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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郊异事

华剑峰暗想,莫非小桃口中的“小姐”,已经在这个树林子中分娩了么?如果不错的话,那么首饰盒子是被谁抢去一事,也可以有分晓了。因此,再不迟疑,身形一晃,便向林子中窜去。进了林子,借着稀疏的月光,四面一看,果然见一块青石之上,有一个婴儿,也没有用布包着,手脚乱划,哭哭停停。但却不见大人。

华剑峰走近去一看,那婴儿又白又胖,还是一个男孩,见了人,乌溜溜地大眼珠一闪一闪地,也不害怕。华剑峰自负一生绝艺,又是少年得意,因此不将男女之情放在心上,至今尚未成亲,但见了这样可爱的婴儿,也不禁想伸手去抱。

手才伸出,猛地想起,这婴儿的母亲为人劫持,死活不知,此间看来不会有野兽出没,婴儿在石板上多放一会,并不要紧,倒是去救他的母亲,才是当务之急。因此只伸手逗了婴儿一下,匆匆除下身上一件白狐皮裘,七手八脚将婴儿包了,仍放在石板上,一打量周围环境,另有一条小道只通向西北去的,便向那面追了过去,还没有走出十余丈,便听得草丛之中,有人呻吟,华剑峰拨开了野草一看,只见一个绝色美女,面容惨白,身子宛若浸在血泊中一般,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学武之人,大都懂得几分医道,华剑峰走过去,伸手一按那女子的脉,便见得凶多吉少。那女子见有人走来,眼也不开,有气无力地道:“你……还不够么?又回来干什么?我也快死了,放心吧,没有人会知道你干过这种事的!”华剑峰一愣,不懂得她讲的什么。继而一想,定是她将自己当作害她之人了,便道:“姑娘,你可是小桃的姐姐?我不是坏人!”

那女子正是雪花,模模糊糊听得华剑峰一说,略略睁开眼来,只见一个俊俏公子哥儿,蹲在自己面前,像是精神一震,竟然坐了起来,可是力不从心,才弯了一弯身,便颓然倒下,“嘤”地呻吟一声,道:“总算皇天不负人,那恶贼的行为,我还能讲给人听!”

华剑峰道:“姑娘且别说话,徒自增重伤势!”雪花摇了摇头,道:“不怕,我知道活不长了。公子,你从哪儿来?可曾见到一个婴儿?”

华剑峰道:“有,就在不远处,是个男孩!”雪花听说是个男孩子,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笑容,笑得是那么高兴,完全不像是伤重将死的人。接着,又道:“公子你若肯行好事,就将这孩子带给小桃,取个名字,叫……叫……就叫难生吧!好叫他长大了知道……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正是一生中最苦难的时候……”

华剑峰见她讲得极为吃力,想要阻止她,但雪花挥了挥手,不让他插嘴,又道:“再告诉他,他爹是……唉!这,你去问小桃吧,我先对你说说,害我的人,姓周,单名一个泰字。对了,是周泰,周泰,这个恶贼,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爹哩!”华剑峰听到周泰两字,再和他刚才在小桃处见到的那只翠凤一联想,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象,失声道:“这周泰已近二十年未在江湖露面,当年他和一位江湖怪杰,乃是好友,后来江湖上隐隐有传说,道是他害了那位前辈,并还夺了不少奇珍异宝,可是么?”

雪花道:“一点也不错,他以为我死定了,所以才源源本本地讲给我听,那只首饰盒……中的东西,便是他那时候抢来的……我逃走时,带了走……谁知他跟了下来……如今……”华剑峰见她言不及义,心中大急道:“姑娘你快说当时他是怎样下手的?”雪花大口喘了几下气,道:“他害死我爹……那时候……”华剑峰“啊”地一声道:“原来你是石老前辈的女儿!”雪花不理会他,续道:“我爹和他,是生死刎颈之交……”

华剑峰全神贯注地听着,全然未曾注意,一条高大的黑影,已在身后掩到。本来,以华剑峰的武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有人掩了近来,断无不知之理。

但一则,他集中力量在听雪花讲话;二则,此时正有一阵“辚辚”车声,自远而近地驰了过去,车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显得极为大声;而掩过来的那人,也是武林高手,所以华剑峰竟未听到。

那条黑影慢慢掩至,到离华剑峰不到六尺时,手臂一横,原来他手中抓着一条铜棍,一露手之后,便沉胯坐马,手腕一转,悄没声地,一棍向华剑峰砸去。

华剑峰正心无二用地在听雪花讲当年那段公案,他曾多次听武林前辈讲起过的,但谁都不知其中情由,此时得闻,自然一个字也不肯放过。

那个在暗中出手的人,又存心神不知鬼不觉地伤了华剑峰,那根熟铜棍,粗逾儿臂,挥动之时,本来应该带动风声,但他却捏定了劲道指令棍的去势,极为缓慢,待到堪堪扫到,才突然加劲,铜棍一提一抖,一招“泰山压顶”,向华剑峰当头砸下。

这时候华剑峰自然已经觉察,但铜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离他头顶已不过两尺。

华剑峰大吃一惊,也算是他武功超绝,百忙中手在地上一按,平空向旁滑出两尺,铜棍“呼”地一声扫空,不等华剑峰站起,又是“风扫落叶”,横挥过来,这下势道,比上次更要凌厉几分。

华剑峰既然避开了刚才那惊险万状的一招,此时自然不会怕他,一见棍到,人并不站起,暗运真气,觑准了铜棍来势,出手如风,五指连连伸屈,手腕微微外翻,径使“十七式小擒拿手”的绝招,“探囊取物”,向铜棍抓到。

这一手,不但要眼明手快,而且要自度功力能远胜对方,方可手到擒来。华剑峰年少气盛,以为周围武林人士全都是太湖派的手下,即使有外来人物,也不敢胡乱动手,自己自艺成以来,又未遇见过敌手,因此这一招“探囊取物”,竟大有轻视对方之意。

那暗算他的人,并不是无能之辈,焉有不知之理,见他五指抓来,竟然一顿,铜棍微微一停。华剑峰出手何等快捷,他这里一顿,已然碰了上去,刚想五指收拢,手臂向怀中一带,将铜棍夺了过来之时,那人突然将铜棍向下压低半尺,华剑峰一抓抓空,知道对方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招数,乃是个劲敌,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铜棍一沉之后,定然还有厉害招数施出,不管三七二十一,足尖微点,暗将内力传至脚底,一个借力,人便倒翻出七八尺去。果然,他这里才一翻出,铜棍便疾扫而过,若不是华剑峰一觉抓空已不敢意存轻视,这一棍便难躲过。

华剑峰跃出之后,停睛一看,那人身材高大,黑暗中看来,宛若一尊金甲神也似,此时正倒转铜棍,去砸雪花。雪花则一声不出,大概已经吓晕过.去,华剑峰暗想这一棍若是叫他砸了下去,不但自己无力护卫妇孺,传出去为江湖人物笑话,而且二十年前那段武林大秘密,也从此再无人知,因此断断不能容他得手,便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朋友,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下手,羞也不羞?”一面喝,一面人已飞扑而上,还在半途,便是一招“独劈华山”,掌挟风声,砍了过去。

华剑峰一出世,他父母便为他浸练骨肉,一懂事,便练内功,别看他年纪轻轻,功力实是不弱。刚才那一声断喝,虽说不上惊天动地,也震得附近林中归鸦,一阵聒噪,尽皆飞了起来。

那人被他一喝,手不免一震,一棍未曾捣下,华剑峰掌风已到,逼得他回棍来架,华剑峰怕误伤了雪花,一招未老,二招又至,片刻之间,连发七掌,只觉得掌声呼呼,华剑峰的手掌,四方八面,俱向那人袭去,掌影飘飘,掌法中除砍以外,点、捏、抓、拿,式式俱全,端的是出手如电,招数精妙已极,这原是华剑峰家传的独门掌法,有一个极美的名称,唤作“六月雪”,意即掌法一经施展,便宛若雪花飞舞一般的密集。

这套掌法,一经施为,头十招以内,武功再好,也难敌其锋,非得退让不可,那人虽然手持熟铜棍,也是无法进招,舞起棍来,护住面门,向后连退出丈许远近,方才得隙喘一口气,挥棍还击。

华剑峰这时与那人正面相对,已看清他是一个面色红润,顶门光亮,双眼炯炯有神的老者那样子乍一见,极易使人想起是一个忠厚长者,华剑峰若不是刚才亲见他向雪花下毒手,人家说了,怕也不会相信。

华剑峰一面打量,手下可绝不怠慢,一套“六月雪”掌法,片刻之间,已经施完,掌势一收,并指如戟,叱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答也不答,熟铜棍如出洞怪蟒,当胸便搠,华剑峰不禁大怒,身形一矮,揉身直上,又以“小擒拿手法”来抓那人手腕,那人等他手掌伸近,铜棍向外一歪,左手中指伸出,疾向华剑峰脉门弹来。

华剑峰眼看便可将他手腕拿住,怎样也防不到他会使此怪招,那人使左手中指去弹华剑峰脉门,左半边身子,算是卖给了人家,但华剑峰偏偏无力兼顾,只好徒呼荷荷。那人原是中指外凹凸弹来,一到近前,突然五指俱到,华剑峰脑子中突然疾如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一件事来,心中大惊,忙要跃了开去时,脉门处已被那人小指拂到。就是这一拂之力,功力如华剑峰者,也不禁半边身子酥麻,胸口发麻,总算见机尚快,只被拂中了小指,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华剑峰出道以来,未受挫折,此时连遭两次不利,大是小心起来,不等那人再攻到,更潜运真气,镇定心脉,喝道:“你是周泰?”

那老者道:“不错,是你周爷爷,小子,你可是华金龙的孽种?”那华金龙乃华剑峰的父亲,原名并不叫金龙,但因外号称作“八爪金龙”,江湖上人一叫,叫顺了口,便变作“华金龙”了。

华剑峰见他自认了是金甲力士周泰,不由得小心起来。他知道眼前此人,二十年前便已名满江湖,内外功力俱臻绝顶,如今隐藏二十年不出来,功力自然有增无减,瞧他刚才那五指一拂之力,便已如此厉害,自己败在他手中,倒还无所谓,只怕他行事狠辣,将自己和雪花两人一起杀了。那么,二十年前那段武林公案,可再也没有人知了。因此,不由自主后退了四五步,“锵”地一声,自腰间拔出青钢剑来,立了一个门户,剑尖微沉,左手挽成剑诀,斜斜一步跨出,剑走轻灵,“云开月现”,青钢剑寒光闪闪,径奔周泰咽喉。

金甲力士周泰本来没有将华剑峰放在眼中,但一见他第一招施出,便剑气如虹,剑尖颤悠不定,柔中带刚,刚中带柔,是极上乘的剑法不说,使剑人的内功,若是没有根底,那剑怎会如此矫捷?可知他父亲当年外号“八爪金龙”,实在不是凭空得来,那“金龙剑法”,也实是集天下剑法之大成的绝妙武功。因此不敢怠慢,熟铜棍一个倒春之势,在地上猛地一砸,反弹起来,被他手腕一转,转起数十百条棍影,但见金光灿灿,他面前宛若多了径有丈许的一面大盾牌。

见周泰将铜棍舞得风雨不透,知道急切间难以攻入,剑尖吞吐不定,时进时退,但听“铮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剑棍微微相交,那声音悦耳已极,竟无一点杀伐之气,可知两人内力俱是上乘,才可臻此。

周泰手腕左翻右转,片刻之间,已来回数十次,突然左掌平推,一招“推窗望月”,同时,铜棍也随着掌风,直袭过来。刚才他舞起棍花,所取的乃是极为凝重的守势,如今突然变守为攻,并且还左右各发异招,华剑峰手中长剑,乃是轻灵之物,他究竟临敌经验不足,不像周泰,闯江湖数十年,不知和多少武林名家生死搏斗过,因此见周泰突然攻到,百忙中也还了一掌,长剑微摆,一式“见首不见尾”,也是进身的招数,分心便刺。周泰狂笑一声,铜棍一长,但他那支熟铜棍,长七八尺有余,华剑峰手中乃是三尺青锋,被他铜棍长处,立时逼退。但“金龙剑法”使到了“见首不见尾”那一招之后,再下去真是神妙无比,可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华剑峰人虽然被逼退了一步,剑招上却丝毫未输,倏地改招,“一鳞半爪”,剑尖颤起数十朵剑花,分刺周泰上中下三盘。

周泰铜棍趁势向上撩去,不等华剑峰再改招,便直压下来。华剑峰只道他有精妙招数使出,怎样也料不到他竟只是这样子直上直下,一个缩之不及,“铮”地一声,剑背竟被他铜棍搭住。

华剑峰但觉手臂一沉,那条铜棍搭在剑上,压了下来,其力不下千余斤,他知道那自然不止是铜棍的重量,而是周泰已运上了内力,周泰号称“金甲力士”,天生神力,棍才搭上,便这等凝重,可知其名不虚,等一会儿,不知多厉害啦,因此赶紧摄定心神,摒除杂念,立时心地澄澈,已达到了“金龙功”的起境,随即气纳丹田,力贯双臂,只见他内力到处,周泰那条铜棍,竟缓缓地离开了剑背,向上移了半寸,但又随即胶住不动。

周泰此时只感到华剑峰一柄青钢剑的四周围,仿佛有实质的东西包围着一般,铜棍也为那东西所挡,不能与它接触,他知道棍剑之间,实在还是空若无物的,只不过华剑峰内力由剑上传出,此时他那柄剑,已毋需剑锋触及对方,便可伤人,自己铜棍被他弹起,也为此故。所谓“剑气”,也就是指这种上乘内家功力而言的。周泰心中暗奇,看华剑峰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何以功夫如此深湛?此时骑虎难下,更不能示弱,暴喝一声,声震林木,倦鸟纷纷惊起。

华剑峰听在耳中,也不禁吃了一惊,顿时便觉手上压力,又重了许多,只得凝神相抗,正在相持不下之时,听得那壁响,一阵车声“隆隆”,华剑峰心中大奇,暗想那辆车,早已到那面了,这半晌未闻车声,还当它已走远了哩,怎么到现在才走!杂念一起,心神便分,他家传上乘内功“金龙功”,最初乃是佛门所传,与佛门“心功”相仿,最讲究“心神归一”,心神一分,功力便自减弱,金甲力士周泰趁虚而入,华剑峰竟然又觉得手臂向下沉去,忙强提一口气,用力向上抬去,青钢剑受不了一上一下,两股大力的冲击,“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下半截仍握在他的手中,前半截却踪影不见。原来剑一断,华剑峰的真力便不能传过,经周泰的大力压下,何啻是一只铁锤,挟雷霆万钧之力下压?那截断剑,早已深深没入土中,地面上哪还见得到踪迹?

华剑峰一见兵刃折断,不禁大惊。暗想此剑乃自己定情之物,虽说比不上如干将莫邪之珍贵,有斩钉断铁之锋利,但也算是剑中上品,如今被截成了两截,放着坏兆头之类的话不说,周泰这份功力,也忒煞惊人了!

当时,实在也难怪华剑峰有此想法。实则,华剑峰的长剑,虽是上品,但究竟是凡钢所铸,原不过半寸,刚才他被周泰用力压下寸许,一时情急,硬往上提,剑上所承受的,不光是周泰下压之力,并还有他自己上提之力在内,等于是两大高手,合力在对付这柄宝剑,叫它如何禁受得住?

周泰手中使的,乃是熟铜棍,铜性软,尤其是熟铜,因此得以不断。若换了周泰手中持剑,华剑峰手中的是棍,则断的定也是剑,所以华剑峰只是吃了兵刃的亏,和两人功力深浅倒是无关的。

这些俱都表过不提,单说华剑峰提了半截断剑,向后退了半步,划半个圆圈,剑虽剩下了一半,但剑招不变,法度不乱。

若是旁的剑法,定难至此,因为无论长剑短剑,俱有一定尺寸,剑招便根据剑的长度摆设,一丝一毫也差不得,差了一些,非但不足以克敌,而且破绽百出,为敌所乘。但华家祖传“金龙剑法”,却宛若龙能变形一般,长短大小,无不如意,甚至手中是一柄匕首,或是马鞭长枪,与剑毫无干连,或是截然相反的兵刃,照样也可以使“金龙剑法”。而金龙剑法的最高境界,乃是完全不用兵刃。

刚才华剑峰抵御周泰的压力时,他长剑四周,真力充塞,似有实物一般,“金龙剑法”至最高境界时,便和“金龙功”相配合,内力凝聚成一柄无形的剑。八爪金龙华昌通,当年便能以真气聚成八柄无形之剑,同时使八招剑法,是以武功之高,不可测度,只惜晚年酗酒,堕水而死。华剑峰功力虽未到如此地步,但是剑断了半截,却是对他毫无影响。

金甲力士周泰一见他剑被折断,心中大喜,不等他发招,“呼”地一声,着地横扫。华剑峰不避不走,反而向前跨了一步,断剑径指周泰“华盖穴”。那“华盖穴”乃五脏之华盖,周泰虽有一身横练硬功,也不恢敢叫他推上,因此不得不撒棍回招,华剑峰这一招攻中兼守,既已得手,乘势手臂一沉,断剑便切周泰小腹。端的疾如飘风。周泰冷笑连声,看他样子,像是准备连施杀着,但倏忽之间,眉头连皱,退了四五步去,喝道:“哪一路朋友,在旁观战?明人不作暗事,可否现身相见?”

华剑峰这才注意,果然四周似有人呼吸之声,并还不止一人。金甲力士周泰竟能在恶斗中辨别出这般细微的声音来,华剑峰不由得暗暗佩服。

周泰断喝甫毕,便听四方八面,如鬼叫般响起了一阵笑声,笑得华剑峰汗毛直竖;同时,又见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华剑峰起初还当那便是发怪笑之人,继而一看,步法虚浮凌乱,分明丝毫不识武功,方悟到乃是雪花,忙迎了过去,也理会不了什么男女之嫌,一把将她扶住,只觉她气若游丝,人已是虚弱到了极点,只得将手掌心按在她背后“入洞穴”上,以本身内力,为她镇定心脉。

刚将这些做完,那一阵怪笑之声又起,随着那多半似哭,小半似笑,如饿狼夜嗥枭鸟觅食的声音,黑暗中但见人影浮动,涌出不少人来。

照理,人影一现,声音再恐怖,也会觉得好些,但此时却刚相反,那些人走了出来之后,却更叫人心“砰砰”乱跳,几疑身在阴曹地府。

原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四肢齐全的,不是缺腿,便是断手,而且披头散发,一身黑衣,一出现之后,圈子便渐渐向周泰缩拢,弃华剑峰、雪花两人不顾。

华剑峰虽然做了太湖派的掌门人,也是太湖七十二峰武林人物的盟主,但足迹未离江南,家资钜万,更少涉足江湖,几曾见过这等怪异之事来?看周泰时,只是面带冷笑,不但没有恐惧之念,反而存着极大的轻视之意。那些人总有近二十个之多,来到离周泰丈许开外,便都站住不动。那样子叫人越看越像鬼怪。华剑峰好奇心起,和雪花一起略略退后几步,便停立观看起来。

只见周泰铜棍轻摆,喝道:“你们要怎样?”连问三声,无人答应,周泰只是冷笑,好半晌,才有一人,语言不清,倒像是舌头打结似地,道:“大哥,沈二哥在哪里?”周泰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若无其事地道:“沈半仙么?咱们哥儿情亲,已送他上西天去了!”

华剑峰人绝顶聪明,此时已知那些怪人,定然是周泰以前的同道,听周泰口中,道出将一个兄弟杀了之事,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也不禁骇然,暗想世间原来真有如此辣手的人在!他一生来往,全是些义薄云天的豪侠之士,自己朋友若有危难,以身相替,眉头也不会皱上一皱,害朋友,杀弟兄,这种不义之事,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也难怪华剑峰作如此想法。

当下周泰此言一出,四下里叽叽喳喳,立刻起了一阵喧哗,但那声音,又绝无一丝人气,只是尖声杂叫而已,华剑峰听了半晌,才悟道:“啊!这班人敢情不但手足断了,怕连舌头也给割了!难道正是周泰下的毒手,如今却寻他复仇么?”

他一面看,一面想,一方面还不断以内力传入雪花身中。雪花经他内力传入,心神宁贴了好些,此时呻吟道:“公子……带我回城去,见一见小桃……好么?我那孩子……苦命的孩子……妈要见你啊……”讲了几句,又昏厥过去。

华剑峰心中好生委决不下,但想到这干人算旧帐,虽是江湖奇事,难得一逢,但究竟是救人要紧,而且初生婴儿,久放在青石板上,夜已渐深,受了风露之寒,小生命体质太弱,难以禁抗,也是不好,因此转身便走,雪花在他身旁摇摇摆摆地,足不能移,华剑峰索性将她负在肩上,但觉温香软玉,他救人要紧,心中更无一丝邪念,走不几步,便听到婴儿啼哭之声,华剑峰大踏步跨过,身后怪声大噪,他心中虽感可惜,也不过只回头看看而已,身形一矮,伸出手准备去抱婴儿之时,那只手伸了出去,竟僵住在那里,缩不回来。

原来华剑峰刚才见到那婴儿之时,脐带才断,小身体上一丝不挂,皮肤已被冻成紫姜色,华剑峰除下了自己一袭白狐皮裘,将他包了起来的。那袭白狐皮裘,乃是辽东一位好友所赠,名贵无比,如今青石板上这个婴儿,却是包着江南小孩包的“烛包”,整整齐齐,包上还绑着红色的缎带,作十字形。

试想,那一面黑衣怪人怪声连连,已然是诧异之极,这里,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婴孩身上的白狐裘不见,说是被人贪财,偷了去,还有话可说,可是天下世界,又有哪一个贼偷了东西,还将婴儿整整齐齐地包了起来的?如此奇怪,怎能不叫华剑峰呆住?

华剑峰呆了一呆之后,立即便想到是那群黑衣人所作的古怪,看婴儿时,似并无损伤,因此也不想再去问,提起就走,展开“云龙三现”上乘轻功之法,不一会就入了城中,回到了客店。

小桃久等华剑峰不来,在客店中急得五内如焚,坐立不安。所幸是华剑峰和她同来的,客店中人倒对她另眼相看,掌柜的还特地叫了他老婆前来劝解,好不容易等到华剑峰回来,不但雪花一齐来了,还有一个婴儿,喜出望外,将雪花扶上床睡了,华剑峰忙叫请医生,小桃接过了孩子,抱在手中摇了摇,问道:“华公子,你真有本事,雪花姐姐是自己走出去找稳婆了么?”

华剑峰道:“哪里是,她被人劫到了荒野一一”一言未毕,小桃讶道:“这孩子……”华剑峰道:“我赶到,孩子已生了。”小桃心中虽有满腹疑云,但到底是女孩儿家,怎可以呶呶不休,追问生孩子的事?因此红了红脸,不再言语。

华剑峰一心向武,从未和女子接触过,虽然奉了父母之命,和父亲的老友,在广西大明山阴隐居的大明上人石羽之女,人称“红莲花”的女侠石红,有了婚嫁之议,但两人也只有见过一次,不过是大明上人带着女儿东来,那时两人俱还不过十四五岁,两个老人家一时兴起,为儿女订下亲事的。

未订亲以前,华剑峰倒还和石红有说有笑,一订了亲,两人便都害起羞来,连多讲一句话都不敢。不几日,大明上人便带着女儿回大明山去了。到八爪金龙华昌通死的时候,大明上人单身来江南,道是女儿正练内功,无暇东来。因此华剑峰对这位未婚妻子红莲花石红,实是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是在把玩大明上人所送的那口青钢剑(便是刚才折断的那口),才想起自己已有了一个未婚妻子。

此时,他和小桃站得极近,见小桃面颊突然间红了起来。小桃本就生得极美,和雪花不相上下,不过雪花是瓜子脸,而小桃则是苹果脸罢了。这一脸红,更是白里泛红,俏丽无比。华剑峰情不自禁,两眼竟停在她的脸上,移不开去。

小桃给他瞧得不好意思,只得找些话来搭讪,道:“这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华剑峰这才觉得自己失态,忙“噢”几声,道:“男的,男的。”脸上也不期而然红了起来。小桃见了,心中暗暗好笑,暗想这样的富家公子,一点也不轻浮,可真是难得,想着,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她不知道华剑峰身怀绝技,乃是太湖派的掌门人,否则,还要更佩服哩。

不一会,医生请到,细细为雪花把脉,不住地皱眉头,口中喃喃有词,婴儿也突然哭了起来,小桃一看,湿了一大片,忙解开包来,不禁“咦”地一声,抬头问华剑峰道:“华公子,你说是个男孩子?”

华剑峰还未听出话中有因,顺口答道:“是啊!”小桃一张俏脸,飞得通红,道:“华公子,你看清楚了么?”华剑峰心想小桃怎么啦?男孩女孩,还分不出么?道:“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啦!”

一面说,一面看到小桃面色有异,不由得走过去一看,只见那婴儿小腿乱蹬,分明是个女孩!

华剑峰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被人换了!”小桃一呆,不知他说的什么,华剑峰便已匆匆走出,吩咐了店中人细心照料雪花和小桃,并顺手掷下一锭银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出店门,便径向北飞也似扑去,哪消一盏茶功夫,已来到刚才的林子中,窜过青石板,只听得周泰纵声大笑,道:“你们想怎么样?痛痛快快说吧!吵有什么用?嘿!姓周的难道还怕你们么?”

华剑峰窜出一看,那二十余黑衣怪人仍围住了周泰,讲话含糊不清的一人答道:“大哥,如今没得话说了,听说大哥着实发了一票大财,弟兄们全要了——”周泰冷笑道:“铜钱银子,身外之物,何足道哉!”自怀中一摸,便摸出一只首饰盒来。刚想打开,那人又道:“大哥别忙,还有着啦!”

周泰似是吃了一惊,道:“还有什么?”

那人似是力求将话讲得清楚,好令对方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大哥,你令我们这许多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老大的既然这般厚待我们,我们自然理当报答!”

这几句话讲完,四下里立即鸦雀无声,华剑峰暗想这些人断足残手,果然都是金甲力士下的毒手,他既然能对这许多人下此毒手,则那件公案也极可能与他有关,他不知那些黑衣怪人,也是江湖上穷凶极恶的人,心中竟对之大生同情,要看看他们怎样泄愤,又想婴儿若是他们换的,也逃不了。因此便将身子一隐,藏了起来,袖手旁观。

好半晌,好半晌,周泰才缓缓道:“倒看不出你们还有这样的雄心,林老七,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大伙儿的主意?”那被唤着“林老七”的,便是那唯一能讲话的人,他尚未回答,其余人已一起自喉间发出怪声,宛若在叫道:“大伙儿的主意!”

周泰熟铜棍在地上一舂,道:“好哇!林老七你先上还是怎地?”

林老七道:“大哥,这个可要原谅,咱们一起上!”周泰全身骨节全都“格格”作响,想是暴怒已极,一阵响毕,身子已凭空高出半尺。华剑峰看在眼中,不禁骇然。暗想这厮竟然将缩骨长骨之法,也已练成,看来刚才和自己过招,真还未用全力,但却不知此时何以如此紧张,这二十余人,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一点也没有出奇之处,他不知周泰心中,实是虚到了极点。多少年来,他一直有着心病,以为这些人知道自己所作的亏心事。但实则上,这干人却真的不知道。

其中只有沈半仙在受伤之后,苦苦思索,才想到或者有关系,但也不敢肯定,所以周泰全是作贼心虚,才在酒醉之后,大展神通,将这些人俱都打成重伤,并还一一割了舌头,但到割到林老七,只剩下一个沈半仙时,醉酒倒地,酒醒之后,便一走了之。这干人乃是金甲力士周泰的生死弟兄,本来武功也自不弱,好不容易养好了伤,誓言报仇,但在江湖上打听多年,只有传说周泰发了一笔横财,人却不知下落,因此只好一方面苦练武功,一方面慢慢打听。

在二十年的岁月之中,这二十五人,武功精进,并还给他们创出了一种阵法,唤着“半衍”阵,原来七七四十九,乃是大衍之数,而他们二十五人,其中有一人,伤得最重,被断去了一腿一臂,只能算得半个,实得二十四个半,为大衍之数的一半。那阵法变化,悉依大衍神数,因此极为神妙。而他们又同仇敌忾,复仇之心,强到了极点,周泰也略有所闻,所以一听说他们要一起上,便有了戒心。

他身上暴涨之后,不一会,又恢复原状,而那二十余人,却又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周泰武功既有造诣,任何武功,一上眼便知深浅,见这群人旋转,进退有序,举手投足之间,若接近了,俱可以成为极厉害的招数,因此心中暗暗吃惊,心道二十年前,能将他们个个打成残废,如今他们同心合力,对付我一人,不知是否尚能打个平手?否则,若败在他们手中,所受之惨,不言而喻,定然惨到了极处,因此凝神以观,只是缓缓晃动铜棍,护住了全身,但守不攻。

那些人越转越紧,离周泰已不过七八尺远近,怪叫一声,“呛”、“锵”之声不绝,每人手上,已多了一件兵刃在手。单刀朴刀、长剑钩戟、软鞭铜斧、判官笔、李公拐,般般俱有。周泰心中不禁“砰砰”乱跳,已有了作恶一世,报应在此的感觉,华剑峰在一旁看了,也觉惊心动魄,学武之士,碰到这等恶斗,哪里还顾得旁的?一时之间竟将孩子之事忘记。

那些人兵刃在手之后,突然呆了一呆。就在这一呆之中,周泰心中大喜,原来在正东方,露出了老大一个破绽。

周泰起初不知何以这干人处心积虑,要报二十年前深仇,练就了这诡异无比的“半衍阵”,到时候临敌要用到时,便出现了那么大的破绽。但继而一想,便已明白,原来沈半仙已经死了!

沈半仙既死,人便少了一个,凑不成大衍之数的一半,“半衍阵”便不能发挥威力。一想及此,周泰大喜过望,熟铜棍挟着风雷之声,身形一晃,便向那缺口冲去,满拟可以一冲而出。但他这里看出了“半衍阵”的大毛病,华剑峰在一旁,也已看得清清楚楚。

华剑峰不但功力深湛,文才方面,也是博览群书,无所不知,一见众人掣出兵刃,便已看出是按大衍之数一半来排列变化的阵法,但不知怎地,少了一个人。刚在心中起疑,周泰已是冲出。

在那一刹那间,华剑峰心中,再不考虑旁的,只想到:“要帮助这些人报仇!”他心目中只当周泰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却没料到那群人,实在个个都是黑道上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因此一见周泰跳出,“叭”地一声,顺手在身旁折下一枝树枝来,一个起伏过去,已然赶到,刚好与周泰迎个正着,舞起树枝,使“金龙剑法”中的“首尾俱现”,“霍霍霍”连刺三下,周泰料不到半途中杀出程咬金,百忙中只得后退。

他这里一退,林老七已领着众人,围了上来,一眨眼间,转动阵法,刀剑俱施,一连三招,周泰将铜棍舞得风雨不透,“锵铮”之声,挟着四处飞冒的火星,将七十余招,硬接了下来,众人三招过后,阵势一变,仍将他围在核心。

林老七趁机向华剑峰看了一眼,道:“多谢朋友相助,如今不便多谢,请勿怪罪!”

华剑峰道:“这姓周的,我也正要找他,何必多谢!”周泰见华剑峰突然插身而入,他武功在沈半仙之上,虽然一时间难以领会阵法奥妙,但只要牢牢守住门户,便胜过沈半仙多多,不由得心头又惊又怒,冷笑道:“好一个太湖七十二峰武林盟主,竟和黑道上下三滥一起行事,端的是大豪杰,大侠士,可佩,可佩!”

华剑峰听了,心中一动,但“半衍阵”又已催动,人人出手如风,自己若一退,周泰必然乘隙逃脱,因此想过就算。电光火石般,每人又是三招。周泰连架一百余招,内力再好,也难和二十余人总和相比,手臂已觉酸麻,但四方八面刀剑俱来,除了舞起铜棍硬架之外,别无他法。若是硬要进招,虽然也可伤得几个人,但是自己也要成为肉泥了。

片刻之间,“半衍阵”已然催动了六次,二十四个人,每人每次三招,金甲力士周泰的一条熟铜棍,已然硬接了各种兵刃的四百三十二招。

饶是他神力过人,此时也不禁气喘如牛。手中铜棍,越舞越慢,林老七只道他已无能为力,便停了阵法,道:“大哥,认命了吧,跟咱们回去,免得尸抛荒郊!”其实,周泰虽觉无法应付,但尚不臻于束手就擒的地步,一听林老七说完,阴恻恻地一声冷笑,突然间晶光四冒,宝气缭绕,他手中已多了龙眼般大小三颗明珠。

林老七道:“大哥,这三颗明珠值多少?”周泰缓缓道:“每颗足值二十万两银子!”

华剑峰知他所言不差,那明珠全是南海所治,照夜珠中的神品,林老七又道:“卖命可不够!”周泰冷笑道:“谁将它来卖命?顺手扔着玩吧!”讲完,果然手一扬,将那三颗价值柜万的照夜明珠,向林中抛去,只见三溜晶莹无比的光华,脱手飞出,顿时便有五七个人,沉不住气,向明珠扑去。林老七和华剑峰一起大叫:“莫中他计!”但已自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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