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豪的目光,却一直停在那妇人的身上。
他竭力想要在那妇人的身上,找出一丝和他此时心目中所想的那个人相同的地方来,但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人,是如此之美丽,而眼前这个妇人,却又是如此可怖,可以说绝没有相同之处。
但是,唐豪的心中,仍然疑窦丛生。
他终于一松手,放开了手中的凃雪红,慢慢地向前走去,他在这时候向外走去,当然是极不适宜的,因为如果天一堡有人还在墙头上张望的话,那么便立时可以发现他了。
唐豪本来是行事极其深沉,极有耐心的人,然而这时,他心中的激动,却是难以形容的,他实在忍不住,他要走到那妇人面前,去问个明白不可。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以他的武功而论,又是在雪地上行走,当然是一点声息也没有的。可是,那妇人却又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唐豪一步步地向前接近,离那张骷髅也似的怪脸,也越靠近,他的心头,也越是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激动,以致他的身子,在不住地发抖。
他终于停在那妇人的身前了,那妇人也一直只是侧着头望着他,那一只一点光采也没有,像死鱼一样的眼睛,给人以极度的诧异之感。
唐豪站定了身子之后,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才道:“你……你是……嫦娥?”
他这句话的声音,压得十分低,因为这时,在围墙之外,全是天一堡的人,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可是,声音那么低的一句话,却引得那妇人的身子,倏地转了过来,刹那之间,在她骷髅也似的脸上,皮肤牵动,现出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
接着,只听得她突然尖声大叫了起来。
那妇人的叫声,实是凄厉之极,唐豪却在她的前面,陡地吓了一跳,忙不迭向后,退出了两步,只听得围墙外,又是一阵乱。
那妇人叫了一声之后,突然怪声笑了起来,她一面笑,一面自齿缝之中,还迸出了许多话来,只是她的笑声实在太刺耳了,以致根本听不清楚她一面笑,一面又在讲些什么。
唐豪身形一晃,又退回了屋子之中。
这时,他的心中更乱了。
那妇人听得自己一问,便纵声尖笑,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她正是嫦娥,是自己以为死了二十年的嫦娥。
但那是不可能的,嫦娥是苗疆第一美女,自己遇到她的时候,正是月夜,当真以为仙子下凡,是以才替她取了一个名叫嫦娥的,而眼前这妇人,却如同鬼怪一样,怎会就是她?
而且,嫦娥只是一个普通的苗家女子,是绝不会武功的,而眼前这疯妇人,却是武功绝顶,当然,她不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嫦娥了。
可是,她何以一听到“嫦娥”两字,便大是震惊呢?她何以口中又不住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呢?
唐豪心中感到,那妇人就算不是嫦娥,也必然和嫦娥有着极大的关连,或许……在她的口中,可以告诉自己,嫦娥……当年,是如何受尽了苦痛……才死去的。
唐豪想到了这里,咬牙切齿,身子却抖得更加剧烈了。
那妇人足足叫了有一盏茶时,才停了下来,可是,她的脸上的皮肤,却仍然在不住地牵动着,两片枯唇,也在不住地掀动。
看她的情形,像是她正在自言自语,讲些什么,但是却又一点声音也没有。
唐豪看看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又想向外走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下暴喝,自远而近,迅疾无比地传了过来。
那一下暴喝声,来势之迅疾,实在是难以形容,宛若万马奔驰一样,刹那之间,便到了围墙之外。
而在那一刹那间,唐豪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之所以会在那一刹那间呆立不动,自然不仅是为那一下暴喝声惊人之极的原故,而是他一听便听出,那一下暴喝声,乃是他咬牙切齿,嫉恨了二十年之久的大仇人,天一堡堡主凃龙所发出来的。
在唐豪一呆间,已听得甘德霖道:“大哥,你回来了,雪红侄女,没事了么?”
凃龙又闷哼一声,道:“我还未曾找到她,可是却也有了一件意外的发现。”
唐豪一听到这句话,心中陡地一凛,心知凃龙所称“意外发现”,自然是指他而言了。
他心想,如今自己虽说制住了凃雪红,但究竟没有必胜的把握,至多不过全身而退而已,还是先躲起来,比较上算。
是以,他身形一闪,又进了屋子,再将凃雪红抓住在手中,制住了她的要害。
只听得凃龙又问道:“她又逃出来了么?”
有人回答道:“是,甘二爷想去对付她……却……吃了点小亏。”
甘德霖一声长叹,道:“大哥,天一堡虽然远在关外,但是天下驰名,果不虚传,那疯妇人在一招之间,竟将我的铁笛夺了去。”
凃龙用啼笑皆非的声音道:“二弟莫取笑,这妇人,我……连我也……”
甘德霖又问道:“大哥,这妇人是谁?”
凃龙道:“说来话长,我事后定然会告诉你的,但这一次她既然逃了出来,定然是能将一寸粗的铁枷扭断,她劲力又大进了,我也不一定制得住她,二弟,你来帮我一下。”
甘德霖道:“好。”
随着这一个“好”字,只见两条人影,倏地越过了围墙,落了下来。
唐豪在屋中,看得分明,只见前面的一个,仍是铁笛震五湖甘德霖,而另一个,却是身形极之高大,一圈金色的虬髯,貌相极其异特,双目精光闪闪的老者。
血掌唐豪和这人,已有二十年未曾见面了,但这时,他一看到那人,他的双手,便不由自主,握得指骨发痛,他的脸上,也不住地在抽搐着。
那就是凃龙。
唐豪要用很大的抑制力,才能使自己不向外冲了出去,他缓缓地吸着气,又缓缓地呼出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要保持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那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凃龙一落进了院子,便又叹了一声,他挥手向甘德霖示意,不可离得那妇人太近,他自己则来到了离那妇人身前五六尺处站定。
然后,他又叹了一声,用和他那种威武的外形十分不相称的声音道:“你……又逃了出来了,唉……这是何苦来?”
那妇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凃龙搓着手,道:“来,跟我回去吧!”
他一面讲,一面伸出手去。
但是他的动作,却十分缓慢,可以看得出他极为小心,唯恐不测。
而那妇人仍然站着不动。
凃龙伸出去的手,眼看已要触到她的手腕了,这时候,凃龙的动作,陡地快了起来,五指倏地一紧,便向那妇人的脉门抓了下去。
这一下出手,当真可说是快疾之极,只见他的五指紧处,已然牢牢将那妇人的脉门扣住,他脸上现出了一丝喜色来,又道:“我们——”
可是,他才说得两个字,情形便突然起了变化。
只见那妇人突然转过头来,向凃龙望了一眼。
凃龙也像是知道事情要发生变化一样,面色突然变了一变。可是,变化却来得太突然了,那妇人才一转过头来,手已扬起,一掌便向凃龙的脸上掴来。
凃龙连忙一侧首,可是却已然慢了一步,“叭”地一声响,一掌已被掴了个正着,那一掌的力量,竟是极重,掴得凃龙的身子,腾腾腾地向后,连退出了三步,抓住那妇人脉门的手,也自然松了开来。
他站定身子之后,甘德霖首先失声叫道:“大哥,你脸上——”
凃龙伸手脸上摸了一下,他脸上不但热辣辣地疼痛,而且一摸了上去,五道隆重起的手指印,也可以立即摸出来。
只见凃龙的面色,变得难看至极,那样一来,他脸上的血印,也更明显了,他吸了一口气,一振手,已取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
那是一柄长可三尺的龙爪钩,通体纯钢打就,五股利爪,闪闪生光,像是一只张开了的龙爪一样。
他一取了兵刃在手,甘德霖大是紧张起来,铁笛向前,对准了那妇人的胸前要穴,可是他刚才吃过苦头,这时却不敢贸然出手。
这时,在屋中偷窥的唐豪,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骇然之极。
天一堡主凃龙的武功极高,那是天下皆知之事,二十五年之前,天下武林人物,曾在嵩山聚会,各论武艺,每日由武功高的人当坛主,直到有武功更高的人出现,才由后来者继任坛主,当时,天一堡主凃龙,便曾连任七日坛主之久。
而这次聚会中,能连任七日坛主的,只不过四个人而已,可知他的武功之高。
而这还是二十五年之前的事,时至如今,他的武功自然只有更高,可是,他已然伸手捉住了那妇人的要害,那妇人却若无其事,翻手掴了他一掌,将他震退三步,那妇人的武功之高,岂非更是匪夷所思?
唐豪屏住了气息,只见凃龙握着龙爪钩,又慢慢地向前,逼了过去。
凃龙的面色,十分难看,神情更是紧张。
他是在那妇人的左面逼近去的,而在他逼近的同时,甘德霖手中的铁笛,微微向下,慢慢地走了过去。
看这两大高手,如此战战兢兢,去对付一个木立不动的妇人,看来似乎很滑稽,但是唐豪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是看到过那妇人出手如风,武功非凡的。
凃龙向前,连移动了三步,来到了那妇人的身前,他身形一凝,沉声道:“你别胡闹了,你还是快快跟我回去吧!”
他内功深湛,这两句话,声音如同闷雷一样,听来极为惊人。
那妇人的身子,略震了一震,忽然又尖声笑了起来。
凃龙怒道:“你笑什么?”
他一面讲话,一面手臂疾扬了起来,龙爪钩幻起了一股精芒,由上而下,向那妇人的顶门,迅疾无比地抓了下来。
唐豪在屋内,离凃龙少说也有三四丈,可是龙爪下垂之际,所发出尖锐之极的“嗤嗤”声,在他听来,却还是同就在他的身际响起一样,唐豪的心中,不禁一凛,只听得那妇人忽然也怪叫起来,道:“你想杀我?”
她这一声“你想杀我”,和凃龙刚才那一声“你笑什么”之间,一点空隙也没有,是接着叫出来的,只见她话才出口,身形便陡地一缩。
这一下身形一缩,可以说是奇特之极。
因为凃龙的那一招,龙爪钩是向她头部罩了下来,她身形一缩,除了使龙爪钩迟一些击中她之外,可以说丝毫也没有躲逃作用的。
凃龙一挺,腕力陡地加强,手中的龙爪钩,去势更疾,只听他和那妇人,同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只见那妇人的身子,忽然一斜,紧接着又向上一挺,已然向上,疾拔了起来。
而凃龙那一击,力道太大,一时收不住势子,龙爪钩向地上直击下去。
地上的积雪有好几寸深,可是龙爪钩弯了下去,还是直击在青石板上,居然仍能击出火星,向上冒起来。
那妇人在斜斜拔起身子逃开,凃龙一击击空之际,本来是有大好机会,可以取胜的,可是她落了下来之后,却只是呆立不动。
凃龙一挺身,站定了身子,他面上青白不定,十分尴尬,过了半晌,才使得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道:“你……武功竟这样高了?”
那妇人尖声怪笑着。
凃龙硬的不成,又来软的,他将声音放得十分温和,道:“你……唉!你若是不疯了,我也不会冷冷清清地让你一个人住在塔上的。”
那妇人恍若未闻,凃龙又慢慢地向前走去,甘德霖叫道:“大哥,小心。”
凃龙却向甘德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一直来到了那妇人的身边,柔声道:“嫦娥……”
他当然在叫了一声之后,还讲了别的话,可是血掌唐豪,却一些也没有听到。
唐豪一听得凃龙的口中,吐出了“嫦娥”两个字来,他脑中只觉得“轰”地一声响,刹那之间,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再听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当然,那只是极短时间的事,紧接着,一下尖锐的妇人尖叫声,又将他从那种不听不见的情景中拉了回来,他不由自主,微微地喘着气,向前看去,只见凃龙狼狈地退去。
而那妇人,却正盯住了凃龙在看。
那妇人的一双眼睛,唉!那实在不是一对活人的眼睛,它的眼球和眼皮,几乎全是灰白色,看了令人恶心和不寒而栗。
但是,血掌唐豪,刚才听得清清楚楚,凃龙叫那妇人的名字是嫦娥。
嫦娥,那是二十多年前,他替一个绝色的苗家少女取的名字,那少女本来有一个十分难读的名字,唐豪记了几次也记不住,他只是叫她嫦娥,唐豪并不是满腹经纶的才学,他只知道,月里嫦娥是天上最美的仙子,而他的嫦娥,则是地上最美的女子。
唐豪认识嫦娥的时候,已然二十多年了,而他在武林中,也已相当有名气。
唐豪的血掌功夫,本来是十分邪门的毒掌,他为人也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是以他的名气也绝不是什么侠名、正名,一提起他的名字,令人想到便是凶残、恐怖,而这一切,一直生活在苗疆中的嫦娥,却是不知道的。
嫦娥只知道他叫唐豪,血掌唐豪。
而在嫦娥的心灵中,血掌唐豪,就等于是天神一样,是她最爱的,最崇拜的一个人,因为若不是唐豪,她早已被猛虎嚼吃了,而她在虎口余生之后,却是亲眼看到唐豪将两头猛虎生生裂死的。
唐豪绝未想到,自己苗疆之游,本来是想来寻找武林中传说,昔年点苍派高人,遗留在苗疆的一本绝顶旁门武功秘笈的,但结果却会遇到了嫦娥。
他在苗疆,依照苗人的习俗,和嫦娥结了夫妇,在苗疆住了整整三年。
那三年,可以说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和接下来的二十多年相比,一个就是在云端之上,过神仙生活,但一个就像是在地狱之中受折磨。
三年之后,唐豪想起中原的故旧,也想将自己的美妻在人前炫耀,但是嫦娥却不肯离乡,唐豪约以一年为期,重归苗疆,他已然打定主意,准备和嫦娥在苗疆安居一世的了。
如果不是唐豪这次的离开,那么以后的一切,果然也大不相同了。
但是唐豪却离开了苗疆,在他准备一生隐居苗疆之前,恩恩怨怨,总得有一个了断。而当他在这一年之中,着实做了几件轰动武林的大事,重又回到了苗疆之后,却一切全不同了。
当唐豪兴冲冲地到了苗疆之后,他本来居住的砦寨,已成了一片平地,他在废墟之上,号叫了几个时辰,才有几个劫后余生的苗人,从躲藏处走出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他走后不久,有一批汉人,冲了进来,个个武功高强,据称是来找什么武功秘笈来的,可是,一看到嫦娥,惊为天人,武功秘笈也不找了,当场便有几个人,为了争嫦娥,打了起来,后来被一个身形极其高大的人,揣着嫦娥走了。
嫦娥在被抢走之前,曾拔出身边的兵刃,刺开她自己的胸口。那几个苗人之中,有一个曾亲眼看到,那柄尖刀,已直没及柄,嫦娥只怕是当场死了的,但是她还是被那人带走了。
当时,唐豪全身就像是完全僵硬了一样,直挺挺地站着,倒令得那几个苗人害怕起来,围着他叫嚷了好久,唐豪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时候,血掌唐豪,已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人物了,而且,他行事也相当邪,令得人家,闻名丧胆。
可是这时,他却捶胸顿足,痛哭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那一干进入苗疆的人,全是中原的武林高手。可是苗人却也自然叫不出他们这些人的名字来,令得唐豪想追查也无从追查起。
他哭得天昏地黑,足足有三天,水米不粘牙,好几次昏了过去,全是那几个苗人将他救醒的,三天之后,他离开了苗疆。
从那时起,他失去了嫦娥,而武林之中,也失去了血掌唐豪这个人。
唐豪化了足足半年的工夫,根据那几个苗人所描述的,抢走嫦娥那人身形、容貌,到处探访,才查出那人,可能是武林怪杰塞北天一堡堡主凃龙,他于是远赴关外,他一到关外,便和凃龙见了面,而且也一言不合,便立时动起手来。
那一次,唐豪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和凃龙,也只过了三招。
就在那三招之中,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和凃龙比较,还相去太远,还一定要痛下苦功。
接着,他也知道,天一堡戒备森严,堡中高手如云,要混进堡中去,当真比登天还难。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在天一堡之外,以一个关内逃亡者的身份,搭了一间茅屋,过着极其清苦简陋的生活,住了下来。
多少年来,天一堡中的人,都只知道那老头是陈老爹,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细,而唐豪在这二十年中,一有机会,便在挖一条直通天一堡的地道。
他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毅力,全是他一定要为嫦娥报仇的决心在支持着他的,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嫦娥,一定是早已死了的。
可是如今,他却又清清楚楚,在凃龙的口中,听他叫出“嫦娥”的名字。
眼前这个鬼怪的丑妇人,就是嫦娥。
岁月无情,已经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中,自己何尝不是由翩翩少年,而变成了一把枯骨,嫦娥变得那样,又何足为奇。
可是,嫦娥本来是一个温柔如水,纤秀得几乎连吹一口气都会被吹倒的女子,何以在二十年之后,她虽然疯疯癫癫,但是武功却如此之高。
血掌唐豪,这时的心中,乱到了极点,无数的疑问,在他的心中盘旋,以致他觉得天旋地转,更不由自主,向前跌出了几步,扶住了墙,才能站定。
他将双眼睁得极大,望着外面,只见凃龙的身子,在急速地后退。
凃龙的身子,是被那妇人的手指,直指着他,而不得不后退的。
那妇人尖声道:“是你在叫我么?”
听到了这一句话,唐豪的心中,已可以肯定那妇人就是他的嫦娥了。
因为相隔了二十多年,她的音调,当然完全变了,变得如此尖利,如此可怖,如此令人毛发直竖。
是她那种苗人学讲汉语的生硬之言,却还未会尽去。
凃龙道:“是呀!嫦娥,你别再胡闹了,还是回去,一个人静静想想的好。”
嫦娥直着双眼,道:“我想谁?”
凃龙冷笑道:“自然是想你心中要想的人啊!”
嫦娥的喉际,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哽咽之声来,道:“唐豪……血掌唐豪。”
唐豪在屋中,听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嫦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来,在这一声凄厉的叫唤之中,实是蕴满了二十年来的血和泪。
他实在隐忍不住了,他并觉得自己的喉头,也哽咽了起来,以及不可自制地,发出了一种“咯咯”声来。
凃龙那时,还全神贯注地在对付着嫦娥,并未曾听到自屋中传出的那声音,可是在一旁的甘德霖,突然听到那怪声自屋中传了出来,他不禁陆地一怔,失声道:“大哥,屋中是什么人?”
“没有人——”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也已听到,屋中有异样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连忙一侧身,身形斜斜向旁,掠开了两三步,手中的龙爪钩一扬,喝道:“什么人?”
这时,就算凃龙不大声呼喝,唐豪自己,也是一样要走出来的了。
唐豪的心中实在想直冲而出,纵到嫦娥的面前,向她倾诉别后之苦。
但是,二十年的蛰居,却使他变得深沉多了,他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不小心行事,那么自己只怕性命难保。
是以他一听得呼喝,一伸手,将凃雪红抓得更紧,右掌紧贴在她的头顶之上,然后,才缓缓地向外走去,道:“凃堡主,是我。”
这个院落,空置已久,凃龙身为天一堡堡主,自然不会不知,听到那异声,已经是十分怪异,却不料一问之下,竟立时有人答应,一听声音,便知道来的是陌生人,凃龙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今晚已然连发生了两个意外,大雪之夜,四野可称平静之极,但是在天一堡中,却殊不平静,凃龙连遭两次意外打击,爱女下落,至今未明,忽然之间,又有生人混进天一堡来,他如何不惊?
要知道天一堡防守极严,若是有什么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那几乎是没有可能之事,但如今人已到了天一堡之中可知来人定然不同凡响了。
是以他一面心中吃惊,一面向甘德霖挥了挥手,示意他小心,一面倏地循声定睛望去。
唐豪话一出口,人已走出了屋子。
凃龙一眼看去,首先看到的,是被唐豪制住了的凃雪红,一见爱女,凃龙忙叫道:“红儿。”身形一闪,腾地向前跨去。
可是,他才跨出了一步,便看到女儿的性命,是在人家的手中。
他立时站定,这才看到了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