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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霓虹双剑

周深正在后悔,自己刚才未运起“虚谷功”,会给对方看穿,自己内功并不是十分深湛,见沈嗣反倒跃了出去,心中一喜,道:“姓沈的,再来接我一掌!”沈嗣只觉得他忽而内力深湛,忽而不过如此,心中捉摸不透,正想再试他一掌,道:“好!”

一言甫出,“腾腾腾”地面前连跨三步过处,尘土飞扬,全都现出极深的脚印,可知他已经运足了内力,一到跟前,身形陡凝,手掌缓缓扬起,随着他手掌的上扬,一股凝滞已极的大力,已然自下而上,卷了过来。周深此时,站在他五六尺旁,沈嗣的掌力,已然令得他衣襟如为狂风所拂,簌簌作响,周深心中暗吃一惊,心想峨嵋派正宗内功,确是非同小可,这沈嗣年纪轻轻,但看起来竟比金姥姥的掌力,还要深厚沉实许多,这一下他是全力以赴,必然不可轻敌,不如以奸计胜了他,再作另外的打算。

眉头略皱,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那沈嗣气量狭小,不能容人的缺点,但是他总是个正人君子,讲明对掌,当然要在掌力上取胜,做梦也想不到周深会另出歹毒主意,只顾得运起真力,聚于右臂,直到右臂抬直,才向周深一瞪,大声喝道:“朋友,你怎么还不准备,莫非不敢对掌了么?”

周深“哈”一笑,道:“笑话,我真气运转自如爱什么时候发掌,就什么时候发,那像你这样,要装腔作势,弄上半天!”

沈嗣面上一红,因为周深所讲,确是不错,若是内功真正到了登峰造极的人,顺手发掌,皆力可开山,以沈嗣此时的武功而言,本来也不致于为了发一掌而如此费事,但因为刚才和周深动手,除觉对方深浅莫测,极是神秘,既是五逆门的少掌门,又自称是惊天笔石破的弟子,因此不敢轻视,才连运七遍真气,方将全身功力,凝于右掌,准备和周深一较高低。

如今被周深一下子叫破,面上一红,心中更是愤怒,大喝道:“油嘴滑舌有什么用?还不快出掌?”周深一声长笑,道:“这不来了!”一面回头,向袁燕飞作了一个鬼脸。

袁燕飞见这两人,为了一些细故,争吵不休,劝又劝不听,最后还要硬拼对掌,心中正焦急已极时,突然间见周深向自己作了一个鬼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呆了一呆,就在她一呆之际,周深手掌一翻,已然踏前一步,迎了上去。

沈嗣见他已然发动,也向前一步跨出,两人变得只有三尺来远近,眼看双掌均是向前推势,立即便要相交,周深已然伸出的手掌,突然向后一缩。

那一缩的动作,极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因为这种硬碰硬的对掌,若要取胜,除了内力深湛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双掌相交之际的一股冲力,因此出掌时,尽管两人的动作,都是慢得可以,但一到了手掌将要相交的时候,各自的动作,便都快得出奇,为的是要争取自己击向对方,而不是等对方击了过来,自己再以掌去迎,一占主动,便要占不小便宜。

周深手掌,突然向后一缩的时候,正是应该向前拍出之际,而沈嗣的手掌,确是向前疾推而至,只听得周深哈哈一笑,中指向上一翘,一枚长约寸许,其细如发,银光闪闪的银针,突然露了出来,正对准了沈嗣手掌心上的“劳宫穴”!

这一下,大大地出乎沈嗣的意料之外,他那一掌,已然自慢而快,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推出,想要收掌,万万来不及,百忙中怪吼一声,手掌心一麻,已然被银针刺中,心中怒到了极点,明知此时再吐内力,受创更重,但气不出,心中更是难过,又是一声断喝,手掌上虽然已被银针刺入寸许,那一掌仍是劲风激荡,向周深挥了过去!周深在一针刺中之后,已然料到他一定会继续发掌,足尖一点,刚待后退,但沈嗣在大怒之余,早已点了出去,那一掌去势,疾逾奔雷,掌心离周深肩头,不过寸许,内力便已如排山倒海也似地飞到,周深下盘一个不稳,“蹬蹬蹬”连被震出七八步去!

这一下,已然表明了周深若是不用奸谋,也不用“虚谷功”的话,纯以本身真力对掌,绝不是沈嗣的敌手,但此时沈嗣却吃了大亏,他将毕身真力,全皆凝于右掌,而右掌的劳宫穴却被银针刺中,虽然那针比头发还细,但是劳宫穴属人身奇经八脉中的“手厥阴心包经”,并为此经之端,一被刺中真气迟行,立即受阻,一口气提不上来,沈嗣只觉眼前发黑,实则上已然重伤,已成半昏迷状态,但是他却不向下倒去,仍是竭力支撑,立在地上,俨若山岳!

两人从对掌到分出了胜负,本来是电光火石,一刹那间的事,袁燕飞也根本没有看出周深已然在紧要关头弄了鬼,而周深被沈嗣掌力震退之后,意料沈嗣分明中针,却仍然兀立不倒,也不知他峨嵋派中,是否另有防御利针刺穴的妙法,不敢再停留,脚下一滑,来到袁燕飞的身旁,拉住了袁燕飞的手道:“袁姑娘,对掌胜负已分,咱们上路吧!”

袁燕飞也已看出沈嗣面色不对,忙道:“少掌门,沈小侠伤了么?”周深一笑,道:“比拼内力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咱们别理他了!”袁燕飞对沈嗣虽无好感,但是他和周深起争执,也可以说是为了自己,心中好生不是意思,知道此时就算去安慰他几句,也只有使他的心中,更加难过,倒不如快快离去的好。便跟着周深,一齐向外驰去。

周深的话,沈嗣全都听在耳中,心中更是大怒,大凡伤重之后,最忌发怒,沈嗣气量又狭,这一怒之下,令从伤势,更重了两分,“哇”地一声,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再也支持不住,便向地上倒去!

但此时,周深和袁燕飞两人,早已驰出了半里开外,并未见到他伤后倒地的狼狈情形。沈嗣受了重伤,终于能够支持到不在敌人面前出丑,也总算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了!

却说周深和袁燕飞两人,携手并驰,袁燕飞还记挂着妹子袁晶晶的安危,而周深则力言袁晶晶绝无危险,一定已经到老龙湾了。

袁燕飞见刚才周深一胜便走,毫无傲骄之态,对他的为人,更是佩服,同时,对于周深的话,也深自相信,在周深不断的劝慰下,也解去了一些忧虑,只盼真如周深所言,能在老龙湾见到妹子,则明珠未失,妹子也在,总算一切都十分圆满,等于什么岔子也没有出过!两人脚程均甚快疾,不一会便出了华山,转而向北,到天色傍晚时分,已然来到了黄河边上的一个渡口,灵剑渡上。

那灵剑渡因为地形尖出,形如长剑,因而得名,那地方和风陵渡斜斜相对,一个镇市,规模也不算小,两人一来到渡口,本想立即渡过河去,但是黄河因为水流湍急,过一次渡,并非易事,船家相传,自古黄河不夜渡,两人只得去找寻客店安息。一连找了几家,俱已住满了客人,没有空房,就有也只有一间。

周深奇道:“咦,这事怪了,这里也不是什么通都大邑,怎么那么多客店,全会住满了人?”袁燕飞心中也暗暗感到奇怪,道:“周少掌门,你有没有注意到,在各个客店出入的人,和大堂中的那些住客,看来全是武林中人?”

周深道:“不错,我心中感到奇怪的,也就是为了这个!”两人正在大街上边说边走,迎面来了两个瘦削削的中年人,步履稳沉,看来功力颇深,生得相貌相似,一个在左腰,一个在右腰,各自悬了一柄灰朴朴剑鞘的长剑。

周深道:“袁姑娘,咱们不妨问一问这两位朋友,看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袁燕飞道:“好,由我去问!”那两人已将和他们交臂而过,袁燕飞忙道:“两位朋友请住,我有一言相询!”

那两人一起止了步,四只眼睛,向袁燕飞翻了一下,左边的那个道:“大哥,咱们识得这位姑娘么?”右边的那个道:“老二,我可不认识!”两人竟然并不理,自顾自问了两句,又向前走去,倒将袁燕飞僵在当街,无法再行启口!

一旁的周深见了两人如此傲岸,心中大怒,踏前一步,袁燕飞知道他一定是要代自己出气,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林中人,确是有不少脾气古怪的,一言不合,难免动手,素无嫌隙,何苦成仇?连忙道:“少掌门,他们不答,也就算了,我们不会再去问第二个么?”周深却道:“不行,非要他们回答不可!”

身形一幌,便拦到了两人面前,冷冷地道:“两位请了,在下有一事相询。”

那两人倏地止步,又一起向周深翻了一眼,这次轮到右边的那个先开口,道:“老二,咱们识得这小畜牲么?”左边的那个立即道:“大哥,咱们可不识得这种小畜牲!”

一讲完,身形一幌,便要绕道而行,周深拦住他们,本来已然是存心生事,那两人的话偏又如此难听,刚才还对袁燕飞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姑娘,而此时竟然大声叫周深小畜牲!

周深心中,实已怒不可遏,但他为人阴沉,在未知两人来历之前,他却不会贸然出手,只是嘻嘻一笑,道:“两位慢行,你们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们哩!”那两人长眉微动,齐声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周深略一停顿,向四面一看,只见周围已然围上了三二十人,便大声道:“你们一个是大畜牲,另一个只可以算是中畜牲!”此言一出,那两人猝然变色,周围的人,也哄然大笑起来,笑声引来了更多的人。袁燕飞在一旁,只见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看来全是武林中的人物,只惜自己交游不广,见闻狭窄,未能一一认出那些人来,心中只代周深着急。

周深敢于如此对待两人,也是冒险行事,因为对方究是何人,自己总是不知,不知敌人深浅,行事总带着危险,因此一言甫出,便立即向后退去,刚退去三四步,看那两人时,已然将手按在剑把上了,同时听得有人在私下交谈,道:“这年轻人好不知事,这两人是惹得的么?”另一个问道:“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那一个道:“当然知道,那知贵州白云山血雾崖三指神姬横门下,人称白云双怪的岑家兄弟。他们两人,虽然不知身手如何,但是那三指神姬横,岂是好惹的人物?”

那两人的对话,讲得又快又低,但是周深却已全部听了进去,一听那两人竟是三指神姬横的门下,不由得吃了一惊,深悔自己多事。

但正在此时,人丛中忽然传来两下咳嗽声,那咳嗽声一由东面传来,声音甚是苍老,另一个由西面传来,声音却又干又尖。

周深一听得那两人的咳嗽声,心中一定,知道有自己五逆门中,两个高手在此,再加上袁燕飞,已有四人,只要三指神姬横不突然露面,当可稳操胜算,便笑嘻嘻地道:“怎么哩?大畜牲中畜牲,为什么不出声?”他将“畜牲”和“出声”,恶意喊得其音近似,以致听来如同唱快板也似,更是引人发噱,人丛中又有零星笑声传出,那两人更是拉长了脸,左边的那个问道:“大哥,咱们走时,师父怎么说来?”

右边的那个道:“师父说,若是有人不三不四,便道出他老人家的名头来,若是那人肯叩上三个响头,什么事情都可以作罢。”

左边的那个又道:“大哥,咱们师父是什么人来着?”右边的那个道:“他老人家赫赫有名,乃是贵州白云山三指神姬横!”左边的那个道:“哦,敢情如此!”两人全是自问自答,连正眼儿也不曾向周深瞧上一下,但是讲话的声浪,却又甚高,人人皆可以听到。周深心中知道这两人是要自己向他们叩上三个响头,此时有自己五逆门中的两个高手在,怕他何来?一等两人停了口,立即接口道:“喂,你师父是谁啊?”接着又自己答道:“我师父是大罗神仙,门下十八代徒孙,只有三个手指,便叫着三指神!”

他只当自己这样一说,更应该引起一阵大笑,怎知除了一个老头子哈大笑两声之外,便是一个又尖又干的人,笑了一下,其余人俱皆一言不发!原来那些围了上来看热闹的人,个个人皆是武林中人物,当然人人都知道三指神姬横其人,武功高的,想起自己成名多年,何必再得罪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武功低的,当然更不敢出声,因此除了五逆门中的那两个高手之外,竟是无人再敢出声轰笑,那两人这才转过脸来,向周深作了揖,道:“在下兄弟两人,姓岑,老大名生一,老二名全,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周深眼一翻,道:“咦,我又不认得你们,你们和我通名道姓作甚?”

那两人道:“咱们霓虹双剑之下,不死无名之鬼!”周深一耸肩,道:“那倒新鲜,我已然死定了么?”那两人一齐踏前一步,道:“不错!”

周深一声冷笑,那两人在讲话的时候,手本来是按在剑柄上的,“不错”两字一出口,突然向上一提,“锵”地一声,剑已出鞘一半。

那两柄长剑,挂在他们的腰上,一点也不显眼,谁也不曾注意,直到他们自己道出了“霓虹双剑”四字,才有人注意,怎知此时剑一出鞘,人人均觉得眼前为之一花,一时之间,几乎目为之眩,原来那两柄剑,剑身异常地阔,几和鞘相等,剑身之上,色彩变幻,时红时绿,时青时紫,光华流转,不可思议!

任你再定睛细看,也无法看清它究竟是什么色素,竟是一双罕见的宝剑!

周深一见,心中不由得吓了一跳,只听得那人冷冷地道:“小畜牲,亮兵刃吧!”

周深虽知自己的兵刃,那枝擎天笔一亮出来,只要是曾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也一定会大声赞叹!那笔虽然不是凡铁所铸,但看来和那霓虹双剑相比,还相去甚远,那枝擎天笔,不但自己一学奇门点穴之法,便开始用这枝擎天笔,尺寸大小,以及轻重,俱都用得极是趁手,若是被削断一截,大是可惜。

再则,那枝判官笔,乃是惊天笔石破的遗物,石破当年交游遍天下,不少正派中的高手,全都认得出这枝笔来,自己正可藉此招摇,若是失去,太以可惜。所以心中犹疑不决。

正在此时,东面一个人已然尖叫道:“怎么着,听你们的来头,倒也不少,竟然准备以二敌一么?”随着讲话,“刷”地一声,一个人自人丛中直飞了出来,落在圈子当中,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那人生得异相之极,一张鸳鸯脸,一半红一半白,面圆身瘦,看来竟活脱像是一只猫头鹰!

紧接着,西边一声,一个白髯飘飘,长几及腹,顶门光秃,满面红光的老者,也排众而出,语音苍老,道:“照啊!你们是三指神姫横门下,可别倚众取胜,坏了姬老头的名声!”

那两人一出来,便和周深成了品足之势,隐然已将岑家兄弟,包围在内。周深先见那猫头鹰也似的鸳鸯脸走出来,已然放心,因为那人是五逆门中的高手之一,人称阴阳判邹洪,继而见老者也大踏步走出,更是有恃无恐,向老者略一点头,意态甚是恭敬。原来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五逆门中,身份极高的长老,白髯伯淳于惑。早二十年,便已在西域一带走动,专劫波斯珠宝商人,除了一手“开碑掌”的绝学以外,更精辨各种宝石玉器,内功之佳,亦已罕见,有这两个人在,周深当然更不将岑家兄弟,放在眼中,一扬头,朗声道:“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在下本是好意问这两位朋友,打探一下路程,怎知这两人口出不逊,在下恪遵师训,当然不会与之计较,各路好汉共鉴!”

一拱手,竟然退了下来。岑家兄弟冷冷地道:“你师父是谁?”

周深本来早就要趁机卖弄,闻言手在怀中一探,“刷”地拔出那枝判官笔,双手抱拳,将那枝判官笔夹在手中,又向围观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在下不便道师父名字,但这枝惊天笔,却是天下知名!”岑氏弟兄面色略变,道:“原来你是石老前辈的徒弟!”周深傲然道:“不错!”

他心中只当那两人一定会被惊天笔石破的名头吓退,因此心中得意洋洋,怎知岑生一和岑全两人对望一眼,岑生一道:“老二,咱们走时师父又曾吩咐过什么来?”岑全道:“师父他老人家说,若是遇到了惊天笔门下的人,千万不要放过。”

岑生一道:“照啊,咱们上吧!”“锵锵”两声,两道彩虹,凌空而生,一对虹霓双剑,已然出鞘,两人也倏地向外分开了几步,一个自左,二个自右,剑气缭绕,“刷刷”地两剑,一齐向周深攻到!

周深万料不到道出了惊天笔石破的名头,他们反倒立即出手,略一错愕,那两柄剑已然的先后递到,本来可以使一招“练石补石”,左右排荡,将双剑一齐格开,但又怕毁了那惊天笔,只得怒喝一声,身子一缩,向后疾退了开去。岑生一和岑全两人,一剑不中,像是故意要令自己双剑相交一般,手臂各自一横,“呛”地一声龙吟,两柄宝剑,略为一碰,那双剑相交之声,清脆悦耳,好听已极,全无兵刃杀伐之音,倒像是什么古琴挥弦一样,令人神往。

双剑一碰之后,剑尖如灵蛇吐信,又向周深刺出,这两招接连而至,变招极快,周深始终无法还手,心中困极,道:“好,再让你们一招!”他轻功造诣,本就不错,向侧一闪,一提气,又打横跃出了五六尺。此时,白髯伯淳于惑又大声叫道:“好不要脸的东西,当真是以二敌一啊!”

白髯飘拂,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他行动之间,看来甚是从容,但实则上身法极是快疾,一晃眼,已然来到了岑生一的背后,伸手便抓,刚好岑生一向周深一剑刺出,淳于惑手指,眼看已然触及岑生一的背部,岑生一突然一个转身,长剑回旋,劈空厉啸,光华闪耀,长剑尖端,已然直指淳于惑的咽喉。

淳于惑吃了一惊,心想三指神姫横,所擅“三指功”,乃是指点穴而言,对剑法上,似乎并无什么独到的造诣,为何这两人的剑法,这样神奇?忙将头一侧,长髯扬起,根根如同银丝也似,向岑生一面门上拂去。

这一下,两人相隔,已然甚近,但岑生一手中的虹霓双剑,乃是武林中罕见的奇珍,一见白髯劈面飘来,劲道奇大,急忙挽了一个剑花,剑锋过处,淳于惑的一部长髯,已然被削下了一小半来,漫天飞舞。淳于惑爱髯如命,又是心痛,又是急怒,连忙向外一跃,避了开去,大叫道:“好小子,竟敢毁你爷爷的胡子?”两手一屈一放,“呼呼”两声,已然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纯阳纯刚的“开碑掌”功夫。

淳于惑的开碑掌功夫,已然有数十年的功力,一经施展,威力足猛,不可思议,两股劲风,疾扫而出,岑生一不能不退开几步,只听得岑全在身后怪叫道;“混帐东西,你们为何以二敌一!”

回头一看,原来周深和那邹洪,正在围攻他一人,挽起一个剑花,便向岑全靠去,两人背对背而立,身上剑光缭绕,团团彩虹之中,两个人身形不动,看来好看之极,而他们一挽定剑花,淳于惑、周深与邹洪三人,也确是无法进攻。

五人动手,各施了三招,虽然说胜负未分,但淳于惑已损失了一小撮胡子,心有不甘,“开碑掌”发之不已,只见剑光缭绕之中,两人似在交头接耳,可知他们只守不攻,乃是在商量对策。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然各自散开了许多,在大街中,空出了老大一块地方,只有袁燕飞一人,站得近些,显得极是刺眼,不过她自己只是想一劝周深不要和人动手,并不觉得。

周深见两人只是舞剑护住了全身,心中焦躁,冷冷地道:“两位怎么不动手了?”一言甫毕,岑生一和岑全两人,突然一声长啸,由合而分,仍是舞剑护住了全身,但是却向外滚动起来,岑生一迳扑周深,而岑全则奔淳于惑而去,周深一见两人应声滚到,心中反倒后悔自己多嘴,身形拔起,连幌数幌,便躲到了邹洪的身后,邹洪早已拔了一块街边的界石在手,一见岑生一赶到,举起界石,没头没脑地压了下去,但尚未压到,便觉得手上一轻,“刷”地一声,眼前一花,虹霓剑光华过处,界石已然被平平整整,削下一块来。

邹洪见人家手中宝剑,如此锋利,心中大惊,他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细声道:“少掌门,这两人武功倒不怎样,手中利剑,的确是惊人,咱们以暗器招呼!”周深答应一声,身形疾转,已然绕到了岑生一的身后,中指一弹,刚待将细如牛毛的银针,大蓬发出之际,忽然闻听得人丛中一阵骚动,几个人大叫道:“水神来了!水神来了!”

周深心中一楞,暗忖:“水神来了”是什么意思?手中一慢,已然扣在掌心的银针,便不曾发了出去,只见众人向两面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四只大火把当先,那举着火把的人,俱皆装束奇特,光着上身,只是在肩上挂着一只披肩,火光照映之下,一个又高又瘦的老者,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

那时,只有周深一人,未曾动手,邹洪已被岑生一逼得步步后退,淳于惑则将长髯挽在颈中,掌发如雨,和岑全相持不下。

那又长又瘦的老者走出了人丛,停了一停,举住火把的四个壮汉,倏地向外分开,那老者又向前走了几步,左右一看,道:“各位请住手,听我一言如何?”他这句话,语音清越铿锵无比,邹洪和淳于惑两人,都是闯荡江湖有年的人物,一面动手,一面偷眼觑看,见来人气派如此,已然知道不是等闲的人物,再加上自己并无取胜的把握,乐得卖来人一个面子,喝道:“岑朋友,咱们先住手再说好吗?”

岑家兄弟身形一凝,“刷”地收起了虹霓剑,刚才还打得如此激烈,刹那之间,便静到了极点。那老者面上微露笑容,道:“各位来此,无非都是为了过河到老龙湾去,若是要显身手,尽可在老龙湾动手,何必在灵剑渡大打出手?”

言来老气横秋,竟大有对动手双方,严加责备之意。周深生来就桀骜不驯,心中又已不服,但是听得那老者说这么多武林人物,全是上老龙湾去的,心中不禁好生出奇,便忍住了不发作,向袁燕飞望了一眼,袁燕飞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那老龙湾究竟是什么好地方,为什么大家要一窝蜂也似向那里去。

只听得那老者顿了一顿,又道:“谁是先动手的,快自己说!”

周深心中一怔,暗想怎么看?先动手的,还要受罚不成?刚想讲话,反问他几句,只听得岑家兄弟齐声问道:“朋友你是什么人?谁先动的手,关你什么事,要你前来查究?”

那老者两道长眉,向上一挑,道:“我姓葛名网。谁在黄河边上动手,我都要管上一管!”

这老人一通姓名,邹洪、淳于惑、周深三人,却吃了一惊,暗忖水神葛网,在黄河上下,享有何等威名,却想不到原来是这样一个又干又瘦的老头子。岑家兄弟却是第一次过江北上,对于北五省武林人物,不甚了了,他们师父,三指神姬横,又唯我独尊,自大狂妄,平常也少对他们讲起武林中知名人物的姓名来历,因此两人对于“葛网”这个名字,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一齐冷笑一声,道:“葛朋友,动手是我们弟兄两人先动的!”葛网向两人面上,望了一会,道:“两位快快离开灵剑渡,若是再叫我撞上,可不能再客气了!”

周深见葛网已和两人起了冲突,心中暗喜,退下丈许,和袁燕飞站在一起,静观动静。只听得岑家兄弟,又自相对答起来,一个道:“大哥,天下之大,咱们哥儿俩爱到哪里,便到哪里,是也不是?”另一个道:“当然。”那一个又道:“大哥,咱们是听那老头的话不听?”另一个一声的冷笑道:“当他放屁!”

自从水神葛网一现身之后,人人尽皆气静息,以观动静,直到听得岑家弟兄如此说法,才又交头接耳,谈论起来,水神葛网长眉轩动,双目炯炯有光,道:“刚才我的话,两位可能未曾听清,我要两位立即离开灵剑渡,最好连老龙湾都不要去,以后在黄河上下,西至青海,东到山东,也不要给我碰到!”

话虽然还算讲得客气,但口气之大,无出其右。岑生一一声冷笑,道:“葛朋友,你不必多费唇舌了,咱们今晚当在灵剑渡过夜,明儿一早,就上老龙湾去!”葛网道:“你们既然要爱在灵剑渡过夜,那就永远在此过夜好了!”向身后一声责叱,道:“拿来!”

只听得身后一声答应,道:“来了!”立即传出一阵极有节奏的金铁交鸣之声,八个大汉抬着黑黝黝的一堆物事,来到葛网的前面,看他们的情形,抬来像是异常吃力,一到前面,就放了下来,又是“呛呛”两声巨响,周深和袁燕飞两人,细看那堆物事,竟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只觉烂糟糟的一团,像是一堆铁链,而有一个手臂粗细的铁环,露在外面。

那么大的一堆铁,少说也有七八百斤,难怪要用八个人来抬了。只是不知葛网要来有什么用处。只见葛网向四周一拱手,道:“相烦各位,让开些个。”众人如奉纶音,立即退了开去。

周深拉了袁燕飞的手,也一齐向后退开,悄悄凑到淳于惑的身边,低声问道:“淳于叔,你也是上老龙湾去的么?”

淳于惑点了点头,周深又问道:“你们上老龙湾去干甚么?”

淳于惑道:“说来话长,且等葛水神收拾了这两个小子后再说,刚才你未曾听到他说,要那两个小子,永远睡在灵剑渡么?他不轻易和人动手,但是却言出必践,十大高手之中,数他下手最狠,只怕他和姬横之间,一定要因今日结下梁子了!”

周深道:“那可再好没有,由得他们自相残杀,咱们可以从中取利,淳于叔,我看两人手中有这一对虹霓双剑,只怕葛网难以取胜哩,这对剑——”淳于惑一笑,道:“少掌门,只要你不怕姬横来寻你算帐,这对剑要到你手中,却还容易。”

原来淳于惑老奸巨猾,早已看出了周深的心意,周深心中一动,道:“难道郭大哥也在此处?”淳于惑点了点头。周深口中的“郭大哥”,姓郭名杰,人称神偷小铁猴,其人武功并不甚高,生得其矮无比,已然五十出头,只见背影,看来还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神偷绝技,已到出神入化的程度,从来也未曾失过一次手,也就是凭着这份绝技,所以武功虽然平常,但是在五逆门的地位,却也颇高。

周深点了点头,道:“看他们动手的结果如何再作主意不迟!”

说话之间,众人已然退出了老远,那条街本来一面就临着河堤,此时当中的空地,已是有亩许方圆,葛网才一俯手,伸手抓住了那堆铁的圆环,道:“两位一定要在灵剑渡过夜的,请先进招,若是两位嫌在下这件兵刃长大,要空手过招,我也奉陪!”

岑生一和岑全两人,见八个人抬了一大堆铁来,也是莫名其妙的,一听说那一大堆铁,竟是他的兵刃,不禁又是吃惊,又一是好笑,暗忖自己虹霓双剑,削金断玉,任你是一座铁山,压了下来,又怕甚么?他这样说法,分明是忌避自己的双剑锋利,冷笑一声,道:“不必了,就在兵器上见过胜负吧,咱们宝剑锋利,还是你先发招,别又有人说咱们以二敌一。”

葛网冷冷地道:“我与人动手,已有三十年未曾先出手,你们师父,十指不全的老姫,难道没有和你们讲起过么?”

岑家兄弟听得葛网如此称呼自己的师父,不由得一怔,心知眼前此人,定是武林异人,要不然,那么多人,也不会对他如此听话,自己这个祸,可能惹得不小,但事已习此,也说不上不算来,道:“既然如此,多蒙承让!”各自踏前一步,长剑轻摆,“刷刷”两剑,剑走轻灵,看来轻飘飘地,卷起两道彩虹,便向葛网刺到,葛网冷然一笑,手臂向上一提,只听得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击,宛若平空一朵乌云,从地上升起,那一堆铁已被抖了开来,竟是一只铁丝编成的大网,每一根铁丝,均有指头粗细,张了开来,方圆竟有五六丈之大,随着铁网抖起,狂风骤生,街那面的屋上,瓦片哗啦啦地乱飞,围观众人,本已隔得甚远,但是铁网撒开之后,滴溜溜一转,劲风荡到,仍然觉得连透气都难,可知葛网内力之湛深,实已不可思议。

岑家兄弟一剑直削出,自然离葛网颇近,空自有利剑在手,那一股其大无比的劲风,已然禁受不住,逼得撒剑迎格,足尖一点,双双向后跃退,不能攻入,剑尖向上一翘,专向铁网攻到。

两道彩虹,疾刺迎头压下的乌云,只听得“铮铮”两声,铁网已被削下两块来,但见葛网身形疾转,那铁网在离地七八尺处,旋转如飞,岑家弟兄只觉得剑推了上去,便有一股大力,震了开来,心中大是吃惊,一个措手不及,岑全手中的一柄霓剑,剑背已被铁网撞到,“锵”然巨响,五指把提不稳,霓剑竟然凌空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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