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钩一鞭,全都劲风霍霍,那一张薄雾也似的黄色渔网,却又轻飘飘地,毫不着力,攻来的方向又是四面,少林铁僧释空明在一旁见了,怪叫一声,道:“好不要脸的贼子,竟然四——”
他下面“打一”两字,尚未出口,只听得“铮铮”两声,杨华手中,已然多了两柄钢钩。
原来刚才那两个持钩的汉子,首先发动,一上一下,一个一招“罗汉醉酒”,勾向杨华的头颅,一个却是一招“枯树盘根”,向杨华的足胫勾去。
钩来势,俱极快疾,功夫显然还在刚才的“荆山三刀”之上!
但杨华在天竺一年,又已在丹峰活佛处得到了不少好处,武功之高,已然登堂入室,入于第一流高手境地,这两人来势虽快,却也奈何不了他,身子突然一缩,凌空跃起尺许。
那两人双钩,已然一齐钩空,杨华不等他们变招,便在电光火石之际,身躯倏地一沉。这一沉,已然将一柄钢钩,踏在足底,紧接中,中指疾弹而出,正好弹在另一人的脉门之上,那人半边身子酥麻,钢钩撒手,又被杨华劈手夺过,并还就势一钩,如天河倒挂,向那人直袭而下,那人要命,便不得不撤钩退出,杨华足尖一挑,双钩便已全都在他的手中!
这一切,全是一刹那间的事,杨华双钩在手,向左一挥,“锵”地一声,正好与那女子的竹节鞭相比,那女子大叫一声,“蹬蹬蹬”地向后退了七八步,右臂长垂,显然两般兵刃相交之际,已被杨华以内家真力,将她右臂震断!
杨华三招之间,又连退三人,只剩下那胖矮子未曾对付。
而在那三招之中,杨华身形腾挪,在一丈方圆之内,纵跃如飞,可是那黄雾也似的一张网,却总在他头顶上面五六尺处,并未离开过!
杨华站定身形,五指一紧一松,“唰”地一声,一柄钢钩,脱手飞出,直向那网射去,就在他钢钩脱手的同时,那矮胖子手腕沉,那张黄雾也似的网,挟着一阵腥风,也直压了下来!
杨华在武林中的阅历,虽然不广,但是他武功如此之高,感觉自然也超人一等,一闻出那网带有奇腥之味,便知那网染有剧毒,叱道:“好歹毒的兵刃!”向前虚按一掌,身形如箭,已向后激射而出。
可是别看那矮胖子身肥臃肿,行动却也极是快疾,杨华退出丈许之后,那片黄网,仍在他的头顶!
这一来,杨华才知道对方口出大言,武功当真不弱,并不像其余六人那样,容易打发,长啸一声,左掌一翻,“呼”地一掌,向上拍出。
他一身功夫,全是从“如来七经”上而来,佛门神掌,何等刚猛,那一式“一柱擎天”,更是力猛无比,掌风过处,那张黄网突被托起,那矮胖子立时胸前门户大开,杨华怎肯放过?踏中宫,走洪门,钢钩扬起,“刷”地一勾,当胸划下!
这一钩若被划中,胖子立时要被开膛破肚,但就在杨华那一钩划出之际,耳际突然听得释空明大声叫道:“小心!”
同时,腥臭之味,变得浓烈无比,眼前黄雾掣动,额上像是被烧红了的铁条,烙了一下!
可是杨华眼看得手,却并不肯放松,钢钩向前一送,那胖子惨叫一声,连连后退,杨华那一招“天河倒挂”虽然未曾令他立时命归黄泉,但是却也在胖子的左半身,自肩至腰,划出了深约寸许的一道口子,鲜血迸溅,伤得极重!
杨华连退七人,面不改色,力透五指,握住了钢钩,“啪”地一声,将那柄钢钩断成了两截,向地上一抛,朗声笑道:“少林铁僧,这些人是扫数诛戮,还是留他们一条活命!”
释空明见杨华刹那之间,将苦苦追逐自己的七人,打得落花流水,心中对杨华的武功,已然佩服之极,他性烈如火,道:“这七人作恶多端,自然不能留!”杨华道:“好!”大袖飘飘,将要拂出,忽然听得山上梵声高传,经唱声中,一个宁静已极的声音道:“杨檀樾,佛门好生,暂停贵手,容他们去改过自新吧!”
那两句话,讲得极是平淡,而且语气也极是客气,可是在话中却另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杨华衣袖展处,一股极强的劲力发出,将七人踉跄送出丈许,叱道:“山上高僧已然饶了你们一命,还不快走,洗心革面,莫非还想等死么?”
荆山三刀走了过来,将那矮胖子挟上了马,七人掉转马头,疾驰开去,驰出四五丈,荆山三刀突然回过头来,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已然被七毒网勒了一下,只怕等死的是你!”
三人一面讲,一面疾驰,等到讲完,人又已跑出了老远!
杨华根本不懂得荆山三刀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得释空明失声道:“杨兄,你回过头来给我看一看!”杨华回过头去,只见他满面惶急,望住了自己的额角。杨华在使那招“天河倒挂”,伤那矮胖子的时候,额上曾经有过突如其来,如被烙铁灼炙的一下感觉,但此时却是感到额头上麻痒痒地,并无多大异常的感觉,笑道:“铁僧兄,你这样望着我作什么?”
释空明并不回答,只是向七人逸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叹道:“他们走远了,要追上他们,谈何容易?”杨华奇道:“追他们作甚?”
释空明仍不回答,突然双掌一击,道:“杨兄,说什么也得追!”
杨华仍是莫名其妙,道:“铁僧兄,究竟追他们为何?”
释空明道:“刚才你求胜心切,额上已然被毒寿星东方亮的七毒网,勒了一下,那七毒网本身,便是剧毒的黄蛛所吐之丝组成,又经东方亮在六种极毒之药中,浸了三年,只被沾中,毒便深入,如今你额上那条黄色,已然深入肌里,若不向他去追讨解药,岂非……岂非……”他虽然是出家人,但却是至情至性之人,若不是杨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时伤在七毒网下的,可能是他自己,而不是杨华,因此他下面“不到一月,毒发身而”八字,竟而讲不出来!
杨华也是听得心中一凛,道:“铁僧,如今我并无异样感觉,这毒要何时才发?”
释空明道:“闻得人说,一个月之后,毒才发作,一经发作,三时三刻,便致人于死命!”
杨华道:“如今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由我一人去追他们便了!”
真气一提,身形已然拔起,但刚起在空中,又听得山上梵唱之声大作,一个老僧,白髯飘胸,自山上缓步走了下来。
看似缓步,实则上却快疾无比,杨华刚一落地,那老僧已然由半山来到了山麓下。
释空明立时迎了上去,行了大礼,老僧一双澄澈已极,智慧仁慈,兼而有之的眼睛,停在杨华身上,半晌,道:“杨檀樾既为少林僧人而伤,老僧岂能对少林异宝,独自珍守?”
杨华一见那老僧,便已认出是一年之前,在老龙湾武林大会之上,曾经见过的大慈长老,一时之间,还未曾弄清他所说是何用意,已然听得释空明欢呼道:“长老,你肯用本寺至宝,九转金丹,来救杨兄么?”
大慈长老点了点头,道:“当然,他们七人,已然远去,不要说不一定追到,就算追到,动起手来,他们必然将杨檀樾一步一步,引向老巢之中,其时更是凶多吉少了!”
杨华听出那七个人,仍还有巢穴同党。他对武林中的事情,本就不很熟悉,更何况在天竺阿旃檀寺中住了一年,更是消息闭塞,问道:“他们究竟是何等样人,就算追到他们的巢穴,又怎么样?”
大慈长老道:“杨檀樾,那九转金丹,传到老僧手上,已历四百年。一般人只知道少林藏有至宝,名唤固骨丹,却不料另有一种比固骨丹更是有用的九转金丹,如今寺中,总共只有三颗,若是杨檀樾能追得上东方亮,老僧也真不舍得用去一颗九转金丹哩!至于这伙人,以他们近年来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气焰高涨而论,不出数日,必当重犯少林,也不用我们去找他!”
杨华听大慈长老讲得庄重,一代高僧,自然没有虚言恫吓之理,便不再言语。
铁僧释空明道:“杨兄请上山至敝寺小叙,等那班人再结伙而来时,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大慈长老回顾一笑,道:“空明,你在江湖上行走时日越多,越没有出家人声口了!”
释空明浓眉一挑,但却并没有反驳。大慈长老道:“我知你心意,行侠仗义,本也不违佛门宗旨,但是杀戒多开,却也有违我佛普渡众生之旨!”
铁僧释空明低下头去,道:“弟子恭领教诲!”大慈长老微微一笑,迳向前走去,衣袖飘飘,杨华和释空明两人,各展轻功,“刷刷刷”地飞跃向前,每一起伏,便是两三丈远近,但是却始终和大慈长老,差着丈许距离,赶不上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已见到少林古刹,横山而筑,千年古刹,果然气势不同,庙墙横亘,直达里许,释空明悄声道:“杨兄,刚才在山下若不是你仗义相救,我只怕身已不保,那九转金丹服后,不但可以去毒疗伤,而且还能增长功力,你一服下之后,便和我拣一间空室,我略尽棉力,助你运转真气,化开九转金丹之力,你却切不要推辞!”
杨华本就性格直爽,虽知此举,释空明本身,一定要耗去不少功力。
但既然他一番好意,要相助自己,推辞反倒显得小气,便一口答应,道:“好!”
说话之间,已然来到寺门口。少林主持,大慈长老,等闲不轻易出寺,自从上次老龙湾大会之后,还未曾出过寺门。
每次出入寺门,合寺僧人,俱在寺门内,列成两行迎送,杨华放眼望去,只见不下七八百人之多,那气势竟又在阿旃檀寺之上!
大慈长老才一踏进寺门,便朗声道:“报慈何在?”数百僧人,寂然无声。
大慈长老面现异色,又道;“报慈何在?”
报慈长老,乃是专司藏经阁的僧人,照理,此时若听得大慈长老叫唤,应该立即应声才是,但是大慈长老连叫三遍,却是无人回答。
各部僧人,连同大慈长老、释空明正在诧异间,忽然见一个身披鹅黄袈裟的僧人,自大雄宝殿中飞逸而出,身法快疾。
杨华一眼便认出,那僧人正是去年在老龙湾见过的少年僧人空勤。
只见他来到近前,身形一凝,满面惊异之色,向天慈长老行一礼,道:“师伯,我师傅不知何处去了,我遍寻他不获,所以来迟!”
那青年僧人空勤,便是报慈长老的徒弟,师徒两人,共管藏经阁,这空勤敏慧好学,年纪虽轻,但在合寺上下僧人之中,武功已属不弱,所以上次大慈长老,才会带他出去阅历一番。
大慈长老慈眉微蹙,道:“怪哉,报慈一向足不出户,为何会不见?”
空勤道:“弟子实是不知!”大慈长老略一沉吟,道:“藏经阁顶层,那只石箱的钥匙可在?”
空勤道:“所有钥匙,并无失少!”大慈长老道:“你引我们到藏经阁去!”
说着,一路向合寺僧人点头为意,空勤走在前面,释空明知道少林之宝,九转金丹、固骨丹和一部达摩尊者所留,少林武功秘笈,全在藏经阁中,但是那藏经阁楼高三层,地阔千尺,其中经书之多,浩如瀚海,若不知底细,万难找到。大慈长老必是引杨华到藏经阁去,取九转金丹。
一行四人,穿过了大雄宝殿,又经过了一条长廊,从一眼前便现出了一扇高达丈许,宽也有丈许的大铁门。大铁门四面,全是高墙,而墙头之上,却长着一种红色的多刺植物。
释空明指着高可三丈的墙头上的暗红植物,对杨华道:“少林寺秘藏宝物典籍,多至不可胜数,武林中人,多来觊觎,自我从天山北麓,移来了那滴血粟之后,便少人来犯了!”
杨华问道:“什么叫滴血粟?”释空明道:“便是墙头上那红刺矮草,那刺锐利无比,若要越墙而过,少不免被刺中一下,便立生冷震,堕于墙内,半个时辰之内,全身颤抖,不能动弹!”
杨华“哦”地一声,道:“原来有这等妙用,但如果来人不碰到那滴血粟呢?”
释空明笑道:“那除非来人轻功绝顶,能一越而过,但武林中有此奇技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说话之间,空勤已从腰间,解下了一大串锁匙来,拣了一柄最大的,插入铁门的锁孔之中,转了七八转,才缓缓地推开了铁门。
只见铁门之内,是老大一个广场,广场中心,一座阁楼,高达三层,正中扁额,乃是“藏经楼”三个金字,映日生辉!
进了铁门,空勤又返身将铁门锁好,大慈长老忽然问道:“空勤,你最后一次见你师傅,是什么时候?”空勤两道长眉微蹙,道:“三天之前,师傅传了我一招掌法,叫我自己去练,算起来,已有三天未见他老人家慈颜了!”
大慈禅师点了点头,释空明道:“长老,报慈长老为何不告而别,我看其中必有缘由!”
大慈长老道:“报慈并非越规之人,老僧这一点,倒是信得过他的!”
一面说,一面已进了藏经楼,那藏经楼每隔十步,便有一扇铁门,必要用钥匙方能开门,当然越是上面的物事,便被保守得越是严密,足足用了一个来时辰,才到了最高的一层。
在外面看来,那最高的一层,也是飞檐雕栋,和寻常的楼阁,没有多大分别,但是那第三层,从里面看去,尺许厚薄的石头筑成,是一个密不通风,坚固无比的石室!
空勤在石室面前,足足化了三盏茶时,才缓缓地推开了一扇石门。
杨华向石室中望去,只见满室通明,原来壁上,全都嵌着照夜明珠,在石室正中,有三只石箱,在墙上,却倚着一个年老的和尚!
杨华原不知这石室之中,若是没有主持的命令,谁也不能跨入一步,见到一个老和尚,还只当是看管宝物的,但释空明、空勤、和大慈长老三人,却一齐吃了一惊!
只听得空勤叫了一声:“师傅,你老人家怎么在这里?”身形展动,向前扑去。
空勤本身武功,已经不弱,这石室四面毫不通风,他向前一扑,荡起的那股劲风,在石室中回荡,只见那倚墙而立的老僧,身子摇摆了一下,“卜”地一声,竟然倒下地去!
空勤只扑到立即止步,释空明抢前一步,俯身一看,倏地抬起头来,道:“长老,他已死了!”
大慈长老面色虽然也透出惊异,但比起释空明和空勤两人来,却显得镇静许多,双手合一什,高喧佛号,道:“善哉!善哉!”
释空明仔细一看,突然在报慈长者肩头上“叭”地拍了一掌,只见一枚暗器,应声而弹了出来,释空明双指一拈,拈了起来,仔细一看,失声道;“长老,原来又是他们这一伙人,你看!”
将暗器递了过去,交给了大慈长老,杨华在一旁看时,见那暗器只是极寻常的一枚小钢镖,只不过镖身却分成两种颜色。
镖的后半截,青殷殷地,看得出是纯钢打就,但是前半截,却作灰白色。
大慈长老看了一会,顺手将钢镖向墙上一插,“卜”地一声,冒出一串火星,那么坚硬的石壁,竟然在他顺手一插之下,整支钢镖,没入了一大半!
只见他双目中精光四射,半晌不语,释空明怒目对空勤道:“报慈长老遇害,你和他同守藏经楼,却不知道,如此疏念,该当何罪?”
铁僧释空明在少林寺中,虽然也是“空”字辈的第二代人物,但是却是带艺投师,并于少林寺有恩,连主持大慈长老,也待他不以师徒之礼,在少林寺中,威望颇高,空勤被他疾言厉色一问,嗫嚅不知所答。
大慈长老道:“不要难为他,连报慈也会中了暗器,死在此处,来人武功,一定高他甚多,他怎能够知道?”释空明道:“来人武功,虽然高——”讲到此处,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道:“咦?奇了,刚才我们进来时,每一度门,俱都是锁得好好地,来人纵使武功通天,总不能透门而过,怎能将报慈长老,伤在此处?空勤,所有钥匙,可是一直在你身边?”
空勤仓惶道:“近半年来,师傅总是将钥匙交给我保管的,我知道这事关重大,一直围在腰际,从来也不敢离身半步!”
释空明精光四射的双眼,仍然盯在空勤身上,那意思不问可知,只因为报慈长老竟死在几乎要用到每一根钥匙,方能到达的石室之中,任你是武功通天之人,没有钥匙,也难到此,因而便疑心空勤通敌。
空勤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脸涨得通红,道:“师兄,师伯,我看守不严,难辞其咎,只有一死以谢师傅!”一面说,一面扬起手掌来,对准天灵盖,“呼”地一掌,便拍了下去。
但是大慈长老衣袖一拂,袖角扬起,早已卷住了他的右腕。
空勤叫道:“师伯!”大慈长老道:“空勤不必如此。”又转头对杨华道:“敝寺出了如此大事,我竟然到今日方知,杨檀樾切莫怪笑!”
杨华因为对近年来江湖上的大事一点不知,所以此际一也不知道事态的严重,一笑道:“长老说哪里话来!”大慈长老手一松,卷住空勤手腕的袖角,松了开来,道:“空勤,你将正中一只石箱打开来!”
空勤答应一声,拣出一柄生满铁锈的钥匙来,将石箱上的锁开了,大慈长老衣袖一拂,一股劲风过处,已然将箱盖拂开,可是向箱中一看,饶是他多年修为,已成为寰宇钦仰的高僧,此际面上也不禁倏然变色!
本来,在那一只石箱之中,有三只锦盒,每一只锦盒内,储有一颗武林至宝,九转金丹。但此时石箱之中,却空空如也!
释空明一见大慈长老面色有异,也大吃了一惊,忙道:“长老,九转金丹不见了?”
大慈长老点头道:“不见了!”释空明道:“快打开其余两只石箱,看看可曾失盗!”
空勤连忙依言,将其余两只石箱打开,只见右首一只石箱,也是空空如也,左首那只,却仍有一叠经书。释空明怪笑一声,道:“好哇!固骨丹也不见了!少林寺如此严密的防守之下,门不破,户不坏,连锁也仍然照样地锁着,竟然会将镇寺三宝失去了两件,哈哈,传说出去,当真是少林之光!”
他因为心中怒极,所以反说反话,大慈长老略一沉吟,道:“空勤,你近三日来,却是身未离钥匙?”空勤面色突然一变,道:“是……的……”
他这里面色微变,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但是却逃不过铁僧释空明锐利已极的眼光,一步跨过,五指如钩,已然抓住了空勤的肩头,运了七分真力,斥道:“空勤,你敢说谎?”
空勤给他一把抓住,宛若是肩头上被一把钢钩钩住一样,痛彻心肺,冷汗直流,叫道:“师兄,我并没有打讹语,只是……”
释空明道:“只是什么,快说!”空勤道:“只是昨晚我不知怎地,睡得特别香甜,今早起来,脸上盖着一张白纸,我因怕被合寺上下,笑我无能,因此未敢说出!”
释空明道:“白纸上面,可有字迹?”空勤道:“师兄……请放手……有字迹的!”
释空明“哼”地一声,将手松开,空勤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一张纸来,道:“就是这张!”
释空明一手接过,和大慈长老、杨华三人一起看时,只见纸上只写了寥寥十数字,道:“老龙湾之言,应在此日。”下面的署名,则是“无名氏”三字。
大慈长老和释空明两人,看了那么简单的两句话,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
他们俱都记得,当年接到无名氏柬帖,共赴老龙湾之会,结果那无名氏竟狂到要作天下武林之首,少林大慈长老,首先率领铁僧释空明、空勤两人离去。
在离去的时候,那无名氏曾口出狂言,这一年之内,必然尽诛少林群僧。
大慈长老到少林寺后,当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过了一年,也一点没有事,怎知今日,那无名氏居然寻上门来了!
不但寻上门来,而且盗了两件镇寺之宝,合寺上下,竟没有一人知道!
释空明“哼”地一声,道:“长老,那无名氏既然要寻上门来,我们可得设法对付!”
大慈长老颔首道:“这个当然。空明、杨檀樾,我们且到方丈室再说。空勤,你暂时不可将此事,对任何人说起!”
空勤忙点头答应,大慈长老、释空明和杨华三人,一起出了藏经楼,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方丈室中,大慈长老先向杨华看了一眼,道:“想不到九转金丹被盗,看来救杨檀樾一事,又要大费波折了!”
杨华本就生性豁达,虽然也着急,可还不致于惶惶不可终日,一笑道:“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也不急,长老既说他们要大举来犯,我便在此等他们前来,也是一样的!”
大慈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刚才我说他们要大举来犯,还只不过是根据这伙人近年来行事而作的揣测之词,如今他们既然已送了纸来,那自然是一定要来的了,只不过不知是明来,还是暗来而已!”
杨华一怔,道:“长老,你说那伙人,原是和那无名氏一伙的?”
释空明道:“不错,是以在山脚下,我叫你不要出头管闲事,近年来,江湖上已不闻五逆门之名,却只听说无名帮!”
杨华道:“无名帮?”释空明道:“不错,半年之前,从云南传来的消息,说是点苍派掌门人花翩翩,已被无名帮打成了重伤,从福建传来的消息,则说武夷天心派,与无名帮决斗三日夜,天心三剑,贺氏弟兄,竟然无一幸免!”
杨华从天竺回国,一路游山玩水,并没有和武林人物接触,这类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是一点不知!
试想,点苍、天心两派,自然开宗立派以来,已达数百年之久,但如今却已然等于毁灭在无名帮的手下,这类大事,实是骇人听闻之极!
释空明顿了一顿,续道:“想不到继天心、点苍之后,便轮到了少林寺!”
杨华问道:“铁僧兄,无名帮难道如此多高手?以天心、点苍两派人物之盛,尚不是他们的对手么?”
释空明道:“无名帮中,高手虽多,但大都都是以前五逆门中,一些黑道上的无恶不作之辈,像今日遇到的荆仙三刀,毒寿星东方亮,女追魂秦三娘等人物,还有几个,已然隐居多年的巨憨,如星宿双怪,大怪独臂尊者丁孤,二怪七指飞鹰丁独这一类人物,竟然也重在江湖上走动。这一类人物,全是隐迹多年,当年便已纵横天下的黑道中人,约有四五个之多。但单凭这些人,也不足以令得天心三剑,在一场恶斗之后,无一幸免!”
杨华不禁心中骇然,道:“难道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在内么?”
释空明道:“便是无名帮帮主无名氏,和他的夫人两人了!”
杨华道:“然则祂们武功之高,又到何种程度?”铁僧释空明面色肃穆,道:“我也未曾见到他们,那帮主夫人,乃是一个蒙面女子——”
才讲到此处,杨华已然“啊”地一声,道:“便是袁姑娘说像她妹妹的那一个。”
原来他立即想起了老龙湾武林大会上的那一个蒙面女子来了。
释空明并不知他没头没脑地说上一句,是什么意思,道:“杨兄知道她的来历么?”
杨华道:“我不知道。”释空明道:“那帮主夫人,和点苍掌门,花翩翩对掌,一掌之间,便将花翩翩震成了重伤,而那无名氏,双掌斗三剑,天心三剑竟然全都命丧在他一双肉掌之下!”
少林铁僧释空明说到此处,长叹一声,道:“天心三剑,贺氏兄弟,与我素称莫逆,我们前几年曾因一句戏言,比试过武功,他们每一人武功,均和我差不许多,那无名氏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杨华听了,心中默算,刚才释空明为那七人所追,逃得极其狼狈,而自己却容容易易,将七人一起打发,则自己的武功,自然在释空明之上,但据释空明讲来,那无名氏双掌斗三剑,竟然能大获全胜,则不知又胜过自己几许!
当下三人默然无语半晌,释空明抬头道:“长老,若是无名帮大举来犯,少林寺中会武之人虽多,但能够与无名帮中首要人物对敌的,却不太多,若是动手,长老自然对付无名氏,杨兄对付无名夫人,我和空勤,可以对付星宿双怪,但听说东海长生岛那一个翻海怪客李海,也在其中,还有好几个厉害人物,只怕少林寺……哈哈……”苦笑两下,再也说不下去!
大慈长老面色也异常严肃,道:“只惜不知他们何日要来,否则倒可以派人去武当、峨嵋两处,告知他们来援!”
释空明又苦笑两声,忽然眼中一亮,道:“长老,不管他们何时来,我们先作准备,同时何妨信鸽传书,将少林寺面临大敌的情形,告诉武当三老,和峨嵋一音大师?就算一音大师怕事不来,武当半边老尼,是死在无名氏手中,总能赶到,闻听得这三位老人,内家气功,已臻化境,天幸能及时赶到的话,岂不是少林寺之福?”
大慈长老叹道:“少林寺雄据嵩山,本来为武林牛耳,如今却不得不向人求救,唉!”
大慈长老的话,却是一点不错。武林中争杀残斗,大抵是为了一个“名”字,以大慈长老这样的修为,尚且未能脱出这一个“名”字的羁绊,何况世人?
释空明道:“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了!”
大慈长老道:“好,你去修书放鸽,事不疑迟!”释空明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大慈长老面色注重地向杨华看了一眼,道:“杨檀樾,你试运一遍真气,看可有异样?”
杨华笑道:“长老,我全身真气,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之中,此时尚不觉有何异样!”
大慈长老面现惊讶之色,道:“老僧不知杨檀樾年纪轻轻,内功已臻化境,但你额上黄影已深入肌里,毒气未退,若是一个月内,没有九转金丹,或是罕见的稀世灵药,只怕……但杨檀樾受伤,既为少林寺而起,老僧断无坐视之理!”
杨华听大慈长老讲得郑重,心中也不禁黯然,心忖生死由天,本无所谓。
但如果找不到灵丹妙药的话,自己生期如此之短,若是不能再见袁燕飞一面,却是死而有憾!当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踱出方丈室,只见已是黄昏时分,晚霞一抹,钟声梵唱,显得极是平静,但是他的心境,却是极不平静!
当晚,大慈长老便对合寺僧人,宣布了报慈长老圆寂,和无名帮将要来犯之事。
少林合寺僧人,个个习武,闻言并不为忧,反倒摩拳擦掌,准备迎敌。
因为他们久居寺中,究竟不知道那无名帮近年来的声势。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便是五天。这五天中,平静得出奇。
直到第五天傍晚,才忽然在大雄宝殿,三宝佛像的座下,发现了大捆的巨烛。烛上有一封柬帖,拆开一看,上面写道:“明晚子时,是合寺僧人死期,巨烛赠以备用。无名氏启。”
那一大捆巨烛,少说也有三百来斤,但如何会到了大雄宝殿之中的,竟然没有一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