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柄“地煞刀”的来势,何等之快,那书生话未讲完,地煞刀便已电射而至,但是,就在那书生的话讲到一半,那两柄“地煞刀”飞到离他只不过两三尺远近时,去势如虹的地煞刀,突然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紧接着,“叮当”一声,两柄飞刀,一齐跌在地上,落在那书生的脚前!
而众人看得十分清楚,那书生面上还带着错愕的神情,实是未曾有过任何击挡那两柄“地煞刀”的动作发生过!
那少女首先禁不住心中诧异,不由自主,“咦”地一声。
七星子的武功,在武林之中,已是屈指可数,即使南疆北地,西域东海,普天下武林中人,一齐算上,他的武功之高,也绝不会在十人之下。但是这时候,七星子的心中,也是诡异交集!
因为,以他的目力而论,竟也未看出那两柄飞刀如何会突然跌下来的。
当然,如果那书生的内家气功之高,已到了绝顶境界,以致内家罡气凝涌,如同实质的话,那的确可以将暗器近身震落的。
然而,那书生只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实在没有可能将内家气功练到这一步田地,他能有第二重内家气功的根底,已经是难能可贵之事了。
当下,七星子心知那书生是极有来历之人,因此,他连忙低声道:“别出声!”
那少女也低声道:“吴伯伯,那两柄飞刀,为什么忽然落了下来?”
七星子忙道:“禁声,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低声交谈,声音极低。
但就在那时候,那书生却转过头来,向少女笑了一下,看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告诉少女,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秘密,等一会我可以讲给你听一样。
那少女面上更红得如同晚霞一样,立即粉颈低垂,俯下身去。
但是,她在低下头去之后,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看那书生!
这时候,只听得伦青寿一声大喝,道:“好小子,你会妖法么?”
但伦海波却立即一拉伦青寿的衣袖,道:“大哥,咱们不必节外生枝,专在星星峡候吴大侠的大驾便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又向七星子望了一眼,身形向后,疾退而出,那书生招手道:“两位等一等,这些东西,还给你们!”
但是,当他话一出口之际,伦氏双魔,早已驰得远了!只见那书生一展衣袖,“叮叮当当”几声过处,从他衣袖之中,落下三柄地煞刀、三枚天狼钉来,那三枚天狼钉一跌到地上,附近的青草,立即萎黄了一大片。
那书生望着地上的天狼钉和地煞刀,自言自语道:“这一路上,收了不少破铜烂铁,总不能带着走——”
他讲到此处,突然抬起头来,向七星子一笑,道:“这位老丈,似乎很有兴趣收集破铜烂铁,这些刀刀钉钉,何妨兼收并蓄?”
七星子自从他和生死双婢、柳生朴等人动手之际,一见那书生之后,便觉得那书生的丰仪,不同凡响,一定不是常人,所以也一直在思索那书生的来历。
及至他接住了从草叶中飞射出来的两朵银梅花,他心中实是惊疑不定,因为还是在他初投师学艺之际,便曾听得有人谈起过,有一位女异人,生性最爱梅花,武器,暗器,皆作梅花形。
这位女异人,为人正邪之间,武功之高,不可思议,但是早已绝迹江湖,不知在何处隐居了。
所以,当七星子一看自己抄在手中的暗器,乃是两枚以银子打成的小梅花之际,便立即想到,那年轻书生,可能和传说中那位爱梅的女异人,大有渊源。但是,如今听得那书生如此说法,彷佛这两朵梅花,也是他半路上“拣”来的一样!
七星子乃是一生闯荡江湖之人,武林阅历,何等丰富,他立即想定了话头,当下,一声长笑,道:“不敢,老夫不但不要这许多钉,连这两朵梅花也还给阁下应用。”
那书生笑道:“我不要了。”
七星子的话,本来是试探那两朵梅花,是不是他的暗器,从而可以判定他和那个传说之中,武功震古灼今的女异人,是否有着渊源。
但是那书生的回答,却也十分巧妙。
他只是说他不要那两枚梅花了,既未说那两朵梅花是他的暗器,也未说那两朵梅花,不是他的暗器,令得七星子仍是摸不清他的来历!
那书生话一出口,便摄唇长啸了一声。
只听得他一啸之后,远远地传来一阵啼声,不一会,一头黑驴,已疾驰而至,那书生也不再多说什么,跨上了驴背,便准备远去。七星子忙道:“阁下且慢,在下还有话说!”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老丈且莫留我,只怕有你赶也赶不走我的时候!”
七星子听出他话中大有含意,心中不禁又是一凛。
而就在这一耽搁间,那头黑驴子已经撒开四蹄,向前疾驰而出!
七星子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道:“贤侄女,我们一路上已遇到了不少敌人,再向前去,仍然会有敌人,但是连魔教在内,所有敌人,都有来历,也便于应付,这个书生,却是个十分难以对付的人物!”
那少女睁大眼睛,道:“吴伯伯,你说那书生,也是敌人?”
在她的眼睛中,流露不可相信的神色来。
七星子沉声道:“自然是,你没有听得他刚才说,有我要赶他都赶不走的时刻么?”那少女呆呆地想一会,忽然如春花初绽般一样地笑了起来,道:“我想……不会的。”
七星子面色一沉,道:“贤侄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见七星子面上,大有怒意,心中不禁发慌,忙道:“吴伯伯,我……只不过是说来玩的,你……别生气!”
七星子叹了一口气道:“贤侄女,本来你年纪也不小了,那书生人品又好,你对他心仪,我也不会怪你的……”
七星子讲到此处,那少女已是红晕满面,道:“吴伯伯,你说到哪里去了?”
然而,在她讲那一句话的时候,心头突突乱跳,同时,却又有自己的心事给人看穿的那一种异样的喜悦之感。
七星子讲到此处,面色一沉,道:“可是,贤侄女,你父母幼弟,俱遭惨死一事,你难道忘了么?”
那少女星眸含泪,道:“吴伯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七星子道:“这就是了,你难道不记得你父亲临死时的话了么?”
那少女点了点头,道:“我记得的,那时,爹已只剩了一口气了,他叫着我的名字,道:‘英魂,英魂,你要记得,从今天起,不论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都是你的敌人,除了吴伯伯一人之外,什么人都是敌人’他讲完了这两句话后,就死去了的。”
那少女口中的“爹”自然是钟山隐侠沈清,而那少女正是他的女儿沈英魂。
七星子吴传玉点了点头,道:“你记得你爹临终时的吩咐,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沈英魂也不抹眼泪,仰起头来,道:“吴伯伯,本来,人和人之间,很多都可以做朋友的,为什么我要一个朋友也没有,要将所有的人都当作敌人呢?”
七星子道:“你父母幼弟惨死,还不能给你以正确的答复么?”
沈英魂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下去,她默默地转过身去,正待跨进车厢,只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七星子仰头一看,只见自西首,有三匹骏马,疾驰而至,而从东首,却又有四匹骏马疾驰过来。
七星子一看这等情形,一声苦笑道:“不必走了,且看来的是什么人。”沈英魂默然点了点头,两人一齐站在车前。
不一会,两面来的人,都已赶到,只见西首来的三人,乃是三个气度轩昂的中年人,各自腰悬长剑,神态十分高雅。
而自东而来的四个,都是二十上下的少女,身上一色湖红色的衣衫,十分清丽。
七星子首先向那三个中年人望了一眼,道:“在此得遇昆仑剑客,幸何如之!”
那三个中年人马上欠身,道:“不知吴大侠和这位沈姑娘,可否赴昆仑一行?我大师兄有事就教。”
七星子早已知道来人的目的在此,一声冷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向那四位少女一指,道:“不知四位有何要求?”
那四位少女一齐展颜微笑,道:“吴大侠,不必到昆仑山去啦,又远又高,不如到咱们魔教总坛,去歇上几天吧!”
那几个少女话一出口,三个中年人面色微微一变,其中一人喝道:“昆仑派与魔教之间,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何以我们出言在先,你们又来横加阻拦?”
那几个少女道:“若是论先后,咱们东引使者,早已请过吴大侠了。”
那三人互望一眼,各自手按在剑柄之上,对那四个女子怒目而视。那四个女子一齐冷笑,道:“三位可是要动手么?敝教副宗主,晶晶夫人,随后就到了,莫谓言之不予!”
那三个中年人面色微变,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未曾拔剑出鞘!
那四个女子一笑,道:“吴大侠,沈姑娘,跟我们来吧!”
吴传玉冷冷地道:“我们是不接受贵教的邀请,四位不妨向生死双婢和东引使者问上一问。”
那四位女子道:“我们知道了,我们也知道凭我们,是请不动吴大侠的,我们只请吴大侠稍停片刻,晶晶夫人,立即就可以到了!”
她才说到此处,一抬手,道:“看!”
七星子等人,一齐循她所指看去,只见远远,起了一团尘烟。
幌眼之间,那团尘烟,便如同一条黄龙也似,滚滚向前掠了过来,来势之快,实是令人看了,怵目惊心,转眼之间,只见一个一身素服,凤冠高髻古装妇人,已然到了草地之上!
那妇人一到了草地之上,便立即停了下来。
然后,她缓缓移动双目,向在草地上的众人,望了一眼。
只见她约莫三十以上年纪,素服之下,更是显得她肤色如雪,十分美丽,一双眼睛,更是勾魂摄魄,似乎会说话一样。
她望了众人一眼之后,才慢慢地向前走来,来到了离七星子丈许远近处,方始站定,向七星子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晶晶,久仰吴大侠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七星子还是见到了生死双婢之后,才知道魔教西宗,两个副宗主之中,有一个是女子,叫作“晶晶夫人”,他以前,自然是未曾和晶晶夫人见过面的。
在他的想像之中,那晶晶夫人一定是十分凶神恶煞的女子。
可是此际一看,晶晶夫人除了眉宇之间,略带妖冶之外,实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妇人。他连忙还了一礼,道:“区区贱体西来,竟惊动了夫人的大驾,罪过得很。”
晶晶夫人一笑,目光移到了沈英魂身上,道:“这位便是沈姑娘了?”
沈英魂一声冷笑,道:“人人都想捉我,这种名头,有什么用处?”
晶晶夫人摇手道:“沈姑娘切莫如此说,我就是请沈姑娘到魔教总坛去玩一次而已。”
七星子冷冷地道:“巧得很,昆仑剑客也要我们上昆仑山去哩!”
晶晶夫人这才昂起头来,向马上那三个中年人一笑,道:“三位,小女子向三位求一个情,别请吴大侠到昆仑山去吧。”
晶晶夫人的语音,十分柔软动听,听来简直一点敌意也没有。
那三个中年人沉声道:“不行。”
晶晶夫人“啊”地一声,道:“我明知得罪了你们,但我既已说了一个”请“字,还不行么?”她一面说,一面缓缓向三人走去。
三人一齐跃下马来,才一下马,便听得“锵锵锵”三声,三柄长剑,已经出鞘。
那三个中年人各自喝道:“止步!”
他们手中长剑一摆,剑尖已经指向晶晶夫人,晶晶夫人也停下步来。
在她停下步来之后,三柄长剑的剑尖,离她胸前只不过尺许,她仍是面带微笑而立,俏言软语,道:“三位要向我动手么?”
那三位中年人,乃是昆仑派中的高手,各自对昆仑心法,已有颇高的造诣,他们各自在一生之中,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阵大仗。
但是,像这样强敌相对,仍是软语的场面,他们却是未曾碰到过。
再加上眼前那美妇人,看来虽然一点敌意也没有,但是她的身份,却是魔教西宗的副宗主,若不是有惊人绝学,怎能当此重任?
所以,他们三人踌躇了一会,各自长剑,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那姿势,叫作“平地风波”,只要一抖手腕间,昆仑派精妙绝伦的剑法,便可以如同长江大河也似,源源不绝地使出!
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沉声道:“我们奉了大师兄之命,来请吴大侠和沈姑娘,绝不能违命的!”
晶晶夫人“啊”地一声,道:“三位是拿贵派掌门的名头来压我了,是不是?”
这三人口中的“大师兄”,乃是昆仑掌门风云剑客。武林中向有传说,剑法之精,昆仑青城,昆仑风云,青城一圣。昆仑的风云剑客,和青城一圣上人,乃是武林中剑术最有名的名家。晶晶夫人道:“可惜得很,如果我不是也有本教宗主严命的话,郧我一定让了三位了,如今,三位还是让一下我吧!”
那三个中年人“哼”地一声,道:“昆仑派却并不怕与魔教为敌!”
晶晶夫人摇头道:“三位讲出这样的话来,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劝三位还是回去,说到遇到了我,是以不能成命,我想,令师兄大约也不会太责怪你们的。”
那三个中年人道:“尚要领教。”
晶晶夫人道:“好,你进招罢!”
一时之间,那三个中年人的面色,显得极其尴尬。因为他们心知晶晶夫人的态度如此镇定,一定在武学上有过人的造诣,有心三个人一起上,但是昆仑派的剑客,每一个都在武林中有很高的地位,三个合攻一个妇人,又未免说不过去。
所以,他们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出手。
晶晶夫人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意一样,笑道:“你们三个人一齐上来吧,既是切磋武功,又怕什么?”
那三人巴不得她有这样一句话,立即道:“好!”
他们三人,本来各是一式起势,“平地风波”,而一个好字才出口,剑势倏变,正中那个,一招“风雪连天”,剑花朵朵,凌空而下,而左右两个,则各是一招“波光山色”,长剑幻成一道精虹,向晶晶夫人的腰际,疾攻而出。昆仑剑客,出手果是不凡,他们三人各使一招,招式未老,晶晶夫人全身,都已被剑光罩住,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形!
沈英魂在一旁看了,虽然她心中对晶晶夫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看到三人合攻一人,心内也觉得大是不平,忍不住道:“吴伯伯,昆仑派的人也太没出息了!”
她一句话才出口,七星子便立即道:“贤侄女,休得多口!”
沈英魂因为并没有在武林中走动过,所以有许多江湖规矩,她都不知道。
像她那一句话,实际上,已足以和昆仑派结下了大仇,而昆仑是天下三大剑派之一,谁敢轻惹?
就在沈英魂和七星子,两人各说了一句话之际,只听得“锵锵锵”三下,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传了出来。
同时,只听得那三个中年人,各自一声惊呼,而在惊呼声中,只见三道精虹,挟着“嗤嗤”之声,向半空之中,激射而出,映着夕阳,蔚为奇观!
而那三个中年人,也已一齐向后退出,面上神色,难看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