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白来到了离日月庄只有十余里的一个山坡上,向前望去,已可以看到日月庄之际,那期限已只有一个月。
那时,恰是午夜时分,可是日月庄上灯火通明,远远望去,映得半边天都红了。日月庄本来就是武林高手不绝之地,但这时,给东方霸主驻留了一年之后,看来气派更是不同了。
不但在日月庄的灯火辉煌,而且在离庄正门之四里地起,那条大道之上,两旁也全是火把,看去简直就如同两条火龙一般。
而在那条大道上,可以看到不断有人在策马奔驰,连急骤的马蹄声也隐隐可闻,看来正有不少人,在连夜奔进日月庄之中。
东方白在将近这一年来,奔波万里,而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像是这等景象,他却也未曾见过。
他望了半晌,长叹了一声,慢慢地走下那山坡来,也下了山坡,慢慢向前走去。
当他转入了那条又宽又阔,直通向日月庄去的大道上时,只见大道两旁,已新造了两座极大的石亭。
而在大道中心,则竖着一块大得出奇的石牌。
在那石牌之上,刻着四个老大的大字:“无敌盟主。”
在石牌之下,则另是八行小字:“无敌盟主令,谒见者牌前下马,巡道而行,不得有错。”
在东方白来到的时候,正有七八骑飞奔到了石牌之前,果然,他们一到了石牌前,便滚马来,在那两个石亭中,也都有人迎了出来双方讲了几句,那来的七八人,便又上了马,但是却不敢奔驰在路中,只在道旁,策骑缓缓而行。
从这样的情形看来,东方霸主的排场,似乎比当今皇帝还要来得厉害。
东方白心中不住苦笑着,一直向前慢慢走去,等到他将近来到了石牌之前时,了见石亭之中,立时有两个人迎了出来,向东方白拱了拱手,道:“阁是……”
东方白根本不想和他们说话,只是十分痛苦地摇着头,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也大是不善,厉声道:“阁下在此作甚?”
东方白仍然不出声,那两人各自一伸手,已然向东方白的肩头按来。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同时,足有好几个人,在齐声呼喝,叫道:“东方堂主驾到。”
那两个本来已然向东方白的肩头按了下来的人,一听得那叫声,立时慌了,而石亭中的人,也一起抢了出来,乱成了一团,也没有人来理会东方白了。
东方白缩过一边,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前面火光照耀,首先只见两排二十四人,各执明晃晃的火把,奔了过来,直奔到了石牌之前,方始站定,一站定之后,又是轰雷也似一声大喝道:“东方堂主,堂主夫人驾到。”
石亭中的所有人,一齐跪下来。
这时,所有的人一齐跪下来,东方白一个人站着,看来自然十分扎眼,非被人发现不可,是以他身形一闪,闪到了那座大石牌之后,探头向前看去。
只见紧接着,乃是两匹雪也似白的白马,疾奔了过来,那两匹白马,神骏非凡,一望而知是大宛的良驹,而且马鞍之上,镶满了金珠宝石,华丽之极。
东方白本来还不知道所谓“东方堂主”是什么人,这时,那两匹白马一奔到了近前,他才知道。
原来,那两匹白马上骑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东方雷和席玲两人。
东方雷本就气度不凡,这时,衣饰华丽,更有不可一世之概。
而席玲看来,容光焕发,可见得这一年来,她的日子过得十分之好,趁心如意。
两人来到了石牌之前,也一齐下马,跪在地上的足有三二十人,齐声道:“参见堂主,堂主夫人。”
东方雷爱理不理,道:“罢了。”
在东方雷和席玲两人的身后,也跟了二十四人,前后各二十四人,在他们两人一齐下马之际,也是一齐下马,在石牌的两旁,走了过去。
东方白紧贴着石牌而立,由于过去的人,没有一个回头看上一眼的,是以也没有人发现东方白。
东方白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心更是向下直沉。
在那批人过去之后,东方白的身形才掠了起来,掠向最后一个人的身后,一伸手,便已封住了那人腰际的软穴,顺手一带,将那人带时了路边的沟中,并将那人身上的外衣,顺手拉了上来,披在自己身上。
过了石牌不久,只听得东方雷一声吆喝,飞身上马,众人也纷纷上了马,又一齐向前奔去。
东方白在最后,也跟着上了马,策骑飞驰。
他冷眼打量东方雷,东方雷的武功,本就不弱,而在这一年来,显然又有长足的进境,那自是意料中的事。
他自幼投以席大先生门下,这一年来,东方霸主又必然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他已然身兼正邪两家之长了。
东方白自然不知道,此际东方雷的武功之高,实是已兼三家之长,不但东方霸主在授他武功,金兰花也将天女教不传之秘,在倾囊相授。
不一会,五十骑已奔近了日月庄的大门,在奔近大门之际,东方白也可以看得出,日月庄的大门,竟成了一个极大的门楼。
那个大门楼,五色辉煌,壮观之极,将到门前,开道的那二十四人又是一声大喝,道:“东方堂主驾到了,开门迎接!”
只见两扇大门迅速被拉开,那二十四骑疾冲而入,一冲进便停了下来,而东方雷和席玲两人所骑的两匹白马,却还是向前直奔了出去。
东方白在奔进了大门之后,身子一侧,自马背上滑了下来,趁人不觉,身形闪动,已就着阴暗处,向前直追了出去。
他一直跟着那两匹白马,日月庄内的情形,倒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他跟着那两匹白马,来到了大堂之前不远处,白马已在大堂前停下。
马儿一停,东方雷和席玲两人,便从马背之上,翻跃而下,东方雷轻轻拍着马头,道:“好了!好了,我收下了,多谢厚赠。”
在大堂前,有四个深目高鼻,衣饰古怪的人站着,只见他们大是高兴,其中一个,操着十分生硬的语音道:“东方堂主欢喜,是我们莫大之幸。”
那四个人,决计不会是中土人士,一定是西域武林中人。连远在西域的高人,也要赶到日月庄来,由此也能知在这一年中,东方霸主的声名显赫,已到了何等样的程度了。
东方白站在一株大树之下,离大堂约有三五丈远近,眼前的情形,他看得十分清楚。
只听得东方雷又道:“四位太客气了,四位远道而来,一定十分疲累,还请休息几日再走。”
那四个人却一齐摇头,其中一个道:“多谢堂主美意,但是我们教主,在等候我们的消息,我们要早早回去,转知教主。”
东方雷笑道:“你们万里迢迢前来,若是见不到盟主便回去,岂不是冤枉了?”
那四个人一听,面上皆现出高兴得难以形容的神色,像是喜出望外,道:“我们可以谒见盟主么?”
东方雷道:“盟主地位崇高,非同小可,本来是等闲不见外人的。但是列位远道而来,却是不同,待我来替列位引见,四位在此稍候。”
那四人喜得手舞足蹈,连声答应,东方雷一招手,便有五六人向他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前,躬身面立,东方雷指着那两匹白马道:“这是万中挑一的大宛良马,你们小心照料。”
那几个人答应着,牵着马走了开去。东方雷和席玲两人,并肩向大堂之内走去,那四个西域高手,仍然在大堂之前,高兴不已。
这些情形,东方白尽皆看在眼中,他也看出,那四个西域人,多半是刚来的,那样看来,自己实是有机可乘,是以他忙向前走去,来到那四人的身边站定。
当东方白从树下走出来之际,便有好几个人,对他斜目以视,分明是对他已然起了怀疑,但是,当他们看到东方白在那四个西域人的身边停了下来之际,他们却也不再去注意东方白了。
因为东方白此际,衣服朴实,看来像是一个下人,就像是那四个西域来客的随从一样。
而刚才东方雷十分善待这四个西域来客,还要为他们引见东方霸主,那是人所皆见的,是以各人也不敢去盘问东方白了。
至于那四人,看到东方白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只当东方白是日月庄中人,立时点头为礼,东方白戴着面具,他也向那四人略点了点头。
那四人自然也不在意,过了不多久,只听得大堂之中,传出了一声呼喝声,道:“西域来人,请至大堂内候见无敌盟主。”
这“无敌盟主”的称号是东方白早已在日月庄前的那块大石碑上,看到过的了,这时再听人一叫,他才知道东方霸主已然自称“无敌盟主”了。
那四个西域人大是高兴,连忙向大堂之内,走了进去,东方白就紧紧跟在他们四人的后面,才走上了石碑,门前便有两人守着。
那两人让四个西域人走了过去,却一伸手,想要阻住东方白,但是东方白的身形,十分灵巧,一闪便闪了过去。那两人挡之不住,呆了一呆,东方白已伸手搭在一个西域人的肩上。
那西域人转过身来,向东方白看了一下,守门的两个高手,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却也不敢造次,就在他们决不下如何对付东方白之际,忽然听得一声锣响,帘掀处,东方雷首先走了出来。
东方雷一出来,便道:“四位准备,盟主大驾,即将来临,这位是……”
东方雷这时,也看到了东方白,他不禁呆了一呆,立时出声相询。
但是东方白却并不出声,只是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在一条大柱之旁,垂手而立。
东方雷的心中,虽然有些纳闷,但是他也决计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胆敢混进日月庄来的,他心想,多半是那四个西域人的随从罢了。
是以他立时又道:“盟主只接见四人,你快退去。”
东方白心知自己此时,如果再不退出去,一定会露出破绽来,那反为不美了,是以他不说什么,低着头,一直向外退了出去。
他退出了大堂之后,又听到一声锣响,接着,便听到了东方霸主的“哈哈”大笑之声,自大堂之中,直传了出来。
东方白此际,虽然已身在大堂之外,但是听到了东方霸主的笑声之后,耳际仍是嗡嗡直响,可知在这一年之中,东方霸主的功力,竟又有了进境。
东方白心中暗叹了一声,慢慢地向前踱着,在大堂外的众人,总觉得东方白的形迹,十分可疑,但是眼看他自大堂中走出来,倒也不敢将他怎样。
东方白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会,来到了一个院落中,只听得有刀剑相交之声传出,东方白向前看去。
只见在那院子中,有七八个丫头,挑着灯笼,在院子的空地上,两个人正在抡刀动剑比较,却正是大金和大银两个人。
东方白一看到大金、大银两人,想起一年前的事情来,心中不禁大是感慨,他心忖,自己的母亲,却不知是住在日月庄的何处?
大金和大银两人,一面在过着招,一面还在不断呼喝,东方白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中一阵难过,心忖不论如何,自己已来到了日月庄上,总得见母亲一面才是,哪怕从此再浪迹天涯,也算有了交待了。
他心中凄苦,一时之间,只想到大金、大银两人,对自己甚好,却忘了在他容颜大变之后,大金、大银当他是怪物一事来。而且,他此际蒙着脸,两人是根本不认识他的。
东力白未想到这些,他只是想。大金、大银两人,必然会指点他,告诉他母亲是住在什么地方的,是以他一步跨了出去。
大金、大银两人虽然傻里傻气,但是武功根底,却着实不弱,她们立时停了手,一齐瞪着东方白,大声喝道:“你是谁?”
东方白一听得两人向自己如此喝问,他陡地一呆,立时想起大金、大银两人是早已不认识自己的了,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站住了不出声,大金、大银两人已然大怒,手中的兵刃向他一指,又齐声喝道:“你这家伙,鬼头鬼脑,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说,要不要我们将你的头,砍了下来?”
她们两人要砍人的头,却先与被砍者商量,这实是有趣之极的事,东方白虽然心头沉重,但是一听得她们如此问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忙道:“自然不要,若是你们砍下了我的头,我如何还能和你们说话?”
大金、大银两人翻着眼,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
东方白缓缓地向前走出了两步,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要你们带我去见一个人。”
两人齐声问:“什么人?”
东方白道:“是盟主夫人。”
大金、大银“噢”地一声,道:“原来你是要见我们的主人,你不早说,幸而我们未曾将你的头砍下来,不然你可就见不到她了。”
当东方白看到大金、大银两人在此过招之际,他心中已十分奇怪,不知道两人何以会在此的,因为在他离开日月庄之际,金兰花和东方霸主还是在敌对状态之中的。
但是,现在一听得两人中称“我们的主人”,他已经明白了。
他知道,金兰花和东方霸主两人,已言归于好了。
本来,金兰花和东方霸主两人,是不是言归于好,看来和东方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东方白的心中,一直还存在着最后的一个办法,是想在事情到了实在无法之际,还可以联络金兰花,以邪制邪。
但是,现在却连这一个可能也幻灭了。
东方白心中长叹了一声,道:“你们弄错了,我要见的,不是你们的主人,而是另一位盟主夫人。”
大金和大银两人,显然完全给东方白的话弄糊涂了,她们互望着又瞪着东方白,然后她们自己讨论了起来,大金道:“主人不是告诉过我们,以后要叫她作盟主夫人的么?”
大银道:“是啊!那么,她就是盟主夫人,盟主夫人就是主人了,对不?”
大金哭丧着脸,道:“本来倒是对的,可是那鬼头鬼脑的家伙,却又说不是?”
东方白忙道:“大金,大银……”
他只叫了一声,两人的脸上,更现出了惊讶之极的神色来,道:“你怎知我们的名字?”
东方白笑道:“我早知你们是什么人了,也知道你们心地好,最肯帮人的忙,所以我才请你们带路,去见我……要见的人。”
两人受了东方白的称赞,洋洋得意,道:“好,你要见我们的主人,便跟我们来。”
东方白摇着头,道:“我不是要见你们主人,而是要见另一位盟主夫人。”
大金、大银将眼睛睜得老大,道:“盟主夫人有两个么?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多半是弄错了,或者找错了地方,这里叫作日月庄。”
东方白听得大金、大银那样说,一开始之际,还是觉得好笑。因为日月庄在这一年来,天下知名,若有什么人竟然会找错了地方,那才真的好笑了。
可是,东方白继而一想,心中却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他立时想到,大金、大银之所以不知道还有另一位盟主夫人,那一定是自己的母亲,已经遇害了,可能是金兰花害她的,也有可能是东方盟主害她的,总之,她一定是遭到意外了。
东方白忙又道:“你们难道从来也不知道,除了你们主人之外,另外有一位盟主夫人?”
两人齐摇着头,道:“不知……”
她们才讲了两个字,便听得有人道:“大金、大银,你们和什么人在说话?”
东方白一听得那声音,便陡地一震,因为那正是金兰花的声音,他将要立时向后退去,但是金兰花的来势,却十分之快,声随人到,东方想退,已然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站着。
金花一到近前,双目之中,精光四射,望定了东方白,道:“你是谁?"
东方白道:“我……我是远道来客?”
金兰花面色一沉,便道:“什么叫远道来客,你究竟是什么人?”
东方白见势头不妙,身形一缩,便待向后退去。
却不料他不向后退还好,向后一退间,金兰花五指如钩,倏地伸了出来,抓向东方白的面门。
东方白一见金兰花抓到,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向后仰去,但是他逃得快,金兰花的出手更快,“嗤”地一声响,东方白的蒙面面具,已被撕去。
面具一被撕去,自然现出了他可怕之极的脸容来,金兰花陡地一怔,大金、大银两人,已一齐叫了起来,道:“主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怪物。”
金兰花回头,怒瞪了她们一眼,道:“住嘴。”
大金、大银两人不敢再出声,金兰花转回头来,缓缓地道:“原来是你。”
东方白听了,陡地一呆,道:“你……知道我是谁?”
金兰花双目之中,精光四射,道:“那颗内丹,是我吩咐大金、大银两人,给你喝下的,我如何会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东方白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只当在他的容貌,变成那样怪异丑陋之后,是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的了,而他也正希望如此。
可是,现在金兰花却一眼就想出他是什么人,东方白也不明白她说是什么“内丹”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只是怔怔地望住了金兰花。
金兰花道:“也难怪你惊异,除了我之外,的确再也没有人认得出你是什么人了,就算是你父亲见到了你,也至多认出你是来自苗疆,服过天锦毒蛇的内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