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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一剑法

两人一愣,正要发作,但一见是云中燕沈嗣,不禁吓了一跳,将两句极难听的骂人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红莲花石红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异,这两人看样子像是来找寻自己的,但却又未曾见过,又不知沈嗣何以突然发这脾气。

她既与沈嗣心有芥蒂,也就想处处和他过不去,听沈嗣喝两人走开,心中也老大不高兴,反倒和颜悦色地迎了上去,道:“两位寻我么?”

两人忙道:“正是——”才说出了两个字,沈嗣又冲两人一瞪眼。石红暗中好笑,心想今日与他作对,可算自己理直气壮,就算他本领再高,也奈何自己不得,便道:“两位既然寻我有事,请借一步说话。”

云中燕沈嗣从来还不曾给人家这样奚落过,脸上变色,沉着嗓子,道:“石姑娘,这两人乃是甘凉道上的独脚强盗,你还是少与他们交往的好!”

石红鼻中“哼”地一声,道:“石姑娘喜欢和谁交往,便和谁交往,沈大侠,不要说您,连我爹也管不着!”

她只顾出气,讲话自然力求刻薄,也不理会听的人受得下受不下,沈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竟呆在那里,讲不出话来,而石红早和那两人走远了!

沈嗣大怒之余,还只当石红有意护着杨志痴,暗想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曾练有几种独门暗器在,因武功高,从未用过,江湖上无人知晓,何不索性神不知鬼不觉将杨志痴杀了,也可雪耻报仇。

他为人虽是心地偏窄,但却非大奸大恶之人,这种卑鄙之事,还未做过,不禁心虚起来,向四面仔细看了一下,才哑然失笑,暗想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有谁知道?展开上乘轻功,径扑杨志痴住处而去。

此次武林大会,凡为首之人,所住的全是楼房。杨志痴所住,也是一所极为精致的小楼,沈嗣外号“云中燕”,轻功已是第一流境界,身形展开,奔驰起来,无声无息,宛若一溜轻烟也似,不一刻,便已赶到,只见灯火通明,看清了四下无人,足尖一点,人便凌空拔起,一沾屋顶,立即俯伏,即使是狸奴,也比不上他的轻巧。

上了屋顶之后,接着便是一个“倒挂珠帘”,将足勾在屋檐之上,舐破窗纸,向内望去。

只见屋中心杨志痴端端正正地坐着,除他而外,便只有两个小童,在忙忙碌碌地走进走出。

沈嗣一看到他,想起自己如要下手,这时机再好也没有。事已至此,哪里尚有犹豫的余地,一探手,已扣了三枚专打人身要穴,擅破内家气功的“倒扎金针”在手。那倒扎金针,乃是以白金打成,其粗细和普通的绣花针儿无异,但长却有两寸,针身上,铸出了密密的倒刺,宛若麦芒一般。若被打中穴道,便顺血脉流通,致人死命于不知不觉之间。

本来,这种暗器,江湖上正派人都不肯用的。沈嗣也是为了早年和一个对手相持不下,才狠着心,瞒人背地里练成这种暗器,后来那人突然不见,他也从未用过,若是用来杀杨志痴,确是谁也不会疑心到他的身上。他在屋角上一等两个书童皆出门,中指连弹,那“倒扎金针”因细小已极,发时只是白光一闪,连破空之声都无,只见杨志痴闭目盘腿而坐,全无防备,金针到处,便针入他两眉之间的“心经穴”、胸前的“巨阙穴”、“华盖穴”中。

那三处穴道,全是人身要穴,只被打中一处,也是有死无活,不要说三处齐中了。

云中燕沈嗣一见奏功,便再不逗留,内力传至足尖,借力腾起,在空中一翻,便已翻上屋顶,来到第二栋房子上。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就算有人注意,也不过见到黑影一闪而已,还只当是自己眼花哩!

沈嗣一口气回到自己住所,倒头便睡,暗想死无对证,自己这件事可算做得干净利落之至!怎知他的聪明才智,无非是气量窄小,气不过人,小焉者的下策而已,和杨志痴的大聪明相比,真是不知差了几许。

沈嗣做梦也想不到因此一举,几乎令到峨嵋派声誉扫地,也料不到以后会碰到他亲眼看到,也不敢相信的事!这是后话,以后自会详表。

花开两头,秃笔一枝,难叙两头之事,如今暂且按下“天子城”上之事不表,再表华剑峰的遭遇。

华剑峰从悬崖上跳下去时,兼使“千斤坠”功夫,若无那阵风,他落在这颗树上,是绝无问题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阵风将他吹斜了几尺,以致他毫无沾足之地,毕直地向下堕去。他只得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耳边风声呼呼,过了一会,虽然心中想着,这次定是不能再活了,但求生存乃动物之本能,便何况人为万物之灵?不觉又张开眼来。

向下一望,但见长江湍急的流水,拍击在岩石和礁石之上,激起丈许高的浪头来,白花飞溅,水声澎拜,每一个浪头起处,全像是怪兽睁开了大口,像是要将他吞下去一般。

华剑峰估计距离,离江中礁石,已只有十数丈高下,下坠之势如此之急,就算轻功再好,也要粉身碎骨,这时,他真正感到了死前的悲哀,刚才那股莫名的宁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思潮涌,甚至连幼年时最小的一件事,也记得清清楚楚,全都想了起来。

那件事是他七岁时发生的:他失去了一只心爱的风筝,便一口咬定是老人家的孙儿偷了去的,惹得老人家将孙儿痛打一顿,但结果,风筝却找到了,是他自己爬上柳树去,藏得不牢,给风吹到了草丛中。

这时,华剑峰突然对这件事感到了无比地内疚,也就在这时候,华剑峰突然觉得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下坠之势,突然止住。

华剑峰心想,难道我自己已经死了么?死的感觉就是如此而已么?因为峭壁上全是光秃秃的,虽有几棵树,但是却在身外数丈,人不是飞鸟,轻功也有个限度,绝无可能凌空飞翔。也就是说,无可能半途得救,因此他只当小腿上那一阵剧痛,便是死亡的感觉了。

然而,正当他作如是想法的时候,忽听身边有人“伊伊哑哑”乱叫。华剑峰这时候,还只当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来捉他哩,睁开一看,原来身子还在高空,离长江水面,尚有两丈许高下,浪头带起的水珠,已溅到自己身上。

怎么会突然停在半空的呢?他立刻自己问自己。

当然,也立刻想到了小腿上刚才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不由得吓了老大一跳。

原来,钜从悬崖的一道石缝中,伸出了两条枯柴也似的腿来,是那两条腿,将他夹住在半空。那腿又瘦又黑,真如两段朽木,若非脚趾在伸屈,真不相信那是人的腿!

他定了一定神,才开口问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阁下是谁?”石缝中并无人说话,只是传来一阵依依啊啊之声,那两条长腿,突然向内一缩,将华剑峰也拖到了石缝旁边,华剑峰心想,难道竟是一个哑子?却不知怎会来到这里,忙以手攀住岩石,那两条腿也已缩入不见。华剑峰连问数声,皆不见答应,好奇心大起,再则人家救了自己一命,也得感谢才是,便钻了进去。

爬行了十数步,便觉豁然开朗,从缝中透入的光亮,足可将里面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向上望去,只见黑幽幽地,旋风呼啸,高不见顶,立足之处,方圆不过两三丈,但越向上去,越是宽大,岩壁上并还凿有石级。

华剑峰自然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向下一看,却又大吃一惊,原来地上有几条生猛活跳的鱼儿,像是刚捉上来的。洞壁倚着一枝钓杆,钓杆之旁,躺着一个瘦得出奇的老人。

华剑峰一见那老人的两条腿,便已认出正是搭救自己之人,连忙行礼致谢,然而腰一弯下,却又呆了。

原来刚才急切间没有看清,只当那老人是穿着灰白色的衣服,这时仔细一看,那老人真是怪到了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头上牛山濯濯,一根头发也无,但颔下一蓬胡子,却长得出奇,怕不有一丈来长?就用这一蓬胡子,将他自己身子,密密地裹着。两只手被裹得一动也不能动不用说,就是腿,也裹至腿弯处,只有小腿可向两面分开不到一尺的距离。

这等怪异诡请的人物,叫华剑峰看了,如何不吃惊?

但他心中知道以自己下坠势子之速,其重实逾千斤,这个老人能以将自己夹住,这份功力,实是非同泛泛,必然是有怪僻的武林奇人,虽然呆了一呆,仍是一躬到地,重又谢了一遍。

那老人突然欠身坐了起来,两只又黑又深的眼睛,向华剑峰望个不已,口中只是“依啊”作声。华剑峰心想奇了,原来真是哑子,不知听得到人讲话不?又道:“前辈本领,令晚辈钦服不止,不知可能奉告名讳么?”

那老者身子突然在地一转,一只脚打横伸去,完全不按人身关节生就的方向,华剑峰是识货人,一望而知此人武功,实是不可思议,已练到能周身骨节,转动自如的境地了。

只见他伸过脚去,大脚脚趾一拨,“呛啷”一声,便拨过长长的一件东西来。华剑峰一看,乃是一柄连鞘的剑,剑鞘灰不溜去的,极不起眼。

老者将剑拨过之后,左脚夹住了剑鞘,右脚夹住了剑柄,两下里一分,宛若龙吟般“锵”一声过去,华剑峰只觉眼前一阵七彩光华腾耀,一时之间,竟睁不开眼来。竟是一把上乘的宝剑。华剑峰只怕老者以足拔剑,不够灵活,剑峰所及,或有误伤,赶紧向旁退开,再仔细去看那剑。

只见此剑长约四尺,剑身甚窄,两面剑刃,犹如霜雪,从剑尖到剑柄处,在突出的剑脊之上,镶有七颗七彩光华流转不定的珠子,那珠子足有手指甲般大小,珠子之旁,又有杂色宝石和彩玉。老者脚趾微动,那剑颤悠不定,像是甚为柔软。

华剑峰不但武功甚好,文才更佳,熟读各种剑谱,定睛细看一会,不由得失声呼道:“这是七星银剑!”

只见老人微微点了一头,脚踝一转,剑底向下,飞舞起来,但听“刷刷”之声不绝,石屑纷纷飞,不一会,岩石上便已出现了几个字,乃是“小子眼力不错。”

华剑峰知道他口虽哑,耳却不聋,大喜道:“前辈过奖了,那剑相传乃汉太上皇,在芒砀斩白蛇之剑,传说还道此剑十二年必须一加磨莹,可是么?”

老者长叹一声,又以脚夹剑,运转如飞,在岩石上刻字道:“已应磨五次而未磨矣!”华剑峰一惊,道:“前辈在此隐居,已六十年了么?”老者苦笑一下,并不回答,足一横,剑尖挑起一条活鱼来,连嚼数嚼,已将一条鱼吞下。华剑峰见他张口之时,口中也有舌头,奇道:“前辈你何以自缚其身?又何以有舌而不言?”

老者面上更是凄苦,又以剑刻石,道:“此口早岁曾误骂一人,双手早岁曾误杀一人,是以能言而终生不言,能动而终身自缚。小子休得多问,去吧!”

“锵”地一声,将剑入鞘,动作比人家用手还要俐落,滚过一边,睡觉去了。

华剑峰见了他那几行字,心中不禁骇然,暗想误骂一人,误杀一人而竟然自裁如之严,不知误骂的是什么人?误杀的又是什么人?既见他不理睬自己,也就不敢久留,返身便退,尚未退至洞口,老者便一跃而起,仍以剑刻言,道:“小子何以自寻短见?”

华剑峰道:“我并非自寻短见,乃是图觅途下天子城!”老人哈哈大笑,在这高不可测的山腹中,其声响得不能再响。

华剑峰莫名其妙,老者又刻道:“吾在此已六十一载,曾发誓言,若遇人由崖上坠下,既非失足,而又非寻短见者,当以余数十年精力所创之剑法,及此剑授之,小子拿去吧!”举足一挥,七星银剑银光中七彩光华流转,向他直飞过来,华剑峰哪敢怠慢,一个“钓马”步,觑得真切,待剑带寒风,在身旁擦过之时,一把抓住了剑柄,只觉提在手中,轻若无物,试以中指一扣,其声悠悠,不禁喜出望外。再看老者时,已然将长胡子之缚解开。

手舞足蹈,笑个不已,声音越笑越响,华剑峰若不是有几分内力,认真禁受不住。直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开口道:“我只当从此坠下之人,不是失足,便是自寻短见,因此发了这个誓,谁知真有这等人在!哈哈!六十年之缚,一旦得以大解脱!哈哈!”一路“嘻嘻”、“噢哈”、“花花”地笑了下去,突然之间,笑声停顿,几声回声过去,立即死寂。

华剑峰走过去一看,那老人竟已气绝身死。一扣脉门,奇经八脉,尽皆震断,以这老人的功力而言,定无笑死之理,看来竟是自断经脉而亡的了。

望住了老者的尸体,华剑峰怔怔地想着,但也只料到老者是因早岁做了错事,所以才在此自悔,他口中“大解脱”,竟是自杀身死之意,不禁为之欷嘘不已。

呆了半晌,在洞四周走了一遍,寻找可有地方,可供老者埋身,在东北角上,竟给他找到了一个小洞,如同神龛一般,旁边还有一块大石,刚好能搬过将之掩上,心想那老者救了自己的性命,又将如此宝物,七珠银剑,赠与自己,当真应将他妥善埋好才是,伸头进洞一看,突然闻得一股鱼腥气,借着剑上光华,向内一照,见洞角处,放着二十余张,径约半尺大鱼鳞。

华剑峰起先并不在意,随便挑起一看,上面竟有文字刻着,道:“此余二十余年之心血也,自持天下难能有过之者。”蓦地想起老者曾说,他要将一套毕生精力所创的剑法,赠与自己,莫非就在这二十余片鱼鳞上么?忙又挑起一张来看。

这一看,便看了两天两夜,连肚饿、疲倦,全都忘了。看官,你道何以致此?原来每片鱼鳞上所刻划的字虽不多,但全是精妙无比的招术。

原来那老者自困山腹之中,时时将头伸出石缝之外,俯视长江流水。那处礁石连片,流水所激起的浪花,其千变万化之状,不可方物。水者,坎之象也,其体纯阴,其用纯阳,用在武学上,便是至柔之物,能生至猛之力。水之变化,实非人所能想象。

那老者每日、每月、每年观看长江流水与礁石冲击之状,到第十年上,才突然想到,那种腾挪变化,若用在剑术之上,定是威力无可匹敌的招数。

他虽已不想以活着的身子,离开山腹,但他早年曾有誓言,要等天子城上,有人不为自杀、不为失足而落下之时,方能将剑传了给他,因此之时便创出了第一招。

以后,或半年,或一月,或数年,才再创一招,其间千锤百练之处,若非有他这样处境的人,即使武功高他百倍,聪明才智胜他万倍,也是不能做到的,而他有这样的处境,便能做到。

直到一共创出了二十四招,自觉已经包罗万象,不能再以齐备,也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才定名为“天一剑法”。乃取易经所云:“天一以生水”之意。

这些剑招,全都经他以鱼骨刻在鱼鳞之上,而现在华剑峰看的便是。

华剑峰也是在剑术上有了造诣的人,一看便知剑术之好坏,但觉看了一片鱼鳞之后,细细一咀嚼,但觉其中变化无穷,不知包含着多少精妙的武术在内。他自小学武,好武若命,一霎那间,不禁如痴如醉,举剑试演起来,但试了几次,总不能与鱼鳞上的说法相合,又呆呆地想了半晌,才猛地省起。

暗道那老者既然自缚双臂,他创此剑招之时,自然是以脚来试演的,自己虽然不必以足趾来夹剑,但身形必须横卧地下,却是一定的事。

照着样子一试,果然神妙已极,便再也不舍得放手,看一片鱼鳞,练上片刻,看不懂时,又苦苦思索,二十四张鱼鳞看下来,方将一遍“天一剑法”学完,试着从头至尾练习一遍,但觉剑光霍霍,每一招使出,不但将自己全身,尽皆裹没,而且无处不可退敌,不要说用的是这样一柄稀世罕有的利剑,即使是一柄普通之极的长剑,也可廷敌取胜,于一霎眼间。

心中那份高兴,简直无法可以形容,也不知已经过了两天两夜了,又坐了下来,细细地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其中精奥,不是言语所能道尽,这才将二十四片鱼鳞,一齐收了,小心藏在怀中,将老者尸体小心藏好,拜了几拜,心中着实感激这位不知名的前辈。

然后,才俯伏地行出了那道石缝,涌身一跃,来至险滩之上,但闻水声汹涌,震耳欲聋,向上仰观,则天子城高高在上,云雾缭绕,看都看不清楚,心想自己虽是下来了,但总不能将众人救了下来,也不能将雪花带了上去。

想了一会,不觉大叫起来,道:“莫非在山腹之中,反倒有通道么?”

足尖一点,直窜上去,一手攀住了岩石,又复爬进去,只见洞壁确是越高越大,虽然也陡直无比,但总算有个斜度,再加也有石级,于是便循级而上。也不知爬了多少时候,方到尽头,向下望去,自石缝中射入的亮光,已如一条白线一般,估计高度,想来已和天子城相去不远,但山是岩石所形成,就算相去只有一丈高下,要凿通它,也非易事,举剑猛刺几下,其声既空且大,便颓然拾级而下。心想天下能人尽多,自己先到万县去,接了雪花、小桃来天子城脚下再算。

便又复出了石缝,仗着一身“飞云功”,在礁石之上,往来飞踪。

好不容易到了水势较为缓慢的地方,才遇到一艘船经过,给华剑峰一跃而上,吓得船上的人一齐跪下,叫道:“好汉饶命!”

倒将华剑峰惹得笑了起来,道:“可是客船么?”船老大战战兢兢地答道:“是客船。”华剑峰又问道:“载了客么?”船老大道:“载了客。”

华剑峰取出一锭纹银,道:“我要到万县去,别无他船可搭,相烦船老大和搭客讲一声,若先送我到万县,则不论他去何处,船费皆由我出。”

船老大见他手一锭纹银,足有二十余两,刚伸手想接,却又面有难色,迟迟疑疑道:“乘船的乃是一位堂客,她连日催着赶时间,我们正从万县下来,再到万县,一来一往,至少也得耽搁一天多,不知她答不答应。”

华剑峰道:“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想来定无不肯之理,让我自己和她去说。”

说话之间,船舱窗帘一掀,探出一个女子的头来。华剑峰一眼望去,不由得惊喜交集,叫道:“小桃!”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小桃,檀口殷殷,也叫道:“华公子,怎么天下竟有这等巧事?”船老大见两人相识,喜之不尽,一把将华剑峰手中银子接过,华剑峰见了小桃,那还顾得廿余两银子,忙趋前问道:“雪花呢?”

小桃眉头一皱,道:“说来话长,你先进舱来再说!”华剑峰一躬身进了船舱,小桃才道:“雪花姐姐不知上哪里去了,我正在焦急,却来了一个人,就是上次在梅林前面,遇到的那个,你说他叫杨……什么的?那名字是很不好听,人却像皇帝似的那个!”

小桃莺莺燕燕,笑声不绝,一路讲来,华剑峰却越听越奇,道:“咦?杨前辈莫非下山来了么?那么天子城大会之事已然散了,不知结果怎样啦。”小桃也不明白他讲的什么,华剑峰匆匆说了一遍,只是因为小桃不识武功,因此并未讲起自己得了七彩银剑和学会了稀世无匹的“天一剑法”两事。

等他讲完,小桃一张俏脸,突然红了起来,嗫嚅半晌,方道:“华公子,这姓杨的说他已收我作记名弟子——华公子,什么叫记名弟子?”

那记名弟子,乃是武林中,不愿收徒,但却将本身绝艺,授与别人的一种授受方式。当下华剑峰听了,大吃一惊,道:“小桃你说什么?”

小桃不知华剑峰乃是因为杨志痴武功过人,从不收徒,既然收小桃为记名弟子,则小桃一生,实在是受用不尽,因此才既喜且惊的。还只当是另一回事,花容失色,道:“华公子,我说错了么?他临走之时,和我说万万不能和别人提起,但是我一见了你……就……就觉得非要告诉你不可,不然……心中就不舒服似地。”

华剑峰心中大感甜蜜,笑道:“和我说自然不怕,别人还是不要说的好。杨前辈说收你为记名弟子,何以连名讳都不告诉你?你也不称他为师父?”

小桃道:“我也不知道,他说以他痴痴癫癫,难容于俗世,更不配为人之师,只不过见我尚是可造之材,因此一时高兴,将几件绝艺,授了与我而已,既无师徒情份,亦不需要师徒名份。”

华剑峰听了,暗暗点头,叹道:“是了!杨前辈为人行事,全凭一己之意,丝毫不受任何礼法所拘,是以不免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齿,其实知他者,这样做人,哪里算得坏?只不过是任性所为,不将本性受拘世俗腐见而已!”

他与杨志痴在酒店相见之时,便深深倾倒,此时讲出这番话来,真可说是杨志痴此人的第一知己了。

小桃此时却听不懂华剑峰所感叹的是什么,又道:“他指江为姓,要我姓江,又将上次曾授我一招的奇门六穴点穴法六招,尽数授与,还有内功秘诀,叫我搭船南下,觅地勤练,说是一年之后,不论我在何处,皆能找到,那时我功力已有根底,便可深一层习艺了。”

杨志痴那“奇门六穴”的点穴法,招数之奇,匪夷所思。华剑峰上次曾设法预防,但仍几乎为小桃所点中。而小桃其时乃是个丝毫不会其他武功之人,是以华剑峰听了,不免代她欢喜,心中暗想,自己在天子城上,对小桃如此眷念,何不约她去太湖文笔峰下,文笔庄暂住,既可同时学艺,又可朝夕见面。

本来,以他已有未婚妻之人,至少应该避一避嫌疑才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是很应该的,但他此时却深深受了杨志痴的影响,觉得如杨志痴这般,行事只要问心无愧,他人诽谤,乃是他人之事,何必听从别人的意见,而委曲了自己?

便先问了问雪花的下落,小桃说第二天一觉醒来,便不见了雪花的影子,连难生也给她抱了去。华剑峰见雪花去向不明,再则杨志痴既已下了天子城,可知武林大会对当年石亨被谋害一段公案,经已不了了之。自己正需要时间练“天一剑法”,小桃也要时间练功,邀她去太湖之意更决,便将心意道了。

小桃粉面微红,心中真是千愿意万愿意,但女儿作态,口上不免推辞几句,经华剑峰再三一催,也就应允。当向下了船,便取陆路,向江南而去,一路上或舟,或马,或车,行了大半个月,方来到太湖边上,在这半个月中,两人感情激增,江小桃也改了口,不称华剑峰为“华公子”,而称之为“剑哥”了。

华剑峰乃太湖七十二峰武林盟主,又是太湖派的掌门人,他尚远离太湖百余里之时,便有人一路迎接,到了太湖边上,只见一字排开,七八十艘小船,一见华剑峰与江小桃骑马来到,船上唱诺之声不绝,几个年长的老者,跃上岸来,道:“剑峰,武林大会之事如何了?听说杨志痴以毒计连败峨嵋派僧俗两门掌门人,又将翠羽剑客的长剑打落,追魂索鲁直封路不遂,可有此事么?”

华剑峰实在一点也不知情,只是支吾以应。那些老者,原是太湖武林人物中的长者,若排起辈份来,还全是华剑峰的叔伯辈,和华剑峰寒喧几句之后,便向江小桃看了几眼,有两个人讶道:“咦?石姑娘几年不见,越发出落得美丽了,若不是和剑峰在一起,几乎不识得了呢?”竟将江小桃当作了红莲花石红。

小桃上次在华家庄居住时,原曾听得华剑峰已与一个侠女订婚之事,因此听了心中一阵难受,忙道:“老怕,我姓江,叫小桃。”

那两个老者一怔,向华剑峰望了几眼,华剑峰自问未作亏心事,只是坦然置之,那几个人满腹疑云,交头接耳讲了几句,因华剑峰远出初归,不好讲什么,便将他们接至文笔山庄。

那文笔峰乃是太湖七十二峰中,形状最为奇特的一峰。笔也似直,凌空触汉霄,峰上生满了苍翠欲滴,既肥且大的植物,再倒影在水中,在水波动荡之时,真个已美到了极处。

峰下土地并不甚多,但却异常肥沃,华家世居于此,华剑峰更在中央一块凸出的岩石处,筑了三间茅屋,除非轻功已够火候,便难上去,作为他自己练功读书之所。他一到,自然有几日庆祝不提。

江小桃又在文笔山庄上停了不几天,只觉得日日与剑峰相从,不但武功,连文学上也长了不少知识,一面练功,一面心中满足已极,但在一天早上,做完早课,不见华剑峰来找她游玩,便信步向华剑峰住处走去。

尚未走到门口,忽听华剑峰一声怒吼,伴着“叭”地一声巨响,叫道:“我与石姑娘婚约,只不过是两位老人家一时高兴,岂可作得准的?”

他讲完之后,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也带着怒气,道:“父母之命,怎可当作戏字?再说,你不是受了石家的订婚之礼么?”

华剑峰冷然道:“那柄剑么?早就折断了!”苍老的声音又道:“剑峰,你与江姑娘形影不离,名不正,言不顺,只怕江湖上传说出去,道太湖派掌门人如此,其中必定全是不讲礼义之人!”

江小桃听至此处,已然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忍不住哭泣起来。

华剑峰若是没有和杨志痴见过面,此时或许全不知所适,但如今他已打定了主意,便答道:“如此说来,我也不稀罕那太湖派掌门人之位,你们再另外推举过便了!”

那几个老者像是想不到华剑峰会讲出这样的话来,江小桃几乎想冲了进去,扑在华剑峰肩头之上,痛哭一场,但终于忍住,过了好半晌,才听得老者叹道:“好!剑峰,你真是大侠客大勇士,不愧你父亲一场教养!”语气慨奋,分明说的是反话。

华剑峰冷笑道:“大侠客大勇士我是不配做,只给我做一个普通人,还我本来面目便是了!”

老者道:“好,但看你怎样和大明山人父女交待!”华剑峰道:“有什么交待的,他们定会寻上此地来的,难道还宰了我和小桃么?”

那些老者无话可说,只得鱼贯走出,只见小桃俏眼含泪,在幽幽抽噎,俱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去。

小桃一见他们走出,便走了进屋,叫了声“剑哥!”便自语不成声,她本来生性温柔,到这种时分,简直无话可说了。华剑峰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小桃,别哭,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小桃呜咽道:“那石——姑娘呢?”华剑峰道:“她见我有万死之险,尚且不顾,心中哪里还有我这个人!”

他指的乃是当他在天子城上,要坠崖以觅出路之时,石红竟不肯和他同去一事。实在石红并不是心目中全然无他,而是任性所为,要华剑峰处处听她的话,剑峰不肯看玄征、杨志痴两人交手,她便使小性子罢了,待到事后在点苍派弟子口中打听到真有人坠崖之时,在崖旁伤心欲绝,看官是已经知道的了。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霎眼间冬尽春来,百花齐放,文笔山庄上下,更是嫣红姹紫,美丽无比,到了夏天,又是另一番风光,秋天一到,枫叶红如火,更是绝妙景色,秋过之后,一场初雪,便已到了寒冬,江小桃经此一年来的勤炼,再加上杨志痴所授以她的,乃是最易入门的一种内功,六招点穴怪招,也已娴熟。

华剑峰更是不断从旁加以指点,轻功也有精进,与一年前的小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天,正是那年第一场雪过去,天气突转寒冷,两人披了狐裘,来到峰中间的茅屋上,并肩而立。但觉天地间银光闪烁,纯洁无比,放眼望去,更是心胸开阔,华剑峰不禁“锵”一声,拔出剑来,扣剑长啸,意气豪迈,江小桃则低声吟哦相应,两人对望一眼,俱都感到其乐无比,心头甜致致地。

大雪之后,无数渔农,俱皆在家歇息,烤火取暖,四下里本是静到了极点,但忽然从远处传来几声叱骂之声,两人抬头一望,只见湖面一点红色,在白雪世界中,更显得异常刺目,正自远而近,驰了过来。

此时天气虽寒,但湖面尚未结冰,待那点红色行得近了,两人才看清是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的女子,以“金鸡独立”之势,立在一块木板上,踏波前进。

在那女子身后,紧紧追着三个人,还有两只怪鸟,在天空盘旋不已,不时冲下来向那红衣女子袭击,红衣女子手中晶光闪闪,与之纠缠,看情形极为狼狈。

华剑峰向那红衣女一指,道:“小桃,那便是红莲花石红了。”

小桃听华剑峰言道,石红并不爱他,也就心中坦然,忙道:“她像是为仇敌所追,我们快去接应!”

华剑峰见小桃全无妒意,心中大慰,两人飞驰而下,刚来到湖边,石红已然一跃而上,那么冷的天,也已满头大汗,一见华剑峰,急忙叫道:“剑哥!那三人赶了我一天,快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叫完之后,才猛地一愣,奇道:“啊!剑哥,你怎么没有死?”又向小桃瞪了一眼,满脸不高兴道:“这女子是谁?”

华剑峰尚未回答,那三人已追了上来,华剑峰认出跑在前面的两个,正是肩停怪鸟,曾和石红在天子城上大战的两兄弟,后面跟着的那个人,面目熟到了极点,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曾见过面目怪异到宛若石头刻出一样的怪人来。

那三人见了华剑峰,俱都一愣,尤其是最后那个人,面上肌肉,全和石头凿出来的石像一般,隐隐还似有斧凿之痕,衣服也是石头的颜色,见了华剑峰,竟转过头去,不欲和华剑峰的目光相触。

华剑峰心中又是一动,那两兄弟已然一跃上岸,冷笑道:“好哇,陆上不见水上见,咱们又碰见了!”

华剑峰一见这等情景,便知定是三人合力追赶石红一人,石红不敌,是以狼狈而逃,但以石红功力而论,实在不能将内力由足底传至水面,在水上催板前进,莫非这一年来也有奇遇么?不管怎地,先将这三人打出了再说,面色一沉,喝道:“三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追一个女子,羞也不羞?”

那两兄弟”咕”地一笑,道:”阁下尊姓?”华剑峰道:“在下姓华。”两人道:“好,华当家所言不错,男子汉大丈夫,确是不应追赶女子,但追一个女贼,难道也不应该么?”

华剑峰一愣,叱道:“胡说什么!”两人道:“不信你自己问她!”华剑峰转头问道:“红妹你莫非……”

语未说完,石红已插嘴道:“剑哥,你别管,将他们赶走便完了!”

两人笑道:“天下岂有此等易事,家师费尽心血,行遍天下,集数百种灵药,历十年时间炼成的九十九颗大还仙丹,全都被你偷了去,事隔一月,才知是你所为,将大还丹还出来!”

华剑峰听了,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令师可是江湖人称赛华佗、生韩康的范崖么?他远在南海无极岛上,岛上道路,尽是迷宫,红莲花怎能偷了他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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