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叟吃了一惊,道:“夏堂主,怎么?”放眼看去,只见十丈以外,夏堂主倒地之处,路边上正有一个身材短小之人,躺在那里。
而夏堂主显然是被那人一脚勾倒。
并且路边丛中,似还蹲着一人,正在那里出恭,那人一见夏堂主倒地,登时哈哈一笑,道:“狗吃屎!狗吃屎!”
那个躺在地上的也是哈哈一笑,道:“胡涂虫,那里有屎?”蹲着的那个道:“有,新鲜滚热刚好出笼的。”口中说话,伸手向后一抄,用一片树叶托起热烘烘一团臭屎来,向夏堂主口中送去。
九龙帮的几个堂主,在武林中,全是响当当的人物。
夏堂主一个大意,被人勾了一跤,心中本已怒极,扭头一看,只见勾倒自己的,竟是一个孩子,更是啼笑皆非。
方待跃身而起,忽见臭熏熏的一团东西,迎面飞了过来。
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已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又怒又急,心想这一团臭屎,如果给他抛中,在武林中怎么见人?
他手按地面,刚刚跃起,躺在地下的那个童子,突然右脚一伸,正好踢在他腹部的“腹结穴”上。
夏堂主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连忙双手按着腹部。同时,不自主地“啊”了一声。
就在张口之际,无巧不巧,那一团臭屎,刚好飞到,塞了他满满一口。
夏堂主只觉臭气冲鼻,一阵恶心,禁不住哇哇地大吐起来,那躺在地上的童子哈哈大笑,蹲在草中的童子,更是大笑不止,道:“老子的屎,好不好吃,若是好吃,还有的是。”两个童子几乎连身子都没动过,便将夏堂主捉弄得够。
而且,自夏堂主翻身倒地,以至塞得满口的屎,这其间,只不过电光石火一瞬,相距十来丈的阴阳叟相救不及,眼看夏堂主吃了个大亏。
袁一修一瞥之下,便已看出那捉弄夏堂主的,正是俊、丑二童。
他和俊、丑二童,感情甚好,以前,他不知道这两个童子的来历,但如今,他却早巳知道了。
这两个童子的主人,正是神棋尊者,虽然不算神棋尊者的弟子,但他们的武功,却是跟神棋尊者所学。
因之,他一见俊、丑二童,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此时,阴阳叟已经赶了过来。
袁一修惟恐俊、丑二童不知厉害,吃了大亏,也自连忙奔向前去。只见阴阳叟两个起落,业已赶到,道:“夏堂主……”
夏堂主连黄水都呕了出来,哪里还能说话,只有翻了翻白眼,望着阴阳叟,那脸上的神态,简直难以描绘。
阴阳叟掉头一看两个童子,不禁为之一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戏弄夏堂主的,竟是两个小鬼。
阴阳叟本想立即出手,为夏堂主出气,但他运目一看,只见那个俊的躺在地上,笑嘻嘻望着自己,那个丑的,赤着屁股,正在大放其屎,两人的年纪,都不过十三四岁而已。
阴阳叟究竟是在武林中大有威望之人,一见两人如此年幼,也就不便出手,面色一沉,喝道:“你们两人的尊长是谁?小小年纪,行事如此刻薄!”
此时,袁一修业已赶到,生怕两人出言无状,正想开口,只见李俊向他扮了一个鬼脸,摇手示意。
袁一修在阴阳叟的背后指了一指,那意思说:你知道他是谁?李俊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皮。
袁一修心想,他们的主人,乃是天下第一高人,自己别替古人担忧,索性站在一旁,不加理会。
只见田丑一瞪眼,道:“老头儿,你可是看到那龟蛋有老子的屎吃,红了眼睛,也想弄点吃吃是么?老子今天大大的施舍,你拿去吃吧!”
话完,猛一挥手,又是一树叶,裹着一团臭屎,向阴阳叟飞了过来。
阴阳叟见状,不禁勃然大怒。
他闪身跃开五尺,想避开那团臭屎,哪知他刚刚闪开,那包臭屎,居然凌空一个转弯,向他追了过来。那分明是挥手之时,运了几分巧劲。
阴阳叟实是不曾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居然练成了这种武功。他腾身再闪时,那包臭屎,业已散了开,他身上已沾上了几点。
阴阳叟这一怒,当真非同小可,焦雷般一声怒吼,身子一沉,双掌齐出,便待向田丑打去。
忽听李俊叫道:“老头儿,你要动手,也等他出完恭不迟。”阴阳叟听了一怔,登时沉腕收势。
他在武林中,乃是极有身分之人,向一个孩子出手,已是大失威望之事,如果在那小孩子出恭之时动手,纵然一掌将对方打死,这样的事,传扬开去,势必一生一世传为笑柄。是以,阴阳叟心中虽然怒发如狂,也不得不立时收掌。
但他怒气难息,喝道:“你们两人,绝非老夫的敌手,你们尊长是谁,快快说出,我要他好好教训你们一顿。”
李俊沉声道:“我们的尊长,碌碌无名,不说也罢。”
阴阳叟哼了一声,道:“你要不说,我便代你们的尊长,教训你们一顿了。”
李俊笑道:“好厉害啊!”
阴阳叟沉声喝道:“怎么你还敢笑?”
李俊更是嘻嘻哈哈,道:“老头儿,看你这把年纪,本领定然不错,身分也不会低,如果你教训不了我们,反被我们教训一顿,以后怎样做人?”
阴阳叟闻言,不禁吃了一惊。
他暗忖这两个孩子,大是古怪,定是极有来历之人,如果弄得不巧,的确要大大丢人,但心中的恶气,却是难以排泄。
他估量武功在自己之上的,实是屈指可数,只不过鬼箭、神棋,三首佛,以及凌风道长,和长手怪等四五人而已,而这两个孩子,非僧非道,和武当凌风道长、杭州天竺山三首佛,自是没有关系。
鬼箭老人未曾提起有这两个弟子,长手怪素不收徒,神棋尊者久无音讯,想来不会有关,自己实可放心行事。
想念至此,怒气又生,冷冷喝道:“教训不了你们两个畜生,还成什么世界?”
李俊一跃而起,道:“好,那我先来领教领教,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哩!”
阴阳叟暗忖:自己的名头,何等响亮,这两个小鬼一听自己的名字,说不定会叩头求饶,当下洋洋得意的道:“你们的尊长,谅必和你们讲过,老夫是伏牛山阴阳叟。”
田丑双眼一瞪,道:“啊!你是阴阳人?”
李俊接口笑道:“多半是的,要不然怎么好的不叫,叫做阴阳叟。”
两人一问一答,只气得阴阳叟暴怒如雷。
站在一旁的袁一修,也不禁被两人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阴阳叟被袁一修一笑,更是恼羞成怒,一声厉喝,五指卷曲成钩,荡起一股劲风,直向李俊抓了过去。
他以数十年功力,此时又是怒极出手,这一抓之势,全力以赴,当真声威吓人,非同小可。
李俊灵活之极,身子一晃,退了八九尺。
只听田丑大叫道:“别欺负人!”
他口中叫着,反手拉着裤子站了起来,双足一蹬,一头向阴阳叟撞了过来。
阴阳叟眼见李俊避开,本待追上前去,此时见田丑撞至,大喝一声道:“送死的来了!”手臂一屈,一掌搂头拍下。
这一掌,当真恰到好处。
田丑的头,本是向他胸前撞去,如今扬手之下,田丑的头,正好在他手掌之下,眼看拍个正着。
阴阳叟眼看一击得手,忽听李俊哈哈一笑,已窜到了他的身后。
阴阳叟到底是见识广博之人,交手一个西合,便已看出,两人年纪虽小,在武功上的造诣却是惊人。
所以,他发觉李俊到了身后,顾不得去伤田丑,身子一侧,反手一掌,向后疾挥而出。这一掌,带起“轰”的一股掌风,便将李俊的来势封住,“登登登”,一直向后退了六七尺。
好个李俊,退得甚快,来势更快,身子一晃,又欺了过来,攻向阴阳叟的左侧。那险被阴阳叟一掌击中脑门的田丑,突然一声尖叫,“卜通”一响,身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阴阳叟见状一怔,忖道:“这小子如此不济,只不过略沾掌风,便是如此模样。”他左手随意一挥,掠住了李俊的攻势,同时飞起一脚,向田丑踢去。
也是自负太过,一心以为田丑已昏倒,这一脚,只不过用了三成功力,哪知他一脚刚刚踢起,田丑哈哈一笑,双手一张,抱住了他的小腿。
阴阳叟一惊,右臂一扬,飚然一掌拍下。
田丑当真精灵,未等他一掌劈下,双足猛蹬,顺势一抱,仰身倒跃而出。他人虽鲁莽,但天生异秉,一身神力,实是非同小可。
阴阳叟一腿被他抱住,一脚支地,拿桩不稳,身子一斜,向后倒去。
但他一弓腰,登时站了起来。
抬头一看,只见李俊和田丑并肩而立,拍手大笑道:“跌了一个大元宝!跌了一个大宝!”
阴阳叟气冲斗牛,双瞳喷火,但也啼笑皆非。
袁一修站在一旁,对李俊和田丑两人的机智,不禁大是赞佩。若论真实武学,李俊和田丑两人,决非阴阳叟之敌。
但他们两人,却仗着身形灵巧,古怪百出,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阴阳叟眼望着两人,面上青黄不定,突然身形一耸,向前跨出一步,十指箕张,格格作响,便待向两人抓了过来。
李俊见状,忙道:“慢点。”
阴阳叟冷哼一声,喝道:“戏耍老夫,还想要命么?”
李俊轩眉道:“你刚才问起我们的尊长,如今想知道么?”
阴阳叟愕了一愕,道:“是什么人?”
李俊微微一笑,道:“不必提名道姓,只要提起一件往事,你大约不会忘记。”
阴阳叟喝道:“说!”
李俊神秘地扮了一个鬼脸,道:“你有一只钢钵是不是?你那只钢钵,自夸可以将天下所有暗器,尽皆兜住,但有一次,那只钢钵不灵了,反被人家暗器,将你的钢钵打穿了底,那发暗器的人,便是我们的尊长。”
阴阳叟猛地一呆,登时面如土色。
他对这件事,自是不会忘记,因为这是他当年横行江湖,遇到了神棋尊者,所受的教训。而这件事,当时无人在场,也一直不为人知。
想不到这件不为人知的事,却从李俊口中说了出来,而那发暗器的人,再也不用猜疑,正是天下第一高手“神棋尊者”。
他心头一跳,登时装出一脸笑容,道:“呵!原来两位小哥儿,是那位老人家的弟子。”
李俊道:“失礼得很!”
田丑叫道:“如今你可认识了老子?”
阴阳叟惟恐神棋尊者就在左近,不敢多说什么,伸手一指夏堂主,骂道:“混账东西,你无端端的得罪了两位小侠,还不叩头陪礼?”
那夏堂主今天也不知是倒了什么楣,刚止住了吐恶,又听阴阳叟如此斥责,有心辩驳几句,阴阳叟一晃而到,喝道:“还不下跪?”
夏堂主又气又惊,只得向两人跪了下来。
两人哈哈大笑,李俊道:“老头儿,你自己要回南昌,只管回去好了。这位袁大哥和我们有几句话说,你可不许为难。”
阴阳叟大吃一惊,道:“这……这……”要带回袁一修,是鬼箭老人的命令。
不准带走袁一修的,却是神棋老人的弟子。
阴阳叟当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才好。
他一生闯荡江湖,不知经过了多少阵仗,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一时间弄得难以下台。
李俊大声叫道:“老头子,你该走了。”
阴阳叟万般无奈,回头向袁一修望了一眼。
袁一修朗声道:“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快走吧!我虽无脱离鬼箭老人之意,但这一趟南昌,我是不想去了。”
只听田丑大叫道:“我可是奉命行事。”
他所说的“奉命行事”,实际上是奉李俊之命行事,阴阳叟一听,只当他是奉了神棋尊者之命,更是大吃一惊,忙道:“袁少寨主,你不去也成,只盼你将来见到了鬼箭老人,将情形说明。”
袁一修道:“那是当然。”
阴阳叟皱了皱眉头,一语不发,转身快步而去。夏堂主跟在后面,狼狈得如丧家之犬。
眼看两人去得远了,袁一修回头一笑,说道:“你们两个也真够淘气的了。”
李俊笑道:“我气愤他逼你太甚,所以戏弄他一番。”
袁一修摇头道:“不足为训,那阴阳叟一身武功,不是等闲,刚才我为你们捏了一把汗,你们还当玩器么?”
李俊微笑道:“你放心,后来我知道打他不过,才抬出主人的名头。”
袁一修道:“你们此来,可是奉了神棋尊者之命?”
李俊摇头道:“不是,我们是偶尔经过这里,刚好碰到了你。”
田丑突然道:“老子可是受人之托。”
袁一修闻言心中一动,笑道:“丑兄弟,可敢告诉我是谁托你的么?”
李俊一听,就知田丑要泄底,‘连忙朝他挤眉弄眼使着眼色,无奈田丑不理,昂然道:“白衣姊姊说的,不能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告诉你。”
他分明已告诉了人家,还说不告诉,气得李俊直跺脚。
袁一修心中却泛起一股甜蜜的滋味,由此看来,菲菲还是爱着自己的,笑问田丑道:“丑兄弟,你可知道你白衣姊姊人在什么地方?”
田丑方一张嘴,还未出声,看到李俊瞪了他一眼,连忙闭起了嘴,李俊却道:“不知道。”
田丑跟着也道:“老子也不知道!”
袁一修闻言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你们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我,我算白交你们这两个朋友了,告辞。”说着,转身就走。
李俊和田丑同时叫道:“袁大哥,且慢!”
袁一修转过头来,道:“还有什么吩咐?”
李俊胀红了脸,道:“袁大哥可是说我们不够朋友?”
田丑叫道:“袁大哥,你敢说老子不够朋友?”
袁一修故意道:“这个……这个……”
李俊大声道:“胡涂虫,你别吵,袁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他附耳向田丑,唧唧哝哝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田丑先是大摇其头,后来却面露喜色,频频点头不已。
袁一修不知他们在弄什么鬼,正待发问,只见李俊哈哈一笑,道:“袁大哥,我们答应带你去见白衣姊姊,但你也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袁一修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也答应。”
田丑叫道:“老子只要一件。”
李俊低声道:“袁大哥,我们知道你非常喜欢白衣姊姊,绝不会对她说谎,但这个谎,你非说不可,我们带你前去,你不能说是我们带去的。”
袁一修沉吟了一下,道:“那我怎样说呢?”
李俊笑道:“你只说误打误撞,偶然碰上的。”
袁一修急于要见菲菲,只得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李俊道:“那你便远远跟在我们后面,不可离得太近。”说完拉了田丑,转身向前奔去。
袁一修眼看两人奔出了老远,这才展动身形,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一。在这鄱阳湖四周,袁一修极是熟悉,他见李俊和田丑两人奔去的方向,竟是向着庐山而去,也就紧紧跟随。
这样尾随了一天,已经是二三百里之程。
第二天,眼看一座郁郁苍苍的山峰已在望,三人已赶到了庐山顶下。
袁一修暗忖:“菲菲来到庐山作甚?”想念之间,只见李俊和田丑两人,正在停步相候。
袁一修一紧脚步,连忙赶上前去。
李俊低声道:“袁大哥,你到过庐山么?”
袁一修道:“我在鄱阳湖中长大,怎没到过庐山?”
李俊点头道:“这就是了,袁大哥既然到过庐山,应该知道‘含鄱口’这个地方?”
袁一修道:“自是知道,‘含鄱口’在绝顶之上,是一片小小的石坪,登上‘含鄱口’,便可一览鄱阳之胜。”
李俊点头道:“正是,白衣姊姊便在‘含鄱口’上,眺望鄱阳湖,你快去呀,不过……”扮了个鬼脸道:“千万别说我们带你来的。”
袁一修道:“当然,我绝口不提,只说是自己撞来的。”
李俊叮嘱道:“无意中撞来的。”
袁一修连忙点头,心想菲菲在“含鄱口”上,观赏鄱阳,而鄱阳湖是自己的家乡,菲菲此举,分明是对自己的怀恋。
一念及此,心头泛起一股甜意。
当下施展绝顶身法,向庐山绝顶攀去。
这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金乌西坠,玉兔又东升,皎洁无比,放眼远山近林,仿佛一片水晶琉璃世界。
这庐山胜境,袁一修来过多次,是以路径极熟,不虞迷途之苦。
他因急于见到菲菲,顿饭时光不到,便一口气登上庐山绝顶,一纵身形,来到了一片石坪之上。
石坪上石色洁白如玉,月下看来,宛如一个烂银打成的大盘子,衬着十几棵盘根乱枝的古松,和几尊玲珑巧怪的石头,端的如同仙兔一般。
远望鄱阳湖,整个湖面泛起一片清辉,更令人心旷神怡。但袁一修来到石坪上并无心赏玩景色,四下一望,并不见人。
袁一修本是一团高兴,此刻不禁暗暗生疑,忖道:“莫非李俊是在戏弄自己?”突又念头一转,道:“不对,李俊人虽滑头,对自己还不致心存戏弄,莫非菲菲已经离去了?”
如此一想,满怀希望,变成了失望。他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他当真伤心欲绝,转身向一株古松走去。他手扶松干,呆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
就在他一抬头之间,忽然发现自己扶住的这棵松树,那树身上的树皮,被人用利器削去了一片。而在那被削去的地方,刻了不少字迹。
他就着月色,将那些字迹仔细看了一遍,登时不禁呆了,只见字里行间,当真是情深万种。
字迹娟秀,一望而知,分明出于女子之手,刻的是:“在此可眺望鄱阳全景,袁郎生长鄱阳,对湖如对郎,对湖感叹,足可稍慰心中思念之情,然欲哭无泪。袁郎,袁郎,可知痴情人在此欲断肠否?”
这几行字,并没留名。
但袁一修即使再笨,也知这几行字,必是菲菲所留。
虽然见字不见人,袁一修不禁精神为之一振,直到此际,他才真正听到了菲菲心声,确然是在爱着他。
当然,他也看出,这几句话中,含着无限辛酸和许多委屈。但不论菲菲心中,有些什么委屈,他都不放在心上了,因为他已证实,菲菲确实在爱着仙他,和他爱着菲菲一样。
他心中一阵高兴,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但就在此时隐隐传来人语之声。
袁一修连忙脚尖一点,拔起一丈五六,隐身松叶之内。
只听分明之李俊的声音,道:“白衣姊姊,我们遇到了袁大哥,并替他赶走了阴阳叟,还将一个什么堂主,恶狠地戏耍了一顿,然后就回来了。”又听田丑道:“正是,老子叫他吃屎。”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赫然竟是菲菲,道:“丑弟,你真做得出。”寥寥几个字,落到袁一修的耳中,有如九天仙乐,登时全身血脉债张,几乎从树上掉了下来。
只听田丑叫道:“白衣姊姊,他还说老子的屎好吃。”
李俊骂道:“放屁,他什么时候说了?”
菲菲岔开话题道:“别吵了,快走。”
李俊笑道:“白衣姊姊,妳已经在这石坪上站了很久,难道这鄱阳的景色,妳当真是永远看不厌么?”
菲菲叹了口气,道:“你人小,不知道啊!”说话之间,渐渐近了。袁一修心知菲菲即将出现,生怕一出声,便将她吓走,当下屏息静气,连大气也不敢出。
果然,只见眼前一亮,菲菲白衣飘飘,缓缓登上了石坪。
袁一修自树叶丛中凝目望去,只见菲菲秀发如云,那婀娜的身材,摇曳生姿,再加上月色下梦一般的景色,更显得菲菲如同月里嫦娥,冉冉下降。
她不知树上有人,缓缓走到树下,十指纤纤,抚摸着那几行字迹,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袁郎,袁郎,你为我相思断肠,我为你柔肠百转,只可惜……唉!造物竟是如此的残忍!”
她话到此时,咽哽失声,凄情欲绝,听来令人心酸。
袁一修藏身浓叶之内,正被她这几句话,引得心弦猛颤,热泪夺眶之际,忽见她右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柄四寸长短,晶莹夺目的匕首。
袁一修方自一惊,只听菲菲道:“袁郎,只有如此,方能歇了你的相思之念。”一言方了,手腕一翻,但见寒光一闪,竟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袁一修心头一跳,大喝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一伸手,向菲菲腕脉扣去。
菲菲尖叫一声,手腕一沉,向后退了三步。
袁一修连忙叫道:“菲菲,是我。”
菲菲绝未料到,突然树上跳下一个人来,竟是袁一修,她抬起头,禁不住全身簌簌发抖,颤声道:“是你?””
袁一修道:“是我。”
菲菲冷冷的道:“你怎么来的?”
袁一修道:“我误打误撞,偶然来到了庐山。”
菲菲怒道:“谎话!”
袁一修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词,分明是李俊和田丑两人带他来的,但他却答应这两人,如今怎好说出。
只听菲菲惨然一笑,道:“好,你定要逼我?”转身一纵而起,向前扑了过来。前面正是堵悬崖,削壁千峋。
袁一修见状,不禁心胆俱裂,大叫道:“菲菲,菲菲!”明知抢救不及,呼叫之中,肩头晃动,双足一蹬,仿佛急箭离弦窜了过去。
就在此时,只见悬崖口上,一左一右,飞起两条人影。
两人身材矮小,来势却快到极点。
当真惊险万分,堪堪只距两尺不到,菲菲的身子便将坠下万丈深崖之际,两人已将她的双腿抱住。
菲菲求死不得,娇叱一声,举掌拍下。
两人分别抱住菲菲一腿,自是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在菲菲猛力下劈之际,两人忽然抬起头来。
原来左边的李俊,右边的是田丑。
李俊大叫道:“白衣姊姊,都是我们不好。”
菲菲长叹一声,手掌软软垂了下来。
袁一修飞身赶到,道:“菲菲,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强逼带骗,硬要他们领路,怪不得他们,你要责怪,就怪我好了。”
菲菲不睬,向李俊、田丑道:“你们两人还不松手?”
田丑叫道:“老子松了手,姊姊妳便跳下去了。”
菲菲冷笑道:“你们能抓住我一辈子么?”
田丑呆了一呆,愕然不知所对。
李俊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抱着菲菲的双腿,向石坪之中退去,一直退到石坪正中,这才放下。
袁一修挡在前面,道:“菲菲,妳心中到底有什么苦衷?”
菲菲叹道:“你既然知道我有苦衷,何必苦缠不休?”
袁一修声泪俱下,道:“菲菲,我爱妳,妳也一样爱我,到底什么苦衷,令得妳伤心欲绝,竟然出此下策,痛不欲生?”
菲菲转过头去道:“你别逼我,我死也不会说的。”
袁一修道:“菲菲,纵然妳不说,我也猜得到了,可是为了……”
一言未毕,菲菲的身子猛的一震,像是受了极大的惊恐一般,当下连退了两步,用着一种颤栗的语音道:“你猜到了什么?”
袁一修道:“妳面上一直蒙着黑纱,可是容貌上有什么缺憾?”
菲菲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身不由主的又连退了几步。
袁一修感慨地道:“菲菲,这是可以想到的,但事实上,妳身材如此之美,纵然面貌上有着什么缺憾,天下也难得再有妳这样美丽的女子了,妳何必如此?”
菲菲身材妙曼,人间罕有,袁一修想到天生万物,必有相配相衬之处,纵然有什么缺憾,定然微不足道,只因菲菲爱美成性,所以才自寻烦恼。一因此,他出言相劝,分明说自己并不在乎。
哪知她一听,突然纵声尖笑起来。笑声凄厉之极,令人毛骨悚然。
李俊和田丑同时一呆,面色微变。
菲菲足足笑了一盏茶工夫,突然笑声转为哭声,泣道:“原来你竟是猜想?”
袁一修道:“我?正是。”
菲菲叹了一口气,道:“袁郎,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十分爱你,自然要明白我不能和你亲近,其中必有极大的原因和苦衷。”
袁一修点头道:“菲菲,我正要找出这个原因。”
菲菲的语声变得软弱无力,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寻根究底的好,如果你弄明白了,对你我两人,同是一点也没有什么好处。”
袁一修虽然听出菲菲的语气十分严重,但他不到黄河心不死,道:“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菲菲冷冷地道:“你一定要弄个明白?”
袁一修道:“是。”
菲菲肩头抖动,惨笑一声道:“好,我满足你这个愿望。”顿了一顿,痛苦万分接道:“刚才你猜我容貌丑,不错,给你猜中了。”
袁一修忙道:“菲菲,这不要紧,既然两心相印,我怎会嫌妳貌丑?”
菲菲一连几声惨笑,道:“你不嫌我貌丑?”
袁一修道:“一定不嫌。”
菲菲悠悠一叹,道:“纵然你不嫌我,但……但你做梦也不曾想到,其实你是见过我的……”
袁一修愕然道:“我见过妳?”
菲菲突然一抬手,将蒙在脸上的那幅黑纱扯了下来,道:“你瞧吧!”
袁一修霍地抬头,一看之下,不禁张口结舌,双眼瞪得老大,整个身子仿佛木鵰泥塑一般。
原来这张脸,他确曾见过。
那天在日照峰的怪屋之上,他碰到这一个怪人。
而那怪人,正是菲菲。
只见她整个脸面,截然分作二截,上半截全是皱纹,生着许多浓密的黑毛,简直三分似兽,七分像鬼,没有半分像人。
而下半截,像是剃去皮一般,只见血肉模糊,口腔处,疗牙森森,简直不像一个人的脸。
本来菲菲婀娜的身材,垂肩的秀发,给人的感觉,可以说美到了极点。
但此时面罩一除之后,不但袁一修,连李俊和田丑两人,都不禁在片刻之间,浑身疙瘩,从心底深处,泛起了一股寒意。
正在三人呆若木鸡之时,菲菲獠牙掀动,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惨笑。
突然身子一晃,掉头疾奔而去。
身法快极,转眼已失所在。
田丑忽然叫道:“吓死老子了,白衣姊姊难道是个怪物?”
李俊叱道:“住口!”
袁一修回过神来,忽然扬声大叫道:“菲菲!菲菲!”山谷中传来了回音:“菲菲……一菲菲……”但菲菲快极,显然已去得远了。
袁一修如今,什么都明白了。
菲菲愿意和长手怪在一起,那是有原因的。这世界上,任何人见了她真正的面貌,都不免惊心动魄,惟有长手怪是欢喜的。
因为长手怪自身的那副尊容,将己比人,自是不会讨厌菲菲。他也知道了菲菲何以不愿和他亲近,全是为了容貌之故。
然而,菲菲虽然丑陋,但她的心和其他少女没有两样,不愿自己所爱的人,知道她是个丑怪。
今天,要不是逼得急了,她怎肯揭下面纱?袁一修想到此时,心中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他木然地呆坐在一条老树根上,连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朝阳升起,万道金光,照在他身上,他骤然吃了一惊,这才一跃而起。
揄目一望,只见李俊和田丑,仍然站在他面前。
只听李俊道:“袁大哥,都是我们不好,不该带你到这里来,我们不该不听白衣姊姊的,弄得如今……如今……”
袁一修苦笑了一下,道:“李老弟,这不关你们的事。”
田丑叫道:“袁大哥,看来你再也不会理白衣姊姊了。”
袁一修心中一凛,道:“谁说不理?”
李俊和田丑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面上顿现喜色。
原来两人为了这事,一直在提心吊胆,想到菲菲骇人的容貌,估量袁一修再也不会去理她了。
李俊又道:“袁大哥,你不怕白衣姊姊的长相。”
袁一修道:“不怕,菲菲的容貌的确是有几分怕人,但我相信,这不会是天生的,也许还可以改变。”
李俊霍然道:“真的能够改变?”
袁一修道:“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
李俊黯然道:“以前,我好像听主人说过,他自言自语说,什么天生万物,往往难以尽如人意,费尽了心血,都难以改变之语,如今想来,莫非指白衣姊姊的容貌而言。”
袁一修陡闻此言,不禁心中一凉。既然神棋尊者有这等说法,那定是不能改变的了。
但随即朗朗一笑,道:“李老弟,纵然不能改变,我也一样爱她,如今我们不妨分头去找,如果你们先遇到她,就说我对她的爱情,坚如金石。”
李俊、田丑两人,闻言齐声道:“袁大哥真好。”欢呼一声,手拉着手,向山下奔去。
袁一修眼望两人的背影,隐没在苍茫的林木中,这才转过身来,远眺沐浴在阳光下的鄱阳湖,心头顿时一爽,如湖水般的澄澈。
昨晚,他乍见菲菲的本来面目之时,心头的确大受震动,在那一刹那间,他真想转身就走,再也不和她丑怪的面孔相对。
但经过了半夜的紊乱之后,他却感到自己心中,仍然爱着菲菲。
固然,他最初为菲菲吸引,是因她美丽的身形,如今他却发现,他爱的好像不是她的美貌如花。
他觉得菲菲有许多可取之处,纵然丑如鬼怪,那又何妨?
心中想着,只要再见着菲菲,她就不会再躲避自己了,心中反而高兴起来,仰天一声长啸,向山下疾驰而去。
片刻之间,他已到了山脚。
忽又担心起来,忖道:“如果她自萌短见,那如何是好?”
如果她不死的话,定然是回转嵩山日照峰去了。
脑中电转,决定先往日照峰一行。
主意打定,暗暗提了上口真气,展足飞驰,直向嵩山而去。
掉转笔锋,且说鬼箭老人和高青青。
那头火云鵰飞行极快,几个时辰不到,两人已到了“死亡谷”上空,鬼箭老人举手一拍,火云鵰徐徐下降。
在高青青的引导下,两人来到一座悬崖之前。
高青青向上一指,道:这悬崖之上,有一块大石,可以缓缓推了出来,大石之后,便是一座秘室,朱雀鼎便在其中。”
鬼箭老人疑信参半,道:“妳先上去推推看。”高青青就是要他这句话,闻言心中一喜。
因为高青青不但进过那间秘室,并且还在那间秘室之中,向外开凿了一条通路,当时瞒过了地奇余竹君。
如今,她存心要骗骗鬼箭老人了。
而且,自己如能取到“朱雀鼎”,那是更好没有。
因此,她连忙答应一声,一纵身形,上了峭壁,照着往日的办法,片刻之间,便将那块大石推了开来。
当下转过头来道:“就在这个洞内。”
鬼箭老人道:“妳快去取了出来。”
高青青点了点头,闪身进入洞中。
她来到秘室之中,四下望了一眼,不见有丝毫变化,那只血红的“朱雀鼎”仍在原处。她沉吟了片刻,心想:“武林中都说这只‘朱雀鼎’乃是天下奇宝,而我却有两次取宝的机会,始终未能得手,不知这次如何?
她脑中电转,早已将一柄‘罗刹刀”掣在手中。
她几次试过,那鼎中有道光华耀眼的金虹,飞出伤人。
是以这次她特别小心,走近“朱雀鼎”还有三尺远近,便即停下身子,同时一挫腰,刀尖疾伸而出。
她动作虽快,哪知就在刀尖一伸之时,突然,金光暴射,“铮”的一声,击在她手中的“罗刹刀”上。
“罗刹刀”虽然削玉断金,锋利绝世,但却伤不得那道金光。
高青青只觉一股大力撞了过来,震得手腕一麻,罗刹刀脱手飞出,撞在秘室的铁壁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高青青大吃一惊,闪身跃退七八尺。
她俯身拾起“罗刹刀”,不禁满怀失望。
天下奇宝就在眼前,但却无法取到,如入宝山空手回。
她心知凭自己之能,不要说取到那只“朱雀鼎”,便是走近朱雀鼎,也是绝不可能之事。她心念一转,忖道:“不如告知鬼箭老人,看他有何办法。”
主意打定,一个转身,走出洞外。
目光瞥处,只见鬼箭老人,正在崖下向上仰望,一见高青青走出,迫不及待地连忙问道:“得手了么?”
高青青扬声道:“那鼎中有道金虹射出伤人,我接近不得。”
鬼箭老人喜道:“我来。”
一个“来”字出口,身子笔直飞起,两三丈高下,一晃而至,高青青只觉一股劲风扑面,鬼箭老人已到了自己身旁,道:“带我去。”
高青青掉头便走,转眼之间,把鬼箭老人领到秘室。
鬼箭老人双目之中,暴射出异样的光彩,注视在那只朱雀鼎上瞬也不瞬,过了好一会,陡然一声怪啸,向那“朱雀鼎”扑了过去。
他身法快极,人影一晃,已到了那只朱雀鼎面前。
一伸手,抓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陡听“刷”的一声,一道金光,电射而出。
那道金光的来势,虽然快到不可思议,鬼箭老人却似早有预防,身子一侧,反手一抓,间,已将那道金光,劈手抓住。
高青青一怔,连忙定睛望去。
她好几次险乎死在那道金光之下,却不知是什么东西,这时她才看清,敢情是条浑身金色的蛇儿。
那金色小蛇,只不过手指粗细,其长却不得而知,因鬼箭老人抓住蛇的七寸,蛇身一半还在“朱雀鼎”内。
最奇怪的是,那蛇浑身金光闪闪,竟像是黄金打造的一般。此时,蛇身不停扭动,鬼箭老人的身子,也自摇摇晃晃。
显然,那蛇虽小,力道极强。
鬼箭老人武功之高,高青青自是知道,如今连鬼箭老人对那条小小的金蛇,竟有莫可奈何之势,高青青见状,不禁心头骇然。
只听鬼箭老人一声大喝,右手一扬,又向那蛇身抓去。看他情形,是准备双手齐出,将那条蛇儿硬生生制住。
但就在双手抓蛇之际,朱雀鼎中,又是“刷”的一声,另有一道金虹,飞快地射了出来金虹乍展,鬼箭老人业已心知不妙。
只见他脸色一变,立即双手一松,向后倒跃七八尺。
他身法之快,当真是快逾疾电。
但那道金虹的来势,比他更快几分。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啪”的一声,同时响起鬼箭老人的一声怒吼,两道金虹,一齐隐入了“朱雀鼎”中。
但见鬼箭老人一个踉跄,当时趺坐地上,面色发青。
高青青见状,又不禁骇然一震。
凭鬼箭老人的武功之高,居然也敌不过鼎中的两道金虹。
只见鬼箭老人盘膝而坐,身上渐渐冒出了白气,面上的神色,也渐转红润,突然站了起来,哈哈一笑,道:“难怪妳取不到,连我也着了道儿。”
高青青道:“这究竟是什么蛇儿?”
鬼箭老人道:“这对金蛇,乃是天地之间的异物,力道之大,匪夷所思,刚才牠在我腰间扫了一下,恐怕只有我和那老不死的,再没有第三个人受得住了。”
高青青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不死”,乃是指的神棋尊者。
她想起自己好几次,都险乎被那金虹扫中,不禁犹有余悸,道:“这样说来,这朱雀鼎岂不是永远取不到了。”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既然发现了‘朱雀鼎’,焉有取不到之理,老夫纵然拼了………哈哈……哈哈……妳将罗刹刀给我。”
高青青不敢不从,将手中罗刹刀递了过去。
鬼箭老人握刀在手,猛吸了一口长气。
只听他全身骨骼一阵格格乱响,仿佛爆豆粒一般,而他的身子竟在片刻之间,暴长了尺许。
高青青见他竟具如此的神功,心下暗暗惊服。
她心知鬼箭老人,对这“朱雀鼎”志在必得,再次上前,必有一番恶斗,因此连忙后退了几步,恐被波及。
鬼箭老人一步一步,走到距离那“朱雀鼎”四尺远近,蓦的左腕一翻,一股劲疾掌风,向朱雀鼎撞去。
秘室不大,鬼箭老人这一掌,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掌力虽是向朱雀鼎涌去,但劲力回旋,排荡成气,整个秘室,都布满了强劲的气流。
高青青虽有先见之明,退了数步,但劲风拂面,秀发飞舞,一时之间,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暗吃一惊,又退后了两步。
她睁目看去,只见鬼箭老人左手一掌劈出,紧接着右手的罗刹刀倏扬而起,响起一种难听已极的呼啸之声,向朱雀鼎砍了下去。
他刀掌并施,威力之强,实是世所罕见。
高青青暗暗惋惜,深恐他一刀劈下,将“朱雀鼎”劈成两半。
哪知就在罗刹刀荡起一股黑虹,将要碰到“朱雀鼎”之时,鼎中两道金虹,蓦的又暴射而出。,
那两道金虹,一道向上,向罗刹刀格来,一道平飞,笔直地径向鬼箭老人左掌“劳宫穴”上撞到。
金蛇竟通灵性,和武林高手相搏无异。
鬼箭老人见状,右掌一沉,连忙撤招,总算他内功修为,已到收发自如之境,撤招之间,迅快无伦,未被那金虹击中,立即缩了回来。
而另一道撞向罗刹刀的金虹,却“铮”的一声,和罗刹刀撞个正着。高青青暗忖:“以鬼箭老人功力之高,一定不会被金蛇格退。
哪知想念未了,只听鬼箭老人大喝一声,登时身形晃动,“登登登”,一连后退了几步。只见他右臂下垂,“当”的一声,一柄罗刹刀掉在地上。
高青青见状,禁不住心头狂跳。
鬼箭老人呆了又一会,才失声道:“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高青青忽然想起,鬼箭老人在鄱阳湖边,说朱雀鼎中藏有什么“羊坛瘴”之事,显然是一篇谎言。
此刻她已明白,“朱雀鼎”的厉害之处,显然是鼎中的两条金蛇,因为连鬼箭老人都制牠不了,如能将之收服,自是威不可当。
此时,鬼箭老人业已缓缓拾起掉在地上的那柄罗刹刀。
高青青试探着问道:“鬼箭前辈,我们可是不取这‘朱雀鼎’了?”
鬼箭老人厉声叱道:“住嘴!”高青青一听鬼箭老人的语气不善,不禁一呆,她心知鬼箭老人取鼎不到,也许要迁怒于她,当下只好忍气吞声。
只见鬼箭老人手臂一沉,“嗤嗤嗤”几声响运,七八枚小箭,一齐向那朱雀鼎激射而出。
陡然金虹一闪,七八枚小箭,仿佛泥牛入海,齐被挡落在地。显然,不论是人、是兵刃、是暗器,俱是碰不到那朱雀鼎。
鬼箭老人双眉轩动,又呆了半晌,背负着双手,在秘室中走来走去。显然,他正在泽智竭力,思索取鼎之法。
高青青好几次想出声发问,惟恐激怒于他,只好忍下。她如不是为了罗刹刀,尚在鬼箭老人手中,真想偷偷一走。
思忖之间,只见鬼箭老人突然停住脚步,双目中精光暴射,威棱逼人,直向自己望了过来。
高青青一呆,心头不禁突突发跳。
显然,鬼箭老人这等形相,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正在她心慌意乱之时,只听鬼箭老人道:“女娃儿,妳为我办一件事。”
高青青愕了一愕,道:“我?”
鬼箭老人厉声道:“妳什么?妳不肯?”
高青青不禁暗暗叫苦,心想惹上了这个魔头,说不定倒上一辈子的楣,而且时时刻刻都有生命的危险,当下只好苦笑了一下,道:“前辈有何吩咐?”
鬼箭老人冷冷地道:“若是我取到了朱雀鼎,少不得有妳的好处。”
高青青道:“小女不敢贪心。”
鬼箭老人连哼了两声,道:“如若妳敢捣鬼,使我取不到‘朱雀鼎’,任妳逃到海角天涯,我必要将妳抓住,把妳挫骨扬灰。”
高青青不知此言何意,忙道:“小女不敢。”
鬼箭老人怪笑道:“量妳也不敢。”顿了顿,接道:“如今妳带着我的信物,骑上火云鵰,前去南昌九龙帮总坛,将阴阳叟叫来。”
高青青道:“哦。”
她这才知道,鬼箭老人是要派她远行。
鬼箭老人沉声又道:“速去速回,半路不得就搁。”
高青青暗忖:“哦!原来他怕自己一去不回,是以出言恫吓,如不答应于他,自己绝无幸理。”当下应道:“这是容易之事。”
鬼箭老人叱道:“那就快去!”
高青青陪了一个笑脸,道:“这柄罗刹刀,前辈是否给我?”
鬼箭老人面色一沉,道:“妳奉我之命,骑火云鵰前去,路上有谁难为于妳,要刀何用?莫非存心捣蛋,想一去不回?”
高青青连忙道:“不不,小女速去速回。”
鬼箭老人哼声道:“这就是了。”
高青青惟恐再待下去,将他激怒,忙道:“我这就去。”伸手接过鬼箭老人的那个竹筒,转身出洞,跃下哨壁,走到火云鵰之旁。
她踌躇了一下,跨上鵰背。
那火云鵰乃是通灵之鸟,见了鬼箭老人的信物,也知她于鬼箭老人所派,登时双翼一展,直上云霄。
她坐在鵰背,眼看白云过眼,不禁暗忖:“如我骑鵰远飏,鬼箭老人纵然恨我之极,又将奈何?”
但她猛又想到:“不行,只要鬼箭老人一天不死,自己便无法在江湖中露面,这代价实在太大,而且自己和袁一修之间的情债,尚未了结,怎能作遁世之举,从此不出人世?”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心知除了听鬼箭老人的话,速去速回,将阴阳叟叫来之外,委实别无他法。
她独自骑鵰,尚是首次,只觉一点头晕目眩,当下一拍鵰背道:“鵰儿,飞低点,飞低点。”
那鵰很是听话,双翼平伸,缓缓下降。
忽听得地上有人叫道:“可是史朋友么?请下来一会。”高青青心中一动,连忙低头向下看去。
只见地面正有一位玄衣老者,正自背负双手,仰头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