽。

平凡上人得意了一阵,心念一动,飞快往岛里奔去,想找那小戢岛主慧大师来对敌。

小戢岛方圆不过十里,平凡大师此等脚程,那消片刻,便来到岛心,进入房中,却不见人影,小戢岛主分明不在岛上,心中不由大失所望,又惊又急。

须知平凡上人虽然为人不羁,但好胜心却极为浓厚,他和慧大师为争强赌胜,一困就是十年,由此便可见一斑。他平日总以为自己功力是盖世无敌,而现在却逢异邦来三个高手,说实话功夫竟不在他之下,而且口口声声要吞没整个武林,他的功夫是来自中原,岂能容异邦野人作如此非份,况且他还是一个极端好胜的人哩!是以他出计想使“世外三仙”一起和那“恒河三佛”拼斗一下子,瞧瞧到底是中原武学胜还是异域强。

他有这个决心,但偏慧大师好似不在山上,眼见自己一人决计敌不住三人,假若他不敌,世外三仙其余二子就是联手也不见得敌得住“恒河三佛”,那么中原将永久沦为异族人的武力统治!

他可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趁三佛仍困在阵中一走了之,皆因他乃是何等人物,根本想不到这一头上来!

他猛一顿足,反身便走。

蓦地里——

“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坠地,隐隐的,小岛都有一点震动的样子,平凡上人微吃一惊,心念一动,已知必是恒河三佛走不出古阵,竟用蛮力动手推折石笋。

当年他被困时,也曾想用力推断石笋,但心知假若能推折石林,自己功力必会损失一甲子以上,看来这恒河三佛竟也作如此打算了,最糟的是对方有三个人,人家三人联手齐推,不但可以减少操作,而且可以一一把此古阵毁掉。

他知道这古阵乃是慧大师花了极大的力量才建成,自己自以为妙计把敌人引入古阵,假若因此毁阵,自己实在对不起她,心中一动,身体已腾空掠到阵前。

阵中恒河三佛正准备合手硬击第二根石笋,平凡大师心中一急,大叱道:“喂,有本领的走出阵来——”

那三佛中第二位,亦即是金鲁厄的师父哈哈笑道:“我们还以为这阵有什么古怪,老实说,这样一个阵,我们还不放它在眼内哩——”

他虽然会说汉语,但却生硬,不若他徒儿金鲁厄纯熟。

话声尚未落下,蓦地里就是石林后面一个声音冷冷接口道:“好大的口气,你倒试试看。”

恒河三佛大吃一惊,以他们自己的功夫,十丈之内,落叶可辨,这会儿竟有人无声无息走来,他们不能发觉,这份轻功,可说骇所听闻的了。

平凡上人心中已知必是慧大师,心中大喜,高声道:“老尼婆,快来,来得正好——”

石林后慧大师冷然一哼,恒河三佛蓦见眼前一花,慧大师已由石林后掠到石林前和平凡上人相对而立。

这一个身法古怪已极,三佛没有人能清楚看见人家是怎么样掠过的,世间竟有这样的轻功,三佛都不由大惊失色。平凡上人看在眼内,暗笑忖道:“老尼婆这一套‘诘摩步法’果是举世无双,神妙无比,莫说你恒河三佛,就是老衲也自叹弗如哩!”

慧大师掠到平凡上人面前,冷然道:“臭和尚又到这里吵闹作甚?”

平凡上人心知这当儿还是不要拉下脸来为妙,于是哈哈一笑,一本正经道:“平日你老尼婆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今日你却非出头不可——”说着便把恒河三佛和两个徒弟想入主中原的事略述一述。

慧大师见他说得诚恳,一时倒不好作答。

平凡上人见她脸上犹有不信之色,大怒忖道:“我平凡上人一生不求人,今日为顾全大局忍气吞声,你不答应也罢,竟好似不能置信,难道我平凡上人竟要来骗你?”他越想越气,而慧大师仍然不能作决定,冷然一哼,叱道:“不想小戢岛主竟是怕事的人。”

慧大师怒道:“谁说我怕事了?这倒要追究追究!”

平凡上人冷冷激道:“人家逼到咱们‘世外三仙’头上,你仍然不敢出手——”

慧大师怎不明白他用意在激将,仅仅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头。平凡上人激将之计不成,反被慧大师冷然嘲笑,不由有点老羞成怒的样子,冷冷道:“你道我平凡上人是打不过人家才来请你臭尼姑?”

慧大师道:“你既打得过何不一人去抵敌?”

她顿了顿又道:“以刚才他们三人推石笋的功力,你能以一敌三?”

平凡上人暗暗忖道:“果然不敌。”

口中却道:“敌不过又怎么样,老尼婆不出手,我自去找无恨生去。”说着转身作势要向前奔去。

慧大师突道:“且慢——”等平凡上人转过身来,缓缓道:“臭和尚,你以前逗怒贫尼和贫尼打闹的事,咱们以后一概不记——”她说得很慢,但语气斩铁断钉。

平凡上人已知她已答应,也缓缓微笑道:“老尼婆困我十年,咱们这笔账一笔勾销——”

慧大师倏然伸出手来。

平凡上人一怔,随即会意,伸出右手轻轻在她手上一拍,哈哈笑道:“君子一言——”

慧大师轻声道:“快马一鞭!”

困在石阵中的恒河三佛见两人一言一句,谈个不了,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入眼内,不由大怒,金鲁厄叱道:“喂,你们以为我们出不了这阵儿?”

慧大师傲然根本不予以理会。

倒是平凡上人答道:“是又怎么样?”

恒河三佛中的二佛,亦即是金鲁厄的师父道:“我们把你这石头尽数推翻——”

平凡上人冷然道:“你倒试试看。”

三佛不再客气,猛然吐气开声,齐出一掌,朝面前那一株石笋推去。说时迟,那时快——

平凡上人一拳出手,也劈出一掌打出。

这一掌用的乃是百步神拳的功夫,平凡大师虽是虚虚一捣,力道和劲风已是排空击出。

恒河三佛冷哼一声,齐把力道转迎向平凡大师。

平凡上人蓦然一收,他内力造诣高极,力道收发自如,一收之后,真力全无。

平凡上人这一拳是故意打向一块空地,并没有石笋,他突的一收招式,三佛收招不及,打在地下。

三人这一式好大威力,那么干硬的土地,竟被击出一个浅浅的土坑,小块小块的泥土漫天飞舞着。

平凡上人哈哈长笑,夹杂着恒河三佛暴怒的叱声响着一团,显得这情势十分混乱的模样。

慧大师到底有点可惜自己心血布置的归元古阵,蓦然身子一动,窜上石笋的顶尖上,冷冷道:“上来吧。”

恒河三佛心中怒火填膺,顾不得,一起纵上石笋,只有金鲁厄留在地上,同时间平凡上人也落在石笋尖,对恒河三佛叫道:“咱们就在这石笋上决胜负吧!”

“恒河三佛”已是怒火中烧,默不作声,打在一团。

且说辛捷别过大戢岛主平凡上人以后,全速赶往无极岛,无极岛距小戢岛不远,尽有五六个时辰的路程,辛捷心知事急,有关中原武林名誉,更是全力使为。

天气很好,太阳普射,映在海水上,闪闪耀起片片金光,很远很远的天边和海相连,蔚蓝色的一片,平静而安详。偶尔海风拂过,带来海水咸咸的味道,辛捷这艘独桅舟在顺风下饱张三角帆,飞快地驰着。

波涛并不大,没有汹涌的样子,只有微风拂过,微微的起伏,一个一个浪儿追逐而去。

海水是深蓝色,天空是浅蓝色,两边四岸全没有边际,再加上晴空一碧,万里无云,令人有着极其辽阔的感觉。

偶尔一二只纯白的海鸥比翼而飞,安详而曼妙的飞行姿态,透出和平的气氛。

海上烟波浩渺,辛捷每一桨有力地拍在水上,使得船行有如脱弦之箭,加之顺风而驰,更是有如快马加鞭。

渐渐地在那遥远的天边,出现那么一线淡淡的灰影,敢情是无极岛已是在望了。

海外三仙,大戢为首,小戢居次,无极断后,而以无极岛最为阔大,而且、地位也最适中,正好和大、小戢岛成等腰三角形而居中。

慢慢地,愈来愈近了,辛捷已可以清晰地看清岛上的一切,船行渐慢,波涛也渐大,敢情是靠岸的缘故。

岛上两边全是树木,而且显然是有人工打整,那些树木都长得十分整齐,笔直地夹出一条角道。

上得岸来,岸边都是沙滩,波浪在岸边总比在海中间要大得多,冲击在岸上,由于是沙子的缘故,发出“咔”“嚓”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沙滩形成一个斜斜的坡儿,爬上坡儿,那地面上都铺着一层细小的石子,以免雨水冲积,使路面塌下坡儿去。

顺着夹荫的树儿往前走,约莫盏茶时刻,辛捷不敢在无极岛上施展轻功,仅缓缓地行走。

走到角道尽头,向左转一个弯,夹道的树木较为稀散,但是树与树之间却长满了些野花野草,远看过去,红红黄黄一大片,茵茵而可爱。

辛捷也曾到过大、小戢岛,两个岛的岛主虽都是盖世奇人,但岛上布置却都简陋不堪,小戢岛上光秃秃的,大戢岛上更是乱七八糟,都远不及无极岛。

眼前绿荫为盖,芳草为茵,尤其是从只有单调蓝色的海上来,益发觉得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无极岛很大,光就这一条道路就有一里多长,走到尽头,便见屋角,敢情这才算到了无极岛上。

辛捷略整衣冠,高声向那屋子叫道:“晚辈辛捷,拜见无恨生前辈,并有急事相求——”

屋中一片沉静,静悄悄像是根本没有人在的模样。

辛捷试着往里面走,转过那一丛花树,到达屋前,忽然眼前一花,不由得惊叹出声。

原来这无极岛主生性风雅,虽然隐居在海外,却花费许多心力布置无极岛,住屋完全采用世外高人的洁朴,辛捷一路行来,所见的尽是花草树木,目不暇视,走入岛心,眼前景物却是一变。

但见一幢古朴的房子,四周并没有种植奇异花木,却围着长了一块绿油油的草皮,一条小径通出来,通到和大路连在一起,小径铺得平坦已极,弯弯曲曲的。

东边有一条小河,大约是引取海水导致的,一眼望去,便知是人工开辟,河面仅仅宽约一二丈,河水流动得很缓,中间还有一象徵性的桥。

古雅而充满着美感,气氛非常清丽,辛捷顿时感觉心神一畅,神智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这儿离海已是很远了,听不到海水冲击的声音。

周遭很静,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辛捷渐渐沉醉了,他自小受盖世才人梅山民薰陶,已经自然养成一种高深的艺术感,对于这种朴实的气氛,更加感到真实和难为——

蓦然耳边响起一阵声音:

“好小子,你竟到岛上来了——”

辛捷闪电般回身一转,瞥目之下,竟是无极岛主无恨生。

辛捷此行全是为了要请他出手,这时见到他,不由大喜,正待发话,那无恨生冷然道:“张菁呢?”

辛捷怔得一怔,答不出话来;

无恨生厉声道:“你——你——哼哼!”

想是他气愤已极,话都讲不出来。

辛捷见状心头一怔,讷讷道:“张菁,你是说令嫒?”

无恨生脸色铁青,用力点了点头。

辛捷心中一震,急声道:“她不在岛上吗——”

无恨生冷然道:“她,她在十天前吵着要去找你,嘿,一去不返——”辛捷听到那张菁竟千里迢迢去找自己,心中不觉有一点甜甜的感觉,但转念想到张菁一个人毫无江湖经验,行道江湖不知要闹出好大麻烦,心中大急,高声道:“晚辈这几天流浪在海外,她去什么地方找我——”

无恨生道:“她说是到中原去了,唉,菁儿年幼无知——”

辛捷抢着道:“这个晚辈也曾想到,只是晚辈现在有紧急之事在身,等此事一了,立刻踏遍神州,找回令嫒——”

无恨生见辛捷好似并不焦急自己女儿失踪的事,竟还要在办完什么事以后去找她,看来他对菁儿是毫不关心,倒是菁儿自作多情。

他越想越是气愤,忍不住怒叱一声,就想出手一拳把辛捷打死。突然一个念头一转,忖道:“菁儿想是对他情深意重,假若我现在就把他打死,菁儿这一辈子都要和我过不去,这事万万鲁莽不得——”

心念一动,厉声道:“好小子,我这就把你赶出岛去,我限你在数三下内,远远滚离此岛,永远不要见我——”

辛捷一怔,答不上话来。

无恨生冷冷道:“一——二——”

辛捷心中大急,高声道:“且慢!我若不是有急事相求,根本也不会踏上这岛半步,只是,只是事关天下武林——”

他一口气说出来,以为无恨生必会追究是什么急事,哪里知道无恨生火在心头,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冷然数道:“三——”微微一顿又道:“好小子,你是不把我放在眼内了,看我无恨生把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赶下岛去——”

话声方落,已是一拳打来。

辛捷牢立不动,不躲不闪,无恨生倒也不好打下去,收手道:“好小子,你不动手?”

辛捷朗朗道:“论功夫,晚辈怎能及得上岛主之万一呢?不过,岛主若是挟技而凌人,说不得,辛某我倒要冲撞——”

须知辛捷天生傲骨,从不受任何人的气,今儿乃是因为平凡上人被困在小戢岛,急须无恨生相助,事关紧要,才忍气吞声。

但哪里知道无恨生由于爱女失踪,竟而不近情理,辛捷大非懦弱之人,气极出言冲撞,一口气说完,丝毫不觉后悔,反倒有点痛快的感觉。

无恨生不料辛捷有如此大胆,心中一怔,道:“好小子,有志气,你要冲撞我无恨生,还得去再苦练十年二十载——”说着不屑的一笑。

辛捷见他语气中好似根本瞧不起自己的功夫,知道这乃是由于自己上次和他交手一个照面即被擒得的缘故,这不啻是瞧不起梅叔叔的功夫,不由怒火上冲,冷冷道:“我倒认为不必如此之久——”说着也还报以不屑的一笑。

无恨生大怒,叱道:“那你便试一试——”

话声方落,身体一动,双掌挟势作“泰山压顶”之式当头盖向辛捷上盘,攻势好不锐利。

辛捷见他掌中带有其他招式,虚忽不定,自己有过经验,上次自己便失手在这手功夫之下,这手功夫乃是无极岛主无恨生的绝技“拂穴手法”。

辛捷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况且近来功夫直线上升,而大戢岛主平凡上人本曾特别授他破解无恨生拂穴手法的招式,是以不慌不忙,双腿微曲,待无恨生双掌攻到顶心不及四寸的地方,才用力向左一转。

无恨生冷冷一笑,双掌一分,化作千百个地方攻到。

辛捷不慌不忙,要的就是要无恨生如此,蓦然双掌翻向上,十指微扬,左手一颤,右手跟进,正是在小戢岛上平凡上人所指示破解“拂穴手法”的招式。

无恨生心中以为一击必能命中,但见辛捷招式竟然如此奇特,像是刚好破解自己,这才心中微微一惊。

辛捷左手右手一颤一吐,顿时把无恨生从四面八方攻来的招式尽消为无形,心知无恨生尚有杀手,不敢停留,右手顺势一挥,身形弧形后退。

这一挥之下,力道大得出奇,发出“呼”的一声。

无恨生招式走空,身体往后一撤,闪过辛捷拳风,而辛捷却也退后好远,站在那里。

辛捷自出道以来,功力真有一日千里之势,尤其最近,功力已到达他个人巅峰状态,强如勾漏一怪,也败在他手下。然而无恨生是何等功力,辛捷自忖仍差得甚远,是以不愿和他打这一场架,正待发话,那无恨生却再逼上来劈出一掌。

无恨生是恨极了辛捷,出拳之间,竟带风雷之声,想是他已用上七成真力。

辛捷不敢硬架,他猛一抽身,身形如箭一般倒退丈余,他正待开口,忽然眼前一花,无恨生大袖挥处,又到了辛捷眼前——

辛捷大叫一声:

“岛主且慢——”

无恨生的劲力已到了胸前,辛捷迫不得已,双掌平胸推出——

呼的一声,无极岛主的劲力竟然全收,辛捷此招乃是奋足全力,再也收势不住,冲跌向前——

无恨生反手一掌劈向辛捷背上,眼看就要打上,他突然把劲道收回两成。

辛捷直感背上劲压如山,他身子略侧,双掌分出,一上一下,上面一掌正好迎向无恨生下压之势,下面的一掌却在地上一按,身子如箭一般斜掠而出。

无恨生不禁更是愤怒,双掌一翻,宛如大鹰一般扑击而下——

辛捷功力比他相差甚远,心中虽然大急,但是苦于无暇开口,只好勉强和无恨生周旋。

三招之后,辛捷想到平凡上人在小戢岛的危境,不禁心如火焚,长啸一声,抽身就退。

这次无极岛主倒没有立刻追击而上,辛捷忙喘息道:“岛主暂请息怒,晚辈来此乃是奉平凡上人之命来请岛主前往小戢岛,有要事相商,慧大师也——”

无恨生冷冷喝道:“什么平凡上人,慧大师,世外三仙的名号是你乱叫的么?”

辛捷不觉一怔,随即想道:“他必是不信我的身份——”

“叮”的一声,辛捷长剑已到了手上,他身子一幌,长剑对空斜斜劈出,剑尖啸声响处,陡然化做千万剑影当空罩下,他双足极其曼妙地前后一变,手上剑式已经从极复杂的剑影中一划而出!

那剑尖之剑气原不放在无恨生眼内,但辛捷手中的剑式乃是奇绝天下的“大衍十式”,足下所踩的乃是慧大师的平生绝学“诘摩步法”,这就令无恨生大惊不已了!

普天之下,身具这两种盖世绝学的,只怕仅辛捷一人耳!

无恨生在对付玉骨魔时曾见过辛捷施展诘摩步法,那时他还不能深信,因为慧大师的怪脾气他是知道的,但是如今辛捷所施的不仅不折不扣的是那诘摩步法,而且手上所施的竟是平凡上人的“大衍十式”!

但是无恨生却冷笑道:“小子花言巧语骗得那两个老糊涂,却骗不得我——”

辛捷不由心头火起,但他立刻就想到自己所负的使命,当下强忍怒火,潜心思索当前之计。

他本聪敏无比,心想:

“为今之计只得激他一激了——”

想到这里,他先仰天呵呵长笑,声动土石。

无恨生冷冷道:“小子笑什么?”

辛捷不理会他,却自言自语:

“唉,不料世外三仙虚得浪名——”

无恨生怒道:“你说什么?”

辛捷道:“我说有一人武功远胜于你——”

无恨生明知他的故意相激,但他却忍耐不住,当下怒吼道:“你说是谁?在什么地方?”

辛捷道:“告诉你也不济事,你反正不敢去——”

这话更是明显是要相激,但无恨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吼道:“你说,你说他在哪里?”

辛捷道:“我敢打赌你打不过他,告诉你也罢,他正在小戢岛上——我敢与你打赌——”

无恨生怒道:“若是你赌输了怎样?”

辛捷双眼一翻,又有了计策,大声道:“我若输了我负责替你寻得菁儿——我与丐帮颇有交情,丐帮兄弟遍布天下,必能寻得。”

其实他心中却暗道:“就是不打赌我也要去寻菁儿啊!”

无恨生听他说负责寻找菁儿,心中一动,马上道:“好,就这么办,若是我输了——”

辛捷心知无恨生必是把他看成奸猾狡狯之徒,索性故作奸笑道:“若是岛主输了,晚辈可要请岛主指点两手!”

这一来无恨生果然大信,心想:

“平凡上人和慧大师必是着了这奸小子的道儿,才把绝艺传给他的。哼——”

于是他朗声道:“成,就依你!”

辛捷暗嘘一口气,大声道:“君子一言——”

无恨生哼了一声紧接着道:“快马一鞭!”

日照中天,小戢岛上的战斗愈加激烈,大戢、小戢岛主并肩作战,但对方也是盖世的高手,五人激战之下,倒是天竺怪客多了一人,占了上风。

小戢岛主还好,怀着举世无双的身法——“诘摩步法”,在危急时便能一闪而过,采取游斗方式,大戢岛主平凡上人却不同了,他天生一副古怪脾气,和那“恒河三佛”中为首的伯罗各答有意硬打硬撞。

本来,大戢岛主平凡上人可以辅助小戢岛主,用诘摩步法配上杀手攻敌。但偏生对手倒也是一个极强的内家高手,大戢岛主一连三掌震之不退,怒气上冲,双足钉立在石林上,尽采用硬撞之式。

平凡上人怒气真发,掌式如风,和伯罗各答硬拆了二十多招,平凡上人到底内力修为较伯罗各答微高,伯罗各答已觉真力不继。

他们这一拼,倒苦坏了慧大师,她以一敌二佛,全力用上乘轻功闪躲,而金伯胜弗和盘灯孚尔不时加上一招二式反攻平凡上人的背部,使两个岛主都心感力不能济。

平凡上人脾气古怪,慧大师也不便叫他放弃硬打的方式来助她,是以任世外三仙为首二位功力盖世,仍是站在完全下风之势勉强打成平手。何况石阵下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金鲁厄哩。

平凡上人越打越怒,豪气冲天,长啸一声,双掌翻飞齐出,一连劈出十余掌。这几招是平凡上人全力灌注,伯罗各答硬拆之下,心神一摇,险些吐出血来。

平凡上人冷然一笑,但心中也不由一紧,敢情他这数掌一出,也耗去大半内家真力。

金伯胜弗见师兄身体摇摆不稳,不由一惊,身体掠了过来,双手疾点向平凡上人背部。

平凡上人听风辨声,冷冷一哼,身体稳立不动,大袖袍袂飘飘而起,左右一边飞出一掌,看也不看,便是一式“双撞掌”反拍而出。

金伯胜弗见对方背对自己,身体稳立有若泰山,双掌后出有若闪电,而且认敌之准,真是生平仅见,只这一点,便是一派大宗师的样子,心中不由心折。

伯罗各答硬架大戢岛主数掌,竟吃了小小的内伤,不由大怒,努力调养翻腾的血气,两掌平胸推出。

平凡上人双掌已抽出应敌,眼见敌手双掌向外画了一个圆儿,知道后面必是猛招,急切间收回左手的招式,单单右手一拍一翻,改“双撞掌”之式为“拍肚腿”,仍然是硬挑硬打的路子。

左手收回,急切的一沉一吐,竟然一招二式,前后对敌。慧大师看见这情形,不由大吃一惊,敢情她心中有数,平凡上人再高的武艺功力,也不能同时应付两个前后夹攻的一等一高手。

心中一急,身子一闪之间,一幌一跃,刚好从那盘灯孚尔的身边而过,这乃是“诘摩步法”中的精粹,盘灯孚尔这等功力,眼看她来近了,劈出两掌,却都走了空。

慧师如此的功力,但究竟是女人家,是以平日很少用内力硬打硬拼,此刻儿事情迫不及待,还隔十余根石笋的距离,双拳一合,虚捣而出,竟是上乘内家拳招——“百步神拳”之式。

慧大师平日很少用硬击之式,但一击之下,拳风有若怒涛排壑,急涌而出,排出拳风,发出嘶嘶风响。

慧大师这一击是对准金伯胜弗而发的,金伯胜弗前有平凡上人之式,后有慧大师夹击,这一来,反倒使他成为夹击的对象。

金伯胜弗大喝一声,身体往斜边撞去,左手一沉,接了平凡上人“拍肚腿”之式,虽然平凡上人是单手,但他也觉有若千斤重锤锤了一下,身子不由一幌。

慧大师的“百步神拳”眼看便要打在他的背上,但小戢岛主何等人物,怎能暗算于人,见平凡上人后围已解,硬硬一吐内力,拨偏准头。

小戢岛主气功精纯,偏击之下,竟虚空将一根整整的石笋尖儿扫去,石屑漫天飞舞。

这一记神拳真可谓“百步神拳”,隔那么远一推之下,那样坚固的石头也被打飞一大片来。

金伯胜弗立足不稳,跌下石笋,落至阵内。

那平凡上人本来真力已然不济,而且是用一手之力,和恒河三佛之首伯罗各答含忿而发的拳势相触,二人心头都是一震。

伯罗各答血气本已翻腾,强压着一掌劈出,和平凡上人的拳风一撞,心头微感一热,努力再加力道,想把平凡上人打下石笋去。

平凡上人也觉身子一阵摇摆不定,冷冷一哼,掌心闪电般向外一登,一股力道再度排空而出。

这一股力道好生古怪,不但刚巧抵住伯罗各答势若奔雷的一拳,而且还往旁边一带。

伯罗各答不防有此,身体被这力道一带之下,转了一个圈儿,立足不稳,努力逼住真气,才站在石上没有跌下。

平凡上人心头一震,自知真力在强撞强打之际已然受损,不敢托大,也盘膝坐在石笋上运功。

这一来五个人只有小戢岛主和盘灯孚尔还在石笋上,蓦然里,刷刷两条人影飞上石笋来,慧大师抬眼一看,竟是那跌下石林的金伯胜弗和金鲁厄。

慧大师知道平凡上人是真力大乏,心知他运功再快,也要半个时辰才得好转,目前自己以一敌三,如用“诘摩步法”游斗,还可以支援一下,转眼瞥见金伯胜弗,但见他左手好似垂着的,像是受了轻伤,暗忖道:“平凡上人一击能伤两个人,这份本事,可真不得了,我小戢岛主难道就不能做到——”

心念一动,豪气上升,冷冷道:“喂!看来你像是伤了?我小戢岛主自会等——”

她话方出口,金伯胜弗已冷然道:“哼哼——”

他世居天竺,只知东海有世外三仙,但他们三佛满以为以自己的功夫,绝不怕那世外三仙,哪知自金鲁厄受挫后,他们三人连袂来到中原,却不料世外三仙竟有如此功力。

心念一动,接口道:“出诃鲁,里攸乌德,哥本地乏浩呵——”

他言中之意乃是要师弟盘灯孚尔和慧大师打一阵,自己去看师兄伯罗各答的伤势,慧大师在一旁莫名其妙,不知他说些什么。

金伯胜弗说完,身体一荡,掠向平凡上人和伯罗各答二人调息处。慧大师心中一急,只当他是去伤害正在运功的平凡上人,大叱一声,掠身追去。

金伯胜弗倒不知慧大师误会,双足一点,身形如箭掠去,慧大师不料他轻功如此快法,吃了一惊,金伯胜弗已然掠到伯罗各答身旁探了探脉息。

慧大师的轻功本来可称举世无双,尤其是配上“诘摩步法”,更是神奇无比,但和这金伯胜弗一比之下,竟似慢了一些,心中不由大大惊骇。

金伯胜弗见她跟来,会意冷冷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会去伤这正在调息的人么?”

但她却暗中惊道:“我那诘摩步法神功无双,但论到‘快速’两字,恐怕竟不及这厮哩。”

慧大师见他掠向伯罗各答,已知是误会。

正在这时,大戢岛主蓦然抬头对金伯胜弗道:“你且不要得意,你道你们化外之民的武学能比中原强么?等一会——嘿嘿——”

他显然尚未完全恢复,中气似有不足。

金伯胜弗不去理会他,平凡上人又道:“这叫做华夷之争,等会看看到底是孰胜——”

说着再度闭上眼来,用功调息。

且说辛捷和无恨生离开无极岛,驶舟如飞向小戢岛赶来。小戢岛距无极岛并不十分遥远。二人一路上用力催舟,船行极速,在海洋面上划了一条长长的浪花。

这事关系全武林盛衰,无恨生也不敢怠慢,用足内力,拂往后面,每拂一下,船儿便能驶出十余丈来,一会儿小戢岛便模糊在望。

无恨生虽和慧大师、平凡上人并称世外三仙,但交往并不频,尤其是对慧大师,无恨生连小戢岛都没有踏上过半步,此刻到得近处,不由多多打量几眼。

登上陆来,二人齐施轻功猛赶。

辛捷轻功虽自不凡,但比起无恨生来仍差了几筹,无恨生迫不及待,不时扶辛捷一把,二人有若在黄硬的沙土上划过两道黑线,速度惊人已极。

小戢岛方圆不过十里,两人此等脚程,不消片刻,便来到那石林所布的归元古阵前。

蓦然,石笋阵上方差不多同时的发出两声龙吟般的长啸,啸声都是低沉有力已极,显示那发啸的两人的内功造诣都是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

无恨生一怔,随即会意道:“从那两声啸声可知是二个内力极高的高手在伤后调息好所发的,看来大小戢二岛主间必有其一受伤——”

说着纵身飞上石笋。

那大戢岛主平凡上人和“恒河三佛”之首伯罗各答果不出无恨生所料,运功之后,同时复元。

由于两人内力造诣相差有限,是以复元得也差不多快,两人缓缓站起身来,面对面立着,大有再拼的意思。

那边慧大师展开诘摩步法和金伯胜弗、盘灯孚尔、金鲁厄三人游斗,极勉强地以下风之势维持不败。

由于平凡上人和伯罗各答同时复原,战局又自一变,金伯胜弗心知伯罗各答伤后恐非平凡上人之敌,忙支金鲁厄去帮大师伯抵挡那平凡上人。

蓦然里,石林上人影一闪,金鲁厄吃了一惊,当他分辨是二条人影如飞赶来时,大叱一声,全力一掌击了上去。

假使是别的人,他也许会考虑来者是敌是友,不可能便一掌打过去,但金鲁厄乃是天竺来客,根本在中原没有友人,来的人定是敌方,是以不考虑便一掌封去。

前面的人影正是赶来助拳的无极岛主无恨生,根本身体仅仅往侧一闪之间,便掠了过去。

后面的一人正是辛捷,他不像无恨生般一闪而过,却是不客气的双掌一吐,回击过去,硬硬地接了一招。

金鲁厄一撞后退,瞥眼之间,竟是在那“无为厅”上挫败自己的辛捷,心中一惊,看来好像他又有了进步。

无恨生直奔过去,奔到那伯罗各答身后大叱道:“接招——”

说着一掌斜劈而出。

伯罗各答虽然不懂“接招”的意思,但听掌风,已知有敌,他自视甚高,冷冷一笑,反手一掌劈出。

无恨生知他托大,冷冷一笑道:“好掌法——”

话声方落,蓦然劈出的掌一沉一带。

伯罗各答作梦也想不到身后又是一个功力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一个轻敌,不但反击的掌力被卸在一边,而且身形也被对方一带之下,转了一个转儿,面对无恨生。

伯罗各答在不知不觉间,又吃了一次阴亏,不由老羞成怒,怒叱一声,一掌平胸打出。

两股力道一触,无恨生一幌,而伯罗各答也不由一震,险些后退,心中的惊骇可真是太大了,忖道:“阿里古希,陆斯,马多周尼古诺,荷荷嘟——”

他是想道:“真不可思议,一下子这荒岛竟有三个此等身手,恒河三佛的威名可能会毁于一旦哩——”

他想到这里,不由微微气馁。

那边平凡上人已大笑对无恨生道:“老弟,多年不见啦,真有你的——”

无恨生正色地答道:“上人过奖——”

他在世外三仙中和平凡上人交情较好,在平凡上人两甲子生日时,曾送了平凡上人一具上古铁筝,二人平日虽极少会面,但却很熟悉。

平凡上人又道:“今儿咱们世外三仙全在这里,他们恒河三佛竟宣称要征服中原武林,现在是以一敌一,咱们可千万不能有损名头——”这话明着是向无恨生说,其实是激那慧大师,慧大师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豪气上升。

平凡上人又呵呵大笑道:“老弟,你去对付那个满面皱纹的家伙,咱们是一对一——”那满面皱纹的家伙,是指恒河三佛之末盘灯孚尔,他的意思是要以世外三仙排行和那恒河三佛顺着次序地三人比画。

无恨生淡淡笑道:“这敢情好。”

说着便掠到那个满面皱纹的盘灯孚尔前面。

平凡上人见大家站定方位,仰天哈哈长笑,震得石笋林簌簌作响,然后他大喝一声:

“上啊——”

说罢当先一拳挥向伯罗各答。

慧大师和无极岛主也各自动了手。辛捷在一旁目睹当今这顶尖儿的六大高手拼斗,真是目眩口呆。

蓦然,那金鲁厄鼓劲一掌对准辛捷劈来,想是他想起奎山之败,不禁怒上心头,恨不得一口将辛捷吞将下去。

辛捷被他掌风惊起,左足横跨,右掌呼地迎将上去,只听得砰的一声,辛捷被震退半步!

虽然如此,那金鲁厄已感到大吃一惊了,因为他发觉辛捷比之一月前功力又有进步!

这一掌令辛捷记起自己功力比对方略逊,当下一错身,双掌如风飘絮般挥出三掌。

这三掌看似轻浮,实则柔劲暗含,金鲁厄何等功力,一看之下了然于胸,反身斜撞,双掌变而为爪,直扣辛捷脉门,只待辛捷一闪身,他右肩就能直撞辛捷“华盖”穴。

辛捷不料他出此怪招,一时无法破解,只好施出慧大师的绝世神功“诘摩步法”一闪而出。

只听“叮”然一声,辛捷抽出了长剑——

金鲁厄一见他亮出长剑,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刷的也将腰间长索取了下来!

辛捷一领长剑,嘶的一声直取金鲁厄的小腹,金鲁厄长索不守先攻,长索抡得笔直地点向辛捷眉心——

辛捷昂然不退,头颈一闪之间,手中剑式已一连攻出五式,全是虬枝剑式中的精华。

金鲁厄长索宛如出洞蛟龙,翻滚之间,连消带打地化去了辛捷的凌厉攻势!

这四对一流的高手在小戢岛上展开了生死的拼斗,日头已渐渐西偏,石笋一根根的影子也由短而长!

辛捷和金鲁厄的拼斗不出百招就自动地停下了手,原来他们同时为恒河三佛及世外三仙的拼斗吸引住了。

辛捷垂着长剑,凝视着那三对精采绝伦的厮杀,尤其是平凡上人和慧大师,他们都曾传过辛捷武艺,辛捷见这两位盖世奇人各将自己的得意绝学施得威风凛凛,不由更是心眩目驰!

当年辛捷瞧平凡上人和慧大师在小戢岛上拼斗,是一大进益,这时再看两人和恒河三佛中的伯罗各答及金伯胜弗拼斗,更是大有心得。

只见平凡上人双掌忽劈忽指,一时“大衍十式”杂在掌指之中,一时又换成新近所创的“空空拳法”,有时更用出一些不知名但妙绝人寰的怪招——这些完全是应对当时情况所临时创出来的。

再看那慧大师,手上所用的掌法正是传给辛捷而未传全的掌法,脚下却配合着曼妙盖世的“诘摩步法”,那金伯胜弗的轻功虽然快得出奇,但是在临敌之际却远不及诘摩步法神妙!

那金鲁厄也同样全神注视着场中拼斗,只是他乃是凝神注视着他的师父和师伯叔,同样的,他为他师父们的神奇武功感到激动万分!

忽然,金鲁厄从师伯伯罗各答的一招中悟出一下妙招,他大喝一声,立刻运用出来往辛捷身上招呼过来,辛捷正在全神贯注平凡上人的一记怪招,忽感劲风压背,他瞧也不瞧地反手一把抓出,金鲁厄虽然招式奇绝,但竟被他迫得横跨半步!

这正是他从平凡上人招中悟出的一记。两人交手一招后,各自竟然住手,一起回身注视场中拼斗,每当两人悟出一招,就回身对拆一招,然后又自潜心思索。这场惊天动地的拼斗,倒便宜了这两个青年高手,两人在不知不觉间都悟出了许多平日无法想到的妙招。

但是辛捷因为新近跟平凡上人及慧大师学了两套绝世拳法,许多精微之处尚不能贯通,这时目睹两人全力施为,尤其得益匪浅。

那三对人拼拆千招之后,辛捷自己还不觉得,金鲁厄却是惊怒不已,他只觉辛捷每发一招,功力似乎就增进几分,自己虽然全力苦思,但是仍然追不上辛捷的进境!

石林阵东面,无极岛主和盘灯孚尔也打出了真力,两人各自施出平生绝技,招招抢攻。

无恨生年龄虽在世外三仙中算是最小,但是他曾服食仙果,功力之高,比起平凡上人来也不多让,那盘灯孚尔一连换了七种掌法,始终无法抢得先机。

只听得无恨生大喝一声,单掌如风捣出——

盘灯孚尔单脚钉立石笋上,身体一圈,另一只腿如铁棍般盘旋扫出,劲风之盛,竟令无恨生衣袂飘起。

无恨生大喝一声:“来得好——”

身躯跃在空中,双掌双云般抹下,待盘灯孚尔挥拳相架,他突然单掌急捣而下——

盘灯孚尔用足力道,往上一扳。

无恨生心中一凛,猛然使用一式“惊鸿一瞥”:

双脚连环交相踢出。

无恨生一着失策,竟走险招。盘灯孚尔浸淫武学已有八十余年,脑筋转都不转,手指疾伸,点向无恨生脚踝上的“公孙穴”。

这“公孙穴”位于脚踝骨间,假若让人点着,一条腿立刻得废,无恨生临危不乱,脚板用力往内一扭,护着“公孙穴”,用脚背脊部迎向盘灯孚尔。

这一招用得又奇又险,盘灯孚尔一点走空,收掌不住,一掌打在无限生的鞋上,身体不由一幌。

无限生用了如此险招,才算勉强渡过难关,不由大怒,冷冷对盘灯孚尔道:“好——哼——”

话方出口,蓦然想到对方根本不懂汉语,说了也听不懂,不由哑然失笑。

无恨生何曾如此狼狈过,心中怒火膺腾,一式“平步青云”,身体陡然上升,盘旋在盘灯孚尔上空,蓦地里用一式“泰山压阵”之式,向下虚虚一按。

盘灯孚尔从无恨生神色间便可看出对方已是真火上升,出手之间,怕是致命的招式,不敢分毫大意,凝神以待。

无恨生一式劈出,盘灯孚尔哈哈一笑,双拳合握,向上空冲击一拳,看他的招式倒有点像中原的“冲天炮”的招式,但威力却是大得出奇。

无恨生和他一拼,身体陡然被一股大力道向上一托,不但自己攻敌的功力全失,反被回敬过来。

再看那盘灯孚尔时,只见他身子微微摇幌,显然比自己还要吃亏,不由豪气上冲,哈哈一笑,真气竟在空中一散一收,已转混浊的那一口真气为之清纯,双掌一划,再度向下虚虚一按。

盘灯孚尔已知无恨生乃是要在空中和自己硬拼,这样打下去,对方可以把身体升高化开劲道,自己只好被人家像钉钉子一样钉入土中了。

心念一动,竟踏八卦方位而行。

同时间双拳也不断往上冲击,抵御无恨生下压之式,而自己边行边打,也把无恨生的力道化于无形。

这样一连数次,无恨生打得性起,喝声:

“好,再接一招!”

他这话并非是和那盘灯孚尔说的,倒是为自己吐气开声助强拳势所发,是以话声如喝,直可裂石。

喝声才落,无极岛主无恨生双拳一左一右,运用“双雷灌耳”之式,合击盘灯孚尔天灵两侧。

盘灯孚尔虽然双拳一错,有若两条出洞长蛟,竟一合一分地,反击无恨生夹击的两条手臂上的“肘穴”。

无恨生早料有此,闪电间一缩手,左手当胸,右手拇指中指凸出有若袋形,疾划而过。

这一式乃是无恨生平生绝学,唤作“白鹿挂袋”,有不可思议的威力。说时迟那时快,无恨生右手闪电疾出,从右手下侧翻出一叩,叩向盘灯孚尔胸前“市井”穴道。

兵法上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无恨生早料盘灯孚尔会分击自己左右手,偏空出中盘,是以预先出招走中宫,入洪门,下杀手!

盘灯孚尔不虞有此,双手分开,招式用老,收招不及,眼看只有等死,但他如此功力也不肯就此服诛,双腿连抬,踢向无恨生即将落地的下盘。

无恨生冷冷一笑,右手攻势不变,双足一荡,一口真功灌注,往上一翻,巧妙地闪过盘灯孚尔的攻势。

这一来一口真气即要灌注下盘,又要灌注攻敌,非是无恨生此等功力,也不足以成功。

无恨生眼看一击成功,而大小戢岛主好似和那二佛正对斗得难分难解,心中不由踌躇满志。

蓦然,他忽觉胸口一紧,真力飞快地散去,不由大吃一惊,微微嘿了一声,努力提起一口真气,他不提也罢,一提之下,胸口竟是一阵剧痛。

身体再也支援不住,砰的跌在地下。

盘灯孚尔本已无救,但仍存着两败之意自然的伸手一弹,击向无恨生喉咙,这一式乃是攻所必救,而他自己也刚好可以逃出生命。

无恨生真功陡然之间散失,敌人攻到自己要害,一种极其自然的反应促使他努力往后移了一点。

“呼”的一声,盘灯孚尔一击走空,仅拂过无恨生的衣襟。

盘灯孚尔也不知无恨生为何陡然之间竟会如此,他自恃身份,不好再上前下手,呆在一旁。

这一来四对交手的人都停下手来,无恨生倒在地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数次想提真气,但都徒劳无功,不由急得冷汗直冒。

平凡上人来到他的身边,按了按他的脉息,却丝毫没有异状,不由束手无策,而慧大师和辛捷也都心急十分。

那一边恒河三佛和金鲁厄四人,也是呆呆地发怔,只有金伯胜弗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

恒河三佛中以金伯胜弗马首是瞻,虽然他是伯罗各答的师弟,但为人甚工心计,是以可说是三人中的智囊。他犹豫不决,心中不断忖道:“这俊美的中年书生不知是怎么回事情,看他那倒地不起的模样倒像是癫症发作一般,假若咱们此时发动攻势——嘿——”

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他脸上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但是接着又想道:“不过,假若我们乘机攻击,至多不过把那中年书生打死,弄得好的话顶多加上那姓辛的小子,而那两个大小戢岛主却是奈何他们不得,嘿,这对咱们名头可大有损失,真可谓得不偿失——”

须知恒河三佛虽然没有道义可言,但是平生极爱惜羽毛,是以金伯胜弗犹豫不决,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那边大戢岛主十分焦急,运用内力打入无恨生体内,但效果却是完全相反的,而且无恨生还像是受了很大的痛苦,这倒是大戢岛主料想不到的。

慧大师站在一旁,注视着无恨生的脸色,觉得他面上苍白之间还微微泛出乌青,慧大师见识多广,心中有数,知道必是什么内疾突发,但她却也不明白以无恨生这等功力岂会有内伤伏在体内而他自己都不明白?

金伯胜弗一再沉吟,终于朗朗道:“喂,今日之事,你们已有一人病发,咱们恒河三佛岂能再和你等过招,嘿——是以今日——”

他话未说完,大戢岛主已知他意,心知他明白决讨不了好去,不如见好便收,再放一段顺水人情,不由哈哈一笑。

金伯胜弗微微一顿,又道:“是以今日之事,便此作罢,你们中国有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嘿,咱们日后有暇再来讨教,今日多谢四位的高招啦,就暂作别——”

他用汉语和天竺话语各说一次,还得意地干笑了数声,一摆手,便想和其余三人一同走去。

慧大师忽然冷冷一笑,道:“你们能走得出去么——”

金伯胜弗一怔,打量一下四周,“归元古阵”他们是领教过的,果是奥妙,虽是在石笋阵上,但仍是茫然不知如何落脚。

慧大师冷笑一声,一发一语,纵身便往前走。

金伯胜弗等人知她是在领自己出阵,不敢再出大言,跟在她身后,一同走出古阵去。

大戢岛主平凡上人望着五人背影,哈哈大笑,直到五人去得远了,才收住笑声对无恨生道:“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恨生勉声道:“这确是太奇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不过我猜想只有一个可能,上人可听到过世上有一种毒药可以藏在人的体内许久许久潜伏不发,而到定期才突然发作?”

平凡上人弹弹脑门沉思道:“问别的我倒知道一些,这‘毒’我可是一窍不通——”

他边说边想,蓦然叫道:“对了,听说有一种毒药,叫作‘碧玉断肠’,便有这样子的特性。”

无恨生点了点头道:“那‘碧玉断肠’可是色作碧绿,五色无嗅?”

平凡上人叫道:“正是,正是,你可是中了这种毒?”

无恨生点了点头道:“上人可曾听过‘玉骨魔’之名?”

平凡上人道:“呵,我知道,就是那个海盗头子——”

——读者一定还记得,当日无恨生与玉骨魔手下黄子沙总舵主成一青在海上相遇时,无极岛主曾毫不在乎地饮下对方一杯绿色的醇酒——

无恨生把这段往事说了出来,他喘了口气道:“我想如果是,那必是由于那杯酒了——嗯,这会儿我不曾妄动真力反而好受了一些。”

平凡上人搔了搔光头,一时无计可施。

日色已暮,红日西沉,朱红色的波光随着汹涌的晚潮上下闪动,小戢岛上所有的石笋都成了一半紫色一半金黄色,高高地矗立在晚霞中。

无恨生默默暗自运功,但是一口真气始终提不起来,他甚至能感到身中的毒不仅发作,而且已经开始蔓延开了。

平凡上人无言地呆站在一旁,也是束手无策。

忽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穿过辛捷的脑海,他满面喜容地叫出了声——

大戢岛主平凡上人虽是功力盖世,但对于下毒解毒这一门却是一窍不通,无恨生中毒看来非浅,但他也只有旁观,束手无策。

只是见辛捷大喜过望,精神不由一振道:“什么东西,是解药吗?”

辛捷摇了摇头,叹声道:“这东西,我看这东西准成。”

说着掏出那怀中的一本书来,扬了扬道:“有了这本书,什么毒都详细地记载在上面——”

敢情他那一册书正是毒术天下称首的北君“毒君金一鹏”毕生心血所作的毒经。那一日金一鹏的女儿金梅龄把这本毒经留给辛捷,辛捷书不离身,但一来连遭奇遇,二来急事缠身,根本无暇去看它,而且几乎都忘了。

这当儿灵机一动,有了毒经,什么毒还不是迎刃而解?

大戢岛主接过“毒经”,看了看封皮,念道:“毒经——金一鹏作,金一鹏,啊……”

辛捷接口道:“金老前辈那日曾在沙龙坪以毒攻毒杀死那玉骨魔,这本书可是他老人家毕生心血哩——”

大戢岛主不由惊诧出声。

辛捷又道:“金老前辈毒术天下无双——”

说着接过毒经,迅速的翻开看去。

这毒经上包罗万象,宇内海外每一种毒草、毒蛇,甚至是有毒的生物,几乎全部在内,直看得辛捷心惊胆战,但心中却由衷地佩服那又癫又谐的老人——金一鹏。

辛捷很快地流览过去,那毒经中还不时加上一两幅插图,辛捷越看越惊,心中一动。

须知辛捷为人性本放达,天生好学武术,是以并不以为毒术乃是邪道旁门的玩意,心中一动,眼见这毒经上真是“毒”不胜收,竟动念要学习下来。

他一念之间,已下决心,很快地翻着书,却始终不见有那什么“碧玉断肠”的名称或解法。

无极岛主无恨生静坐一边,仔细调运真气,脸上神色一片漠然,倒是平凡上人很焦急地望着辛捷。

又过于一刻,慧大师也已回来,辛捷已差不多快要把一册书都翻完,但仍没有找着这“碧玉断肠”的名字。

匆匆又是数页,眼看毒经只剩下最后几页,忽然,辛捷精神一振,敢情那书上端正地写着两个字:“特例”。

“‘玉骨魔’既然用来毒无恨生,必非普通的毒物,这特例中多半会有——”他忖道,一面仔细地寻找。

蓦然,四个大字呈现在眼前,可不是“碧玉断肠”四字?

辛捷禁不住大声叫道:“有了有了,这玩意看来来头不小呢——”

他接着便照书上念道:“碧玉断肠,原本为植物,中土绝迹,形为四叶一蕊,无果,为此植物之草汁……”

他飞快地念着,也懒得管这种介绍,跳过数行,找那治疗的方法,又继续念下去,道:“……毒性极浓,与‘立步断肠’并称‘双断肠’,且潜伏性极大,伏于体内,任内功高深,亦不易察觉,此物乃天地间最为厉害之物……”

“治疗之方,普天下之下,仅有一物……”

辛捷念到这里,耐不住声音也微现紧促,显示他也十分紧张,高声继续道:“仅有一物,即‘火玉冰心’,此物全天下只有北燕然山顶有产——”

平凡上人神色骤然一变,忖道:“燕然山距此当有万里之遥,莫说现在急急需要,一时不能赶到,就是能够到达,也不见得就能立刻寻着——”

却听那辛捷欢声道:“还有一法——”

原来当日金一鹏作此书时,每一种毒物,都有精细详尽解释,而且还加以自己数十年的心得。

这碧玉断肠是金一鹏晚年才得知,当时除了火玉冰心外,确实缺乏他法医治,但金一鹏深知火玉冰心举世难寻,是以决心再找出另外一个法子。

凭他在毒中混了一生,加上极深的内功和极高的天资,终于在潜心思索下领悟了另一个方法,于是他立刻把此法写于毒经上面。

辛捷欢声地把那方子说了出来,平凡上人不由“啊”了一声。

敢情这个方法是太危险了一些。

原来,大凡这种潜伏性的大毒性,在毒发的时候,也愈快捷,假若在它尚未散入血脉,还是整个在体内之时,由一个内家绝顶高手用内力把他逼出便可无妨。

但是这“碧玉断肠”一入体内,便会聚在人体中最重要的血脉中,那就是说在从顶心到心脏的这一带。

如果要把它逼出体内,非要顶心上着手不可。

平凡上人、慧大师、辛捷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怎会不知假若要动手逼毒,那非要在顶心“泥丸穴”上拍一掌。

“泥丸穴”乃是人生穴道的总结之地,一掌拍下,那么立刻功力全失,有如凡人,而且痛苦万分。

中毒者功力即消,一点本能内在的潜力再也不能维持,“碧玉断肠”之毒立刻迅速地散开。

要在这时,观好时刻,再拍一掌,接着用内力渡入体内,好生逼出体外,才能散却此毒。

“泥丸穴”如此重要,假若下手的人一分失手,中毒者立刻死去,反之假若下手轻了一分,那中毒者不但白受一次痛苦,而且对他内力修为也有损害。

这个法子虽然能成,但太过危险,是以连平凡上人、慧大师此等人物,也不由惊诧出声。

当年毒君金一鹏领悟此方,便想世上绝无此等功力的人,是以这法子必然依旧是无法成功,但他还是将它写在毒经上,算做是他一生研究毒学的一点儿心得!

平凡上人是全心佩服这作毒经的金一鹏,见识竟是如此多广,就连慧大师此等好强人物,也不由心折!

平凡上人苦笑一声道:“老尼婆,这倒是一个难题呢!”

慧大师默然一点首道:“假若是咱们二人联手的话——”

平凡上人道:“不成,那恐怕更险——”

慧大师点了点头,辛捷明白他们乃是想二人联手,内力不若一人纯熟,更易出险,自己功力还差,只得默然。

平凡上人哈哈一笑道:“那只得走着瞧了,老尼婆,你动手?”

慧大师微微摇首,接口说道:“这当口儿上咱们不必再客气,老实说,贫尼的内力修为,自认比你要差上一筹哩……”

平凡上人不再言语,转身对静坐的无恨生道:“老弟,觉得好些吗?……”

无恨生朗朗一笑,打断平凡上人的话儿:

“上人不必焦急,我无恨生再不成,这苦儿还挺得住。”

他显然是勉强而发,语调到最后,已然微微颤抖。朗朗笑声,也愈来愈抖,而微带尖声。

平凡上人深知他的性格,哈哈道:“老弟,真有你的——”

话声方落,右手大袖一闪之下,拍出一掌。

平凡上人心中有数,这一分差事可是十分艰难的,只要下手微微一错劲道,便是遗憾终身。

他知道以无恨生此等功力,自己一掌拍下,他必会极自然地生出一股反抗的力道,虽然是极小量的,但也可能导致他失手。

是以他在无恨生说话之际,突然下手。

这一掌是平凡上人的真功力,力道是三分发,七分收,出手之快,有若闪电,大袖才摆,一掌已然接实。

平凡上人深知轻重,一反平日嬉笑的模样,一掌才触及无恨生“泥丸”,倏然往外一闪一圈。

平凡上人一触之下,力道全收,无恨生但觉顶心一震,全身真力迅速地散去,一点真气再也压不住脉道中的毒性,极快的散将开来。

平凡上人不敢丝毫大意,左手一幌之下,点出二指。

这二指乃是虚空点向无恨生的“紫宫”和“章门”穴道。目的乃在于试探无恨生体内毒性散行的情形。

不说辛捷,就是素来面上冷漠、性如冰霜的小戢岛主慧大师,也不由紧张的双手互相紧握住。

平凡上人目不转睛,瞪着无恨生,蓦然,他瞥见无恨生俊逸的脸上,好似隐隐散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平凡上人何等功力,已知是“碧玉断肠”开始攻心。

蓦地里,平凡上人结舌瞪目,有如春雷般吼了一声——无恨生顿时心中一震,灵台空明,脸上痛苦状稍霁,平凡上人左手已如闪电般再拍出一掌。

平凡上人用佛门最上乘的气功造诣,发出“狮子吼”的功夫,暂时震醒无恨生的神智,把握时间,一掌按下。

手掌尚距“泥丸”顶心三寸左右,掌心闪电一吐。

辛捷屏住呼气,已知这一掌拍下,平凡上人立刻要施开内力,渡入无恨生体内,成败全在此一举。

平凡上人手掌按实,缓缓吸起一口真气,导入无恨生体中,努力往“泥丸”宫穴道下逼去。

平凡上人,这一掌用的力道恰到好处,这一个难关总算渡过去,辛捷和慧大师都不由舒一口气。

然而平凡上人自己心中有数,别看刚才那一掌按下去,全力控制着,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一口真气已经差不多全以灌注,自己内力渡入无恨生体内逼毒,还不知能不能完成呢?但口头又丝毫分神不得,只好全力支持施为。

时间一分一秒中过去,平凡上人头顶上冒出蒸蒸白气,白髯无风而振,簌簌摇动,脸色如冰,紧张已极。

慧大师不相信这么一件艰难工作,会被平凡上人如此顺利地完成,她心中始终不能放下丝毫,不轻松地盯视着。

果然,平凡上人的身体蓦地有若酒醉,摇摆不定,辛捷大吃一惊,身体倏地掠起想上前察看。

他心知必是平凡上人内力不继,想出手相助,但转念一想,自己功夫比平凡上人不知差却好远,万一出手不成对平凡上人或无恨生,甚至自己三个人都是十分不利的,是以身体不由为之一挫。

这当儿里,他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已越过自己。

辛捷想都不用想,知道定是小戢岛主慧大师。

慧大师好快行动,闪得两闪,已掠到平凡上人身前。

她早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是以始终全神贯注。一见平凡上人身体微幌,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平凡上人果是内力有所不继,立刻施展“诘摩神步”,闪到他身前。

但见慧大师左手疾伸食指,准确地落在平凡上人的“志堂”穴道上,内力已渡入平凡上人体内。

这一来,平凡上人精神大振,换去一口早已混浊的真气,内力不断渡入无恨生体内。

辛捷心中明白,这一来,平凡上人固然脱险,但慧大师和他的内力假若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么,不但无恨生生命难保,就是大、小戢岛主,也都会身受重伤!

是以辛捷的心情,比之先前,更是紧张,但他自知帮不上忙,只在一旁瞪目呆口地望着三人。

这时,居于东海三岛之中的小戢岛上,是一片死静的,海边离这里很远,浪啸之声不能传来。

有一点微风,拂着寂静中的四人,衣袂摇摆处,发出猎猎的声音,周遭很为和谐——但实际上却有如一条紧张的弦。

辛捷呆呆地望着,大戢岛主一手紧紧地按在无恨生的“泥丸”上,慧大师的手指却紧贴平凡上人的志堂穴,无恨生盘膝而坐,脸上神情甚为古怪。

将近一百年,东海世外三仙从没有打过正经的交道,谁也想不到,在这里竟会聚集一起,而且还合用内力疗伤哪。

辛捷默然祈祷,希望无恨生能痊癒,同时间,也仔细检看那毒经,知道毒一逼下,立刻就要采取放血的方式。

辛捷缓缓走近,看那无恨生“泥丸”上被大戢岛主按住,脸上一层淡淡黑气很慢地往下降,辛捷知道,大、小戢主的内力,已然发挥效力了。

黑气逐渐下降,辛捷注视着,等候着机会,心情仍然是紧张的,转眼望望平凡上人和慧大师,两人脸上宝相端庄,想都已动用佛门心法。

普天之下,有谁能是大、小戢岛主的敌手?而这两位盖世奇人联手之下,有什么事不能够完成?然而,这都是一件令两人都没有把握的难题,假若两人的内力不相配合,力道虽强,却也枉然。

辛捷很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也只有慧大师如此高深的内力,才能和平凡上人相配合。

黑气下降,已到手臂上,无恨生右手垂着,那黑气已被大、小戢岛主的内力逼到聚在无恨生右手中指上一点。

辛捷从怀中拿出一个古铜的小瓶子,望望无恨生一根有若黑炭的中指,他知道这便是那潜伏在无恨生体内的“碧玉断肠”了。

这玩意之毒,天下无双,辛捷不敢沾上,手指微伸,虚空往无恨生指尖一勒,一股指风过处,无恨生右手中指尖上,顿时现出一道不太深的口子。

辛捷动作如风,小瓶已靠近那伤口,果然伤口中流出一滴滴的血出来,这正是那碧玉断肠!

碧玉断肠色作碧绿,而且晶莹发亮,一滴一滴,真有点像一小块一小块的翡翠碧玉,可爱已极。

断肠毒液一滴滴滴出,果然不同凡响,落入瓶中,铿然有声,倒像是重如金属一样。

而且每滴入瓶,都发出一股浓烟,可见其毒性之烈。

辛捷怕那浓烟有毒,屏住呼吸,看见那毒液滴入瓶中,不由有一种心惊胆跳的感觉!

别看这毒液滴得慢,足足有顿饭时刻,才滴完全。此刻辛捷一瞧毒液,少说也有大半瓶,重甸甸的,好不惊人!

辛捷谨慎地旋上盖子,放在怀中。

大戢岛主平凡上人等那最后一滴滴出,才收掌长吁了一口气,退在一旁。慧大师默默收回放在平凡上人志堂穴上的手掌,和平凡上人一同运功调息。

盘坐在地上的无极岛主无恨生,眼眸儿微张,一派玄门正宗的打坐模样,缓缓地把一口真气上提,在周身上下运行一周后,再运气调息。

难关已过,总算无恨生内力造诣好,不至影响大、小戢岛主,倒是辛捷在一旁见三人调息,心中仍然是紧张的。

良久,世外三仙都从伤损中恢复过来;无恨生翻身跳起,仰天运气长啸一声。

这一啸乃是他含劲而发,声音好不清越,有若春雷破空,传出老远去,嘹亮的反射过来。

这声啸声好生悠长,但四人都是内家高手,已听出无恨生啸声中中气仍有不足,知他尚未完全恢复。

平凡上人哈哈一笑道:“老尼婆,总算咱们不辱使命。”

慧大师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辛捷看了看手中的毒经,对无恨生道:“前辈,照这经上说,前辈之毒虽已疗好,但仍得休息三两个月,否则对内力方面有碍——”

无恨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并非不知好歹,但他昔日曾豪语中原武林人材凋落,这几月来,他也曾到过中土,证实中原武学样样不差,而且,各种旁门左道,五花八门,也都样样有人精通,这次自己的性命,便从这“毒君”的手中捡来,可是他生性高傲,有言在先,是以仅仅冷哼一声,心中仍是很感激的。

本来这当儿情形有若紧张的弦,这一来,却又轻松无比,平凡上人笑口盈盈,不知得意着什么。

蓦地慧大师对无恨生道:“张施主,你对那石林发一掌——”

无恨生心知她心细,放不下心,要自己发掌,藉以看看自己的毒根去了没有,心中感激,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反手一拍,向一座石笋拍去。

无恨生这一掌纯是内力,虚虚一按,力道好不惊人,但闻“轰”的一声,那石笋左右一阵摇荡,却没有倒下。

无恨生微笑道:“真气运行不妨,顺利如常——”

慧大师点了点头,平凡上人哈哈道:“这样子,老弟只要再有十天一月,便可恢复。”

无恨生点点头,心想自己伤势已好大半,平日和大戢、小戢岛主都甚无交情,再待下去,也不甚好,于是朗声道:“小生拜受两位之赐,此恩待容日后驰报——”说着对慧大师和平凡上人一揖,转身离去。

世外三仙本来自视都甚高,平凡上人和慧大师虽然为无恨生出很大力,无恨生心中感谢,口中却并不说出来,仅仅行礼而退。

慧大师和平凡上人早已不在乎这些,平凡上人哈哈道:“好说!好说!和尚偷懒一步不再远送——”

话声方落,无恨生已飘出两三丈。

辛捷突地身体一动,向无恨生追去,叫道:“前辈稍待——”

无恨生身体一顿,转身来望着辛捷。

辛捷讷讷道:“前辈打赌之事,已胜那盘灯孚尔,晚辈必当尽力找寻令嫒——”

无恨生心想自己确实胜得那满面皱纹的家伙,只因毒伤突发才功亏一篑。但心中却因此对辛捷稍具好感,凝神望了辛捷两眼,才转身奔去。

那边慧大师站起身来,对平凡上人瞪了几眼,不发一言,也走回岛中。平凡上人深知她性格,呵呵一阵大笑,直到慧大师走入转角处,才收下声来。

辛捷目送无极岛主无恨生走后,缓缓走回石阵,看见平凡上人脸上表情古怪,心中不由一怔,走近来也盘坐在地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夕阳西下,夜色渐浓。

靠近海岸,海风入夜逐渐加大,平凡上人的白色僧袍随风而荡,却是灰色的一片。

辛捷望着沉默的平凡上人,心中知道平凡上人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但他不开口说,自己也不好问。

两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在龙争虎斗,华夷相搏,然而,这些已为浮云,随风而散!

也许是太寂静了,远方的海涛声隐隐有节奏的传来,辛捷默然地坐着,一直紧张的心弦,由于和谐的气氛,而重重松了下来。

天边第一颗星儿出现了,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光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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