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修想说“不去”,可是秃顶老者已经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根本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只觉得人影一晃,已经来到袁一修的身边,顺便一伸手将那根银环枪送到了袁一修手中。
袁一修刚刚一把捏住了枪杆,只觉得自己的双臂一紧,秃顶老者在他的背后,陡然间将他的双臂一齐握住了,推着他的身体向前疾掠而去。
袁一修的双足未曾点地,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转眼之间,已经出了大厅,来到了石墙之旁。
前进之势,如此迅速,眼看非撞向石墙不可,哪知一到墙角之下,袁一修身不由已的向上疾拔而起。
这一拔之势,更是迅速得惊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拔起了有两丈高下,又已经向下落。
石墙之上,本来有人来回巡逻,但是那个秃顶老者虽然带着袁一修,身法却仍是快得令人不可思量。
就在一起一落之间,守卫在石墙头上的人,只觉得自己眼则一花,像是有只大鸟一晃而去。
当他们再要定睛细看之时,秃顶老者却早已经带着袁一修,从石灰包下跃过铁栏了,那些人既然没看见,只当是自己心情紧张过度一时眼花而已。
眨眼之间,秃顶老者已带着袁一修出了白寨,到了湖边,挥手飞出一片木板,飞身而上,顿时划起了一条水线,仿佛离弦疾矢一般向前冲去。
袁一修被那人推着,简直像做了一场恶梦。
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无论是什么人,也都难以相信,天下轻功之好,竟有好到这种程度的。
当袁一修缓过神来之时,已经身在湖的中心,回头看那秃顶老者时,秃顶老者只向他一笑,说道:“刚才这一手轻功,难道不值得赞赏吗?”
袁一修吐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前辈的轻功之佳,只怕这普天之下,绝无人能比得上了。”
秃顶老者一听袁一修的话,面色却陡地一沉,喝道:“好你个臭小子,怎么你敢讽刺我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握住袁一修双臂的十指,略微那么一用力,袁一修顿时觉得奇痛彻骨,大声叫道:“本来确实如此,难道在下说错了吗?”
秃顶老者手一松,面上又恢复了笑容,说道:“或者如今我已独步天下,也未可知,倒是错怪你了。”
袁一修也不知道他突然发怒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带自己到红寨和黑寨中是做什么的,心中忐忑不安。
那个人却施展了“登萍渡水”的绝技,在水面上行进,速度比船还要快上几倍。
前后只不过有半个时辰,红寨的高墙,已经在望。
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红寨的高墙之下,只见墙上旌旗飘荡,有人在墙上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一个“人”字,尚未出口,袁一修等两人,已跃上了墙头。
红寨的小头目,见自己只说出了三个字,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禁吓呆了。
秃顶老者却不多停留,立即向前跃去,一闪不见。
那个小头目伸手搔了搔自己的头皮,心中实在是难以辨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还是幻。
秃顶老者仍旧是推着袁一修的身子,一直地向红寨的寨内闯了去,一路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片刻之间,已经闯到了红寨的一所大厦的面前,刚好这时候有一个人从大厦之内走出来,袁一修只觉得徒然之间,左肘被秃顶老者一托。
就在这一托之下,袁一修左臂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同时,手臂上的“尺泽”穴处,又是一麻,五指也不由自主地如钩抓下,一把已将那人抓住。
袁一修的心中大骇,想要松手,将对方放下,但是有一股大力传过,只见被他抓住的那个人,面色惨白,汗如雨下,虽然想要松手,却不能。
就连袁一修自己,此时此刻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时已经知道这秃顶老者,何以要自己一齐来的道理。
敢情是那个秃顶老者自恃身份,不屑下手去杀死方通等人,所以才将自己带来。他站在自己的背后,将自己当作傀儡般似地操纵,借他人之手杀人。
袁一修想及此念,用力一挣,想要挣脱秃顶老者的掌握。
可是就在他这一挣之下,非但未能挣脱,只觉得腿弯处有一股力撞了过来,他的右脚也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一脚踢在被他抓住的那人腹部。
那个人让这么一捉弄,痛得面色发青,牙根打颤。
这时,只听得秃顶老者喝问道:“方通在哪里?”
那人连忙道:“在……偏厅中。”
秃顶老者哈哈一笑,笑声未毕,袁一修又觉得右肘被秃顶老者托住了,简直是连一点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袁一修只觉得右臂已疾扬而起。
他右手握着银环枪,枪尖对准了那个人的胸口刺出,“噗”地一声,鲜血四溅,那人已死于枪下。
那个人一死,袁一修的左手才能够放开,“咕咚”一声,那个人的尸体,栽在袁一修的脚下。
只听到那个秃顶老者说道:“这只不过算利息。”
袁一修的心中又急又惊又怒,因为这时,他已经看出了秃顶老者当真说得出便做得到,下手极其地狠辣,所谓的“本利清还”,绝非玩笑之言。
他如果不能够摆脱了这个秃顶老者的掌握的话,一直如此地下去,那么实在是不堪设想的,袁一修心道:“这……这如何才是好呢?”
秃顶者却又说道:“呸!只不过是收到了利钱罢了,本钱却还未收到呢,快点,去收本去。”
袁一修想说什么,却已身不由已,脚不点地,被秃顶老者向前推着,过了大厅,一个转弯,来到一扇门前。
袁一修只觉得左掌被秃顶老者托得扬了起来,一掌向前拍去。
这一掌虽然是袁一修拍出的,但却是秃顶老者的内力,由袁一修的手臂传过,透掌而发的,一股劲风过处,“哗啦”一声,那扇门便倒了下来。
那扇门一倒,只见龙虎刀方通倏地站起,喝道:“什么人?”
袁一修一见,大叫一声道:“方寨主,你快逃……”方通一呆,他不明白,何以袁一修闯进了寨来,而自己却毫无所知,他这么一呆之下,秃顶老者已经发出了哈哈地一笑,且说道:“看枪!”只见秃顶老者一个“枪”字还未完全出口,袁一修的右手臂已经疾扬而起了,向着方通当胸刺去。
方通本已看出情形不妙,早已伸手握住刀柄,一见枪到,“锵”地一声,抽刀出鞘,向这里格来。
只听得“铮”地一声,袁一修这不由自主地刺出了一枪,银环枪的枪尖正好点在刀身之上。
要是在平时袁一修和方通两个人动手的话,方通这么用刀一隔,准可以将袁一修的这一枪隔开。
哪知此际,袁一修一举手一投足,全都不由他自己的心意,而所攻出来的招数,力道也是大得不可思议,方通一隔恰中枪尖,只觉得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反震了过来,心中又骇又惊。
他知道情况不妙,待要抽身后退,却已慢了一步。
只见他一柄长刀突然反弹而上,刀背重重地砸在他的额角之上,刀背插入他的额角之中,他便立时气绝身亡。
袁一修这一枪,却余势未完,“噗”地一声,刺入了方通的咽喉,枪尖竟从方通的后颈透了出来,鲜血直冒。袁一修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
秃顶老者却是一阵长笑,袁一修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振,已经将方通的尸体从枪上抖出去了老远。
袁一修的身子被秀顶老者推着向前,走出了几步,忽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墙上用枪尖画起字来。
袁一修不禁大惊起来,因为方通的武功虽然是平平,但是他却有一个兄长,自幼离家,听说是投在了长白山天鹰上人的门下了,武功极高,方通曾去看过他兄长几次,若是给人家看到了这墙上的八个字,那么长白派岂肯放过自己?
当下心中一惊,想用枪尖将墙上的八个字划去之时,身子却已被秃顶老者用劲一扯,拉了开去。
袁一修怒声问道:“你陷害于我,宄竟是何用意?”
秃顶老者却笑道:“他难道不是给你一枪刺死的吗?”
袁一修大叫,“你……你……你……”
袁一修的心中是既恨又急,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秃顶老者没有去理会于他,说道:“行了,现在已经本利收回来了,那咱们两个再去黑寨走走。”
袁一修道:“我不去!”
秃顶老者却笑道:“那可就由不得你了。”推着袁一修的身体,转眼之间,两人便已出了红寨。
袁一修竭力挣扎,可是全身却像一点力道都没有,根本无法挣脱那个秃顶老者的掌握,袁一修无法可施,说道:“你这样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秃顶老者笑道:“你欠我多条人命,反正一死,还怕什么?”
袁一修大怒,大声叫道:“我袁一修宁可死得清清白白的,也不愿意像这样做尽了坏事遗臭江湖。”
秃顶老者听了却“嗤”地笑了一声,说道:“别发脾气,香臭原本也是一样的,看得那么要紧做什么?”
袁一修实在无法可施,只得破口大骂,希望将秃顶老者激怒。
可是秃顶老者却笑声不绝,像是心中感到十分得意。
袁一修大骂了半天,却没有什么结果,眼看着已经将要到了黑寨,知道就是再骂也没什么用了,便停了下来说道:“到了黑寨之后,你准备怎么样?”
那个秃顶老者一声奸笑,说道:“你这话可问得不对了,该问你自己才行。”
袁一修冲着秃顶老者大吼道:“你这是什么话?”
秃顶老者笑道:“到了黑寨,一切仍由你来动手,不问你问谁?”
袁一修心里知道,秃顶老者所谓的自己动手,就是说自己仍要由他摆布之意,不禁心中又是怒又是急,叱声道:“看你武功已是极高,为何行事如此地卑鄙?”
秃顶老者却不以为然笑容满面地说:“全给你说对了,昔日西崆峒绝顶,各门各派掌门人较技,我确实是得过第一的称号,而且,同时还得了天下第一无耻之号,两般都给你猜中……”秃顶老者一面说道,一面笑语殷殷地,但是袁一修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却是吓得一身冷汗。
那个秃顶老者口中的“西崆洞绝顶较技”这一件事,是发生在三十七年以前的事了。
武林中的人,人人皆知,那次较技,参加者有正邪各派,七十余位掌门人,历时达半年之久,但是却没听说有什么人得了武功第一的名头。
而且,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下了西崆峒之后,对于那次较技一事,也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事情已隔多年,当年的高手都已死得七零八落了,西崆峒绝顶较技一事,仍然不为武林中人所普遍知道,因此神秘的气氛,也显得特别浓厚。
武林之中,对于这件事,也自然免不了有种种传说,但是却谁也弄不明白。
据一种较为合理的传说,是在那次集会之中,突然发生了一件十分出乎意料,而且任何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事。
袁一修在两年以前,当时他的师叔祖和父亲晚间谈了两个时辰之久,师叔祖好像是告诉父亲,关于西崆峒绝顶较技大会上的情形,袁一修后来曾向父亲问过此事,但父亲却否认了这件事。
那件事本身是如此神秘,而这个秃顶老者却说他曾经在西崆峒较技的大会上,得过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这岂不是令人吃惊?
可是,秃顶老者接着又说他也得过“天下第一无耻”的称号,听起来似乎是在说笑,但话中似有原因。
袁一修定了定神,说道:“前辈,你武功如此之高,尽可亲手杀人,何必借我之手,污我名声?”
秃顶老者又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这是你的造化,等闲之人,叩上几千个头,要我借他手脚杀人,我也未必答应。”
袁一修一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他还说这是造化?他自己不知倒了什么大霉。
秃顶老者“登萍渡水”之法,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在湖面之上,如箭离弦,不一会,已经渐渐接近了黑寨。
黑寨中的一切布置,全都是黑牡丹高青青精心设计出来的,和其他的四个寨迥然不同。
相隔黑寨还是老远时,便已经看到了黑寨的四面全是黑色的大旗,这些大旗迎风飞扬,气度非凡。
黑寨的所在地,原来是一个大湖洲,但是沿着湖周围,却全都是黑色的嶙峋的岩石,岩石高达四五丈之高,看起来就好像天然生成的一般。
实际上,那些岩石,却全是从庐山运来的。每一块大石,高达五尺,而且石质坚硬,高青青又命令高手匠工,在石上凿出了极其锐利的锋芒,要由石峰攀上去,一不小心,便会皮破肉裂。
在黑石筑成的危岩之下,有一个圆形的拱门,插满了黑旗。
门乃是一整块黑石所制,门旁站立着四个黑衣劲装的大汉,手中各执长戈大矛,威风凛凛,不同凡响。
秃顶老者在湖面之上,越来越近了,眼看着离那个湖洲只不过有二三十丈远近时,陡地听得是一阵地号角声响,在洲旁的石缝中,划出快船来。
每一艘的快船上,有十个划手,船头站着一个小头目。秃头老者的去势,可以说是快到了极点,但是那四艘快船的来势,却也是极其神速,一字形地排开了,这四艘快船居然阻在秃顶老者面前。
秃顶老者望着这四艘快船,哼了一声,道:“让开!”
他说出的那两个字,声如暴雷,猝然间而发,将快船之上的四个小头目,震得呆了一呆,但是那四个小头目,居然并未被秃顶老者的声威吓退,只见一呆,便齐声道:“来者何人?容小可通报。”
秃顶老者看罢,“咦”了一声,说道:“想不到鄱阳湖五寨中,居然还有人才,也好,让你们前去通报一下,告诉你们主人,说讨债的来了。”
那四个小头目经秃顶老者的一声暴喝,临危不乱,可以知道他们的主人,在平时治下是有方的,所以秃顶老者才会如此地对他们说法。
当下,快船之上的四个人互望了一眼,说道:“既然是债主临门了,那么主人一定会亲身恭迎,请两位在门口稍待片刻。”四个人话一说完了,就举手一挥,于是快船便疾返石缝之中,一闪不见。
秃顶老者内功催动,瞬息到了洲上,身形一晃,便来到门两人一到门前,门前四个劲装大汉,两个执矛,两个执戈,手臂一沉,兵刃交叉便将两人去路拦住。
秃顶老者哈哈一笑,伸出手来在袁一修的右肘向上一托,袁一修知道秃顶老者又要借他之手去杀人了,右肘才觉得一麻,立即五指一松。
袁一修的意思,是先丢弃了短枪,不欲杀人。
哪知道他的五指刚刚一松开,只沉得有一股强大力量,自肘至腕,直透过手心,那柄短枪,在松开手指之后,并未向着地面上落下去,而是被刚才那股强大力量,冲得向前,激射而出。
只听见右边的两个大汉,一声怪叫,短枪便刺过了第一个大汉的咽喉,又在第二个大汉的咽喉刺入,两个人被短枪连在一起,顿时死于非命,袁一修本来性情淳厚,见了这种情形,心中难过已极,其余的两个大汉见势,面色大变,一矛一戈一齐向前刺来。
袁一修眼看着这一矛与一戈将要刺到自己的身前了,才听到秃顶老者哈哈一笑,笑声未毕之际,袁一修的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恰好将飞过来的戈和矛柄一齐抓在手紧接着大力向前一冲,那两个人身不由主地向后跃出,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是口角流血了。
袁一修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地叫道:“他们这几个人也不过是守门的人,你又何必杀害他们?”
秃顶老头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这种人连你也不想下手,好,好。”
袁一修本来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辩,只觉得手臂一软,夺在手中的长戈大矛落在地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了三声暴喝之声,叫道:“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
袁一修和秃顶老者一齐抬起了头来,只见黑色的围墙之上,并排站立着三个人,这三个人正是黑寨的高氏三兄弟,袁一修叫道:“三位快弃寨逃命!”
高氏兄弟听了一齐发愣,一声地冷笑道:“原来是白寨的袁少寨主,闯寨伤人,你意欲何为?”
袁一修心中好个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解释明白,又叫道:“你们还不快走,只怕性命难保。”
高氏三兄弟如何肯听,怒道:“袁少寨主好大的口气!”
下足已经不能点地了,原来秃顶老者在大笑声中,已将他提到凌空,向上拔起。
“嗖”地一声,便是丈许高下,落在一个石尖之上。
高氏三兄弟吃了一惊,喝道:“弓箭手,快射!”
刹那之间,只见黑石围墙之上,出现了一大排约有五十名的弓箭手,全是张弓搭箭,满引待发。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娇叱,道:“且慢!”
这一切,几乎在同时发生,也就在此时,秃顶老者又是一声长笑,身形再度拔起,窜高一丈五六。
袁一修听出了刚才一声娇叱的,正是黑牡丹高青青,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扬声又叫道:“高姑娘赶快逃,否则迟了就来不及了,要丧命的!”
只见高青青自墙上向下望来,高氏三兄弟大叫道:“射!”高青青又叫道:“慢着,袁少寨主来此,定然没有恶意。”她一面说,一面一双妙目,注定了袁一修。
这时候,秀顶老者又已向上拔起丈许,袁一修仰头望去,和高青青相距,已不过一丈上下。
他从高青青妙目之中,那双充满了信任的眼神,看得极其清楚,心中更是无比地难受,暗息叹道:“我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恶意,可是此时……
他连忙叫道:“我有恶意,我杀人来了,你们快走吧!“说话之间,那秃顶老者又足尖点处,向上又上升了丈余,高氏兄弟第二次大声喝道:“快射?”
高青青听见袁一修是如此说法,心中陆地一惊,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只听得弓弦响处,五十支长箭,此时已经是挟起劲风,暴射着而出。
那个秃顶老者和袁一修两个人身在石墙之上,四面毫无遮拦,五十支长箭,暴射而至,应该是手忙脚乱了才是,忽然间听见秃顶老者却一声长笑,说道:“班门弄斧,可笑之极。”
他一个“极”字刚出口,身形又已向上拔起了,同时,只见他的双臂一抬,袁一修就在那片刻之间,还以为秃顶老者已将自己提起来挡箭来着。
他受制于秃顶老者,不知何时方能摆脱,实在是了无生趣,故心中也孑然不动,干脆将双目一闭。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袁一修只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嗖嗖”不绝的响声,忙又睁开眼睛来,只见向自己射来的五十支长箭,已一齐向外斜去。
在这急切之间,袁一修也根本未曾看清楚这是什么力量,使得那些长箭斜向了一边,只觉得身形一顿,已知道秃顶老者到了墙头之上,同时,耳际听得高青青急叫之声:“快,快退,快退……”高老二、高老三,和高青青一齐缘索而下了,身法迅疾之极,刚刚一着地,双足在石墙上用力一蹬,整个人荡了起来,已越过了第二道墙头。
高老大在听见高青青大叫“快退”之际,一个犹豫,慢了一秃顶老者早已身形一滑,站到他的面前,袁一修的手臂,不由自主扬起,高老大一声大喝,挥掌来迎。
只听得“叭”的一声,双掌相交,高老大便一声怪叫,被袁一修一掌震高了丈许,直挺挺地向下落来,“砰”地跌倒在地,骨折盘裂,死于非命。
当时的情形极其混乱,袁一修一掌震死了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和高青青三人,恰好已到第二道围墙之上。
三个人目睹了刚才的情形,一齐大声叫道:“哥哥……”高老大的被震之际,奇经八脉已经被震断,绝难活命。
凭袁一修本身的武功,可能在高老大之上,但也不能一掌之间,便将高老大给活生生震死,那全是秃顶老者以他本身功力,在袁一修手臂上传过之故。
这时,那五十名弓箭手见寨主一出手,便被人震死,已是亡魂裂胆,一声呐喊,纷纷逃避。
秃顶老者站在墙头之上,一声长笑,说道:“你们三个人虽然避得快,终究也难逃袁少寨主之手。”
黑牡丹高青青柳眉倒竖,面色青白,望着袁一修,胸脯起伏,好一会才迸出五个字来,道:“袁一修,你……你……”袁一修忙道:“高姑娘……”
可是他只叫出三个字,背上一麻,喉间“咯”地一声,便说不出来了,紧接着秃顶老者已晃身跃起。
那第一道石墙和第二道石墙之间,相距约有两丈过近,秀顶老者已跃起了七八尺的高下,身子一斜,带着袁一修向那第他这种轻功之法,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时,只听见黑牡丹高青青一声厉喝道:“撤!”
她一个“撤”字刚出口,袁一修只听得耳际“铮铮”乱响,眼前晶光闪耀,百忙之中,只见墙头之上多了数十人,一张大网,每一个网眼之上,皆是一柄尖叉,精光闪闪,已经迎头撒下。
秃顶老者和袁一修两个人身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落入网中了,身上非被刺上数十个透明的窟窿不可。忽然听见秃顶老者叫道:“果然不凡!”
陡然之间身形立即向下沉,很快落地,向后退出。
袁一修完全是身不自主,受秃顶老者摆布,但在旁人看来,两人却像是共同进退,只不过行动一致而已。
他们二人一经退出,“铮铮铮”一阵响声过去,那张大网,落在他们身前,并未能将他们罩住。
墙头上的数十人,也恰好在这时将那张大网拉了起来。
那个秃顶老者在拔高了两丈以后,身形向下略略一沉,双足在大网上面一点,借着网上的强力,一弹而起,真是迅速无比,已经到了墙头。
这一下子,他来势之快,就像高青青那样的机警,也来不及叫撤退了,袁一修的双臂扬处,“砰砰”地两声,已经击中了高老二和高老三的心口。
只见两个人鲜血狂喷,跌下了墙去。秃顶老者大声叫道:“得罪了袁少寨主,谁也别想活命。”说完一个转身,手指头在袁一修肘部弹了两弹,于是袁一修双臂飞舞,又向高青青抓了出去。
高青青看见刹那之间,自己的三个哥哥尽皆死在了袁一修的手中,而袁一修又是自己芳心暗属之人,不禁又怒又急,她心里知道敌人的武功是如此之高,自己要拼命的话也只是白死。
因此,当高老二和高老三两个人双双跌下去之际,黑牡丹高青青早已身形闪动,向下飞落。
那第二道城墙之后,乃是一道宽约两丈的小河,高青青一跃而下,水花都未溅起,便沉入了小河中。
秃顶老者紧接着高青青后面跟了下去,只见水清澈,深不过丈许,河底的石子历历可数。
但在这片刻之间,放眼望去,河中已没有了高青青的影子。
秃顶老者和袁一修两个人,心中大是奇怪,秃顶老者一声大喝,震得河水涟漪横生,兴波作浪,说道:“女娃子,任你逃向天涯海角,也难以逃脱,还不快些出来,尚可落得一个痛快。”秃顶老者的声音轰轰烈烈,不知道可以传出多远,但说完之后,却听不到高青青的回答,秃顶老者将袁一修一推,袁一修身不由主向前跌出。
此时,黑寨之中,其他的三个寨主已经死了,其余的人都已经狼狈奔逃,乱到了极点。袁一修向前一跌,“砰砰”两声,便撞倒了两个人。
秀顶老者一步赶过,又抓住了袁一修的肩头,将袁一修的右腿一提,踏住了一个人的胸口上,大声喝道:“那个女娃子去了什么地方?说!”
那人吓得面色发黄,道:“我说……我……这河有八个圆洞,直通湖外,高姑娘一定已从洞中出去了。”
秃顶老者哼了一声,袁一修只觉得自己的右足突然扬了起来,将那个人一脚踢了出去。
秃顶老者立即转过了身来,片刻之间,已经掠过了两道围墙,到了湖边,放眼望过去,湖水平静,却是不见了黑牡丹高青青的影子半点。
袁一修见高青青逃脱,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高兴,但他转念一想,高青青眼看自己动手杀了她三个哥哥,一定从此将自己恨之入骨,说不定一见了面就要拼命,他想到此时,心中不禁一阵黯然。
秃顶老者拥着袁一修在湖边走了几步,纵身一跃,上了一艘快船。
随手将袁一修放了开来,说道:“回白寨去了。”
袁一修心中一喜。暗忖道:“他以为自己在江湖上不会逃脱,却不知道自己从小在鄱阳湖中长大,水性之佳,可以在湖中徒手捕追数十斤重的大鱼,如今他松开自己,却是逃走的一个绝佳机会。”
但是如果就这样地逃走了,那二十一片美玉还在寨中呢,却是无法携带。
他一面划着破桨,一面心念飞转,实在是决断不下,回头向那个秃顶老者看过去,只见他仰着头望着天,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看起来这个秃顶老者面容慈祥,实在难设想他出手竟如此之辣。
忽又想起刚才先杀方通,后杀局氏兄弟的情形,不禁心惊肉跳。
他暗自忖道:“如果自己不趁这个机会逃走的话,只怕永远都没有逃走的机会了,一直被他挟持下去,那么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的了。相比之下,那二十一片美玉比起来实在无关紧要。”主意打定,不动声色,用力将那快船向前划去。
好一会儿,听见身后那个秃顶老者毫无动静,一咬牙,陆地将手中的双奖一'齐向后面抛出,一头栽进水中之后,即向湖底下沉去,想赶快逃开。
沉下了十来丈,才仰头向上望去。
只见水面之上,波浪翻涌,想是秃顶老者武功虽高,但却不识水性,因为那秃顶老者的武功之高,实是不可思议,若是他也潜入水中的话,自己想要逃脱他的掌握,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一面想,一面向前潜游了丈许,将身子藏在一大堆水草过了一会,见湖面上渐渐地平静下来。
袁一修因为潜得极深,湖面上的情形,他已看不清楚,等了约模半个时辰,他才出了那堆水草。
又向前游出了两三里,方敢慢慢上升,露出头来,向四面看去。
只见碧波浩荡,湖面之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但是白寨所在那个湖洲上,却冒起了几股浓烟。
袁一修眼见白寨起火,知道是那个秃顶老者所为,自己父亲的遗体也难免遭火焚之灾,心中又悲又急,几乎昏了过去。
他在湖面之上,望着直冲云霄的浓烟,好一会,才迅速向外游去。
约摸游了一个时辰,业已来到湖边之上,拖着湿淋淋的身子上了岸,连停都不敢停,便向前疾奔而去。
行了约有两里许,才到了一个小村庄上,那个小村庄住了几家与世无争的渔户,袁一修找到了一家人家,将身上的衣服一起脱了下来,向人家换了一套粗布衣服,又抓了一把泥,在面上擦了一擦,对那家人家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以说出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才出了那个小村庄。
出了小村庄之后,袁一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
他匆忙中只带了些碎银,从此天涯茫茫,不知何处是归而且,那个秃顶老者绝不肯放过自己,再加上方通之处壁上留字,高青青又目击了自己行凶,不但无家可归,而且无端惹下了许多仇人。
袁一修对天浩叹,心中对那个秃顶老者恨之入骨。他呆了片刻,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行了十来里,仍然可以看到湖心黑烟冲天,白寨在起火燃那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袁一修也来到直通南昌的官道之上,他心中暗忖道:“自己骤遭变故,只有一路逃避,南昌乃是第一大城,人多混杂,也容易避人耳目,干脆先到了南昌再说。”
主意打定,袁一修便一直循着官道向前走去。
他也不敢暴露出自己会武功,只是在道旁边慢慢地走着,没有过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袁一修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只是向前走着,到了半夜时分,他才在道旁一个村子之边,歇了下来。
大半天了未曾进食,歇了下来之后,摸出刚才经过小镇时买的干粮,胡乱嚼吃了些,只觉得食不下咽,吃了几口,便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不久,突然听得道路上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袁一修坐起来,转过头去一看,只见两匹骏马,疾驶而过,马上两人的面目看不清,但两人却提着两盏红灯笼。
马驰得快,一闪即过,蹄声得得,逐渐远去。
西驰的马蹄声刚刚沉落,东边又响起了马蹄声。
原来也是两匹骏马,马上之人,也提着红灯笼。
这样,一连八匹骏马,分作了四起,驰向西去。
袁一修看见这等情形,心知那八匹马上,俱是武林中人。
看样子,这八匹骏马之上的八个人倒好像是去迎接什么人似的,或者是为什么人物开路的一样。
袁一修刚刚自己骤遭了剧变,当然没有什么闲情去理会人家的事,一个翻身,正待睡去,突然又听见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了过来。
袁一修一听那人声音,便认出那正是阎王笔葛天律的声他心中一动,定睛看过去,只见这次驰过来的四匹马,两匹在前两匹在后,前面两匹马上,每个人也提着一盏红灯笼,比以前八盏要大了许多。
后面马上骑着的两个人,一个是阎王笔葛天律,另一个却是鄙阳五寨中监寨寨主铁掌丁万里。
袁一修不明白何以丁万里和葛天律会在一起,那四匹马跑得并不快,只听见葛天律道:“丁寨主,他们说的,实是难以相信。”
丁万里忙说道:“绝无一字虚言,而且那个姓袁的小子,得了二十一片美玉之后,不到半天。武功大进,红寨龙虎刀方通,黑寨高氏三兄弟尽皆死在他手下,他又放火烧了白寨,离开了鄱阳湖。葛先生可知道那二十一片美玉实在是奇宝!”
葛天律沉吟片刻,说道:“照理说来,姓袁的小子,也该走远了。”
丁万里却说道:“不,我一得了这消息,便立即飞鸽传书,告诉了南昌城中‘九龙帮,何老帮主,何老帮主手下耳目何等灵通,一接到我的消息,立即四出搜查。刚才我接到何老帮主的飞鸽传书,还未发现这姓袁的小子的行踪,如今方圆百多里内,尽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除非那个姓袁的小子从天上飞过,否则万万逃不出去。”
袁一修一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暗暗地吃了一惊。
他想不到铁掌丁万里竟会和“九龙帮”帮主雷神何震有联络,那“九龙”两字,乃是指鄱阳湖附近的九条大江而言。
在鄱阳湖中,是五寨寨主的势力,在鄱阳湖外则是九条江的领域,那“九龙”几乎网括了江西全省,便是九龙帮的势力。
九龙帮帮主何震,人称“雷神”,身兼黄山派掌门人,不但他本身武功极高,帮中天字堂四大堂主,地字堂四大堂主,人字堂四大堂主,俱是身怀绝技之人,若是九龙帮存心拦截自己,只怕自己实难逃脱。
他一面心中吃惊,一面悄悄起身向前两步,只听葛天律干笑几声,道:“如此说来,我也难以走出江西了?”
丁万里道:“笑话,笑话!”
葛天律道:“我那时未能帮助你,你不恨我吗?”
丁万里的语音十分尴尬,道:“事情已过去了,葛先生还提它什么?我们既然是遇上了,自然一起去见何老帮主,夺了玉片,自然也归大家所有。”
葛天律哈哈一笑,说道:“这就叫做见者有份了。”
袁一修还想听两个人再讲下去,但两个人一提缰绳,骏马便撒开四蹄,向前疾驶而去,只听见两个人的大笑声,远远地传到了很远之处。
袁一修正想退回去时,突然看到在丁万里和葛天律两人的马后,同时落下了两团东西,那两件物事,一落下来之后,便向道旁滚去,一跃而起,袁一修远远望去,月色之下,看得分明,竟是两个人。
而丁万里和葛天律两个人,却好象是毫无所觉,仍旧是向前策马而驰,两个人一闪间不见了。
袁一修的心中不禁大是骇然,暗忖道:“刚才自己也看出那两匹马的背后,隆起了一大块,觉得十分奇怪,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人。”
那两个人也算得是胆大包天了,因为不要说是葛天律的厉害,丁万里的铁掌功夫也是十分了得的,一掌便可毙死壮牛,他能够和武当派的掌门人凌风道攀上关系,那自然不会是平庸之辈。
但是那两人,却居然敢伏身在两骑的背后,而且又居然未被两个人所觉,实在可以说奇怪到了极点。
袁一修愣住了,过了一会,再定睛看时,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那两个自马后跃下之人,竟正向村子中掠去。
袁一修连忙后退了一步,背靠着一棵大树,足尖一点,向上跃去他刚跃上了大树,便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奔进村子来袁一修居高临下,借着月色,展目看去,将那两个人看得十分明白,但是一眼看清后,心中不禁错愕不已。
原来那两个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武林异人。江湖怪客,而只不过是两个十四、五岁的童子。
两个人装束一模一样,一个星眉朗目,很是俊美。一个却凸眼凹鼻,十分丑陋,两人面上稚气未脱,进了村子,也跳跳蹦蹦,像是觉得十分有趣。
袁一修心知事情有异,连忙屏住气息,暗窥动态。
只见那两个童子,大步向前走来,俊美的那一个一伸手,在丑的那个头上打了一下,说道:“喂哦说丑八怪,你说那个姓葛的是什么人?”
长得丑陋的那个童子翻了半天眼珠,说道:“姓葛的就是姓葛的,你说他是什么人?”
俊的那个笑个不已,道:“你还不知道哩!难怪刚才你敢伏在他的身后,告诉你吧!他就是阎王笔葛天律。”
丑的那个眨了眨眼睛,说道:“是又怎么样?老子怕他么?”他的年纪轻轻,却自称为“老子”,再加上他说话时的那种神情,袁一修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
俊的那个“呸”地一声,道:“糊涂蛋,和你说实在说不明白。”
丑的那个童子怒声道:“糊涂蛋,老子也不怕。”一面说着,一面还“砰砰”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袁一修听见那个丑的童子出言如此好玩,实在是忍不住地要笑出声来,可是,他一听到那个丑陋的童子一面说着,一面还敲自己的胸脯,所发出的“砰砰”声,结实之极,却又不禁袁一修的父亲神枪袁易因为筋骨不佳,本身虽然勤学苦练,但武功总难臻一流境界,可是,他自幼喜交朋友,武林中不少的高手,皆和他往来,袁易对于武学知识,却是极其丰富。
袁一修记得父亲曾经对他说过,凡是一个人自击胸口,所发出的声音不是空洞,而是十分结实的话,那么其人的横练外功,至少也已到了第四重境界,遇到了这样的人物,不可轻视。
如今,那个丑童子出言可以令人喷饭,那两下声音却极其结实,可知横练外功,可能已深过四重境界,他年纪轻轻的,真不知是怎样练成的?
袁一修这一吃惊,便将笑声忍下去了。
只听见那俊的道:“喂!丑八怪,我再问你,他们口中所称的那姓袁的小子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丑童子又翻了半天眼,道:“姓袁的小子就是姓袁的小……”俊美的那一个童子说道:“好了,好了,你可曾听见他们说,那姓袁的小子得了什么二十一片美玉,半天之间武功便突飞猛进,你说怪不怪?”
丑的那个道:“老子听说了,又怎么样?”
俊的那个一笑,又伸手在丑的那个头上击了几下,说道:“丑八怪,那些玉片当然是宝物了,老子就要听主人的话。”袁一修一听他之言,心中不禁暗自称赞,心想那个童子别看他傻头傻脑,心地却是不错,那俊的却道:“糊涂蛋,我们不抢,那两个坏蛋和什么何老帮主也要抢的,有便宜为什么不捡呢?”
那丑的道:“捡便宜?”
俊的点点头道:“你一切听我吩咐就行了。”
丑的那个双目一睁,说道:“老子不干,好几次都是听你出主意,闯了祸,主人却只打老子了。”
俊的笑道:“这回不会了,主人一定称赞你的。”
丑的愣了半天,意似不信,道:“那么,便宜怎么捡法?”俊美的那个童子四面看了一眼,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我们连夜赶到南昌去,何老头子的势力很大,那姓袁的小子难以逃脱,等姓袁的被他们抓住了,我们再去将那小子救出来。”丑的那个童子眨着眼睛道:“你不是说捡什么便宜么?”俊的那个一伸手“啪”地一声,又在丑的那个头上击了一下,道:“你又蠢,又要多嘴,你别说,听我讲好不好?”
丑的那个童了扁了扁嘴,说道:“好,老子不插嘴。”
俊的又说道:“等将他救了出来,你就跪在地上痛哭……”当俊美的那个童子讲到这里时,丑的那个童子已经“哇呀”大叫,说道:“老子不哭,老子不跪。”
俊的面色一沉,道:“你不哭不跪,我回去说你专捣蛋不听话,叫主人罚你日日到山顶水潭去挑水。”
丑的一听,忙叫道:“好,好,老子跪,老子哭。”
俊的微微一笑,说道:“这才是了,你一哭一跪,姓袁的那个小子自然要问你了,我们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他一问,你就说,你的娘就要死了。”
丑的那个童儿叫道:“老子的娘亲早给老虎吃了。”
俊美的那个童子“呸”了一声,说道:“我叫你怎么说,你便怎么说好了,要不罚你去挑水。”
那个丑的童子一听,连忙遥手道:“是,老子记得了。“俊美的那个接着说道:“然后你再说,如果你的娘亲看到了那二十一片玉片,就能活了,要他借来看一看,他当然会不好意思不拿出来的,一拿出来,你拿了就跑,他要是追,我来应付他。”
丑的那个童子哭丧着脸点了点头说道:“老子要是照你的话做了,你可不要再叫老子挑水了。”
俊的那个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拍,道:“当然,我们这就两个人。”话一讲完,身形一晃,并肩向前奔去,转眼之间,便上了官道,一到官道,两个人去势更快,疾如脱弦之箭,一转眼间,便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袁一修见两人远去,不由呆了半晌。
那两个童子口中皆称“主人”,可以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别人的僮仆,但是这两个人不但本身的武功极高,而且明知道葛天律、何震等人的名头,却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像是自己落入了何震的手中,他们只要一出手,便可以救出来一样。
这种想法,虽然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可想而知,他们的主人一定是一位非凡的高手。
袁一修想到这里时,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够摆脱的那个秃顶老者。
他心中暗忖道:“不知道这两个童子口中的‘主人’,是不是就是这个秃顶老者?因为除了他,似乎难以有第二个人,可以将这两个童子作为僮仆。”
他想了好一会,便自己横卧下来,胡乱地睡了一夜,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明时分,当下在树林中拾了两捆树枝,扎了起来,又折下一条粗枝,将那两捆树枝挑在肩上,才向前走去。
他身上穿的是粗布的衣服,而且再加上他面上擦着污泥,肩上又挑着树枝,确实像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一样,谁也看不出他竟是白寨少寨主。
袁一修上路之后不久,便见到了许多劲装大汉,骑着骏马,来回奔驰,有的还不断地放出鸽子,袁一修心里知道那是何震手下派出来的人。
那些人当然不仅仅是在大路之上搜寻自己,而且他们也在不断地放信鸽,便是在相互联络了。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走近了一个小镇子,只见有四匹骏马迎面驰来,马蹄声显得异常沉重。
袁一修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一眼。
那是四匹高大的黑马,而且在每匹马从头至尾连一根杂色的毛也没有,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鬃毛泛着乌油油的亮光,一看就知是千里名马句。
马上的四人,胖瘦高矮不一,各带兵刃,腰际悬着老大的一块金牌,金牌上镌着一个“天”字。
袁一修看了一眼,便知那四人定是九龙帮天字堂的四个堂主。
在九龙帮之中,十二个堂主,地位仅次于帮主,平时绝不轻易出动的,这次,天字堂的四个堂主既然在此遇上,其余八个堂主,自然也一齐出动。
袁一修暗暗吃惊,低着头,从四个人身边走了过去。
只听得一个破锣似的声音说道:“奇怪,那小子莫非会隐身术?何以直到如今,还未发现他的踪迹?”
另一个人却尖声叫道:“不怕他飞上天去,只要他不出江西,那说什么也得将他找到!”袁一修就在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却一点也不知道,策马向别处走去。
袁一修心知自己虽然化装得好,但是一路前去,仍是满途荆棘,想要脱出九龙帮之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片刻,他到了小镇的大街之上,只见两个彪形大汉,站在镇口,腰跨单刀,对来往的人,虽不盘问,却是打量得十分仔细。
九龙帮的势力极大,当地官府也不敢得罪他们,再加上何震富可敌国,哪有不贪之官?是以九龙帮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各地设下伏桩。
袁一修在那两个大汉之间走过去时,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幸而那两个大汉并没有起疑,袁一修也不敢耽搁,一直出了小镇,又向前走。
他心中暗忖道:“何震只怕想不到自己有胆子到南昌城去,自己索性直赴南昌,也许反而最安全。”
正在走着之间,陡听后面有人叫唤。
袁一修心中一凛,转过头去一看,只见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向自己走过来。
那人双目灼灼,望着他眼也不眨。
袁一修起先心中不免十分惊惶,但继而一想,自己并无破淀,又何必慌张?便道:“这大叔,有什么指教?”
那个人目光如刃,上上下下打量了袁一修片刻,突然间哈哈一笑,说道:“袁少寨主,你好么?”
袁一修一听,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说道:“什么?少柴?你想买柴么?”
那个人笑道:“袁少寨主,你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袁一修发出了一种茫然的神气,伸手抓了抓头,道:“大叔,你说什么……”
那人面上也现出了疑惑之色,忽然改口说道:“你是什么人?”
袁一修说道:“我住在前面东村,是挑柴来卖的。”
那个人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挑柴来卖?看你脚上泥尘定是一清早便赶路,沾了露水,所以才会如此,既然是挑柴来卖,柴为何不在镇上卖了?”
袁一修被那个人一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呆了一呆,只见那人已倏地伸手,向袁一修一抓,袁一修不由自主身形一闪,向外避了开去。
他乃是从小就练过武功的人,学武之士,最要紧的便是应变迅速,临敌才不吃亏,那个人一抓之际,袁一修连忙一避,便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因为,挑柴上街来卖的人,哪里会有他这样矫捷的身手?那人一抓虽未抓中,但却满面俱是得意之色,哈哈一笑,道:“袁少寨主,咱们九龙帮全帮上下都在找你。”
袁一修见身份已败露,肩头一松,弃了两捆木柴,冷冷地道:“我与九龙帮向无往来,你们找我做什么!”
那人又是一笑,道:“咱们何老帮主想请你去南昌一谈,尚祈赏面。”
袁一修见他一面说,一面衣袖一抖,只见有三只信鸽从他的衣袖之中,扑籁籁地飞了出去,向小镇上疾飞而去。
袁一修知道那是他去召集帮手,厉声叫道:“烦你回复何老帮主,我不去!”
袁一修口中说着这些话,同时已经揉身而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向着前来的中年文士连发三掌。
那三掌去势异常迅疾,但却用的虚招,三掌一发,将那人逼退几步,连忙身子一转,足尖点地,向前疾掠而去。
目光瞥处,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前面路上已有八个人,一字排开,将他的去路拦住。
袁一修收不住式子,向那八个人疾冲了过去。
那八个人方自一声大喝,袁一修早已双臂一振,先左后右拍出两掌。
他一身武功本就不弱,双掌齐出,两股劲风过处,迎面两人被迫退回了一步。
袁一修身形再晃,正待从那两人身旁掠过之际,忽听“嗤”地一声,起自身后。
他一转过身来,却又不见有什么兵刃攻到,只见那中年文士笑嘻嘻地喝道:“住手,袁少寨主乃是帮主贵宾,你们不得礼!”
那八人诺诺连声,一齐退了过去。
中年文士接着又笑道:“袁少寨主若是嫌在下一人相请不够礼数,如今地字堂另有三位堂主即将赶到,务请袁少寨主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