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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回 天竺怪客

“无为厅”上顿时肃静下来,赤阳道长举手一挥,门下两个青年道士走到大厅门口,大门一开,两个巨人冲了进来,众人看时,只见这两人好不庞大,前面一人上身奇长,怕不有五六尺之长,再加上双腿,全身几乎就有丈余,后面一人虽然也是身高膀阔,但是身着一袭儒服,更加白面无须,是以显得文雅得多。

当先壮汉身上穿得不伦不类,但头顶却是一颗和尚光头,他进来以后就引颈四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但是他的眼光四处一射之后,面上忽然露出失望之色,转首对后面的“儒生”道:“阿喜米,估什摩诃尔,乌法各各哩查。”

声音有如破锣,众人都感一阵耳鸣,功力浅的只觉耳中嗡嗡直响,好半天听不见别的声音。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用手往前一指,示意要他到前面仔细找一找。

这壮汉果然前行挤入人丛,东推西撞,被撞者无不仰天翻倒,呵呵叫痛,那壮汉却似没事一般,依然在人群中东穿西穿,毫无礼数。

渐渐那壮汉走到吴凌风身旁,吴凌风暗中一哼,真力贯注双腿,那蛮子走到身边,照例地一撞,哪知明明撞着吴凌风的身躯,却如撞入一堆棉花,心中暗叫不妙,正要收劲而退,忽感一股温柔的劲力反弹上来,他怪叫一声,宛如晴天一个大霹雳,硬硬推出一掌,哪知那阴柔之劲突然又消失无形,大个子冲出两步才稳稳站住。他睁着怪眼狠狠盯住吴凌风——

辛捷一看就知吴大哥已把太极门“以柔制刚”的要诀应用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了,心中着实为他欢喜,不禁高声叫好。

凌风对他回视,二人相对一笑,友情的温暖在两人这一笑之间悄悄地透入对方的心房。

那“儒生”呵呵大笑道:“不料中原还真有些人材呢——”他的汉语竟是十分流利。

当他的眼光落在吴凌风的脸上时,不禁怔住了,他暗中自语:

“想不到中原竟有这般俊秀人物——”他一向自以为英俊潇洒,在那蛮夷之邦中自然是有如鹤立鸡群,但是与吴凌风这等绝世美男子相较之下,那就黯然失色了。

那“儒生”一招手叫回那蛮子,朗声道:“咱们兄弟久慕中原武学,今日中原豪侠齐聚一室,正好令咱们兄弟一开眼界,同时,咱们愿意在这里候教两场,只要咱们败了一场,我兄弟两人立刻掉头走路,要是我们二场全胜,哈哈,下面的话早已告诉武当赤阳道长了——”

座中群豪耸然动容,虽然心中怒极,但见那两个夷人分明武艺绝高,否则岂敢口出狂言?

台前的赤阳道长对座旁的苦庵上人和谢长卿道:“今日是咱们五大剑派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若是我们几人败了……唉,不必说了。”

赤阳道长想到自己一生行事,颇做了几件不光不彩事情,难道堂堂武当一派就要因此而断送?

峨嵋苦庵上人低首宣了一声佛号,凛然道:“说不得咱们只好把几根老骨头拼上了,咱们忝为武林五大宗派门人,若是不身先士卒,只怕要令天下好汉齿冷——”

点苍的落英剑谢长卿似乎心事重重,始终不见他开口。

赤阳道长道:“厉兄怎么还没有来,否则凭他那手崆峒神剑当可打头一阵,挫挫他们的锐气。”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大声道:“第一场由我师兄加大尔出阵,中原英雄哪位出场?”

他内功果然深厚,一字一字说出,震得屋瓦簌簌而动,众人都是行家,一听就知他虽是那蛮子的师弟,功力只怕犹在加大尔之上。

赤阳道长见崆峒厉鹗始终不曾赶到,心中焦急,又不好意思叫苦庵上人出阵,一急之下,只好准备亲自出阵——

苦庵上人一把扯住他的道袍,低声道:“还是让老朽去接这蛮子几招吧,道长和谢贤侄请为我掠阵——”

他曾与谢长卿之父齐名,是以唤他贤侄。

赤阳道长叮嘱道:“此役关系非同小可,上人千万不要存客气之心。”

苦庵上人更不答话,缓缓站起步入大厅,口中道:“贫僧峨嵋苦庵,愿接这位加施主的高招。”

他声音虽小,但却令全场每个人耳中听得一清二楚,显示老和尚内功修为确是不凡。

那高壮蛮子加大尔一见苦庵上人,神色一变,并反问他师弟道:“各希米尔,雅华巴拉可耶?”

他师弟也打量了苦庵一眼,摇了摇头道:“弗希哩,希阿罗峨嵋更巴。”

蛮子脸上又露出失望之色。众人只听懂“峨嵋”两字,只依稀感觉出那加大尔乃是向他师弟说一件有关苦庵上人的事,而他师弟却是回答了否定的答案。

群雄都知道这一战乃是有关天下武林的兴亡前途,无不全神贯注,而且每个人都希望苦庵上人一举得胜,尽管众人中也有和五大剑派有梁子的,但是在此利害相同的情形下,就都希望苦庵上人快快得胜了。

苦庵上人走至加大尔面前,合十为礼,双目凝视对方,全神贯注以待。

那加大尔更不答话,暴吼一声,当胸就是一拳打出,他那吼声才出,拳风已到,而且凌厉之极。

苦庵一听他拳风就知加大尔完全是外家路子,但是劲道之强端的平生仅见。

苦庵上人在中原五大剑派以内力修为称着,平生大小拼斗不下百余场,像加大尔这等强劲的力道还是第一次碰到,当下身体不动,双拳走弧线直点加大尔关节两旁的“锦带穴”——

哪知加大尔貌似粗豪,变招速捷无比,呼的一声,单臂下沉,一沉之下又刻上挑,硬迎苦庵上人的夹击之劲——

加大尔又是暴吼一声,苦庵上人只觉双臂一震,连忙横跨半步,化去敌势,心中却惊异己极!

不说苦庵上人,就连一旁的辛捷及吴凌风也大吃一惊,辛捷暗道:“这夷人分明纯是外家路子,怎么那刚强之劲中却带着一丝极为古怪的阴柔之劲?一合之下威力大增,这倒是奇了,难怪人说夷人武功大异中原,看来此语诚不虚。”

吴凌风低声对辛捷道:“这蛮子武功大是古怪,只怕苦庵上人接不下百招。”

那边又是一声震天大吼,挟着呼呼拳风声,敢情加大尔每打一拳必发一声大喝,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苦庵上人心道:“与其受制于人挨打,不如拼着用内劲和他抢攻。”

心念一决,当下一声长啸,双掌一错,展开峨嵋“青桑拳法”,招招用上真力,和加大尔抢攻起来。

到底姜是老而弥辣,他这轮抢攻的是明智之举,一时拳风掌影,二人斗个难分难舍。

辛捷暗道:“只有这种经验和临敌机变,是师父无法教的——”

那加大尔似乎没有想到中原高手真有一手,他愈打愈是心喜,脸上露出笑容,掌势却越来越凌厉,那吼声也变得更响更密,真是势比奔雷,好多人忍不住要用手蒙住耳朵。

苦庵上人脸上始终镇静得很,拼出数十年修为和他抢上风,心中却渐感不妙——

赤阳道长心中暗惊道:“这夷子拳脚好生厉害,幸好我方才没有下去打头阵,否则……真不堪设想,咱们五大剑派中实在也只有苦庵上人能支持得住——”敢情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都是长于剑术而疏于拳掌。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始终神态自若地看着中原群豪,对那边疾斗瞧都不瞧一眼,似乎早就料定胜券在握。

刚刚拆到百招上,那加大尔大喝一声之后又怪叫一声,大约是汉语“着!”的意思——

只见他一拳从出人意料的古怪地方打出,眼看苦庵就将不敌,厅中群豪大惊失声——

但苦庵上人数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峨嵋“神行迷踪步”也是武林一绝,只见他连踩迷踪,只能避过!

加大尔停手不攻,咦了一声,又是一招怪招拳施出——

苦庵上人连连倒退,但却仍是勉强避了开去。加大尔又是大咦一声,才挥拳而上——

一连三招,加大尔咦了三声,似乎苦庵上人早就该败的样子,苦庵上人不禁又急又怒,但加大尔招式委实太怪,莫说发招还击,就连自保也成问题。

大约是第一百一十招上,加大尔仍是咦了一声后,一拳打出,脚下却抽空连扫三脚,苦庵拼命一闪,虽然躲开了去,但嚓的一声,襟上僧袍被撕下一大幅。

群雄一声惊呼,但立刻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心都如压上了千斤铁块。

苦庵上人铁青着脸,缓缓道:“这一场贫僧认输——”

加大尔听不懂汉语,又听众人惊呼,以为苦庵仍不服输,竟气得大叫一声,全力对准苦庵当胸一拳——

苦庵新败之际,神不守舍,等到发觉时,已自不及闪避,眼看加大尔这一招惊天动地之拳劲就要着实打中——

群雄发出一片怒吼声,根本听不出是骂什么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厅门被人一脚踢开,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呼的凌空挥出一掌,迎向加大尔的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加大尔竟被震退两步,那人乘一震之势退飞出丈余落在墙边!

众人定眼看时,只见来人是个英挺青年,大部分人都甚感眼生,一部分人却大呼出口:

“武林之秀!”

来人正是新近名满江湖的武林之秀孙倚重!

众人立刻爆出一声震天价的叫好声,虽然第一场是苦庵输了,但孙倚重这一掌似乎使众人出了一口鸟气似的。

那些不识孙倚重的人都不禁窃窃私语,他们不料武林之秀的功力如此之高,而人却如此年轻。

吴凌风未见过孙倚重,悄悄对辛捷道:“这武林之秀功力的确深厚!”

辛捷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和他交过手——”他想起那莫名其妙的一场打斗,真恨不得要现在就上去向孙倚重问个清楚。

那“儒生”压制住加大尔的怒火,朗声道:“方才第一仗大家有目共睹是敝师兄胜了,现在就由在下金鲁厄向中原英雄讨教第二场——”

说罢也不见他作势用劲,身体陡然飘起,直落在七丈之外的大厅中心,落下时轻如落叶,但当他一步跨开时,青砖的地上竟现出两个半寸深的足印。

众人忍不住惊叫出声,无一人再敢出战,赤阳道长和谢长卿互望了一眼摇了摇头,一无可施——

莫说他们,就连辛捷也自觉办不到这手功夫,而这金鲁厄年纪看来不过三十,不知怎地竟有这深功力?难怪他狂骄如斯——

金鲁厄一连叫了三次,中原英雄竟无人能出战,他不禁更是趾高气扬,得意万分。

辛捷愈瞧愈不顺眼,正待舍命上前,忽然刷的一条人影飘向中厅,朗声道:“在下孙倚重向金英雄讨教几招。”

武林之秀方才那掌震加大尔的一手十分漂亮,哪知金鲁厄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对手!”

接着又加一句:

“你和加大尔斗斗倒是一对儿!”言下自负已极。

孙倚重又惊又怒,他也自知不是金鲁厄对手,而且自己身上还负着天大的责任,想到这里不禁进退两不得,大是尴尬。

辛捷热血上涌,又待挺身而出,忽然一个极为和蔼可亲的声音:

“好啊,娃儿,终于找到你了,快跟我走——”

那声音极是低弱,但是全场每个人一字一字听得无不清晰之极,把一些其他的声响全部压了下去,不禁都是一惊,齐转过脸来一看,只见一个白髯老者笑眯眯地在辛捷身后。

这老者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白髯已纷纷变成米黄色。众人对这老者皆甚陌生,显然不是原在厅中的,但是放着这大厅人在,竟没有一个人瞧见他是怎么进来的。

辛捷却是大喜望外,原来这老者竟是世外三仙之首的平凡上人!

平凡上人又摧道:“娃儿,快跟我走啊!”

辛捷不觉一怔,心道:“你要我到哪里去啊?”

平凡上人见辛捷的模样,忽然道:“我那大衍十式最近又创出一招来,极妙不可言,你快跟我去,我好教给你。”

辛捷嗜武若狂,与关中九豪一战之后,又领悟了不少诀窍,闻言自是大喜——

旁的人却弄得莫名其妙,只见老头子嘴唇微微连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原来平凡上人施出了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

但是辛捷立刻想到这场中原武林胜负之争尚未了结,于是对平凡上人道:“晚辈尚要待这里的事打发了才能——”

平凡上人急道:“这里的事有什么要紧,你跟我走啊,否则我老儿可要输给那慧大师——”

大概是他想到说漏了嘴,连忙停住,但辛捷已大感奇怪,怔然望着他。

众人只见平凡上人嘴巴连动,辛捷却脸色时喜时怔,不禁更加糊涂。

平凡上人想是急得要命了,竟忘了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大声嚷道:“这里的事有什么要紧啊?”

这下子众人可听清楚了,那金鲁厄本就不耐平凡上人的打扰,这时冷冷接道:“老匹夫不知深浅,胡言乱语些什么?”

平凡上人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闻言不禁奇道:“你再说一遍。”

众人见他模样古怪,都不禁失声大笑,金鲁厄大怒道:“我说你这老匹夫胡言乱语,还不给我滚开?”

平凡上人道:“我老人家看你像是有甚急忙的事,你且说给我听听。”

这时忽然一人惊叫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

众人低头一看,一起惊叫起来,原来地上被金鲁厄踩陷下去的两个脚印这时已恢复了原状。

平凡上人却嘴带笑容,一语不发。

众人虽不知这是什么功夫,但都知这比金鲁厄踩陷青砖又不知难了几倍。

金鲁厄也是大惊失色,心想:

“今番完了,不料中原有这等奇人,分明气功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他原是猾诘无比的人,心中一转,暗道:“看他年龄,辈份必然极高,我且激他一激。”

当下改容道:“刚才言语冒犯,尚望前辈多多包涵,敝师兄弟此次奉师命前来完全是欣慕中原武学,敝兄弟和这些好汉已定了比武之约,原是——”

众人听了各个大惊,心想:

“这两个夷子已是这等难惹,原来他们还有一个师父!”

平凡上人却喜道:“原来你们是要比斗的,那敢情好,快快打给我老人家看。”

金鲁厄大喜道:“那么咱们请老前辈指正——”心中却道:“这样一来这老鬼是不好意思动手的了,只要我胜了这一仗就是大功告成。”

当下大声又向群豪挑战一遍,赤阳道长竟然不敢应战。

那武林之秀却陷入深思中,低头不语。

辛捷眼中显出凛然之色,他正要动步,吴凌风悄悄问道:“捷弟,你要上去?”

辛捷毅然点了点头,吴凌风低声道:“捷弟,还是让我试试——”

平凡上人的密音又传入辛捷耳中:

“小娃儿你自信打得赢?那蛮夷武功强得很呢。”

辛捷低声道:“晚辈自忖不是对手——”

平凡上人怒道:“你再说一遍——”

辛捷道:“晚辈自感恐非对手。”

平凡上人问道:“我老儿是否曾经教过你武艺?”

辛捷道:“前辈成全之恩晚辈永不敢忘。”

平凡上人道:“这就是了,你算得我老人家的半个徒儿,你想想平凡上人的徒儿能不如人家么?”

辛捷瞪然不知如何回答。

平凡上人忽然想起自己来此的原意,神秘地笑道:“娃儿我看你真气直透神庭,功力似乎比在小戢岛时大有进展,你用全力打我一掌,试试你到底有多少斤两?记住,要用上全力——”

辛捷不知他是何意,只知道他真要试试自己是否敌得过金鲁厄,当下力贯单掌,尽力打出——

碰的一声,平凡上人双肩竟是一摇,险些立足不住,他不禁大喜道:“成了,成了!”

辛捷以为他是说自己能和金鲁厄一抗,不禁大奇。

而更奇的则是旁观的群豪了,他们听不见平凡上人的传音入密,只见辛捷时惊时怔,又打了平凡上人一掌,真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那浑蛮子加大尔不耐已极,问道:“希里沙,加巴罗也胡亚?”

他的意思是:“师弟,这老鬼在干什么啊?”

平凡上人似乎懂得他的话,闻言大怒道:“丝巴井呼,格里摩诃尔星基。”

他说的竟也是蛮人的语言,金鲁厄不由大急,因为平凡上人是说:

“你敢骂我老人家,我要教训你。”

金鲁厄忙用汉语道:“老前辈歇怒,家师曾一再叮嘱他不可开罪中原前辈高人,他是浑人,前辈不要计较。”

他言下之意不过是提醒平凡上人乃是前辈高人,那就不能以大压小。

平凡上人道:“他欺我中原就没有人懂得梵语,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大压小,好,好,你方才不是在挑战么?我马上要我徒儿应战。”

说着对辛捷招招手道:“娃儿,来,我教你一手。”

辛捷不禁大喜,走上前去,平凡上人又用传音之法将自己新创的一记绝招教给辛捷。

辛捷直听得心跳卜卜,因为这招真是妙绝人寰,而且与那原有十招密切配合,威力更是倍增。哪知教了一半,平凡上人忽道:“有人在偷听呢,我老人家索性告诉他,看他又能奈何你!”

金鲁厄果然面红耳赤,原来他正是用上乘内功摒除杂念,想收听平凡上人的话,却被平凡上人一语指破。

接着平凡上人就当面大声将那半招传给辛捷,其他每人虽都听得一清二楚,却是一丝不懂,辛捷却是喜上眉梢,字字牢记心田。

教招既毕,平凡上人道:“娃儿,好好打一架啊。”

那金鲁厄虽觉平凡上人功深不可测,但他就不信自己会打不过辛捷,是以大剌剌地道:“咱们比兵刃还是拳脚?”

辛捷却是偏激性子的人,他见金鲁厄的狂态,索性不理他,抖手拔出长剑,呼地当胸就刺——

金鲁厄不料中原也有这等不知礼数的人,不禁勃然大怒,呼的一声,从腰上褪下一根软索。

众人见辛捷上去接战,不由议论纷纷,不知是谁传出此人就是新近大败勾漏一怪的“梅香神剑”辛捷时,更是全场哄然了。

赤阳道长等人先前未看见辛捷,这时却是面色大变,又怕辛捷得胜,又希望辛捷得胜——他们也知道辛捷化装七妙神君的一段事。

金鲁厄那根长索乌亮亮地,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竟是能柔能刚,厉害之极。

辛捷一上手就是大衍十式的绝招“闲云潭影”,只见万点银光袭向金鲁厄周身要穴——

金鲁厄一抖之间长鞭变成一根长棍,一横之间连打辛捷腕上三穴,他内外兼修,比起加大尔来更是厉害得多,长索顶端竟发出呜鸣异响——

辛捷大吃一惊,心道:“我自小戢岛奇遇之后,功力大增,剑尖已能随意发出剑气,但要想如他这般用一根软索发出剑气,却是万万不能!”

心中一凛,连忙收招换式,那金鲁厄何等狡诘,长索倒卷,乘虚而入——

高手过招,一丝分心散意也能影响胜负,辛捷一招失机,立刻陷入苦战中。

金鲁厄招式之奇,确是世上无双,只见他那长索时鞭时棍,时剑时枪,忽硬忽软,忽刚忽柔,更兼他内力深厚之极,索头不时发出呜呜怪响,辛捷完全处于被动!

吴凌风对这捷弟爱护备至,这时见他陷于危境,不禁双拳紧捏,冷汗直冒。

全场众豪也都紧张无比,因为这是关系武林兴亡的最后一战!

金鲁厄怪招百出,更加功力深厚,辛捷若不是近来功力激增,只怕早已败落!

在这等完全下风的形势之下,辛捷硬硬拆到十五招,第十五招才过,平凡上人忽然叫道:“这蛮子到底不成材,刚才若是改变鞭法,早就胜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怎么这老儿又帮起蛮子来啦?

内中有几个自作聪明的窃窃私语道:“必是方才辛大侠打了这老儿一掌,这老儿就帮那蛮子,希望蛮子得胜。”

只有辛捷本人一闻此语,宛如当头棒喝,心道:“平凡上人明说指点这金鲁厄,其实是提醒我不可墨守成规,早应改变战术,嗯,对了,我今日怎地如此拘泥墨守?”

念头一闪,他手上已是变招,只见他长剑从左而右,剑尖颤抖,丝丝剑气连绵不绝,正是大衍十式中的绝妙守式“月异星邪”,辛捷待剑尖划到半途时,突然手腕一翻,剑气陡盛,嘶的一声长剑偏刺而出,已变成了“虬枝剑式”的“乍惊梅面”——

这一招正是辛捷受了平凡上人提醒后,将大衍十式和虬枝剑式融合使用的绝着,威力果然倍增,金鲁厄咦了一声,连退两步,鞭端连发三招,才把辛捷的反攻之势化掉!

然而这一来,辛捷总算脱出危境,他也倒退一步,猛吸一口真气——

金鲁厄一抡长索,直点辛捷门面,辛捷上身向左一幌,身体却往右闪了开去,呼的一声,金鲁厄的长索就落了空——

“无为厅”中爆出震天价的喝采,辛捷这招招实是妙得很,正是“暗香掠影”轻功绝技中的式子——

然而,金鲁厄却乘着落空的势子,身子往前一冲,手中却猛然发劲,“劈拍”一声,长索被抖将回来,笔直地往后打出,却是一丝不差地袭向辛捷的咽喉要穴——

这一招怪妙兼具,乃是金鲁厄得意之作,暗道:“这小子就算躲得开,也必狼狈不堪了!”

敢情此刻他对辛捷已不敢过分轻视。

那长索端顶发出鸣呜怪响,疾如闪电地点向辛捷,哪知长索收到尽头,劈拍一声,仍是落了空!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辛捷是怎样闪躲过去的,只觉眼花撩乱,辛捷已换了位置——

连平凡上人都不禁惊咦一声,他见辛捷方才闪躲的步法像是小戢岛主慧大师的得意绝学“诘摩神步”——他并不知辛捷已得慧大师的青睐,学得了这一套绝学。

辛捷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他腕上奋力一震,剑气声陡然盖过长索所发呜呜之声,一招“冷梅拂面”已自使出——

普通二流以上的高手过招就很少有“招式用老”的毛病出了,因为“招式用老”之后的结果,即使不败也狼狈不堪,高手过招,六分发四分收,终不令招式用老,金鲁厄是因对自己这一招太过有信心,以致着了辛捷的道儿!

当他拼力定住身躯之时,辛捷的剑技已疾刺而至,他不禁开声吐气,长索抡得笔直,如流星般直点辛捷腕脉,以攻为守。

辛捷岂能放过此等大好良机,手腕一圈,一面躲过了金鲁厄的一点,同时一股柔劲缓缓透出,脆硬的长剑竟随势一弯,寻即叮然弹出,剑尖所指,正为金鲁厄肋骨下的“章门穴”!

这一下连辛捷自己都感震惊,这般柔劲用得妙出意表,心想自己功力近来真是大进,不禁信心陡增,长啸一声!

金鲁厄见辛捷这一圈圈得极妙,竟然不顾辛捷的长剑,手上劲道一改,原来抡得笔直的长索竟然呼地卷上辛捷手腕——

辛捷作梦也料不到金鲁厄会有这一手,他只好再度施出诘摩步法,身形如一缕青烟般后退两步。

“拍”的一声,长索顶端倒卷回来,饶是辛捷退得快,腕上衣袖竟被卷裂一大块。

辛捷不禁暗中发怒,怒火代替了畏惧,他身子一幌,屈身直进,剑光点点,全是进手招式。

金鲁厄怒吼一声,长索招式又变,这次竟比前两次还要古怪,鞭声索影之中隐隐透出一丝邪气。

然而辛捷此时却是凛然不惧,他手上“大衍十式”和“虬枝剑式”互易而施,脚下配合着“诘摩神步”,这三件海内外奇人的得意绝学配合一起施出,竟令金鲁厄空具较深的功力而无法抢得上风!

先前五十招内,辛捷犹觉有些地方不甚顺手,五十招后,渐渐地愈来愈觉得心应手,流利无比,两种剑招一分一合之间,威力绝伦,辛捷愈打愈放,举手投足之间,莫不中肯异常。

金鲁厄愈打愈惊,一咬牙,将长索上灌注十成功力,打算以硬取胜!

厅中群豪不知辛捷已渐入佳境,只觉金鲁厄索上啸声愈来愈响,暗中替辛捷担心不已。

赤阳道长、苦庵大师相对骇然,不料月余不见,辛捷功力竟增进如此,希望他得胜,又不敢想他得胜以后的后果,心中顿时矛盾起来。

匆匆百招已过,辛捷仗着剑法神妙,硬抵住金鲁厄汹涌的内劲,他自觉越打越称手,虽然要想取胜并不是简单之事,不过他此时根本不曾想到这些,他只暗暗喜道:“若不是这场恶斗,我哪能这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

尽管金鲁厄声势汹汹,但匆匆又是百招,辛捷依然没有败落,厅中群豪这才看出一些端倪——

渐渐辛捷发现金鲁厄手上攻势虽然猛极,但是下盘却似极少作用,想到这里,心念一动:

“对了,这金鲁厄全身功夫之中,下盘乃是他较弱一环,而我的‘诘摩步法’神妙无比,正应以己之强对彼之弱——”

这时他手上是一招“方生不息”,乃是大衍十式中最具威力的一式,但是辛捷足下一滑,躬身而施,直取金鲁厄下盘,这一招变形而使,威力大减,然而所攻之处乃是金鲁厄下盘,竟将他逼得倒退三步。

辛捷手上的“方生不息”正要换式,忽然想到平凡上人方才临敌所授的一招,当下心头大喜,暗道:“妙啊,原来平凡上人第一眼就看出了金鲁厄的弱点,才传我这一招,这一下可要你难逃一剑——”

心中大喜,手头因分心略为一慢,刷的一声,衣袖被长索卷去尺许一大幅,他连忙施出诘摩神步倒退数尺——

众人见辛捷吃了亏,脸上反倒显出喜容,怪哉!只有平凡上人笑嘻嘻地背着双手,暗暗称赞辛捷孺子可教。

辛捷左手剑诀一扬,右手长剑平挽剑花,嘶的一声直取金鲁厄的“期门穴”——

一连三招,辛捷全是“大衍十式”的招数,金鲁厄见突然从偏奇之式变为严正之态,不由得一怔。

辛捷一连十招全是大衍十式的招式,他将被关中九豪围攻后悟出的心法渗入使用,果然威力大增,金鲁厄急道:“他这套剑法虽然高明,本来我尽挡得住,怎么一下子又多出许多变化来?”

刷刷刷一连三招,辛捷全向他下盘攻去。

金鲁厄道:“完了,又给这厮看出我的弱点了——”连忙倒退两步。

辛捷长剑一横,突然化做一片光幕罩向金鲁厄的下盘,正是平凡上人方才所授的一招!

金鲁厄长索下扫,真力灌注,忽听辛捷大喝一声:“着!”剑光才收,他肩头已中了一剑——

众人只见剑光连闪,身形乱混,然后听见辛捷舌绽春雷的一声:“着!”接着人影陡分,辛捷单剑横胸,金鲁厄肩上衣衫破碎,鲜血长流。

过于半晌,厅中爆出震天轰鸣,众人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金鲁厄脸色铁青,一把抓住加大尔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去了,“无为厅”中又爆出轰天采声!

辛捷打败了金鲁厄,反而心中一阵迷糊,他下意识地插上长剑,茫茫看着狂欢的众人……

平凡上人笑眯眯地道:“娃儿,这下可真扬名立万啦——啊,险些把正事忘啦,快走——”

也不待辛捷同意,扯住辛捷手臂,如一只大鸟般从众人头上飞过,穿出大厅——

吴凌风急叫道:“捷弟——老前辈请等一下——”

急忙跑出厅门,平凡上人和辛捷只剩下一个极小的背影了。

吴凌风对捷弟爱若同胞,虽知那老者多半就是对辛捷极有青睐的平凡上人,但仍是十分焦急地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他没想到自己的轻功怎能和平凡上人相比,也忘了厅中的杀父仇人——苦庵及赤阳,心中此时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追上他的捷弟,至于追上之后是为了什么,他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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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家老铁匠铺有三年多没开张了。大江南北、西河两原,尤其是江湖武林中,拿刀动剑的朋友,一提起“太原毛家”,谁都会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儿,赞上一声好!毛家老铁匠铺掌柜的“一提金”毛秋水,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铁匠,就像是秦琼的那匹黄骠马一样——“提起此马大有来头”!盖因为“一提金”毛秋水这个人,是当今国内首屈一指的第一名匠,他老人家最擅打制的不是日用的铁器锅具,却是人人畏惧的杀人家伙——“刀”和“剑”。据有资格鉴赏的高人,查验过他老人家的出品之后,赞不绝口,被誉为天下第一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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