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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正人君子

那房间分明是间柴房,一大半堆着一段段的松木,一小半上,有一铺炕,那炕也没有烧过,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房中点着一盏灯火如豆的油灯。

长白三魔脸上的神色,更是尴尬,姜宇喃喃地解释道:“我们……不知雷少侠要救转他,是以他一直……屈就此处。”

雷三闷哼了一声,将那盏油灯,取在手中,移近炕去,只见炕上躺着一个人,那人面色惨白,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分明已是个死人了。

席玲一看到那人,便失声叫道:“他死了。”

雷三伸手在东方白的鼻端探了一探,道:“还没有死,但是离死却也不远了。”

他转过头来,道:“你们有什么上好的伤药,快取出来,就算我欠你们的。”

长白三魔忙道:“雷少侠说哪里的话来,只是此处,太以简陋,可要替东方……东方少侠换个地方么?”

雷三笑道:“别说换地方,你们若是动一动他,只怕他立时便断气了,师妹,你将手按住了他百会穴,缓缓运气,度入他的体内。”

席玲点了点头,在炕边上坐了下来,伸手按住了东方白的顶门。

雷三苦笑了一下,道:“真想不到几天之前我伤了他,现在,我却又来救他了,小师妹,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席玲的脸上微微红了起来,那是因为她心中高兴和兴奋之故,道:“我知道,那是为了我,为了你又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雷三握住了席玲的手,两人默默相望了一会,长白三魔已取了许多伤药来,雷三拣了补血续气的,拣几样,磨成了粉末,又用上佳的老山参为汤,揭开了东方白的牙关,灌了下去。

而席玲则不断以本身真气,度入东方白的体内,一连三天,东方白的双眼,才缓缓张了开来。

在东方白而言,自从受了伤之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他的心中,只记得一点,那便是他由凃雪红护送着,正向六盘山去。

而当日,当凃雪红离开客店,来找长白三魔之后,他又昏了过去,这一昏过去,可以说是人事不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姜范等人劫走,也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身在何处。

直到雷三和席玲两人赶到了三天之后,他才从那一次漫长的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他一有知觉之时,首先感到的,便是头顶之上,有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量,正在被其缓慢轻柔地进入他的体内,令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之感。

这时,他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只觉得他像是躺在云端一样,甚至自己的身子,也是云的一部分,是以轻飘飘软绵绵地,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他用了好大的劲,才算是将眼皮,微微地抬了一些开来,在那一段的时间中,他心中已经十分清醒了,他在不断地想着,我在什么地方?我已到了家么?

而在他抬开了眼皮,根本还未曾看清的情形之际,他便已所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口音,道:“师哥,你来看,他酲了。”

东方白呆了一呆,这时在讲话的,自然是席玲,但东方白却是不认得席玲的。他在听到了席玲的声音之后,只是立即想到:自己岂不是回家了,但是为什么自己一有了知觉,不是听到了凃雪红的声音,而是听到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呢?

难道凃雪红出了什么意外了?

他一想到这里,心中一急,眼又张开了不少。

这时,他本来应该可以看到眼前的情形的了,可是由于他昏迷得实在太久了,是以他张开眼来,只是看到一些朦胧的影子。

而他想要开口讲话,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耳际又听到了那陌生的少女声音,道:“你醒了,你别急,慢慢再讲话好了。”

东方白眨了几下眼睛,他终于看清那就在他面前的少女了。他看到了一张十分清秀动人的脸,在那张脸上,有一对十分忧郁的大眼睛。

他这时,也发出了声音,道:“我……在……什么……地方?”

席玲忙道:“你别忙讲话,你算是从鬼门关上,回到阳世来了。”

东方白又道:“你是谁?凃姑娘呢?”

席玲不禁呆了一呆,道:“什么凃姑娘?”

东方白急道:“凃姑娘……天一堡的凃姑娘,我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

东方白虽然醒了过来,但是他的身子虚弱之极,这时心中一急,一口气讲了几句话,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又昏了过去。

席玲见他双眼上翻,大是不妙,又叫道:“师哥。”

她一面叫,一面抬起头来,只见雷三站在门口,向她摇了摇手,又做了一个手势,像是说他最好别让东方白看见,席玲连忙会意低下头去,道:“你说的那凃姑娘,她……她……”

席玲根本不知道凃姑娘是什么人,而且她又不是一个善于说谎之人,是以讲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东方白慢慢地喘了几声,道:“她怎……样了?”

席玲只得安慰他道:“她大概很好,我们见到你时,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她在何处,那时,你简直和—个死人是一样的。”

东方白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自己一定是昏迷不醒,许多时候了。

而在这许多时候中,又不知道曾生出了多少意外来,自己再着急,也是没有用处的。

是以他闭目养了一回神,才又睁开眼来,道:“那我现在什么地方?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席玲道:“你现在,是在长白三魔处,我叫席玲。”

东方白将席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立时又闭上了眼睛,在那片刻之间,他心中在想着:莫非我已经死了么?

东方白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他一听到了席玲的名字,便想到了席大先生的女儿。

然而,席大先生的女儿席玲,又何以会和长白三魔在一起的呢?世上真有那样颠倒的事,东方白会有那种怪异的想法,实在也是不足为怪的了。

可是当他闭上眼睛之后不久,他却又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死,他重又道:“席姑娘,那……席大先生。”

席玲忙道:“那是家父,家父和令师烈火神驼,正是至交,我们赶到之际,长白三魔已想将你抛到乱葬岗去了,是我师哥出手将你救转的。”

席玲讲到此处,雷三已向她连连摇手,但是席玲却也向他揺头,表示不明白他的话。东方白“噢”地一声,道:“原来如此,令师兄呢?容我拜谢他相救之恩。”

席玲吸了一口气,道:“师哥,你过来。”

雷三自然明白席玲的意思,席玲叫他不要躲躲藏藏,要他走到东方白的面前来,那是想要东方白知道,他,雷三,并不是专做坏事的。

然而,雷三的心中,不禁苦笑,能够了解到他内心的人,世上可以说只有席玲一个人,除了席玲之外,还有谁知道他的心境,还有谁能原谅他呢?

是以,他也知道,他这时走到东方白的面前去,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所以他仍然呆立着不动。

席玲又叫道:“师哥,你过来啊!”

雷三见席玲执意要自己过去,他不禁叹了一声。

那一下叹息声,一传入东方白的耳中,东方白便已呆了一呆。

接着,雷三已然走了过来。等到东方白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竟是雷三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定定地望着雷三,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在那一刹间,他的心中,乱到了极点。雷三居然会来救他,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要说雷三救他,这事难以想像,而且,席玲居然会和雷三在一起,两人居然还像是十分融洽,这又岂是可以想像的事情?

东方白的心中乱成了一片,他心忖:那一定是幻觉,一定是自己的伤势实在太重了,是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的。那一定是幻觉。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不肯再睁开眼来。

但是他的耳际,却又听到了绝不是幻觉的声音,他听得席玲又道:“你看到了,那是我雷师哥,你是伤在他手下的,但救了你的也是他,你明白么?他和我在一起,便不会再做坏事了。”

东方白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而他又听得雷三道:“师妹,不必多说了,他不会明白的,世上没有人会明白的。”

席玲道:“我要使他明白,我要使世上的人,全都明白,我要……”

雷三不等她讲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头,柔声叫道:“师妹,就算世上的人全明白了,那又有什么用?他侥幸没有死,还可以救得活,而更多的人死了,还能活么?我是做了那么多坏事,人家不明白我,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绝怪不得人家的。”

席玲的心中,也感到了一阵伤感,她也长叹了一声,道:“师哥说得是。”

雷三又道:“他现在已然醒转,我们再等几天,等他有起色时,从速离开,那是上策。”

席玲道:“等他再有些起色再说。”

雷三和席玲两人的话,东方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的心中却在想,那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他闭上了眼,再也不肯睁开来。

席玲一面叹着气,一面仍将手按在东方白的头顶之上,长白三魔也来过几次,将最好的伤药拿来,这样,又过了七八天,东方白已可以站起来了。

学武之人,受了伤之后,最怕是伤势太重,自己难以运气自疗。而伤势再重,一旦到了自己可以运转真气之际,那就好得快了。

东方白在可以行走之后,就盘腿而坐,自行运气,又过了三五天,已经大有好转了。

到了这时,他自然不再以为雷三和席玲在照料他是他的幻觉了,但是,他却一句话也未曾和雷三交谈过,只不过和席玲讲过几句话。

而在他可以走动之后,长白三魔早已让出了最好的地方供他居住,那一天傍晚时分,他正在锦团之上运气,看到席玲走了进来。

席玲来到了他的面前,道:“我们要走了。”

东方白道:“席姑娘,你和雷三——”

席玲摇头道:“我和他的事,连我的父母也不谅解,只有我和他才知道,你不必多提了,我……只不过来求你一件事。”

东方白道:“席姑娘请说。”

席玲叹了一声,道:“我们将……逃避所有人的追踪……但是怕仍是逃不过去,但是我们仍将尽力而为,我请你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曾见过我们。”

东方白乃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他不是的话,他大可以就这样答应一声的,但是,东方白这时,却沉吟了起来,道:“这个……”

席玲忙道:“我知道,他害过你,你心中自然是恨他的,可是,这次在此处,却也是他救了你的,他自然还是对不起你,但以后,我们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补报,绝不敢忘的。”

东方白听出,席玲的话,讲得十分诚挚,他仍是不明白何以席玲这样一个好姑娘,竟会心甘情地和雷三这种人在一起的,他不但不明白那一点,而且,也不明白何以雷三会从长白三魔手中,救了自己。

他叹了一声,道:“席姑娘,我并不是还恨他,更不是想要你们报答。”

席玲忙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东方白道:“若是我……遇到了令尊,令尊问起我来,难道也要我说‘不’字么?雷三乃是令尊通令天下武林人物要擒拿的人物,我只恨自己伤势未愈。”

东方白讲到这里,席玲已是面上变色,失声道:“你,你快别讲下去了。”

东方白摇了摇头,道:“席姑娘,你不必怕雷三听见,雷三是绝顶聪明之人,他焉有不知道我若是伤好了,绝不会放过他之理?”

席玲呆了半晌,突然哭起来,道:“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他?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肯放过他?”

东方白正色道:“席姑娘,你可知道,这两年来,他在武林中,做了多少坏事?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在武林行侠仗义的人,没有一个会放过他的。”

席玲喘着气,道:“自然,谁若是捉住了他,谁若是杀了他,谁就立即可以声名大噪了,谁就立即可以获得席大先生的欢心,得到极大的好处了,又有谁真是为了什么正义而要杀他的?”

东方白勃然变色,道:“席姑娘,你自己也是被害者之一,何以你竟讲出这样的话来了?”

席玲的泪珠儿,还在不断地落着,可是她却已“哈哈”笑了起来,道:“我是被害者?你错了,你完全错了,他才是被害者,他才是……”

东方白尖声道:“谁才是?”

他这三个字才一出口,“砰”地一声响,房门已被推了开来,东方白陡地抬起头来,只见雷三铁青着脸,正站在门口。

席玲立时转过头去也,也看到了雷三,她的手立时向雷三一指,道:“他……他是被害的人,如果不是我的父亲那样固执,那样——”

雷三不等席玲讲话,便一声断喝,道:“师妹。”

席玲疾声道:“你别阻止我,我要说,我要对他说,我要对所有的人说,我要让天下所有的人全知道,你根本不是坏人,你只不过是……”

席玲只不过讲到这里,雷三便已倏地踏前几步,伸手掩住了席玲的口,同时,他以极温柔极温柔,温柔得听来,像是他感到极度的疲乏一样的声音道:“师妹,别说了,没有人会原谅我的,而我也根本不要别人原谅,只要你能谅解我,我就已经够了。”

席玲默然停了下来,但是她的神情,仍然十分激动,雷三握住了席玲的手,又低声道:“我们走吧!”

席玲不再说什么,跟着雷三,便向外走了出去,东方白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只见他们一出了门口,“飕”地一声,两人便掠了上墙头。

可是,也就在他们两人,刚一掠上墙头之际,只听得一下惊天动地的暴喝之声,震得屋瓦齐皆发出嗡嗡之声,自大门处,传了过来。

这一下暴喝之声,是如此之惊人,东方白伤势只愈了一成,人极是虚弱,刹那之间,震得他坐不稳,身子向下一仆,坐倒在地,只觉得胸口发甜,几乎又要鲜血直喷。

而也就在此际,只见才一掠上墙头的雷三和席玲两人,立时疾退了下来。

他们一退下来之后,一个转身,又直窜进了东方白的房间之中,东方白勉力坐了起来,只见雷三和席玲两人,面色铁青,席玲向东方白望了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雷三拉了拉她的衣袖,不让她讲话,两人身形再一闪,便已到了一幅帷幕之后。

而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只听得乒乓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就像是有一块数千斤重的大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滚进了这所大宅一样。

而那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也一直未曾断过,令得东方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东白定了定神,想要勉力站起来,到外面去看个究竟,已听得长白三魔,一齐怪叫起来,道:“神驼饶命,神驼饶命。”

一听得“神驼”两字,东方白的身子,陡地一震,一时之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天下神驼,却只有他师父一人。

他连忙叫道:“师父。”

他那一下叫声,已然是竭尽所能的了,但是他重伤未愈,所发出的声音,能有多大?而外面的声音,如同狂风怒涛一样,他那一下低低的呼声,如何能传到外面去?他叫了两声,已是气喘不已,未能再叫下去,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了雷三的声音,道:“不错,是你师父烈火神驼来了,你要记得,我就在你的身后,若是你一说出我在这里,那先死的是你,我就算为神驼所擒,还可以转念逃走的。”

东方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看去,他本来是坐在床前的,这时,床帐已被放了下来,雷三的声音,就从帐后传了出来,那么,他一定是从帐幕之后,来到了床上了,东方白的心头,一阵乱跳,只所得外面,烈火神驼仍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在怪叫道:“你们要饶命?我的徒儿死在你们手中,却叫谁饶命?”

想是烈火神驼,已出手抓住了两个人,是以只听得两个人在怪叫,只听木骷髅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神驼放手,令徒没有死,神驼别误听传言。”

烈火神驼道:“什么?东方白没有死?”

木骷髅的喘气声,也清晰可闻,他道:“没有死,真没有死,正锦衣玉食由我们供养着。”

烈火神驼怒道:“他奶奶的,你们想骗我?”

木骷髅忙道:“神驼,你立时可以见到他的,我们如何骗得了你?”

只听得烈火神驼喝道:“带我去见他。”

木骷髅则连声道:“是,是。”

他第一个“是”和第二个“是”之间,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但是已然近了许多,可见得他是飞也似向前,掠了出来的。

而转眼之间,便听得“砰”一声响,一股劲风过处,门已倒了下来,木骷髅已奔进了房来,紧跟在木骷髅之后的,正是烈火神驼。

烈火神驼可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的两只手都没有空着,左手提着金骷髅,右手抓住了玉骷髅,两人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烈火神驼一进来,自然立时看到了东方白,可是他看到东方白之后,却不禁陡地一呆。

要知东方白伤得将死,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溜了回来,到现在伤势略有起色,自然是形容憔悴,面色苍白,瘦得十分难看,是以烈火神驼在一看之下,只不过依稀辨出了他的一个轮廓而已。

他瞪着眼,问道:“你是东方白?”

东方白忙道:“师父,是我,师父,你怎么认不得我了?我伤得十分重——”

东方白的话未曾讲完,烈火神驼已然一声怪叫,双手一松,任由金骷髅和玉骷髅两人,“砰砰”跌在地上,道:“果然是你,你怎地没有死?那凃姑娘说,你伤在席大先生的逆徒雷三这臭贼手下,又被长白三魔弄走了,何以你竟然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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