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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骑一齐驰出了云溪镇。

铁无情故意稍落在后面,那大汉在前面频频回过头来看他。

这时候,夕阳已然西下,晚风阵阵,暑气已没有日间那样蒸腾了。

路上来往的行旅车马,十分之多,他们两人在驰出了十来里之后,天色更慢慢地黑了下来。也就在这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一条小路由岔口伸展出去,向前望去,黑黝黝地,全是山岗树木。

那大汉骑着马儿,奔进了路口七八丈,回过头来,道:“铁大人,我就在前面不到一里处的一个榆树林中,遇见他们三人的。”

铁无情冷冷地应道:“是么?”

同时,他的心中在想:是了,前面的榆树林子,将自己骗到了榆树林中,他们就可以动手了,自己是等他们发动了,再来还击么?

自然不能!

那么,现在是应该揭开那汉子的假面具的时候了。

那汉子却装出了一副害怕的神情来,道:“铁大人,我……真不敢前去,铁大人,他们三个,可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啊,我又没有兵刃,铁大人,你可以……将你的刀借给我壮壮胆么?”

铁无情忽然叹了一声,人说江湖人心险恶,那真是一点不错!

如果他竟为了同情那汉子,而将配刀借给了他的话,那自己又怎样?

当然,对方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件最厉害的兵刃在腰间,但是对方的居心,也未免太毒了!

当下,铁无情手按在刀柄上,抬起头来,望定了那汉子。

那汉子仍然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在等着铁无情的回答。

铁无情淡然一笑道:“你,怕他们三个人?”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是啊,我……怕。”

铁无情的声音,听来更是平板,但是他讲的话,却是令得那汉子面色陡变,他徐徐地道:“我想,你不怕他们三人的吧。而且,前面林子中,也不会有三个人的了。你们三个人?你不是在这里了么?”

他双目之中,冷光森森,望定了那汉子,一句又一句地说着,那汉子的面色,愈来愈难看,在暮色中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幅白布一样!

等到铁无情的话一说完,他的声音,也不禁有些发颤,道:“铁大人,这……是什么话?”

铁无情一声冷笑,道:“别做戏了,你们的事犯了,你是……”

铁无情手腕一翻,“呛啷啷”一声响,便已抖出了铁索来。

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纵,手在马鞍之上一按,整个人“飕”一声,便已向上拔起了六七尺!

那人的身手,如此之灵活,倒也大出铁无情的意料之外。他铁索一出手,本来已是疾向外挥了出去的,这时,他手腕一沉,铁索带起呼地一声响,变得向上撩了上去,而铁无情同时五指一松,那根铁索,向上直飞了上去,砸向那汉子的足踝。

那汉子在半空之中,双脚突然一缩,铁索紧贴着他的身子,掠了过去。

虽然未曾砸中他,但是“嗤”地一声,在他的衣角上带过,却将他的衣服,扯下了一大幅来。

那汉子一声怪叫,手扬处,“铮铮”两下响,两枚晶光闪闪的暗器,已电射而出!

铁无情的身子陡地向下一倒,电光石火之间,已然转到了马腹之下。

他才使了那一式“鞍里藏身”,便听得“叭叭”两下响,那两枚喑器,已射在马鞍之上,而且,还射透了马鞍,因为那马儿立时负创怪嘶了起来。

铁无情双手一松,自马腹上落了下来,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只见那人身形也已斜斜落下,从那人身形斜落而下的情形看来,他分明没有意思缠下去,而是想趁机溜进那林子去,和他的同党会合!

在见了他自马鞍上拔身而起,又在半空避铁索,发暗器的这样身手之后,铁无情益发相信他就是那三名巨盗中的一人了!

而在那一刹间,他旧仇新恨,一齐涌上了心头,他如何肯让那人就此溜走!

他陡地一提真气,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如箭离弦,斜斜向上,直飞了起来!

这时,那汉子正自上而下,斜斜落下,而铁无情则自下而上,穿了上去,两人迅速地接近,在到了离地还有三四尺之际,两人已是短兵相接了!

铁无情手中早已捏住了刀柄,一到接受了对方,他手臂一振,单刀已然出鞘!

他单刀出鞘,那汉子也伸手入怀,手腕翻起,也握住了一柄匕首。

愈来愈浓的暮色之中,只见两股寒森森的光芒一闪,“铮”地一声响,两件兵刃,已然相碰!

铁无情左手持刀,右手早已按住了腰际软鞭的活扣,等到他的单刀和对方的匕首才一相碰,他身子突然向下一沉,左手五指也突然一松!

他五指一松,左手的刀,便已脱手向外飞了出去,“呼”地一声,飞出了老远。

那汉子做梦也想不到,铁无情竟然会如此不济事,兵刃一交间,他刀便已然脱手飞出!

而他匕首的那一格,力道却是极大,一时之间,却收不住势子了。

那汉子的武功也十分高,他匕首上的力道,没有了阻挡,他立时手腕一翻,“飕”地一下,匕首已然向下,划了下去!

在他匕首向下划去之际,他是想趁机将铁无情刺伤的,可是他那一刺,却刺了个空,因为铁无情身形早已下沉落地了!

在那汉子一匕首划空之际,他已然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了,因为铁无情若是因为力道不济而单刀脱手的话,那么他这一刺是绝不会刺空的!

在百忙之中,他还想再平空拔起身来,但是却已然迟了!

原来铁无情在才一落地之后,手腕翻起,那条软鞭,早已无声无息地向上卷了过来。

铁无情在这四年来,虽然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这条软鞭,但是,在无人之际,他却是一有机会,就勤练不辍,不但招式未曾荒疏,而且还练了许多新招!

等到那汉子发觉不妙,身形还想拔起之际,右足足踝,突然一紧,已被铁无情的软鞭,紧紧缠住!

那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翻。

他多半是想就着这一翻之力,向外挣了开去,但是铁无情的软鞭,既然已缠定了他的足踝,如何还容得他挣扎开去?

就在他身子一挣之际,铁无情的手腕,却突然向下一沉,他手腕一沉,软鞭自然也向下沉来,那等于是将那人的身子,硬生生地从半空之中,扯了下来,砸向地面一样!

这一扯之力,实在大得出奇,那汉子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身子迅速地向地面上碰了下去,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连忙双手向地上按去,希望双手按到了地上,那么身子下砸之力,便没有如此之大了!

但是铁无情心中,对令得他满门惨死的那三名巨盗,可以说已恨到了极点,而此际,他又肯定了那汉子正是那三人中的一个,他下手如何还会留情?

他手腕一沉之力,在开始之际,还不是太大,然而在刹那间,他却连加了三股力道。

那三股力道,一股大似一股,一齐加了上去,当真是力可千钧,等那汉子双手按到地上之际,他满拟可以将下沉之势稳住,再来想脱身之法的。

可是,事情却大大出乎那汉子的意料之外,他双手才一按到了地上,就像是背脊之上,有千百斤的力道,一齐撞了下来一样,令得他的身子不能不向下沉去!而他的双手,却又按在地上!

是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卡”、“卡”两下响,他左、右双手的手腕骨,一齐断折!

那一阵奇痛,实在可以说是痛彻心肺!

而他手腕骨断折之后,自然再也撑不住身子,砰地一声响,身子便跌倒在地上。

铁无情在那一刹间,也难以弄明白对方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但是那两下清脆玲珑的骨断之声,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143144

而那两下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他立时一提手腕,又是“啪”地一声,将那汉子的身子翻了过来,而他翻前一步,一伸足,踏在那汉子的胸口,冷笑一声道:“恶贼,认命了吧!”

那汉子身躯在铁无情的脚下发着颤,他痛得几乎昏迷过去了,但是他究竟是武功十分深湛的人,他咬着牙,道:“你……你怎知我是假装的?”

铁无情冷笑道:“在云香居中,我要替你包扎伤口,你却不肯让我撕你衣服,若你不是有心想来叫我上的,又是为了什么?”

那汉子喘着气,道:“原来你,你早已知道了,你一直在当我猴儿般耍我!”

铁无情的声音冰冷,道:“你说对了,你两个伙伴,在什么地方?可是在前面的榆树林中,你们定下的计谋,可真不错啊,将我引进林子中去,好加以杀害,令你们逍遥法外,是不是?”

那人一直喘着气,他突然张口怪叫了起来,但是铁无情一抖手,手中那条软鞭,鞭梢的尖簇,精光一闪,已然搁到了他的口上。

同时,铁无情冷笑着,道:“你叫,你要是再叫,我再一抖手,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的身子抖得更剧烈了,自他的喉间,发出了一阵可怖之极的咯咯声来,道:“铁手无情,原来你……你便是,你便是……”

那汉子惊骇之极,再也讲不下去!

而铁无情却冷冷接了下去,道:“你知道了?我就是你们第三次抢劫的事主。当时,我恰好有事在外,要不然你们这三条狗贼,也决计活不到今天!”

那汉子苦笑着,道:“我们在事后才知道,我们……抢了一个武林高手的家,我们已然销声匿迹了四年之久,你……怎地这样有耐心?”

铁无情听得仇人的口中,讲出了那样的话来,他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他在那天晚上,赶到他已被烧成了废墟,还在冒烟的家之后,就一直也未曾笑过,但是现在,他却非笑不可了!

他仰着头,“哈哈”地大笑着。他的笑声,惊得刚投入林中的乌鸦,又一齐咕噪着,向上飞了起来,在黑暗的空中,乱飞乱扑。

在铁无情的笑声中,只听得那汉子又哀告道:“铁……铁大人,求你放过我……那一切,全是我大哥的主意,他还在林子里,冤有头,债有主,你放过我……”

铁无情的笑声,突然停止了。

冤有头,债有主!

他闭上了眼,眼前立时出现了毁在火中的废墟,废墟中传出阵阵的焦臭,他的妻、儿,他的亲人,全都分不出谁是谁来,他们被活活地烧死,他们都成了一段段的焦炭。

冤有头,债有主!

而那汉子居然还想来求他饶命,那不是太可笑,太可笑了吗?

他又笑了起来,同时,他打横跨出了一步,不再踏住那汉子的胸口。

那汉子连忙坐了起来,他还只当铁无情听了他的哀告,已然肯放过他了,可是,他才一坐起来,铁无情本来放在他口上的软鞭尖簇,便向下一沉,而铁无情接着手臂一拖,那锋锐无比的尖簇,就在那汉子的颈际,轻轻地拖了过去!

那一下,铁无情虽没有运多大的力道,但是那尖簇其薄如纸,锋利无匹,虽然只是轻轻拖过,但也已然入肉好几分深!

而且,别看铁无情只是随便一拖,那一拖却是十分巧妙,并不是将那汉子的喉管气管,一齐割断。若是那样的话,那汉子立时就死了,如何能消铁无情心头之恨?

他那一拖,鞭梢的尖簇,只是割断了那汉子的喉管,而未曾损及他的气管!

那样一来,鲜血立时从那汉子的颈际涌了出来,但是那汉子却没有断气……那汉子一个翻身,他的手腕早已断了,他只能以肘支地,向前爬去。

他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血路,他的喉管已被割断,当然再也叫不出来,然而从他颈际的伤口处,却随着鲜血的涌出,而发出一种令人毛发直竖的“噗”、“噗”声来。

他向前爬出了五六丈,终于停在一株大树之前,他还未曾断气,他甚至挣扎着,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双臂摇动着,口中咯咯有声。

但是他在爬出了五六丈之后,身上的血也几乎流尽了,他只是略站了一站,便又砰地跌倒在地上。

铁无情一直望着他,脸上也始终挂着那看来极其冷酷的冷笑,等到那汉子再度跌倒在地,他才向前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在那汉子的身边站了下来,那汉子双眼翻着,望定了他,从他的眼神看来,他的心中,似乎并不恨铁无情,因为那是他应有之报!他的眼光中似乎只有企求,希望铁无情快点下手杀死他,他实在只求速死,而不想在体内的每一滴血流干了才死!

但是铁无情却正要他体内的血滴干之后,再慢慢地死去!

所以,他望了那汉子一会,冷笑着,不再理会那汉子那种哀告企求的眼光,缓缓向前踱了开去。

天色已十分黑了,向前望去,一片黑压压的林子,已然在望了。

铁无情慢慢地走向林子,天气闷热得难以形容,才一入夜的时候,还有几丝晚风吹来,使人觉得有几分清凉,但这时,除了天际有几下闷雷声之外,别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铁无情慢慢地向前走着,天气实在太闷热了,一定有一场大雷雨快落下来了,他额上的汗向下淌着,背上的汗,几乎可以成一道小河,他的衣服全湿透了。

而且,天上一定布满了乌云,因为一点星月微光也没有,铁无情在刚一向前走来之际,还可以辨出前面,依稀是一座林子。

但是,等他来到了林子近前时,天色却已黑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站在林子前,雷声更急了,天际突然又亮起了一道闪电。

那一道闪电,虽然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是在那一刹间,却是亮得无可比拟的,使得铁无情看到了整座林子,他立时身形掠起,向前直窜了进去,然后,他伸手抓住了一株树,稳住了身形。

刚才那闪电一亮,令得他可以看清整座林子,如果林子中有人的话,那么当然也可以看得到他的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要伸手抓住了树,使身形陡地停下来的缘故。

因为刚才他身形掠起的势子,十分之急,看来少说也可以掠出三四丈!

但是,他却在一窜进林子,只不过一丈五六,便立时止住了身形!

他期待着在他突然稳定身形之后,前面会有暗器落地的声音,或是有人攻来的声响传过来。

他甚至已握定了软鞭,准备前面一有声音传出来,便连人带鞭,一齐疾扑而出!

但是,在他站定了之后,前面却什么声响也没有。

铁无情呆了一呆,立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一发出了那下冷笑声,便立时向外跨出了三步,可是林中仍是什么声响也没有!

铁无情心中大感疑惑,他伸脚在地上一踢,将一块石头,踢出了丈许,“啪”地撞在树干之上,然后又叫道:“你们的伙伴,已经死了!”

他一叫,身子又跟着向后掠了出去!

他在进了林子之后,已经发出了许多声响来,如果躲在林中的那两个人,起先不知道他是谁的话,他这句话一出口,那也一定可以知道了。

而对方既然明白了他是谁,而且又知道了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已死在他的手中,那还能不立时动手么?可是,这一切却全是铁无情心中所想的,事实上,他在讲了那句话之后,仍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而也就在这时,又接连亮起了好几次闪电,使铁无情对眼前的情形,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不但没有声音,而且,在他目力可及的地方,也根本没有一个人!

那林子并不十分大,树木也不很密,铁无情几乎可以肯定,林子中没有人!

林子中没有人!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那两个人一定是在林子中的,他们在等着他,等他进入了林子,便等于是进入了他们的罗网中了。

但是,为什么当他反而要拉紧罗网之际,那两个人却消失了呢?

雷声渐渐增大,随着一股闪电的突然一亮,他的心中也突然一亮: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他刚才曾忘形大笑,而这林子离他对付那汉子的地方,又不是太远,在林子中的那两个人,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笑声而逃走了!

他们一定拼命地在向前逃,而自己却还傻瓜一样地想将他们从林子中引出来!

铁无情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喘息着,怪叫着,冲出了林子,雷声更急,闪电也更多了,天气闷得令人连气都透不过来,当铁无情想到,那两人可能趁机连夜赶到岳阳城去时,他更难过得双手紧握着拳,令得指节骨发出拍拍的声响来。

转眼之间,他便已窜出了林子,闪电一亮,他看到那汉子已经死了,喉间的割口可怕地裂开着。

铁无情用力一脚,踢在那尸体身上,他自己却一停也没停,向前飞奔而出!

他奔出了两三丈,又一道闪电,使他看清了他和那汉子两人骑来的马,正在一株树下,他向马儿直掠了过去,跃上了马背,向前飞掠而出。

他已经耽误了很久了,那两个人可能已经到了云溪镇上了!

他吩咐金掌柜注意的是三个人,那两个人,就算进了云香居,金掌柜也可能不注意他们,而他们当然不会在云溪镇太久,他们将会再扑岳阳城!

而他,也会从此失去了他们!

他辛辛苦苦地等了四年,若是只杀了他们三人中的一人,那是无论如何不够的。

他伏在马背上,他的汗和马身上的汗浆在一块,天似乎愈来愈闷热,而突然之间,几下巨雷,和几道光亮之极的闪电过处,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洒了下来!

铁无情在马背上伸直了腰,让雨点痛痛快快地打在他的身上,清凉的,密集的雨点,令得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张大了口,任由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向他的口中,在如此闷热的天气来说,那一场大雨,简直是一种解脱。

可是,雨势愈来愈大了,铁无情起先,当然是在冒雨赶路的。

但不到小半个时辰,雨仍然未停,路面上哗啦啦的水声,借着闪电的光芒向下看去,附近山岗上,雨水像是千百条银蛇一样地在向下窜来,以致路上的积水已有尺许深暗,马儿在吃惊地嘶叫,而雨势却仍然如此之豪,实在是不能赶路了。

但是,铁无情却一点也没有下马的意思,雨势如此之大,那两个人,可能会找地方躲雨,那是他追上他们的一个机会!

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他整个人都似乎伏在马背上一样,马在被水浸透了的路面上,艰难地向前,颠踬地走着。铁无情想赶马走得快些,可是他才落了两下马鞭,那马儿突然发出了一下悲鸣声,身子向前一俯。

那突如其来的一俯,几乎没将铁无情从马背之上,直摔了下来。

他连忙一侧身,向地上踏去,“通”地一声,一脚踏进了水中。

这时候,他才知道马儿为什么走得如此之慢,因为路上的水,不但有尺许来深,而且还十分湍急地在向下流着,那一定是附近山头,有山洪冲了下来之故。

那马伏在水中,不住地发出悲嘶声来。铁无情在水中摸到了马腿,马腿骨已然断折了。

铁无情深吸了一口气,马腿骨折断了,当然不能再用来赶路了,但是他还是得向前去!

他弃了缰绳,直起了身子来。

也就在这时,铁无情隐约地听到,在他身边那匹伤马的一下下急嘶声中,似乎另有马儿的嘶叫声,在传了过来。

这时,雨声,雷声,都十分惊人,铁无情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马嘶声传了过来。

但是他却十分机警,还是立即足尖一点,向前掠出了两三丈,又仔细听了起来。

这一次,他却听得十分真切了,的确是有马嘶声,在他的左方传来,他向那地方看去,雨十分急,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他双手一齐遮住了眼,才看到那里,似乎有一点亮光在闪耀着!

铁无情的心中,顿时起了极度的疑惑,那地方竟然有亮光,有马嘶声,那当然是有人了。

那么,那会是什么人呢?

不论是什么人,铁无情都非过去看看不可!

他只停了极短的时间,立时又向前走了开去,他涉着水,顺着那点亮光传出来的方向走着,不一会,他脚下踏的水已渐渐浅了,雨势还是一样大,那是说明,他是在向一块高地走去。

等到他将那点亮光可以看得更清楚之际,他也就着那团在雨中显得十分迷茫的光芒,看清他是站在一个土岗上,在离他不远处,是一座破庙。

几下闪电,更帮助他看到,在破庙之后的一株树上,栓着两匹马。

大约是由于雨势实在太急了,是以那两匹马,不时在发出一下一下的急嘶声来。

两匹马!

铁无情的心中,又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

他略呆了一呆,又迅速地向前走近,雨声和雷声依然十分惊人,他根本不必担心破庙中的人会听到他的脚步声。

他一直来到了墙前,向内看去,那破庙很小,这时,庙中生着一堆火,烧的是庙中的破桌子,有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正向着火堆在抖动着衣服。

而在破庙的另一角,则靠着墙,坐着另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看来,精神倒十分潦倒,而且,他像是对那五短身材的矮个子十分忌惮,不断地用眼睛望着他。

那中年人的身上也全湿透了,分明他也想走近去将衣服烤干,但看他的神情,却是不敢。

在一看到了庙外栓着两匹马之际,铁无情的心中,立时想到:难道那两名巨盗,是在庙中避雨?

可是此际,他从外面偷看进去,那矮个子和中年人两人,显然是不相识的,大约是因为下雨,所以才避到一块来的。

那么,这两人就不是自己要找的两人了!

铁无情绝不想无谓多耽搁时间,是以他一发现庙中的两人,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两人时,他立时后退了一步。

在他后退一步之际,他心中所想到的,只是哪两匹马!

他的坐骑已然断了腿,那么,他只好向那两匹马打主意了。

他自然是不会白用那两人的马的,他会折银两给他们,是以,他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在他又踏出一步之际,他心中突然又电光石火也似地动了一动,那两个人,看来是不相识的,但怎知他们不是装出来的?

如果他们两人,就是从林中逃出来的那两名巨盗,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想到,自己很快会追来,而一定会经过这里的!

从他们派一个人到云溪镇来引自己上这一点来看,不但自己要将他们杀尽,他们也将自己当作了眼中钉,非将自己除去不可!

那么,他们若是装成了不识,就算不能引自己上,也至少可以不引起自己的注意了!

铁无情一想及此,立时打消了离去的主意。

当然,他这样决定,是相当冒险的,因为如果那两人不是那两名巨盗,那么他就有可能,再也追不到在逃的那两名巨盗了!

铁无情深吸了一口气,又向内看去。

只见那身材矮小的人,已将衣服烤干,披在身上,转过身来,向那中年人一指,道:“这位缩在墙角作什么?将我当做强人么?”

那中年人的脸上,更现出了害怕的神色来,那矮个子笑了起来,道:“世道虽然不宁,但也不致于遍地都是强人,老哥,你别看天热,湿衣若是不除,一样会病了,唉,出门人要是病了,那可苦啊,有一年,我贩缎子到涿州,病了一场……”

那矮个子唠唠刀刀地说着,那中年人才开口,道:“阁下是贩卖绸缎的?”

他出言十分斯文,看来像是一个潦倒书生。

那矮个子让开一步道:“正是,你快来烤衣服吧。”

那中年人慢慢地向火堆走了过去,除下了外衣,在火焰上抖动着。

铁无情看到这里,又准备退回来了,可是就在这时,庙后的那两匹马,却又传来了两下急嘶。

铁无情听到了那两下马嘶声,心中又是一动。那两下马嘶声,十分之劲,也十分之疾,那分明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所发出来的嘶声!

一个贩绸缎的商贩,一个潦倒书生,就算他们有牲口代步,会有那么好的牲口么?

这一点引起了铁无情心中的怀疑,铁无情虽然看不出破庙中的那两人有什么破绽来,但是他的心中疑惑不去,他却也不肯离去。

他略想了一想,跨过了断墙,匆匆地向破庙之中,走了进去,大声嚷道:“好大的雨!”

他一进了那破庙,只见那中年人和矮个子,两个人都呆了一呆,一齐向他望了过来。他侧着头,让发上的雨水流下地去,一面也打量着两人。

他的心中急速地转着念,这两个是什么人呢?

看来,他们的确一个像是潦倒书生,而另一个则像是做小买卖生意的。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坏的人,也不会在脸上刻着字,他们是不是哪两个人呢?

一时之间,破庙之中,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当中那堆火,在发出啪啪的爆裂声来。

过了足足有半盏茶时,那矮个子才勉强笑了一下,向铁无情指一指,道:“老哥你……是干什么的?”

铁无情一声干笑,道:“这上下来到这等地方,那自是避雨来的了!”

矮个子“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铁无情盯着那矮个子,道:“我是被马嘶声引来的,庙外拴着两匹好牲口啊,那两匹牲口,看来是一路的,可是两位的坐骑么?”

铁无情一面问,一面用极其锐利的眼光注视着那矮个子,他的背后虽然没有长着眼睛,但是,他却也听到了那中年人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而那矮个子则震了一震,分明是他的心中,吃了一惊,那一震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但是却逃不过铁无情的眼光!

铁无情心中立时明白,自己要找的人找到了!

可是在那一刹间,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发动才好!

他自然可以立时出手,向那矮个子进攻的。但是,那中年人却在他的身后。

他若是一出手,那中年人如果趁机逃走呢?

所以,他必须能一出手,便制住了对方两个人,而绝不给对方逃走的机会!

他在那一刹间,只感到身子好一阵僵硬,但是他随即一笑,道:“两位莫怪,我是吃公门饭的,也许是精细了些!”

他一面说,一面还打了一个“哈哈”。

这时,他已有七八成可以肯定破庙中的两人,正是他要追寻的两个人了。

但是,他却装出完全未曾察觉的样子来,他不要两人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了数,他要寻找机会,一出手便制住他们两人!

他向外走出了几步,那矮个子道:“原来老哥是公门中人!岳州府有一位公门中人,可是大大有名,人人都称他为铁手无情!”

铁无情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那矮个子又讲了几句,但是铁无情的注意力,却多半集中在那中年人的身上。

那中年人这时,又退回到墙角坐着,铁无情则站在神龛之前。神龛中还有一尊佛像,但是残破不堪,也辨不出供的是什么神了。

他离那中年人只有丈许,在他的仔细打量之下,他愈看愈觉得那中年人一定是武功非常之人!

如果那中年人是会武功的话,那么他们两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两名巨盗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当铁无情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在他来说,如今在破庙中的两人,必须是那两名巨盗!

因为他已耽搁了那么多时间,如果破庙中的两人,竟不是他要追寻的两个人的话,那么,他可能再也追不上他要追的两个人了!

当他跨进破庙来的时候,他等于是在赌博一样,他将赌注投进了破庙,他实在只许赢不许输的!

那中年人仿佛给铁无情看得十分不自在,不断地在挪动着身子,破庙中仍然十分寂静,突然间,又听得“啪”地一声响。

铁无情连忙转过头去,只见那矮个子又折断了一条椅腿,向火中抛去,那矮个子离他,也有丈许,和那中年人恰是一左一右。

铁无情的武功再高,但是,要同时出手,制住一左一右,离他各有丈许的两个人,也是没有可能的。

他心中在盘算着如何出手,同时,他也看出,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对方可能认为他们已然安全了,因为自己未曾对他们起疑,所以也就不必再对他动手来弄巧成拙了。

他搭讪着道:“这雨真大啊,若是下到天明,路全被水浸了,我们仍不一定能赶路!”

那中年人没有出声,矮个子却来到了火堆边,道:“幸而我那一批货,刚卖完了,要不然啊,这一场雨,就得血本无归!”

他一面说,一面干笑着。

铁无情一看到他来到了火堆边上,也向火堆慢慢走了过去,他是想,如果能出其不意,先将矮个子的穴道封住,再立时掉转头来对付中年人,那他就走不脱了!

当铁无情在向火堆走去之际,那矮个子一直在发着异样的干笑声,从他那种干笑声听来,分明他对于铁无情渐渐接近他,正感到十分不自在。

这种发自那矮个子的心中的感觉,一样逃不过铁无情的眼光。

铁无情的心中暗道:你沉不住气了!我愈接近你,你就愈沉不住气,因为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是谁!

铁无情故意将脚步放得十分慢。

在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踏向前去之际,他可以看到那矮个子背对着他,背部的肌肉,已经因为紧张而显得十分僵硬!

铁无情知道,自己这一注,并没有押错,破庙中的两个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两个人!

他已经来到了那矮个子身后,只有两三尺处了,他已然要伸出手去,按住那矮个子的肩头了。可是也就在此际,那中年人,却突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

那一下怪叫声,是如此之突然,如此之惊人,面无表情又全神贯注在前面的矮个子身上,而更重要的,是他料断错误!

而就在他一心在想着如何下手之际,对方却先发制了,虽然只是一声怪叫,但是那一声怪叫,却令得他陡地一呆,也令得他突然转过头,向那中年人望了过去。

只见那中年人霍地站了起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那矮个子也是一个转身,只见他手中持着一块木板,他刚才向火堆走去时,手中已持着那块木板了,但铁无情却只当他是要将木板投入火中的,是以未曾在意。

但这时,矮个子一转过身来,手中的木板,突然用力向火堆之中一拨,刹那间,只听得“轰”地一声响,火堆中烧着的木块,已烧尽了的火炭,一齐飞了起来,向铁无情没头没脑地盖了下来!

那中年人和矮个子显然是早已有了计划的,是以两人的行动,可以说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连容许铁无情考虑一下的间歇也没有!

铁无情才看到那中年人站了起来,便觉出一股异样的热气,向自己罩了下来。

刹那之间,他还根本未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左掌陡地一翻,向上拍去。

但是,他左掌才一翻出,便有两块火炭,落在他的掌心之中,“滋滋”两声响,疼得他怪叫了起来。

而他的怪叫声未毕,几十块火炭和着了火的木块,夹着大量的灰烬,已然向他一齐罩了下来。

铁无情的双眼,首先一阵迷糊,他在百忙之中,突然一个转身,随着那一转,“铮”地一声响,他已然将腰际软鞭的活扣,解了下来,“呼”地一鞭,向前直送了出去!那一鞭,他虽然是盲目送出的,但是他在送出那一鞭之际,都还记得那矮个子所在的方位!

而此际,他心中的惊怒,实是难以言喻,在这一鞭之中,也是贯了九成功力!

那一根四尺来长的软鞭,经他的内力贯足了,一出手,便笔也似直,那矮个子还待再用木板拨第二下时,软鞭已然攻到!

他急忙想要后退时,却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形向后便倒,铁无情那一鞭,鞭梢上的尖簇,已在他的胁下,疾划而过!

那一划,在他的胁下,剖开了一道足有尺许来长,寸许来宽的口子,鲜血泉涌。

那矮个子一面惨叫着,一面向后退去,“砰”地一声,撞在断墙上,他上半身向后仰出了断墙,雨点立时大滴地洒在他的脸上,断墙砖头参差不平,有两块砖头,嵌进了他胁下的伤口之中,令得他身子不住地发颤。

铁无情的双眼被灰烬所迷,他并不能看到自己这一鞭,已令敌人受伤到什么程度,但是他却可以知道,自己内力贯足的那一鞭,已令那矮个子受了重创!

那矮个子即使不死,一时之间,也难以再来与自己为敌了。

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

而在这时,铁无情也可以知道,剩下的那个中年人,一定是这三名巨盗的首脑,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人!

※※※

铁无情的眼中,不但全是灰烬,而且,还夹杂着许多小炭粒,他不但睁不开眼来,而且,还感到双眼一阵阵的刺痛,他在击出了那一鞭之后,身形纵动,猛地向后退出了两步!

在他退出两步之间,他身上又落下不少火炭来,直到此际,铁无情才知道身己的身上也烧伤了许多处,每一处伤,都奇痛攻心!

他紧咬着唇,竭力想睁开眼来,可是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双眼只是感到阵阵剧痛,什么也看不到!

他心头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慌乱,那令得他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一直都是在张着罗网捕人,就在变故发生之前的一刹那,他仍然认为自己已张开了网,只等将网收紧,就可以了。

可是,刹那之间,事情发生了变化,变得他自己掉进了网中!

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跌进罗网的感觉,那种感觉真不好受,他的左手无助地挥着,他的软鞭已发出全然没有用处的招数,因为这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中年人是在什么地方!

但立即地,那中年人阴森森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道:“铁大人,好身手啊!”

铁无情的身子,陡地一震,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中年人又阴恻恻的说道:“铁大人,真是抱歉得限,四年之前,我们不知洗劫的是你的府上,后来立即知道,我们也知惹了祸,可不是么,我们虽然躲了四年,但是我两个兄弟,终于还是死在你手下了!”

铁无情一听得那中年人这样讲,才知道那矮个子也已死了!

他本来是想大笑起来的,但是结果,他却只发出了一阵惨笑声来。

他虽然杀死了对方两个人,但那又怎样呢?现在,他已落入对方的陷阱中了!

在他的惨笑声中,夹杂着那中年人的怪笑声,只听得中年人又道:“铁大人,到现在,事情总算可以告一个了断了!”

那中年人的一个“了”字才出口,铁无情突然觉出一股劲风,逼向前来,他连忙一侧身,手腕一翻,一鞭打横挥出!

可是他立时觉出,那一鞭挥空了,并未能击中对方,而他的左腿上,却传来了一阵剧痛,他的身子,也为之一踬,几乎跌倒!

铁无情的心中,这时又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他想到:自己要死了,要死在这里了,要死在仇人的手下了!

当他想到这一点之际,他立时又想到的便是逃!

本来他是在追敌人,但如今,他必须先逃出去,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他“呼呼”地挥了两鞭,身子向前冲了出去,他依稀觉出,在那中年人在他向前冲出之际,是在向后退去,他冲了两三步,却突然听得那中年人,发出了一下怪笑声来,而就在那中年人怪笑声中,他一脚踏进了那堆火之中!

那中年人分明是故意引他踏进火堆中去的!

铁无情只觉得又有不少火炭,向自己的身上送来,烧着自己的皮肉,但是,在那一刹间,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因为他在那中年人的一下怪笑声中,听出那中年人就在他身前,离他很近!

铁无情紧咬了牙关,手腕突然抖起,连人带鞭,一齐向前扑了过去!

那一鞭去势快绝,他身上好几处地方还带着火,但是他却从火堆中疾扑了出来,他头发焦了一大半,面上也被烧伤了好几处,看来简直就像是凶神恶煞一样!

那一鞭直攻向中年人的下盘,中年人手中所持的,是一柄又薄又利的薄刀,一见鞭到,身子猛地向后一退,刀尖反挑铁无情的手腕!

他敢用这样的险招,那分明是欺铁无情的双目,不能视物,是以他堪堪逃过了那一鞭,便立时抢攻。

但是铁无情的鞭招,何等灵活,他是听准了对方的所在,才一鞭攻出的。

而他那一鞭,在突然间攻出,居然未曾击中对方。他自然知道,对方在那一刹间,是不可能避得太远的,他立时手臂一挥,软鞭先左后右,疾抖了开去,电光石火之间,鞭梢的尖簇,已然在中年人右臂之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但是,与此同时,中年人的尖刀,却也刺中了铁无情的手背!

铁血情紧咬着牙,再猛地挥了一鞭,那中年人右臂受了重创,连提刀的力道也没有了,但是他却“哈哈”一笑道:“铁无情,今晚你走不了啦!”

铁无情只觉得自己的这一鞭,已令得对方受了创,但却不知对方伤得如何。

他听得对方还在发笑,以为只是令对方受了浮伤,心中又惊又怒,陡地呆了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间,那中年人一挫牙,一脚踢出,正踢在铁无情的腰际。

铁无情的身上,已受了十来处伤,这一脚的力道,又十分沉重,将铁无情整个人,都踢得向外飞了出去!

铁无情的身子,飞过了断墙,“砰”地一声,跌在一洼积水之中。

他已飞出了庙外,急骤的雨点,令得他清醒了一些,他立时站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几下马嘶声,在他的身边,传了出来。

他向前奔去,双手摸索着,他摸到了一匹马,翻身上了鞍,用力拉断了缰绳。

他本来还想策马飞驰的,可是他才拉断了缰绳,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在马背上伏了下来。

他心中在叫着:不能昏过去,绝不能昏过去,不能给敌人追到!

但是他伤得如此之甚,失败的打击是如此之沉重,他的身子一阵发软,手向下垂去,他仍然紧紧地握着软鞭,但是却没有力道挥动它,他一伏在马背上,便人事不省地昏了过去。

他看得并不错,那两匹马,全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虽然没有人策着,但只要一负着人,马儿便踏着水,向前直奔了出去。

那中年人也立时支撑着,奔出了破庙来。

但是雨势十分之豪,那中年人奔到了庙外,雨点打在他手臂的创口上,令得他感到了一阵剧痛,他忙又缩了回去,扯破了一件上衣,将手臂的创口,紧紧地包扎了起来,又将几只包裹,提在一起,推倒了一堵墙,将那两只包里埋住。

他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伤得深可见骨,着实不轻,这时,他也感到一阵昏眩,坐了下来喘息。

他并不知道铁无情已骑着马走了,他只当铁无情还在庙外,但是他知道铁无情的伤比他更重!可能早就昏了过去,说不定已经死了,他可以不必心急。

而在那一刹间,他的心头,也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轻松之感。

他们三人合伙打劫,自从四年之前,知道所抢的事主是一位武林高手之后,一直惴惴不安,匿居着不敢露出马脚来。后来,他们更揣知铁手无情,可能就是他们第三次打劫的事主。

他们愈来愈不安,终于,又由他定计,引铁无情出来,作一了断。他并不悲伤死了两个伙伴,他反倒十分高兴。

因为前几次劫栈的金银,他们根本没有动过,再加上这一次的,本来,这许多金银,全是要归三人分的,可是现在,却可以由他独得了。

而且,从此,也不会再有人来追究这四件伤天害理的劫杀案,他喜欢在岳阳城也好,喜欢远走高飞也好,他有的是金银,他将走到什么地方都受人的尊敬!

他缓缓地吁着气。

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实在太好了。

他将头枕在砖头上,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心中感到说不出来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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