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修心中大急,一手攀住了圆孔,一手伸入怀中,去取火折子。
他本来准备,取出火折子晃燃之后,看个究竟,哪知,就在他伸手入怀之际,他攀住园孔的左手五指指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进去,一阵剧痛难当。
常言道:“十指连心。”指尖的疼痛,本就十分难忍耐,而这一阵尖锐的痛楚,又来得如此的突然。
刹时之间,袁一修全身冷汗直流,逼得身不由已,五指一松
他原是仗着左手五指攀住了圆孔,才能保持身子悬在半空之中,此刻五指一松,整个人便直往下坠。
他惊叫一声,右手再要攀住那小圆孔时,已慢了一步,相差几许,未能抓到,百忙之中,右手又一按,按在石上,就势一个倒纵,使了一式“鲤鱼打挺”,身子向后翻了下去,总算未曾硬跌下地来。
他站定身形之后,左手五指上的痛楚,立即消失。
袁一修晃着了火折子之后,只见自己五指之上,好端端地,一点伤痕也没有,真不知道刚才的剧痛,是自何而来的,由何而生的。
袁一修的此刻心情,实在是焦急到了极点,因为,他也不知道手怪会在什么时候会回来。
如果在长手怪未回来之前,仍然没有找到菲菲,以后,只怕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由于他心中着急,不知不觉间,手心出汗,但他并没有耽搁多久,便又攀上了那圆柱形的怪屋。
袁一修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他先找了一个凹出两寸许的石角而立,一面又取出了火折在手,一面高声地向圆孔中叫道:“菲菲!菲菲……”
只听见圆孔之内,“啪”的一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袁一修听了,心中不禁大喜,暗忖肯定是菲菲。菲菲大约是那长手怪将手足绑了起来,而且连口也塞住,所以自己的叫喊,她才难以回答。”
当然,袁一修不是糊涂人,他也想到,刚才自己五指之上的剧痛,来得十分的蹊跷,可是,在这时,他却因为高兴过度,而未曾注意到。
他想了一想,手腕又是一振,将手中的火折晃燃,拿定后,忙向那怪屋的圆孔处凑了过去。
他心中充满了喜悦,以为可以看到菲菲了。
但雷光石火之间,袁一修目光接处,顿时浑身的一震,“啊”地一声惊叫,整个身子直往下坠。
因为在他火折子一照之间,所看到的东西,委实太触目惊心,令得袁一修在片刻之间,全身发麻,头皮发炸,虽然此刻身子直往下跌,但神经业已早麻木,仍然是一点的知觉也没有。
直到“砰”地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才感到疼痛。
那圆柱形的怪屋,高达两丈,而那圆孔,也是在丈许高下,他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之下,从那么高处跌了下来,纵是没有跌伤,也应十分疼痛才是,可是,他只是觉得微微地痛了一下。
那是因为他刚才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使得他连痛都不觉得了。
袁一修呆了好一会,几乎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但当他想到菲菲,还是鼓起勇气,向上望去,只见那小圆孔中,仍然是黑洞洞地,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刚才,他分明发现了一张可怖已极的脸,正对着小圆孔喷了一口气,将他的火折子吹熄。
要知袁一修绝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辈,他如果胆小,也就根本不敢再次到日照峰上来了。
可是,在他火折子一闪之间,和那张怪脸,相距不到一尺。
就因隔得甚近,所以,他将那张恐怖的怪脸,看得清清楚
可以这么说,那简直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脸。
那张脸的上半部,满是皱纹,像是一个四十以上的老太婆,皮肤之上,生满了红色的肉瘤,有的倒挂下来,长达寸许,竟像是璎珞一般。
而那张脸的下部,则是殷红如血,像是半张脸皮被人揭下去一般,两只獠牙向外撑出,白森森的,似要择人而噬。
这等情形,当然骇人之极。
袁一修坐了起来,猛想起长手怪曾讲过,菲菲正在吃着苦头,可能这个极丑的怪人,正是那长手怪的手下,如今正在折磨着菲菲姑娘呢!
他到此时,登时一跃而起,大声叫道:“菲菲,你不用怕,我来救你!”
他口中叫喊,身子却绕看那圆柱形的屋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忽然发现有块大石,周围的石缝、裂口也特别大。
而且那块大石向外凸出约莫半尺,比其他石块,也要凸出得多。
袁一修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先用力向内一推,却未曾移动,接着他双手扳住了石角,猛力向旁一拉。
因这间屋子,势必不能没有入口,而那块大石,却正像是一个入口。
果然,他向外一拉之际,只听得“格”的一声,大石已被他拉出半尺。
袁一修心中一喜,正待继续向外拉时,突然觉得头顶之上,传来了“嗤”的一声。
袁一修猛地一怔,连忙身形一矮,向外飞掠了出去。
他人刚闪出,便听得“铮”的一声,一柄锋锐的长剑,业已从天而降,直落下来。
那柄长剑精芒耀眼,正落在刚才袁一修拉出了半尺的那块大石之上,火花四溅,触目惊心。
袁一修想到自己若不是见机得快,立即后退,这柄长剑落了下来,刚好从自己的头顶插入,实是万难逃生,心中不禁骇然。
过了一会,未见半点动静,当下走了过去,将那柄长剑拾了起来。
至于这柄剑,乃是从何而来的,袁一修刚才因为急于躲避,并未看得清楚。
袁一修右手执剑,仰头向上,再以左手,用力去扳动那块大石,被他刚才扳动了半尺之后,却已纹风不动。
袁一修大失所望,又绕着那圆柱形的屋子转了一转,却是一无发现。
袁一修的心中,不禁奇怪到了极点。
因为这屋子如果是没有其他入口,难道那直径半尺的小圆孔,便是出入之所?而那个圆孔,如此之小,就算身擅最上乘的“缩骨神功”,只怕也难以顺利地出入,何况菲菲的功力,绝未练到缩骨神功的地步。
袁一修一面高叫着菲菲的名字,一面竭力地思索着。
忽然心中一动,抬头向上看去。
他想到圆柱形的屋子,构造如此之奇,它的门户,可能也大反常态,而设在顶上。石块粗糙不平,上攀十分容易,可能也正是这个缘故。
他一想及此,连忙还剑入鞘,迅速地向上攀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登上屋顶。
屋顶之上,乃是一块两丈方圆的平地,也是石块砌成,袁一修才上得屋顶,尚未及仔细打量,便听得一个尖锐已极的声音道:“你果然来了。”
袁一修吓了一跳,连忙翻腕拔剑。
只见一人蹲在地上,目光灼灼,正向他望了过来。
虽然天色十分黑暗,但借着星月微光,可以看清那人穿着一身黑衣。
袁一修呆了一呆,横剑喝道:“你……你是什么人?”
急切之间,袁一修虽然未曾看清那人的面容,但因为那人的语言、体态,倶都十分的神秘,所以心中有了极大的戒心。
只听那人“咭”地笑了一声,道:“我是什么人,你忘了么?”
袁一修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更是吃了一惊。
抬头一看,只见那人飘闪如风,直奔了过来。
袁一修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一个照面之下,心头不禁“怦怦”乱跳,原来正是刚才把他吓得从丈许高处跌了下来的那怪人。
袁一修勉强镇定心神,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入“桀桀”一声大笑,獠牙闪闪生光,道:“你看我是人是鬼?”
他阴森尖锐的语言,再配上他骇人已极的面孔,听来令人毛发直竖。
袁一修再向后退出一步,不待那人迫近前来,手腕一振,长剑已经“刷”地向前刺出。
他和那九分像鬼的怪人,相距甚近,这一剑去势又急,那怪人并不躲避,看来定然可以剌中,可是,就在剑尖将要触及那怪人的胸前之际,那怪人突然扬起手来。
只见他手上戴着一副漆黑的手套。
而他抬起手来之后,五指如钩,竟向袁一修的长剑抓来。
袁一修却未曾料到对方居然会有此一着,他一剑去势既急,急切间自然也收不回来,只觉手上一紧,剑身已被那怪人紧紧抓住。
袁一修连忙一缩手臂,想将长剑夺了回来,可是那怪人的力道,却是比他更大。
他们两人,同时一缩手臂,袁一修一个站立不稳,向前跌了出去。
同时他已将那怪人可怖已极的面孔,看得更加清晰,心头更是“怦怦”乱跳,连忙撤剑后退。
那怪人又是“桀桀”一笑,手臂一振,只听得“啪”的一声,袁一修手中的长剑,已被他猛力一抖,抖得齐中断为两截。
袁一修见势不佳,连忙踉跄后退,准备那怪人再行出手时,便可向后倒翻出去。
岂料那怪人将长剑抖断之后,并不进迫,但却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之声,道:“你走是不走?”
袁一修大着胆子道:“你……是什么人?我要见菲菲一面。”
那怪人哼了一声,道:“我念在你第一次来,所以你曾来此之事,我不会向长手怪提起,如果你再废话连篇,不肯离去,我将你来此一事,向长手怪一说,你不打紧,菲菲便没有命了。”
袁一修听了那怪人的话,心中暗忖:“那怪人面目如此可怖,但是看来,心地却十分的良善,比起长手怪来,要好得多了。”
他这样一想,心中不禁又充满了希望,道:“阁下大概是看管菲菲的了?”
那怪人喝道:“你还不走?”
袁一修道:“且容我说几句话,我一定要见到菲菲,你……”
他话未说完,那怪人双袖齐挥,刹时之间,“嗤嗤”之声大作,数十点银星,各自挟着锐利已极的破空之声,电射而到。
这数十枚暗器,暴射而出之际,所达范围之广,少说也在一丈开外。
袁一修心头剧震,自知难以闪避,迫得身子向后一仰,一个“鹞子翻身”,向下落去。
只听那怪人尖声叫道:“你再耽搁片刻,后悔莫及!”
袁一修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得长手怪的怪叫之声,由下而上,传了上来,来势快到了极点。
袁一修心中一凛,暗叫“不好”,连忙身形一晃,向旁掠了开去,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抬头一看,便见人影一晃,长手怪业已登上峰头。
只见他停都不停,直向那圆柱形怪屋冲去,人到屋下,身形凌空拔起。
他高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晃,一口气便拔起两丈五六,落在顶上,再一晃,便隐没不见。"
袁一修这时已经可肯定,那圆柱形怪屋的门户确是开在屋顶之上。
他见长手怪回来,想起菲菲又要受到折磨,不禁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刚才长手怪曾说,若再见他跑上山来,便要将菲菲处死的话,此时此刻,他定要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可是,此刻他却知道,长手怪的性格如此残忍,一定说得出做得到,自己若再现身的话,岂不送了菲菲的性命?
袁一修望着那幢圆柱形的怪屋,想着自己心爱的人,近在咫尺,而且,还受着恶人的折磨,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当真肝肠寸断,紧紧地咬着嘴唇,连嘴唇出了血都不知道。
他呆呆的站了好一会,不见有什么动静,又不敢贸然现身,给长手怪发现,正在心中痛苦到了极点之时,忽听身后有人沉声道:“小伙子,该下山了!”
袁一修心头猛震,霍地转身。
目光一瞥,赫然是那位玄衣老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袁一修方待说话,那玄衣老人作了一个手势,轻轻“嘘”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去。
袁一修一怔,忙道:“前辈留步,晚辈有事相求。”
但玄衣老人生似未曾听到。
看他步法缓慢,实际上却快得出奇,一转眼间,业已在三四丈开外。
袁一修连忙追了上去,玄衣老人仍然如同小庭闲步一般,袁一修一连几个飞纵,气喘吁吁,相距仍在三丈以外。
袁一修心中,又是吃惊,又是讶异。
鄱阳湖五寨之中,来往的武林人物,本就极多,袁一修的见闻,也十分广博,他已看出玄衣老人的这种步法,颇像传说中的绝顶轻功“乾坤迷纵步法”。
这种绝顶轻功,能缩地成寸,看来像是十分缓慢地跨出一步,但实际上,在每一步跨出之时,身子向前一俯,便可贴地掠出三丈,快慢由心,神妙之极。
但如果不是内功已臻绝顶,内家真气可以收发由心,却也万难练成。
如今,这个玄衣老人既然会使这门轻功,可见他定是非常人物。
但袁一修却又猜想不透,那玄衣老人的态度,为何如此神秘?
看刚才的情形,他在半山腰的石坪之上,发声长啸,将长手怪引了下去,竟像是为了给自己造成寻找菲菲的机会。
而这时候,他一声不响,在前面走着,莫非也是为了想将自己引开,再和自己交谈?
袁一修狐疑不定,紧紧地跟在那玄衣老人的后面。
片刻之间,只见玄衣老人已经来到了他刚才发出长啸的那个石坪之上。
袁一修满头大汗,跟踪而至。
玄衣老人缓缓转过身来,淡然一笑,道:“可曾见到菲菲?”
袁一修万万料想不到,对方一见面,便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一时之间怔住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半晌才道:“你……你……”
玄衣老人道:“你不必奇怪,我是菲菲的师父,你说是上日照峰来的,我便知道你是来找菲菲的。”
他虽叫袁一修不要奇怪,但袁一修听了,更是奇怪之极。
玄衣老人自称是菲菲的师父,这却是不能想象之事。
菲菲如果是他的徒弟,如何又会和长手怪在一起?而玄衣老人的神气,又不像是在说谎。
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袁一修心知这其中一定有着极其曲折的内幕,他想了一想,道:“前辈,你……”
玄衣老人挥了挥手,截住话头,道:“你且听我说。”玄衣老人的语音十分严肃,袁一修不由自主地停下口来。
玄衣老人道:“我曾见过好几个人上日照峰来找寻菲菲,但是大多数一望可知,不是浮滑子弟,便是黑道上的下三路,这些人上了日照峰之后,便没有回去过。你两次上日照峰,得能幸免于难,老夫有一句话劝你。”
袁一修道:“什么话?”
玄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快快回去,将菲菲忘了。”
袁一修面色一变,道:“不行。”
玄衣老人突然伸手,在袁一修的肩头之上,轻轻拍了两下。
看他出手并不太快,但袁一修肩头一晃,竟然未能避开。
玄衣老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老夫的年纪,只怕比你大上六七十岁,而你英气勃勃,乃是大堪造就之才,老夫绝不会害你,我只要说一件事,你便可明白了。当你被菲菲及那两个顽皮东西,吊在悬崖松树之上,我曾发射两枚棋子,赶走饿鹰,又曾将你托住放在树上,可知我已救过你两次了!”
那两次袁一修死里逃生,连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
直到此际,经玄衣老人一提,袁一修方知究竟。他呆了一呆,心中又猛地想起余竹君所说的话来:“三叟双奇,一佛二怪,八人会齐,不及鬼箭,鬼箭虽利,怕见神棋。”
而这玄衣老人刚才说那天赶走饿鹰,是他发了两枚棋子之故,他既以棋子当暗器,难道他便是武功尚在“鬼箭”之上的“神棋”?
袁一修一想及此,心中大是兴奋,道:“多谢前辈两次相救,前辈莫非是……”
玄衣老人又是未待袁一修说完,便道:“老夫已救你两次,这是第三次救你,听老夫之言,速速离开此地。”
袁一修断然说道:“不能,在下不能离开,我爱她,她也爱我,在下不能眼看她和长手怪这样的人在一起,受长手怪的侮辱。
袁一修拚命挤出这几句话,胀红了脸孔,神情激动到了极点。
玄衣老人嘿然而笑,道:“老夫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忘了她。”
袁一修道:“前辈武功奇高,谅非邪派中人,何以行事如此之怪?”
玄衣老人面色陡地一沉,双眼之中,精光逼射。
袁一修方自一惊,只听得玄衣老人叱道:“你年纪轻轻,竟敢顶撞老夫?”
袁一修道:“晚辈并非无理取闹,菲菲既是你的徒弟,你为何容许她和长手怪住在一起?”
玄衣老人面色微微一变,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此中底细,一言难尽,老夫也不怪你——你只依老夫的话去做吧!”
袁一修道:“前辈,只怕你难以想象,在下是如何地爱着菲菲……”
玄衣老人道:“胡说!我难道未曾爱过人,以致不知爱情之味么?”
袁一修道:“前辈既知相思之苦,便不该令我离去,至少也要将其中曲折,为我一道。”
玄衣老人摇了摇头,道:“不行,我曾答应菲菲,绝不对任何人说起她的秘密,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长手怪,你还是不必深究的好。”
袁一修跟了这玄衣老人而来,本来想他能帮助自己,和菲菲见上一面,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和他的愿望完全相反。
袁一修此时,不禁大是丧气,黯然半晌,道:“我不惯谎言骗人,前辈的话,就算是金玉良言,我也不能听从。”
他一面说,一面便向玄衣老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这里既然没人能帮他的忙,他想转回南昌,再去求鬼箭老人,讨得信物,或是求他亲自前来,要长手怪放出菲菲,至于鬼箭老人又会在他身上索取什么代价,他却在所不计了。
他奔出丈许,只听得玄衣老人叫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袁一修报了自己姓名,玄衣老人又道:“你如今前往何处?”
袁一修苦笑了一下,道:“我去找个人来帮忙,必令菲菲摆脱长手怪,与我相处。”
玄衣老人沉声道:“袁老弟,你别做梦了,世上只怕没有具有这样能力的一个人。”
袁一修冷冷地道:“有的,鬼箭老人具此能力。”
玄衣老人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识得鬼箭老人?”
袁一修道:“是,我此次前来,本是带了鬼箭老人的信物,因不小心,被奸诈小人盗去,以致我白走一遭,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只好再去求他。”
玄衣老人炯炯双瞳之中,突然射出冷峻已极的光芒,道:“我只当你是个正直青年,原来你竟是鬼箭老人的徒弟!”
袁一修心中委实痛苦已极,他心知这次再向鬼箭老人求助,若是不拜他为师,只怕他不肯出手。
但拜他为师之事,自己绝不愿意,当下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他的徒弟。”
玄衣老人哼了一声,面色更是冷峻,道:“这样说来,你更加卑鄙,定是甘心情愿作他的活兵刃了,是也不是?”
袁一修感到一种极大的侮辱,但却无言反驳,登时一张俊脸胀得血红。
玄衣老人又是两声冷笑,道:“既然红脸,可知你天良未泯,还望你好自为之,快走!”这最后两个字,疾如迅雷,使得袁一修耳际“嗡嗡”直响,半晌讲不出话来。
紧接着玄衣老人衣袖展处,一股劲风,已将袁一修挥送出一丈以外。
袁一修呆了一呆,一个转身,向山下疾驰而去。
他一口气下了日照峰,这才缓下脚程。
此刻,正是午夜时分,袁一修继续走了一程,在一座林子中,选了一棵大树,他跃上树去,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望着天上点点繁星,心中乱到了极点。
这玄衣老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神棋”?菲菲的秘密又是什么?长手怪究竟是不是菲菲的丈夫?菲菲为何又要否认?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袁一修脑中打转,而没有一个问题能够得到解答。
直到天色将明时分,袁一修才朦眬睡去。
他做了一梦,梦见菲菲白衣飘飘,来到自己身边,自己和她手拉着手,正在草地之上飞快地跑看,忽然,两个人一齐跌倒,菲菲被那个可怖已极的怪人捉走了,他扑向前去追赶,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候,他醒了过来。
天色已是微明时分,他晃身坐起,发了一会呆,跃下树来,展足向外奔去。
出了嵩山,他算了一下鬼箭老人给他的期限,足可以赶回南昌,便一直向南昌进发。
一路之上,他思念菲菲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焦切,好不容易,到了南昌,来到了九龙帮的总坛。
这座总坛,本是雷神何震的住宅,极是雄伟壮观。
此刻只见大宅门,人来人往,热闹到了极点。袁一修来到门口,便有一个瘦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那瘦子一头白发,长到了极点,缠在腰间,匝了几匝,还有一大把拖在外面。
送那瘦子出来的却是阴阳叟,只听得阴阳叟道:“长发老怪,你回到江南之后,只管照他吩咐行事便了!”
那瘦子道:“自然,自然!”
袁一修听得那瘦子便是“二怪”之中的长发老怪,不禁暗暗一凛,心知这几十天中,鬼箭老人又不知勾结了多少邪派中人,他这样处心积虑,当然是另有所谋,不知他准备什么。
长发老怪说完,已自扬长而去,阴阳叟一抬头,看到了袁一修,陪笑说道:“袁少主,你回来了?”
袁一修道:“鬼箭老人可在?”
阴阳叟神色微变,道:“在。”
袁一修跟在阴阳叟身后走了进去,刚刚走进大厅,便听鬼箭老人呵呵大笑之声传了出来。
袁一修定睛一看,只见鬼箭老人坐在正中一把虎皮交椅之上,在他面前,正跪着两个人。
袁一修一见那两人的背影,不禁呆住了,他抢过去一看之下,果然是他父亲的两位好友洛阳双雄。
袁一修不知道洛阳双雄何以会来此处,而且,以洛阳双雄这样的硬汉,居然会向人下跪,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忽听鬼箭老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来得正好,这两人妄想生事,你将他们杀了。”
袁一修大吃一惊,道:“他们……他们……是先父的好友。”
鬼箭老人大笑道:“便是你先祖父的好友,又怎么样,还不下手?”
袁一修这时业已看出,洛阳双雄乃是被点住了穴道,所以才身不由主,任人摆布,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要不然,他们两人乃是出了名的硬汉,宁死不屈,焉肯跪人?
袁一修愕了一愕,道:“这件事万难应承。”
鬼箭老人一声长笑,道:“喂,你可别忘了自己答应我的话。”
他一语未毕,袁一修左腿的“环跳穴”上突然一麻。
随着这一阵麻木的感觉,登时身不由主,似跳非跳,似走非走地向前跨出了两步,只觉右臂“尺泽穴”上又是一麻,猛地扬掌作势,照定洛阳双雄的头顶击了下去。
袁一修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连忙运气缩手,只听得一种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过去,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物体,射在手背的“合谷穴”上。
一颗米粒暗器弹中,袁一修只觉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力道,身子一缩,手臂一沉,收势不住,“啪”的一声,一掌正击在洛阳双雄老二的头顶之上。
袁一修一掌击中,力道仍然未衰,洛阳双雄老二闷哼一声,面上神色大变,登时七孔流血气绝身亡。
从那颗米粒暗器,打中袁一修的手背,到洛阳双雄老二之死,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瞬之间的事。
袁一修自然知道,那粒暗器,如此之小,其所蕴的力道,却又如此之大,除了鬼箭老人之外,绝无第二个人具有如此功力。
但他这时却无暇发怒。
因为他整个身心,充满了恐惧之感。
要知洛阳双雄在武林中交游极广,而所来往的,倶都是正派中的杰出人物,如今,老二死在自己掌下,一旦传了开去,侠道之士岂肯罢休?
他一时之间,茫然无计,不知怎样应付这个局面才好。
鬼箭老人呵呵一声大笑,道:“好,你果然明理,孺子可教也!”
袁一修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华盖,大喝一声,道:“你……你这个……”他心中又怒又急,一时之间,不知用什么言词骂他。
鬼箭老人诡谲一笑,道:“你要放了老大是不是?也好!”
他一面说,一面扬手,中指向仍跪在地上的洛阳双雄老大指了指,但闻“嗤”地一声,一缕指风撞在洛阳双雄老大身上,穴道登时解开。
洛阳双雄老大霍地站起,发出震天一声怒吼,直向袁一修扑了过来。
袁一修心胆倶寒,疾退了数步,道:“世伯……我……我……”
此时此刻,洛阳双雄老大,还听什么解释?
袁一修逼不得已,只得还了一掌,身形再向后退,就在他接连后退之际,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条人影自天而降。
那条人影来势迅快无比,人一着地,便拦住了洛阳双雄老大的前扑之势。
袁一修定睛一看,正是鬼箭老人。
只见他一扬手间,衣袖疾拂而起,一股潜力,硬将洛阳双雄老大逼得一连倒退了七八步。接着冷冷地道:“张老大,你兄弟是袁一修杀的,你要报仇,尽管纠集多些同党来找他算账,如今我与他有点急事相商,你想在此生事,莫怪我手狠!”
张老大咬牙切齿,全身震颜,呆了半晌,突然一声狂吼,抱起僵躺地上他兄弟的尸体,双目冒火,狠狠地向袁一修瞪了过来。
袁一修听得鬼箭老人的一番话,当真是肚皮气炸。鬼箭老人假手自己除了张老二,却又放走张老大,分明是要张老大在武林之中,传播他兄弟死于自己之手的讯息。
张老大在武林中的交游极广,不甘兄弟白死,必然广邀高手,来找自己寻仇。
鬼箭老人的用意,显然是要自己在武林之中,弄得没有立足之地,只有投靠于他,这种阴谋实是毒如蛇蝎。
因此,袁一修一见张老大要走,连忙扬声叫道:“张世伯,慢走!”
张老大却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来,道:“你做得好!”他四个字出口,身形一晃,早已向大门之外疾奔而去。
袁一修呆若木鸡,只听张老大的怪笑声自近而远,迅速地传了开去,转瞬之间,便己不再听到。
袁一修正自心如刀割,鬼箭老人笑道:“好得很,你未到限期,便自回来,事情可办成了么?”
此情此景,袁一修只觉自己活在世上,可以说毫无趣味可言,但他心知若向鬼箭老人出手,一定难遂所愿,连要谋自尽,却也不是容易之事。
可是,当他听见鬼箭老人如此一问之际,便又想起菲菲了。
他眼前恍惚又浮起了菲菲的清影,长发柳腰,曼声轻歌,他觉得在未将菲菲从苦难之中救出之际,自己实是难以死去,不论有多么大的委屈,也应该忍受。
因此他强抑心中的愤怒,道:“没有成功。”
鬼箭老人怔了一怔,道:“岂有此理,难道长手畜生竟不卖账?”
袁一修本想将实情说出,但继而一想,如果照实说了,鬼箭老人一定不肯放过高青青。高青青如此行径虽然可鄙,但自己又何必如此小气?
是以他想了一想,道:“倒不是长手怪不肯卖账,而是我自己不小心,走在半路之上,便将你给的信物丢了。”
鬼箭老人哼了一声,道:“什么人大胆,敢偷我的信物?”
袁一修道:“我不知道,我到了嵩山日照峰,几乎死在长手怪之手。”
鬼箭老人笑道:“那容易,我再给信物,你再去走一次便了。”
袁一修道:“不行,长手怪曾夸下大口,这件事,就算是你亲去,他也不能答应。”
鬼箭老人纵声大笑,道:“他敢?我就是叫他杀了他亲生之母,他也不敢不从。”
袁一修只觉毛发悚然,想了一想,道:“长手怪就算肯答应,只怕还有一人会从中作梗。”
鬼箭老人大模大样地在交椅之上坐了下来,道:“什么人?”
袁一修道:“我也不知他是什么人,只知他一身玄衣,年纪很大,用棋子作为暗器……”
一语未毕,只见鬼箭老人从虎皮交椅上霍地跳了起来,面上显得十分的难看,双目精光暴射,望定了袁一修,倒看得袁一修心中发毛。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他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那老贼是什么样子?”
袁一修道:“那玄衣老者双目炯炯生光,相貌极其威严,就武功而论,只怕远在长手怪之上,他不让我行事,并说我和你在一起,便不是好人。”
鬼箭老人极其用心地听着袁一修每一句话,听到最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一阵大笑,他无上内家真力,随之而发,但听笑声如雷,“轰隆隆”,宛若万马奔腾,千军呐喊,又如怒涛呼啸,狂风嘶号,大厅上所有之人,倶都为之骇然变色。
“扑通扑通”其中两人禁受不了,倒在地上,狂叫了两声,登时口喷鲜血而死。鬼箭老人只当不知,笑了一盏茶时才停了下来。
笑声一停,便向袁一修一竖大拇指,道:“好,你居然发现这老匹夫在人间,这是一件大功,无论你求我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你不妨直说。”
袁一修听得鬼箭老人如此说法,心中并不感到高兴,只是略觉欣慰。
他明知鬼箭老人帮忙愈大,自己愈难脱离他的控制。
但如果能使得菲菲脱离苦海,纵然自己自寻死路也好,或者等待机会和鬼箭老人同归于尽也好,总可以不致死而有憾了。
是以他略为想了想,道:“我别无他事相求,还是那一件事。”
鬼箭老人道:“究竟你要找长手怪,为的什么,我仍不十分了解。”
袁一修道:“有个女子,名叫菲菲,照那玄衣人说是他的徙弟,但是那女子却又和长手怪有着极其神秘的关系,我……就是……就是……想将她从长手怪的手中救出来。”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子,我倒看不出你生性十分风流。”
袁一修一听得鬼箭老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勃然大怒。
但他并没出言反驳,因为他断定像鬼箭老人这样邪门之人,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风流和爱情之间,有什么分别。
来回踱了几步,看他的神情,像是十分兴奋,因为他每一步踏了下去,地上所铺的花砖,便“叭”地一声,裂了开来。
踱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道:“我和你同往嵩山去走一遭。”袁一修听了,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他喜的是,如果鬼箭老人肯和自己一起到嵩山去,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可是他心中却有些害怕,因为此去嵩山路程遥远,不知道鬼箭老人在一路上,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想了一想,道:“好,不过我们要尽快赶到嵩山,迟则生变了。”
鬼箭老人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一路之上,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如何?”
袁一修苦笑了一下,道:“你要惹人,我有什么法子?”
鬼箭老人道:“你在大厅之上稍待我一会,我立刻就起程!”
袁一修点了点头,在椅上坐了下来,鬼箭老人身形一晃,便由边门走了进去。
片刻工夫,他已回到厅上。
在他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阴阳叟。
只听鬼箭老人吩咐道:“我离开此处,至多一个月便可回来,若有各方高手,慕我之名而来,只要没有敌意,便好生招待,若有敌意,便打发了算数,可明白了么?”
阴阳叟道:“是!”
鬼箭老人向袁一修一招手,道:“咱们走吧!”
袁一修一言不发,站起来跟在鬼箭老人的身后,出得门外,早已有人备了两匹骏马,两人踏镫上马,蹄声“得得”,向外驰去。
转眼之间,便出了南昌城,上了官道,纵马疾驰。
当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直到午夜,才在林子之中歇宿。
袁一修躺在地上,鬼箭老人却盘膝而坐。
只听得他呼吸有声,异常清晰,鼻孔之中,似有两道白气,灵蛇一般出出入入,吞吐不定,袁一修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称奇。
第二天,又赶了一天路,傍晚时分,两人距离一座小镇不远,忽听得道旁传来阴恻恻一声冷笑,道:“袁小子,是你么?”
袁一修一心一意赶路,恨不得立时飞到嵩山日照峰上,道旁有一些什么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如今陡地听得有人呼叫自己,心中不禁”呆,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道旁一个身材矮小,长发披肩的老妇人,正向自己走来,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地奇余竹君。
余竹君的行动,看来像是年迈衰老,毫无半点力道,但是行动却十分迅速,转瞬之间,便已到达了面前。
她抬头向鬼箭老人望了一眼,满是惊讶之色。
但那份惊讶,仅仅一闪而过,看她神情,像是见到鬼箭老人之后,便想起一件事来,可是又觉得那件事,没有什么可能。
袁一修冷冷地道:“余前辈,我已出了你死亡谷,早无纠葛,还有什么事?”
余竹君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高青青那丫头现在何处?”
一提起高青青,袁一修心中,不禁大是有气。
本来,他准备在日照峰上,救了菲菲之后,便立即利用四十天的限期,和菲菲两人远走高飞,可是这一切计划,却全因为高青青盗走了鬼箭老人的信物,而成为泡影。
如今,即使救出了菲菲,但鬼箭老人和自己在一起,谅也难遂远走高飞之愿。
因此他没好气地道:“高青青?她是你的徒弟,何以你反而不知她的去向?”
地奇余竹君面色一沉,道:“好小子,胆敢不耐烦么?”
袁一修尚未回话,只听得鬼箭老人笑道:“这可是人惹我们了!”
余竹君乍一见鬼箭老人之时,心中也不免一怔,暗忖:“这人的模样,与传说中的‘鬼箭’好不相似,但鬼箭在武林中未曾露面,已有数十年之久。”
余竹君只是怀疑了一下,并未看出果是鬼箭老人。
此时一听鬼箭老人话中大有不屑之意,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不死,要你多什么嘴?”
鬼箭老人被骂,反而大笑起来,道:“骂得好!”
他一个“好”字出口,身子突然一俯,中指便向余竹君的顶门点出。
余竹君一见对方出招如此快疾,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尚算她武功造诣极高,百忙之中,身形疾地向下一沉,退了开去。
但是鬼箭老人那一指,却带起一股极其凌厉的指风。
余竹君虽然闪避得快,未被手指直接点中,但那一股指风仍然袭中余竹君的“顶门穴”。
这“顶门穴”又称“百会穴”,乃是人身奇经八脉之总会,以余竹君的武功而论,就算“百会穴”为敌袭中,她体内真气,也会自然而然汇集在穴道之上,而生出极大反震之力。
可是鬼箭老人的这一指,看来虽是随便出手,但是他对一般人,根本不屑亲自出手相敌,凡是他亲自出手的,那便表示对方的武功,也是一等一的身手,而他的出手也是十分凌厉。所以,余竹君真气向“百会穴”凝聚,一股大力震了起来。鬼箭老人的那一指之力,也恰在此际陡地加强了数倍。
余竹君震起的大力,非但未能将鬼箭老人的力道震开,反倒被鬼箭老人的指力,将她所发出的大力,一齐压了回去。
这一来,等于在片刻之间,她“百会穴”连受了两下重击。
余竹君的武功再高,要穴遭受重击,却也是难以禁受。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她怪叫了半声,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左右摇晃了几下,“砰”地一弹,又直挺挺地跌倒在地。
倒地之后,只见她七窍之中,鲜血泉涌,竟不知是死是生。
袁一修见状,不禁骇然大震。
不要说余竹君名列“二奇”之一,在武林之中,享有极高的声誉,而且她的名头不是虚致,袁一修在“死亡谷”中,便曾领教过她的手段。
可是此刻,她和鬼箭老人一招之下,便已吃了这样的大亏,因此可知,武林相传“八人会齐,不及鬼箭”的话,并非夸大之词。
只听鬼箭老人嘿嘿一笑,道:“咱们可以赶路了!”
袁一修向余竹君望了一眼,心中十分不忍,但鬼箭老人已勒马向前,在经过袁一修的马旁之时,伸手一拉袁一修所骑骏马的缰绳,两匹马一齐向前,绝尘而去。
袁一修回头一看,只见地奇已经支撑坐了起来,显见她只是身受重伤,并未曾死去。袁一修还想看个仔细,无奈快马如飞,转眼之间,已驰出老远。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见前面黑压压的,乃是一座深山,两人向山中疾驰了进去,峰回路转,突然发现前面有两支火把,火光照耀下,站着两人。
袁一修本来未曾在意,驰近一看,心中不禁一凛。
那站在大火把之下的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如瘦竹凌风,乃是一个老头子,身上一件长袍,短只及膝,样子甚怪。
而矮的那个,则是一个老妇人,神情憔悴,不是别人,正是地奇余竹君。
这是大出意料之事,此时此地,又遇上了地奇余竹君。
因为,余竹君身受重伤之后,他和鬼箭老人便立即策骑飞驰。
就算余竹君伤势立即痊愈,也难以追上。何况此时,眼看余竹君神情委顿,分明仍然重伤庄身,如何反能赶在自己两人前头?
如果是身边的那瘦老头带着她赶过了自己两人之前,那么其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莫非这瘦老者,便是传说中的“神棋”?
袁一修正感惊疑不定,鬼箭老人业已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他目光一抬,冷冷地道:“余竹君,你还未曾死么?”
看他情形,像是对余竹君伤重之后,反能赶在前面一事,并不觉得什么出奇。
余竹君见问,呻吟了一声,并不回答,她身旁的那个高瘦老者澌声道:“阁下何人?”声如破锣,听来十分剌耳。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你也当真胡涂了,当今普天之下,能令地奇余竹君在一招之下,便自身受重伤的,你说还有哪个?”
那高瘦老者面色微微一变,一拉余竹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
袁一修虽然不知道那高瘦老者的来历,但一见这等情形,至少已经明白了一半,那老者绝不是“神棋”。
因为,这高瘦老者的神情,十分惊惶恐惧,而如果确是“神棋”,那么一身武功应在“鬼箭”之上,何必如此害怕?
鬼箭老人得意地大笑,道:“如何,你可是想代余竹君出头么?”
那高瘦老人面色又是一变,道:“不……不是!”
鬼箭老人纵声大笑道:“闻得你们夫妻两人,久已因事反目,这一下,反倒令得你们重聚,你拿什么来谢我?”
那高瘦老者诺诺连声,道:“是,是,不知阁下想要什么?”
鬼箭老人道:“你们两人,反能赶在我的前面,一定是那火云鵰之力了?”
原来那“火云鵰”虽是一只飞禽,但在武林之中,却也大大有名,那鵰全身火红,通灵已极,力大身轻,一日一夜,翱翔千里,乃是属于“二奇”之中,天奇史乃良所有。史乃良外号人称“天奇”,也是因为他时常骑鵰飞行一事而来。
如今,鬼箭老人既然如此说法,不问可知,那高瘦老者,一定是天奇史乃良了。
只听那高瘦老者道:“是……”
鬼箭老者道:“那就好了,我有要事,要赶往嵩山一行,就要借你的火云鵰一用如何?”高瘦老者面有难色,鬼箭老人厉声道:“你不答应是不是?”
高瘦老者和余竹君,同时额上冒汗,齐声道:“自然答应!”
鬼箭老人“嘿”地一声,道:“那就快将火云鵰召来,还等什么?”
高瘦老者闻言,立即撮唇一声长啸。
他的长啸之声,异常清越,响遏行云,可见他功力极深。但在鬼箭老人面前,却如逢洪水猛兽一般,牙缝里不敢露出一个“不”字。
袁一修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鬼箭老人的武功之高,人人慑服。而看他的情形,像是要以九龙帮总坛为根本重地,聚集武林高手,大有所图一样,如果他真有这样的目的,只怕武林之中,从此永无宁日。”
他正在想着,突然听得头顶上,响起了一阵劲风盘旋之声。
袁一修连忙抬头看时,只见明月照映之下,仿佛一团火云自天而降,转眼之际,便到了地上,乃是一头硕大无庞,通身翎毛如血,神骏无匹的金眼大鵰。
火云鵰才一下地,史乃良便走了上去,抚摸了几下,向鬼箭老人一指,道:“你从今天起,要听这位老人家的话。”
火云鵰金眼转动,一声长鸣,意似不愿。
史乃良忙说道:“我的性命全在这一点上,难道你不肯听么?”
火云鵰当真通灵已极,低下了头略点了点,算是答应。
史乃良转过身来,道:“此鵰已通人言,只需加以指点,便能将阁下送至任何地方,只是……有一件事……”
他吞吞吐吐,像是不敢尽言。鬼箭老人道:“只是什么?”
史乃良咳嗽了两声,才道:“此鵰跟随我多年,一刻分离,心中难安,尚祈阁下用完之后,立即放它回来,不知是否可以?”
鬼箭老人哼了一声,道:“好不小家气,难道我还会将它宰来吃了?”
史乃良陪笑道:“阁下莫怪,我……”
鬼箭老人喝道:“废话少说,你们两人连夜去到南昌,向九龙帮总坛见阴阳叟报到,等我回来之后,自有发落,万一我事毕归来,不见你们在九龙帮总坛,小心你们的脑袋!”
天、地双奇的面色同时一变,只见地奇余竹君向她丈夫天奇史乃良使了一个眼色,道:我们一定尽快赶到南昌便是。”
鬼箭老人翻身下马,身形一闪,人已掠上了鵰背,回头向袁一修招了招手。
袁一修连忙下马,登上鵰背,骑在鬼箭老人身后。
天奇史乃良重又走到火云鵰面前,道:“鵰儿,鵰儿,你千万记得,要听他们两人的吩咐!”
火云鵰昂首三鸣,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平之气。
鬼箭老人突然伸手,在火云鵰上一拍,道:“快飞!”
只见火云鵰双翅伸展,足有一丈五六,掮起一阵劲风,身子已经腾空而起,一个盘旋,已高达十丈,三四个盘旋过处,已经直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