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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认贼作父稚子无知甘饮鸠

蔡大雄不知是祸是福,心中忐忑不定,但只听芙蓉尼道:“喂!小女娃,你在这里干吗?”

蔡大雄听她口气,像不是对自己在讲话,转身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又黄又瘦,一头稀疏的黄发,梳成两个冲天丫角的小姑娘,不过十几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蔡大雄为人,和他大哥截然不同,一起了贪生怕死之念,便只想讨好芙蓉尼,竟也大声喝道:“小丫头,听到吗?芙蓉尼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向蔡大雄翻了翻眼,眼中充满了鄙夷不屑之色,同时,鼻子里“哼”的一声,更增加了几分看不起的意思。

蔡大雄总算尚有羞耻之心,虽然面对着这样小叫化似的一个小姑娘,但也感到自己在她的面前,渺小无比,也不敢再出声。

芙蓉尼刚才目注蔡大雄时,尚未发现他身后有人,突然一个眼花,小姑娘才突然出现,倒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因此才感到奇怪问了一下,不然,依照她的心地,早已连下毒手,哪里还会出声?

那小姑娘大眼睛一瞪道:“你就是江湖上所传说的芙蓉尼么?”

芙蓉尼见她口气甚大,而且一双大眼光芒四射,显然年纪虽小,但像是有不世奇遇,因此功力尚深过她的年龄,再加上刚才出现时,突然而来,以自己的目力而论,竟未看清她是怎么到的。一个小孩,尚且如此,大人更可想而知,若是藏匿在侧,可是不容易对付,柔声答道:“不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语音摇曳,动人心魄。那小姑娘一皱眉头,道:“芙蓉尼,你那什么妙音,难不倒我,不用卖弄了!识趣的,快些走,不然,只怕武林中再无你芙蓉尼此人了!”芙蓉尼见小姑娘竟然一照面便将自己秘魔妙音之法叫破,心中又是一怔,但就此离开,焉有是理?正在发怔,小姑娘来到蔡大风身旁,双脚一迸,突然拔起,伸手在蔡大风的肩头拍了一下,蔡大风喉间“咯”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身子巳能转动自如。芙蓉尼见了那小姑娘突然凌空拔起的身法,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小姑娘,令师可是一”只讲到此处,小姑娘已然转身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多言?我要去了!”

芙蓉尼刚才还神采飞扬,不可一世,但是刹那之间,便沮丧之极,道:“小姑娘,代我向令师致意!”小姑娘“呸”的一声,道:“我师父岂会要你这种人问候!”这话可算讲得无礼已极。蔡大风被她解开了穴道,对她心存感激,一听她如此说法,心中着实代她焦急,因为就算她师父是什么厉害人物,但眼前总只有她一人在此,若是芙蓉尼一发恶,她可得吃眼前亏!但是说也奇怪,芙蓉尼那么险恶凶狠的人,听了这句话,竟只是苦笑一下,并不发作,身形飘动,便走了开去,一晃眼,已然不见。

蔡大风只顾注视芙蓉尼,等她走远,才想起那个小姑娘来,四面一看,却已然不见,心中大是疑惑,用劲解了众庄丁的穴道。蔡大雄满面羞惭,站在一旁。蔡大风虽然鄙他为人,但总是亲兄弟,反倒安慰了他几句,在山谷边,一直等到天黑,又将麻绳放下去了两次,每次拽上来时,总是空的,未见蔡大强上来,众人心中,倶都焦急无比,只得派出几个人回去,搬运木材,就在谷边,连夜筑起小屋,派人等候。

花开两头,笔只一枝。却说蔡大强一手抓住了麻绳,跃入谷中,一手高举火把,向下面沉去,火把照处,只见两面峭壁,全是鳞峋怪石,全像一头头怪兽,张牙舞爪,要捉人而噬,样子可怖已极,而火把的火光,为强风所吹,时明时暗,更令得周围气氛恐怖无比。向下望去,仍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才下去三二十丈时,火把照耀,尚能见到两面石壁,但是那山谷,竟是越望下去越宽,渐渐地,山谷也看不到了,无边的黑暗,将他包围起来,抬头向上,只有一个圆洞,透出亮光,火光所射之处,不过是丈许开外,除此以外,黑暗便像一团永远无边际的墨漆,也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坟墓,将他埋葬了起来。

蔡大强几次想要半途而废,发出信号,令上面的人,将自己拽上去,但是都极力忍住,算算时间,怕已过了个多时辰,但依然未曾到底,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绳子已然停止下落,身子动了几动,绳子仍是不动,蔡大强暗忖六百丈麻绳,已经放完?以火把向脚下一照,不禁又喜出望外,原来脚下三尺,便是谷底。白骨累累,磷火闪闪,幽秘恐怖已极。蔡大强大着胆子,手一松,便脚踏实地。

他在黑暗中,在绳子上吊了那么久,一旦脚踏实地,心头上便消散了几分恐慎:之念,拿火把四面一照,只见那谷底,也不知有多大,向前走了两步,巳踢到了好几堆白骨。

蔡大强知道那断肠谷在地面上而言,长约百里,下面又这样宽大,要找两个人,实在不易,但尚幸知道勾生生和那孩子,跌下来不过两个月,尸体一定未曾全腐烂,找起来,也有一个目标。

举着火把,一路向前走去,下得脚步重了些,便传来一阵重重的回音,空洞响亮,像是有无数个人,从四面八方,一齐向自己挤来一般,其诡异之处,不是身历其境,万难想像。

蔡大强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奔到了山谷的尽头,除了白骨之外,并无发现他物,一个转身,又向另外一头奔去,一路上仔细寻找,但是也无所见,一个时辰之后,又到了尽头,仍是一无所获。

蔡大强回到麻绳处,心中大是奇怪,暗忖两人分明是从上面跌下断肠谷中的,为何竟不见了他们的尸体?想了一会儿,想不出道理来,心想只好上去再说了,取出三枝信号,凑在火把上点了,向上一抛,“嗤嗤嗤”三声,一先两后,向上飞了上去,他足尖一点,人也抓住了麻绳,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见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而麻绳已在向上拽动,蔡大强心中一急,抛了火把,摸出寒玉匕,手挥处,已将麻绳切断,人也重落到了地上。

原来就在麻绳拽动时,他也不再准备在谷底多逗留的那一刹那间,他突听得“轰”的一声,接着,“轧轧”连声,对面石壁之上,射进一线亮光,那一线亮光,渐渐地成为一幅,等到蔡大强落下地来时,已然成了丈许见方的一个大洞!

向外看去,照样也是白雪皑皑,但却见到一个矮小的人影,在洞口一闪。

蔡大强只看了一眼,便毫无疑问,那人影,正是那个孩子!像是已发现了自己,正向外跑去。

人从断肠谷上跌了下来竟然未曾跌死,这真是不可想象的事,比诸石壁之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更令他觉得奇怪,但是他却确确实实看到有一个矮小的影子一闪,连忙一晃身形,追了过去,只见那山洞之外,另有天地,而那石壁之上,突然会出现大洞的秘密,到了洞外,也一眼看穿。

原来那大洞,本来是被一块厚约半尺,方方整整的大石所遮住,那大石之下,有十余个光滑无比的石球,石球在凹槽之中,而大石之旁,又有绞盘,因此这本来就是一块可以任意移动的大石,不过遮了上去,却天衣无缝罢了。蔡大强自然想不通何以在断肠谷底,会有人煞费心机地去设了这样一道暗门,抬头四望,只见也是一个山谷,约有亩许大小,四面崇山峻岭。蔡大强心想和三强庄离得最近的,当推察库兰山,莫非这里正是察库兰山的一个山谷?向前走了几步,再也未曾见到那个孩子,张口想叫,又不知那孩子的名字,只见山谷中散着不少长矛大戟,还有钢盔,全都生满了镑,想是年代久远之故,越向前去,越是多,更有不少马匹等物。衬着四面的峻岭,蔡大强恍然而悟:难道这里本来是一个古战场?这长戈大矛,也不是汉人所用的兵器,大概是在百余年前,辽金等国的兵士所留下的了!

四面崇岭,虽是白雪皑皑,但山谷底下,却未见有雪,天气也比较上面温暧得多,蔡大强走出半里路许,又折了回来,刚一来到那石门旁边,又见到那孩子的身影,闪向一块大石后面。

蔡大强笑道:“我已看见你了,还躲什么?”

果然,一声甫毕,大石之下,便探出了一个人头来,短发覆额,秀秀气气的,不是那孩子是谁?

蔡大强见他眼中仍有恐惧之色,便站着不动,和他招手道:“孩子,你不认得我了么?”孩子这才慢慢地走了过来,道:“蔡大侠!”

蔡大强在这两个月来,几乎每时每刻,皆为这孩子被勾生生拖下断肠谷,而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内疚,如今又亲耳听得这孩子的呼唤,心中高兴,不可言喻,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住,想要将他抱了起来,怎知一抱之下,竟然抱之不动!

蔡大强吃了一惊,暗忖自己这一抱之力,少说也可以抱起数百斤重的物事,如何却会抱不起他来?不由得低头向他看了一眼,只见他也望着自己,道:“蔡大侠,那个坏蛋也在啦,你来了正好,他虽然一直躺在山洞中不能动,但是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一样有本领把我弄死的!”

蔡大强一听,连勾生生都未死,更是一惊,道:“孩子,不怕他,你们掉下山谷来之后,是怎么一个情形,你对我说一说!”

那孩子翻了翻眼睛,道:“我也记不清楚,只记得那坏蛋在我腰间一碰,我便不能讲话,后来,又直向下掉来,黑得可怕,但是掉到一半,那坏蛋突然一伸手,攀住了一块石头,歇了老半天,才沿着石壁,一点一点地爬了下来,好不容易到了底上,这里的门开着,那坏蛋又歇了一会儿,才爬了出来又用手在我背上一拍,我便能动了。他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才不那样出力,去爬石壁,就这样掉下来跌死算了,如今他身受重伤,又出了那么多力,要我好好地服侍他,若是我不听话,一样可以将我弄死,我们两人,便在那山洞中住了下来,摘些山果子充饥,一直到现在,那扇门可关可开,我没有事,就开着来玩,见有人,便吓一大跳!”

他满口童音,讲起话来,连说带比画,更显得一派天真,态度显然比初见时,要亲热了许多,他心中对蔡大强的戒备之念,也是松了好些。

蔡大强对这孩子的印象本就不错,见他对自己巳显得十分亲热,心中高兴,问道:“孩子,那黑天童勾生生在什么地方?”

孩子道:“就在不远的山洞中。”蔡大强站起身来,让那孩子领到山洞中去,一进了洞,那孩子便“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蔡大强见那洞并不大,一目了然,洞底下铺着些干草干树叶,当中陷了下去,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但是却并没有黑天童勾生生的踪影。

那孩子眉头一皱,转身向洞外便走,四面一看,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便呆呆地站着不动,好半晌,才叫道:“蔡大侠,我没有骗你,他刚才是在这里的!”

蔡大强见他原来是为了这事难过,心中暗暗称赞一声,心想这孩子倒是一个极讲信用的人,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侠义过人的人。只是他的身世,全无人知,连白骨神君那样的人物在内,也硬派他与他的母亲,令得昆仑瓦解,而将昆仑三宝带在身上,看来实在无法令人相信,便走了过去,以一手搭在那孩子的肩上,道:“他不在就不在吧,孩子,你已然没有亲人了,何不跟我回庄上去,也好有个栖身之地?”

那孩子转过头来,仰头怔地望着蔡大强,脸上的情景,说不出来的复杂,好半晌,一句话也不说。蔡大强又问他道:“你是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一”只讲到这里,那孩子竟拔足便跑。本来,以蔡大强的武功,要将他追上,真是易如反掌,但他却站着没有动。蔡大强见这孩子极是可爱,心中有意将他收为义子,知道这事强迫没有用,他既然连名字都不肯说,当然更不肯道出自己的来历了,心中感到一阵怅惘。看看孩子转过了一个小山头,他心中暗暗希望孩子会自动的回来,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仍是未见他来,走过去一找,那小山头后面,是一大片平地,也没有孩子的踪影,蔡大强心中这才慌了起来,施展轻功,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但却始终未见孩子的踪迹。

心中长叹一声,回到了断肠谷底。上面蔡大雄和蔡大风两人,守在谷口,不断地将麻绳放了下来。蔡大强来到谷底时,刚好有麻绳垂下,便纵身一跃,抓住了绳子,不一会儿便上了山谷,心中郁闷,一言不发,径回庄中去了不提。

却说那孩子的心中,也是矛盾到了极点,蔡大强对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也记得母亲生前的言语,叫他什么都不要和人说,一说,便会有杀身大祸!因此,当蔡大强一问到他姓名的时候,他感到说又不好,不说又不好,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跑了开去,转过了小山头,靠在一块石上,一靠刚定,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轻轻地叫道:“小敏!小敏!”

那孩子猛地一震,僵在那里,不敢回身,心中吃惊不已,暗忖什么人在这里叫自己的名字?刚想发问时,咽喉上突然一紧,忙低头看时,头颈已被十只黑漆漆的手指,交叉扣住!只听得耳际又响起阴恻恻的一笑,道:“好哇,原来你是叫小敏!哈哈!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还敢不敢叫人来害我?”

小敏此时已听出那声音,正是黑天童勾生生所发,心中一凉,但是他却绝不因此绝望,想起那勾生生两三个月来,一直躺在山洞中,连动都不能动,此时虽然被他扣住了头颈,也未必怕他,忙用力一挣,但是一挣之下,非但没有挣脱,勾生生的双手,却是一紧,扣得他张开了嘴,喘息不已。

只听得勾生生哈哈大笑之声,道:“小畜牲,你上当了,你以为我真一动不能动么?我内伤早巳好了一半,要制服你,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双手略松,小敏只觉腰间又是一麻,人已不能动弹,被他举了起来,绕着山头一转,又回到了断肠谷前。

蔡大强若是一见小敏奔开,当时去找,也可以发现勾生生,若是迟一点去找,也有可能看到勾生生挟着小敏,走了过来。

可是他不先不后,刚好在勾生生绕过山头的时候,才向前走去,小敏虽是看到他的背影,怎奈穴道被封,却是出不了声。勾生生带着他,又回到原来的那山洞之中。蔡大强找不到孩子,却怎么也想不到孩子会被勾生生所制,仍在那山洞之内,连看都未曾看,在洞旁不远处走过,便径赴断肠谷底下去了!

勾生生当蔡大强走过去的时候,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洞壁之上,一连多个时辰,不敢动弹。直到好半晌未见动静,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内伤虽因两个月来的静养,好了不少,但也只是对付像小敏这样不很会武功的孩子,才能逞凶,若要他和蔡大强对敌,他自知不行,估量蔡大强已然离开,胆子又大了起来,“桀”的一笑,一伸手解了小敏的穴道,小敏一跃而起,向洞口蹿去,但勾生生却一脸煞气,守住了洞口,出手便是一掌!

这些时日来,他已然看出这孩子的脾气,极是倔强,但心想小孩总是小孩,若是给他吃点苦头,怕他不说?因此先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一掌,竟用了四成力道,虽是伤后,但黑天童勾生生,已得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的几分真传,力道也是非同小可。小敏一见掌到,想要扭身避过,已是不及,“机”的一声,正中在肩头之上,“噌噌噌”向后直退了四五步,但却未曾倒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勾生生。

勾生生心中却大吃一惊,原来他一掌打了上去,待到打中,心想不要下手太重,将他打死,什么都问不出来,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刚要一收内力,忽然觉出对方的肩头上生出了一股极大力量,倒撞过来,连忙内力疾吐,将孩子震出,但是那股大力巳撞到他的胸口,内伤未曾痊愈,这股力一撞,胸口一甜,几乎又喷出一口鲜血来!竭力忍住,看对方时,却是若无其事。一时之间,心中大奇,暗想这小子看来全不会武,怎么内功如此深厚?他总共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就算一出娘胎,便练内功,也不应该有这等功力!

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继而-想,这孩子巳极为懂事,而自己又在他那件皮裘中,掌握了他的秘密,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巳有这样深的功力,足能在自己手下逃脱。便故作镇定,勉强调匀了真气,叱道:“小畜牲,我问你一句,你便答一句,若是你不讲,就算我不将你打死,只要出去和别人一说,看你能不能有命?”

小敏自己也不知道他母亲生前和他所言,绝不能对人将名字讲出来,便要性命难保一事,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极为相信母亲的话,知道其中定有原故,又听勾生生如此说法,心头不禁一怔。

勾生生老奸巨滑,鉴貌辨色,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心中一喜,道:“我问你,那枝千年雪参,和那一部《昆仑圣书》,在什么地方?”

小敏见他一开口就问那两件车西,心中一凛,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勾生生怒道:“你说不说?”向前逼了三步,小敏眼中突射异光,叫道:“我不说!”一纵身,用力一冲,向勾生生撞了过去。

勾生生防不到他有此一招,两人相隔又近,被他一头在胸口上撞个正着。“叭”的一声倒在地上,胸口中犹如被千百斤重铁锤,用力敲了一下,喉咙发滚,喷出一口鲜血来,小敏像是也不知道自己一撞,会令得对方受如此重创,呆了一呆,退到洞壁,眼睁睁地看着他。喘了一口气,正要支撑着站起来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极为柔和,动听已极的老年妇人之声,道:“黑天童,你在这里欺负小孩,就不怕丢你师父的脸哇!”

那语声初起时,少说也在十丈开外,但是话讲完,像是已到了近前。越是走近,那声音听来便越是柔和,勾生生回头一看,只见洞口已然站着一个满头银丝飘拂,面白如玉,但皱纹甚多,面目慈祥,拄着一根银光闪闪的拐杖,身穿一件葛麻长衣,两只手更是白得出奇,每只手指上,指甲盘虬,约长尺许的老太婆。

勾生生一见那老太婆,面上便倏地失色,那老太婆微微一笑,道:“不要怕!不要怕!”

那声音宛若慈母在哄着怀中的小儿一样,但是第二个“不要怕”才讲完,手中银光闪闪的拐杖,便缓缓举了起来,向勾生生胸前的“华盖穴”点了下去。勾生生面青唇白,双手疾伸,将那根拐杖用力扣住,结结巴巴地说:“前……辈……饶命……家师……”才讲到此处,老太婆便回头向小敏道:“孩子,这人老是欺负你,是也不是?”小敏本就是面对洞口而立,只觉得那老太婆来时,只是银光一闪,便突然出现,面目又如此慈祥,讲起话来,又是那么柔和,不要说他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就算是老于世故的人,也会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心中对她,已然大有好感,那种好感,甚至还在他对蔡大强之上,点头道:“不错,这人是大坏蛋!”老太婆笑道:“你讲得对!”

那时勾生生已然全身颤抖,道:“前辈……家师昔年……曾与前辈有约……”那老太婆淡然一笑,一点也看不出丝毫杀机,只是手腕略动了动,那根银光闪闪的拐杖,向左右略摇了一摇,只听得“喀喀”两声,勾生生抓住拐杖的双手,便软垂下来。同时,他感到双腕一阵剧痛,知道腕骨已被震断,刚要大叫,胸前一股大力,向“华盖穴”冲到,眼前一黑,便自死去。

小敏在一旁,见那老太婆的拐杖离勾生生的胸前始终有尺许距离,并未碰了下去,而勾生生却已然死去,他此时自然不知那是老太婆以绝顶内功,隔空打穴之法,令得勾生生死在她的手下,不禁大为愕然,老太婆却已抬起头来,道:“小孩子,这人已给你一头撞死了!”

小敏一怔,心想难道他真是给自己撞死的?但事实上如此,又无法不信。呆了一会儿,只见那老太婆伸出手来,将他的手拉住,道:“孩子,这人的师父,叫做白骨神君,本领大到了极点,给他知道你害死了他的徒弟,必定不会放过你,快跟我逃走吧!”

小敏曾为勾生生所制数次,最后一次,勾生生双手紧扼他的脖子,几乎被他扼死,一听说他还有师父,本领更大,再加上那老太婆语言柔和,便毫不考虑,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走得匆忙,一时间也未曾想起带上两个月前,他母亲带着他在雪地逃亡时紧紧裹在他身上的那件皮裘。那件皮裘,他自被勾生生带到了断肠谷之后,因为天气较暖,也一直未曾穿着,而给勾生生作被子盖,直到勾生生听得他与蔡大强的讲话之声,急忙离洞而去,顺手将皮裘带走,隐身在那座小山头时,无意中发现了皮裘反面,写着小敏的身世,便塞在草丛之中,小敏既跟了那老太婆离去,皮裘自然仍在那处不提!

却说小敏被那老太婆握着手,一路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峭壁之上,那山谷四面全是陡上陡下的峭壁,看来绝对无路可通,但是那老太婆带他到了峭壁之旁,又沿着峭壁,走出数十步,在一棵老大的枯树根上用力一推,“轧乳”连声,突然现出了一道极长的甬道来!

小敏面露惊异之色。老太婆一笑,道:“孩子,你不要惊奇,世上令你奇怪的事,正多着啦,这个山谷,早年蒙古兵和金兵,在此大战,那些机关,全是蒙古兵设的,如今世人,怕只有你和我才知道!你当那棵树真是树么?”伸手以拐杖一敲,竟发出“铮铮”之声,敢情整棵树,皆是铁铸的。

小敏更是感到神奇莫测。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不禁大觉有趣,对这老太婆,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两人一齐进了甬道,穿过了漆黑的一段,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已然隐隐看到前面有点亮光,不一会儿,便从一大蓬山藤中,钻了出来。那一大蓬山藤,恰好将洞口遮住,若不是早知底细怎么也料不到那山藤后面,会有山洞,而且可以通出那么远去!而且就算知道,一直走到了尽头,见无路可通,也不会想到会有机关设置,可以通向那个山谷中去的!

小敏一出了山洞,望见皑皑白雪,身上顿时起了寒冷之感,开始时还能忍受,不一会儿,便不禁发起抖来,那老太婆望着他,面上掠过一丝笑容,道:“孩子,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教你不冷!你却要听我的话!”

小敏此时,对她已然信服之极,忙道:“好,你说吧!”老太婆将他带到一块大石上坐下,令他盘腿而坐,伸出手来,按在他的后背心上,道:“等一会儿,你感到身中似有一股气在拼命向外冲,你也不必用力去压它,只是设法令它归在丹田之下。”接着,又说了几句口诀,小敏一一记住。

果然不一会儿,便一如老太婆所言,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气劲,像是要裂体而出,便依照老太婆所授口诀,缓缓将两股大力,引到丹田之下,立觉心神宁贴,灵台空明,对周围一切事情,全都不闻不问起来。

看官!小敏以前并未练过内功,但是他母亲,却已将昆仑三宝中的千年雪参,给他服了下去。他在服那千年雪参之时,根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清香无比,略带苦涩之味而已。他服了雪参之后,已然有十年以上功力,蔡大强抱他不起,勾生生一掌打他不伤,便是这个原因,而那个老太婆,又是大有来历之人,当金罗汉、芙蓉尼等人,齐集三强庄之时,那老太婆早已在旁窥伺,但因为她武功胜过这些人许多,所以当那些人个个口出狂言,你争我夺,哪想到还有这样一个髙手在侧,甚至当勾生生和小敏跌下断肠谷时,那老太婆也在一旁,不过她因为见到了那个带着小女孩的老化子突然出现,因此才远远地将身子藏起。

后来,她又绕过了几座高山,其时正是积雪封山之时,行走极是艰难,以她的本领,也走了两个来月,才找到那山谷的入口处,将小敏带了出来。

不消说,老太婆如此深谋远虑,自然也是为了那部《昆仑圣书》,但是她却和其余人不同,仗着天生的慈善面目,和动人柔和的声音,她要以感情来打动小敏的心灵,叫小敏自动地将那部《昆仑圣书》的所在之处,讲出来给她听!当下小敏经她以绝顶功力相助,千年雪参所化的功力,一经指点,立即大生。

内功深湛之人,本来就能抗御暴寒暴热,不消两个时辰,小敏已觉得通体暧和,睁开眼来,道:“老婆婆,我不冷了!”

老太婆一笑,道:“不冷算得什么?你在三强庄上,看到那些人,个个本领是不是大得很!”小敏点了点头。老太婆道:“只要你跟我回家,不出五年,我可以叫你本领比他们更大!”

小敏心中大喜,跳了起来,道:“老婆婆,你真好,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婆拍了拍他的头顶。道:“孩子,你也不要问我的名字,我也不问你的名字,你只叫我婆婆,我只叫你孩子,好不?”这几句话,又刚好投合上了小敏的心意,便忙道:“好!”

老太婆心中暗笑,两人便离开此处,向北而行,一路上,老太婆又不断授他轻功,行了不到半个月,小敏已是功力大进。越往北走越是冷,但小敏竟一点也不觉得,一直走了一个多月,只见老远青蒙蒙的一片,水烟迷漫,行近了,竟是老大的一个大湖,老太婆指着湖中心一个看来只是拳头大小的黑影,道:“我家就在这个岛上,与世隔绝,岛上除了我一个人外,便是一个哑女老仆,你在岛上学艺,五年之后,便可以名震天下了!”一个多月来,小敏对她的话已然相信备至。此时老太婆如此说法,他当然毫不怀疑,小小的心灵中,觉得豪气顿生。只见老太婆在湖边枯苇丛中,拖出了一只小船,两人上了船,一直向那个小岛划去。好久,才到了岛上。那岛其实只是光秃秃的一个小山,山脚下,略有些平地,尚未近岛,便觉一股极是强烈的旋风,呼呼吹来,湖水也极为汹涌,和其他地方的平静绝不相同,老太婆小心驾船,人立在船头之上,被那股强风,吹得满头白发,尽皆飘起,像是异常吃紧。

小敏明知她年纪虽大,但是本领却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但是见了她这样吃力,心中也大起同情之念,叫道:“婆婆,要不要我帮你忙!”

老太婆答道:“不用了,那股旋风,终年不息,每天只有子午两时,有片刻平静,因此外人万万没有法子,近我这旋风岛的!”

直到此时,小敏方才知道她所住的那个岛,是叫作旋风岛,但是对这个老太婆其他的一切,仍是莫名其妙,他因为不想违背母亲的话,将自己的来历道出,所以尽管心中好奇已极,好几次忍不住要问,但结果却是未曾开口相询。

那老太婆用力划桨,眼看离岛不过三四丈远近时,突然长啸起来,那晡声也是柔和清晰已极,不一会儿,只见岛上人影一闪,接着,“霍”的一下破空之声,竟比那么强烈的风声还响,一团黑影,从那人手上飞起,伸展开来,原来是一条极长的铁链,末端还带着一只钩子,老太婆伸手将钩子接住,钩在船头的铁环之上,方始松了一口气,退下了船舱。

岸上那人,用力拖牵,不一会儿,船便靠了岸,小敏看岸上那老妇人时,年纪似乎比这个老太婆还要老,身材极是高大,面目也丑陋异常,一见老太婆,便是“啊啊”两声,低头向小敏一看,面有惊异之色。

老太婆道:“哑巴,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快将船系好,给他堆一间石屋!”小敏早已注意到山脚下,有着两间石屋,全是用老大的石块堆成,却又甚矮,顶作圆形,当然是为了应付那么猛烈的大风而设。哑巴妇人应命而去,小敏也跟着老妇人来到了左面那间石屋中。

屋内陈设,极是简单,一桌数椅,一只石床,除此而外,别无他物。老太婆低声道:“孩子,那哑巴早年是黑道上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被我收服,她脾气之坏,无出其右,如今你本领没有她大,千万不要去招惹她,虽然说有我在此不怕,但却难保她不暗算你!”

小敏点头答应,只听屋外“砰砰”有声,探头一看,那哑巴老妇,手持一柄大得出奇,约有七尺长短,尺许来宽的大刀,在山上砍石头。那柄大刀,刀背足有四五寸厚,刃口也有半寸厚薄,她挥动那大刀之时,风声劲疾,砍在山石之上,火星直冒,碎石乱飞,不数下,便可砍下一块重约数百斤的大石来,真想不到年纪已经那么大,还会有这样的气力,小敏不禁看得呆了。

不消片刻,她已砍了数十块这样的大石下来,用手将大刀向山上一掷,“铮”的一声响,那柄刀没入山中,约有两尺。

小敏一时好奇,想去试试这柄刀有多重,跑了过去,伸手便抓住了刀柄,正要用力向外拔出刀来之时,突然一眼瞥见那哑老妇,满头花白头发,尽皆竖起,伸出畚箕也似大手,劈头抓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向后退出,眼前银光闪处,老太婆也已赶到,道:“孩子,我叫你不要去惹她!这柄刀,乃是她的性命,这样重的东西,除了她以外,怕也没有人能用,你如果喜欢兵刃,从明天起,我便将我一套七招,七孔刀法,传了给你,再授你上乘内功,四两拨千斤,以阴制阳,以柔制刚之法,则虽然她那柄大铁刀重三百余斤,你也可以胜过她了!”那哑妇见老太婆赶到,一头乱发,才渐渐平复,但是听得老太婆如此说法,又勃然大怒,怪吼一声,突然“锵”的一声,从山石中拔出那柄大刀,“呼”的一刀,向小敏当头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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