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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奇上奇意外奇逢啖仙露

温魂昂头大笑,道:“笑话,老婆子这一辈子,曾怕过谁来?你进招罢谁不知你得了利剑,便想倚剑取胜?嘿!”言下之意,大有挥云老怪去了这本剑,便根本无法和自己动手之概。

挥云老怪自然听得出她语中含义,心想如今不是和她争气的时候,只令她败在我的剑下,江湖上传了出去,便需尊我为首,和她多说些什么?:是老老面皮,坚持用剑的好,解嘲道:“当真笑话,谁不准你用兵刃来?咱第一场就比兵刃,难道不行么?”

他这话,当然分明是强词夺理。武林中比试,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多果不是寻仇生事,要切磋武功的话,大都先文比,后武比,而就算一上来凉武比,也是从轻功开始比起,绝无一上来就兵刃相见的。温魂听他讲出这本的话来,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令他收起剑来,只有等他发动之后,趁机去夺実玉匕,索性先装个大方,道:“也好,你进招吧,老婆子就以这一双肉掌,你周旋几招,看看你剑法究竟如何?”

挥云老怪见她明知自己手中宝剑,锋利无比,竟然要以空手来对敌,杰起她内力深厚,这多年不见,也不知深浅,虽有利器在手,尚是不要大意白好,喝道:“承让,承让!”

第二个“让”字,才一出口,踏步进身,一剑平刺,刺到一半,手臂多然向上一抬,又跟着“刷”的一声,手臂下沉,在一抬一沉之间,碧萤剑会成匹练也似,一道绿光当头卷到,正是他新从挥云心法中悟出来的一招深处处"!

:温魂多年前与他对敌之际,便深知他挥云鞭法之妙,也曾费了不少苦心?来思索破解之法,一见他这一剑使出,便认出是从挥云鞭法中幻化而来,是有一柄同样的宝剑在手,足可化解,但此时却只好向后疾退而出,一面出,一面以眼去觑叶映红,只见叶映红仍是咬着那块红玉,站着不动,如如醉,心中又是一怔,眼前绿光陡生,挥云老怪重又赶到!

原来挥云老怪见自己一剑削出,温魂只是退避,并不还手,巳然知道对己占尽了上风,哪肯轻易放过?一跃而前,一口气连使三剑,分刺温魂上中、下三路,温魂也巳知道自己在未夺到寒玉匕之前,简直连还手的机会者没有,所以一看到绿光连闪,又向旁飘了开去,好几次,已将欺近叶映红边,但因为挥云老怪来得太快,未及下来,便自赶来,因此总无法将寒玉匕抢到,而挥云老怪见一连十余剑,温魂仍然只是趋避,更是乘胜追袭,两人在岛上追逐,只见一团绿光,上下腾跃,时而展成匹练也似的绿虹,时而洒下满天绿雨,美丽壮观巳极,而绿光前面,则是一个纵跃如飞,满头白发,迎风飞扬的老婆婆,绿光后面,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怪人,身法全都快绝,星丸跳掷,变幻莫测!

两人虽是打得那样激烈,叶映红却仍然只是口咬红玉,一动不动!此事不但温魂奇怪,想来看官也一定深以为奇。原来当挥云老怪扬剑将那块红玉剖成两半之后,一块飞向温魂,立即被温魂抓住抛开,另外一半,疾向叶映红飞来。其时,叶映红见玉中并无什么《昆仑圣书》,心中奇怪到了极点,正想踏前一步去看个仔细,刚好那块红玉劈面飞来,来势劲疾无伦,叶映红想要伸手去抓时,已然不及,百忙中只得张口就咬,幸而那块红玉,已只不过婴儿拳头般大小,一咬便咬个正着,本来那红玉如此之硬,挥云老怪用的力又大,虽被咬中,满口牙齿,也非被撞掉下来不可!

但奇事就在此时发生,叶映红一口咬了上去,虽然被大力撞了一下,但是落牙之处,非但不硬,而且柔软无比!倒像咬在口中的并不是硬玉,而是什么糕饼一样,牙齿已然陷人玉中!

叶映红不禁为之大惑不解,刚想将玉吐出来,忽然顺着咬入之处,似有浆汁流出,顿时满口芳香,而那些浆汁,顺津而下,凉入肺腑,那种感觉,前所未有。叶映红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得到了稀世罕遇,那块红玉,正是蓝田玉宝之中万年以上的珍品。蓝田玉宝,相传三千年一生,初生之时,呈青色,又三千年,呈绿色,再三千年,转黄色,万年以上,始为红色,而玉宝之中,所含的玉精,道家称之为“太乙余粮”或“万载空青”,服之可以轻身盆气,修为神仙。

神仙之说,究竟虚妄,也许是因为这种玉精,太以难得之故,所以才附会相传,有此一说,但这种玉精,若是给学武之士服了,功效远胜一切,比诸千年雪参、七色灵芝,更胜许多,却是事实!

叶映红当时只觉得那些浆汁,虽然少得可怜,半晌才流下几滴来,但是却令人心旷神怡,越吸越是想吸下去,困此便咬紧了不放,连动都不动。

不一刻,只觉得一股阳和之气,生自丹田,全身真气,自在运转,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逢奇遇,而事情也真巧得可以,若是挥云老怪将玉剖开时,将含有玉精的一半,击向温魂的话,则就算温魂觉出玉质软柔,其中或有玉精,但一把抓了下去,早已将玉精挤出,那玉精见风便固,罕世难逢的宝物,便就此糟蹋了!

当下叶映红一觉出真气鼓荡,便知道这一下内力精进,非同小可,比诸百丈禅师想以本身功力助自己恢复记忆之时,得益更多,直到玉中再无浆汁流出,才将玉吐出,舒了一口气,双臂一振,只觉精神陡生,长啸一声,向前跨出了两步。

这时候,正好魔母温魂被挥云老怪的绿剑追得走投无路,知道再不将寒玉匕夺到手中,只是这样一味躲避下去,一定难避挥云老怪的毒手,已然用尽方法,向叶映红靠近来。

刚好叶映红向前连跨两步,那两步,她虽然是以寻常的力道跨出,但是只觉身子轻盈,每一步,竟跨出了五六尺,这一来,却给温魂造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面左手横挥,用足了九成九的功力,“呼”的一掌,反击而出,向挥云老怪拍到,同时掌风之中,夹着十余块事先预备好的小石子。

挥云老怪见温魂首次还手,十余枚小石子,厉啸电射而至,唯恐她另有杀着在后,急忙舞起一招“峰峦插云”,绿光团团,将全身护住,绿光闪处,十数枚小石子,全被削成粉末。

但是温魂那反手一击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将挥云老怪稍阻一阻,在反击一掌之际,右手五指如钩,已然向叶映红当胸抓到。

叶映红只向前跨了两步,眼前一花,五只钢钩也似的手指,巳然锐晡而至,吓了一跳,急忙挺胸拔背,温魂五指过处,已将她胸前衣服抓裂,寒玉匕的柄露了出来,被她一把抓到手中,趁势一匕首,向叶映红胸前刺去。叶映红大吃一惊,足尖一点,向;倒跃出去,温魂在大森林中,曾和叶映红动过手,虽然当时便觉得她比洞土君山相遇时,武功高出许多,但是如今这一跃,却还不是那时候的叶映红所能做得到的,心头一怔,略一思索,便已完全明白,一个转身,寒玉匕乌光闪处,横挥而出,径向挥云老怪跟踪而至的绿剑迎去,“当”的一声,两件兵刃相交,所发出的声音,在如此猛烈的旋风之中,渊渊不绝。

这一下,两人俱是用足了力道。以内力而论,挥云老怪本就不如魔母温魂,更何况温魂服下七色灵芝之后,当时便内伤尽愈,到如今过了三天,内功反有增进,挥云老怪更是棋差一招,他只当绿剑过处,任何物事,皆为所断,却未料到寒玉匕也是一件罕见的武林奇珍,比起碧萤剑来,虽然不如,但要想一下子削断它,却也不是易事。就在两股兵刃相交的一刹那间,未见寒玉匕断为两截,心中便自一慌,而温魂却已趁隙内力疾吐,挥云老怪只觉得一股大力如潮涌至,急忙稳定身形时,巳然被震退了一步,几乎跌倒!

温魂也是不敢再为进逼,退出丈许,一看寒玉匕上,已然出现了三分深浅的一个缺口,心中惊骇的程度,较诸挥云老怪更甚。

因为寒玉匕本身已是削金断玉的利器,而今竟会被别的兵刃削出一个缺口,这岂是可以想像的事?而且那寒玉匕,总共才一寸来宽,也就是说,如果在同一个缺口之处,连被削中四次的话,也要断为两截!虽然不至于那么巧合,但如果与绿剑相碰的次数多了,总有四次在同一个缺口之中,寒玉匕 一断,根本无法再与挥云老怪动手!

温魂心中转念,所费时间极微,同时一见到寒玉匕上出现缺口之后,便以手将那缺口遮住,抬头冷笑道:“老猾贼,你以为有了一柄宝剑,便可以胡作非为了么?须知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绝不会断在你绿剑之下!”那一次剑匕相交,挥云老怪被温魂内力震出,寒玉匕也出现了一个缺口,但挥云老怪却未曾看到,一听到温魂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只怕此行得不到好处,目前已然使师弟屈天景受了重伤,再下去,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已然生了三分怯意。

温魂见他一双凶睛,注视自己,只是不语,冷笑一声,道:“老猾贼,你还和人争什么名头的先后,现成的蓝田万年玉精,已被人拣了现成的便宜,还不知道,传了开去,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普天下的武林人物?”挥云老怪怔了一怔,暗忖什么万年玉精,难道是被她服了下去?心中更是气馁,但其势又不能就此退却,一摆绿剑,道:“少废话!”

剑尖如灵蛇吐信,又是一剑平刺而出。温魂“哈哈”大笑,也踏前一步,道:“好,再来试试你手中剑利,还是我的匕首坚硬!”手腕一翻,寒玉匕首,也是平平向前刺去。

两人虽然都是向前平刺,但挥云老怪所使,原是一招“云深处处”,使到一半,手臂要一抬一沉,而此时无论是一抬或是一沉,都势必与寒玉匕相交!

挥云老怪只知道自己刚才吃了一个亏,并不知道对方在兵刃上的吃亏比自己更大,更是不敢再和自己兵刃相交,这一下平刺,不过是装腔作势!因此立即收势,斜刺里一步跨出,将那招“云深处处”,硬生生地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温魂一见他半途收招,知道他已坠入自己彀中,寒玉匕向外一扫,匕首尖端,径向他脉门挑去。常言道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寒玉匕首,长不过尺许,温魂贴身进招,情势更是来得险恶,挥云老怪一见匕首挑到手臂,长剑重又当头削下。

这一下改招,全是仗着手臂回缩之际使出,看似简单,实则上若不是内功精湛,并且精通“易筋缩骨”之法,全身骨骼关节,全能圆转自如,便无法做到,而这一下,更是情急之余,险中求胜之举。

温魂见绿虹自顶而生,也是一惊,明知再以寒玉匕去硬架,兵刃更会吃亏,但这一招,如果不以兵刃去架的话,极可能被挥云老怪看出破绽来,只得拼着寒玉匕上再出现一个缺口,也要架上一架,手臂一抬,寒玉匕又架了上去。

挥云老怪那一剑直压下来,本也料到温魂一定会扬匕首来架,早留了余地,准备在兵刃相碰之际,借她匕首上那股大力,一跃而起,跃到她的背后,再趁隙进招,打的主意,也颇歹毒,及见温魂扬起匕首,正待依计行事,忽然一眼瞥见寒玉匕上已然有了一个缺口,这一喜非同小可,知道对方兵刃,远非自己绿剑可比,将本来的计划,全部推翻,内力疾吐,剑如流星,直削了下去,又是“铮”的一声,绿光过处,无巧不巧,正好砍在刚才的那个缺口之上,这一剑的力道,又比刚才猛了些,而且寒玉匕自从出现了一个缺口之后,全身脉络已破,响声未绝,寒玉匕已然齐中断开!

挥云老怪大喜过望,绿剑向前就势一送,“波”的一声,正好从魔母温魂的右肩刺入,若是能再向下半尺,则剑已刺人温魂的右胸,温魂非得命丧当场不可。温魂一见寒玉匕被他削断,右肩又是一阵剧痛,知道不妙,早已豁了出去,力透五指,手中断匕,脱手电射而出,两人此时相隔,不到三尺,挥云老怪纵使具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一匕首,也是避不过去,断匕从他右肩斜插而入,直没至柄!

挥云老怪怪叫一声,立即后退,将绿剑抽了出来,扬起手臂,再想一剑直削下去时,那一匕首实在令他伤得太重,一条右臂,实际上已然筋脉全被切断,刚才还能拔剑而出,是因为真气未散,一鼓作气,拔出之后,又能将剑扬起,已算他功力非凡,但终究手臂已废,剑一扬起,五指便再无力道,脱手飞出。

温魂见他剑已脱手,再无忌惮,左掌一翻,一掌拍出。挥云老怪一世纵横,未遇敌手,只有多年前和温魂较技,棋差一招,在宇内四邪之中,屈居第二,事隔多年,两人功力都有进展,但仍是温魂技胜,虽然有了碧萤剑,但温魂又刚好有寒玉匕可恃,虽然肩头先中了一剑,但立即反攻,败中取胜,令得对方所伤,比自己更重,趁势一掌发出,逼得他非以内力承接不可。挥云老怪自知再以内力相拼,更难讨好,但总比被她一掌按中的好,只得也一摇手掌,一掌迎了上来。

“叭”的一声,双掌相交,各自内力疾吐,僵持起来。在一旁的叶映红,见了两人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当真是目接不暇,连透气的时间都没有,直到挥云老怪绿剑脱手飞出,才松了一口气,一见两人双掌相交,石像也似,一动也不动,知道两人已在比拼内力,这是逃走的绝佳时机!不再犹豫,三个起伏,来到绿剑堕落的所在,一俯身拾剑在手,便向岸边奔了过去。

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虽然没有一个愿意将剑落在她的手中,但是自己正在和对方生死相拼,谁先松手,谁就要吃大亏,因此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叶映红纵离了开去。

叶映红一跃而上了小船,划了开去。旋风岛旁,水流既然如此湍急,在划桨之时,当然也非内力不可,叶映红来的时候,还觉得相当吃力,但离去之时,却已大觉方便,知道内力已在片刻之间,大有进境,以后更是不可限量,心中着实高兴,遗憾的是虽然服下了万年玉精,但对于恢复记忆一事,仍然毫无帮助,仍然不知自己身从何来,是什么样人!

不消片刻,小船已靠湖岸。叶映红一跃上岸,四面一看,并不像有人来过,又怕自己再沿河去找方敏,方敏却来到了旋风岛上,不知自己去了哪里,便在小船的船板之上,以指留字,道:“敏哥,我溯河而上去找你了!”下面署名想了半天,才划上“知名”两字,心中又不免生出了一阵感叹。向前飞

驰,来到河旁,渡过了河岸,顺河而驰,一直未见有人影,到第二天傍晚,已然来到了骷髅洲的旁边!

叶映红一见骷髅洲,心中便不禁暗赞一声:“好幽静的一个河洲!”她所看到的,正是办髅洲秀丽绝伦的一面,那另一面难看之极的,她却未曾看到。这块河洲,生得也是奇怪,两面截然不同,当初为此洲命名“骷髅洲”的人,想必也是见了这截然不同的两面,而大兴“红粉骷髅”之叹,因此才定下这个名字的。

叶映红~-见有这样的一个河洲在河中心,便想到不知方敏是否在河洲之上?便扬声叫道:“敏哥!敏哥!你在么?快出声回答我!”

声音嘹亮,不要说骷髅洲上听得到,便是传出数里开外,也是一样清晰可闻。方敏当然也听到了叶映红呼叫声,但那时候,正是他筋疲力尽,已然将疲之际,怎么还能出声回答?嘴皮翕动,所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更不要说远在河岸的叶映红了!

但是他听到了叶映红的叫声,心中却又是一阵难过,那时候,他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心中却还很清醒,叶映红虽然是大声叫喊,但是声音仍如出谷黄莺那样地动人,令得人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方敏在一阵难过之后,继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的宁贴,因为他想:既然“好姑娘”已然来到此处,《昆仑圣书》一定也送到了,温婆婆没有来,大概正根据《昆仑圣书》上的武功在疗伤,自己虽然未能再见她们,总算知道她们都平安无恙,好姑娘,我们这一段爱,到此也完结了,唉!

叶映红在岸上叫了几十声,未见河洲上有人回答,心中暗忖,若是方敏在洲上,一定会出声的,莫非他溯河而上时,并未在洲上停留,一直向上游去了?抬头向前一看,河水渊渊,不知何处方是源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向河岸走近了几步。

这一走近,却是一怔,因为看到了河岸边上所生的芦苇,被刀割去了一大片。这一带荒凉无人,什么人会以刀来割芦苇呢?

叶映红往深一层一想,立即明白:一定是方敏曾以登萍渡水绝顶轻功,到过那河洲上!不管他如今在不在,自己也同样到河洲上去走一遭,或许可以得到他的行踪,也说不定!

主意既定,碧萤剑一挥,丈许方圆之内的芦苹,尽皆断折,束成了粗粗的一个芦苇把。

方敏在石峰上,又半晌听不到叶映红的声音,心内暗自庆幸,不断地在心中道:“好姑娘,不要上岸来!我不要你知道我已快死了,心中难过,不要上岸来吧!”正在想着,突然听得河岸上,传来一声尖叫,方敏心头不禁猛地一怔,那尖叫声,虽然是女子所发,但方敏却可以认出,并不是好姑娘的声音,然而,又焉知不是好姑娘遭受了什么危害,才发出这种反常的声音的呢?他心中对叶映红的关切,远远地胜过关切自己,一怔之后,不由得叫出了声音,道:“好姑娘!”

虽然那声仍然极是低微,但总算是他在第八天之后,第一次出声。

三个字才一出口,便听得山腹之中一声冷笑,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小畜牲,那女子就是好姑娘了,是也不是,只可惜等她上岸时,你已然死了,你们若真是两情相悦的话,我也可以叫她和你,一齐死在骷髅洲上!你意下如何?嘿嘿!”

方敏听了,更是大惊,用尽最后的几分气力,道:“前辈,你害了我也就罢了,何苦再去害好姑娘?”那人“哈哈”怪笑,声音甚是低沉,道:“你若是肯跟我学艺一个月,我便不害你那女子!”

方敏在心中长叹一声,心想自己在这石峰之上,身受如此之苦,一只脚已然踏进鬼门关中,就是为了不肯答应拜他这种人为师,但是他要害好姑娘,为了好姑娘,什么事不应该做呢?叹道:“你……一定要我……拜你为师,究竟只为了什么?”

那人道:“要你学了通天本领,好到西崆峒挥云老怪手中,将我的碧萤剑夺来给我,放我出去!”方敏又挣扎着问道:“你出去了又如何?”

那人道:“报仇!”方敏道:“你仇人已然和令堂同归于尽了,还报什么仇?”那人道:“当年我们一踏上中国,便被无数人追踪,那些人,个个是我仇人!”方敏想起自己母子两人,被人追踪的情形,知道他心中怨毒深到了极点,一旦出得山腹,怕不天翻地覆,喘了两口气,劝道:“事隔六十余年,你那些仇人,怕不早已死了,还报什么仇?”

那人狠狠地道:“他们虽已死了,难道没有儿子?难道没有孙子?我不能杀了他的儿子和孙子来报仇么?”方敏听得一震,暗忖照他的讲法,他一出山腹之后,武林中立生浩劫!道:“他们的儿子和孙子,又有什么罪过,你连面都未曾见过,找他们报什么仇?”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又有什么罪过,为什么我要在山腹之中,与毒蛇为伍六十余年,过着非人的日子?有时甚至感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条毒蛇?”

方敏知道他心中郁积着六十余年的怨毒,绝非自己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叹了一口气,再不言语。那人又问道:“废话少说,你答应不答应?”

方敏道:“本来,为了好姑娘的安危,我可以答应跟你学艺,去向挥云老怪夺剑,再放你出来,但是你说一出山腹,便要这样寻人报仇,我不能答应!”那人一怔,半晌才道:“你也不想想好姑娘?”方敏道:“我想过了,她也一定愿意自己身死,不愿意因为要保得自己性命,而使你出山腹后,使更多无辜的人受害的,你还是不用多说了!”

方敏鼓足气力,讲完了这一番话后,虽然明知自己必死无疑,但心中却异常的舒服,因为自己的一死,却可以换来其他不知多少人的平安无事,虽然那些人他根本不认识,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而且那些人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得以平安无事,是因为方敏为他们牺牲了性命!但是方敏却确确实实地感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为这件事死去,也是值得的!

却说叶映红在河边上,挥剑割下了一大束芦苹,已扎成了一个芦苇把,正待向河中抛去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尖叫,从十余丈开外处传了过来。叶映红一听那尖叫声,是一个女子所发,心中大是惊诧,掉头向河上游一看,只见一个粉红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但是来势却极慢,脚步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一般。叶映红顾不得再渡河到洲上去,足尖一点,接连三个起伏,已然窜出了十余丈外,向前赶了过去,来到那女子身旁一看,不禁又是一愣。

原来那女子此时已然倒卧在草丛上,她一身衣服,如此艳丽,手中还拈着一朵娇艳无匹的芙蓉花,但是却是个比丘尼!

那与出家人有如此不相称的服饰,令得叶映红立即联想到她不是好人。那尼姑一抬头,看到了叶映红,红若桃花的脸颊,一下子变得刷白,右手抬起,道:“你……你……怎么也来到了此处,那剑……那剑……是我的……”讲话之际,全身皆颤动不已,显然受伤甚重。

叶映红听得她如此讲法,心中更是震动,暗忖这个尼姑,和自己一定十分熟悉,否则她也不会一见自己的面,就这样子说法的,忙道:“你是什么人?你曾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我,’决说!”’

那尼姑喘了一口气,道:“如今先救我要紧,你快以手中绿剑,将我的左臂断去再说!”

叶映红这才注意到她的两只衣袖,尽皆被人撕去,右臂白嫩如雪,但是左臂,却色作殷蓝,看来可怖已极。叶映红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自己和方敏在河岸分手,就是因为上游漂下了一个木筏,木筏上人,全都中了毒身死,个个肤色殷蓝,而她也是如此,可知和那几个人一样,忙问道:“喂,你可曾看到一位年轻侠士,叫作方敏的?”

那尼姑怔了一怔,道:“别……多说了,再迟一些,我毒气便逼不住了,难得你手持如此百邪不侵的绿剑,快动手,快……”

叶映红心想她若是死了,更是问不出话来,但又怕自己下了手后,她也是一样不肯说,想了一想,道:“你只要回答我两句话,我便下手。”那尼姑道:“快说吧!”叶映红道:“你是什么人,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来着?”那尼姑满面皆是讶异之色,像是叶映红的问题,比诸她自己手臂上所中的蓝蛛之毒,更值得注意一样,痛苦之情退去。

过了半晌,道:“我叫芙蓉尼,我是在贵阳城外的一个石墓中见过你。”叶映红一听果然她曾见过自己,踏前一步,接着问道:“那我又是什么人?在那古墓中又曾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详细告诉我!”

芙蓉尼在地上一个转身,髙举左臂,道:“你刚才说只问我两句话,别再耽搁了,快!快!”叶映红见她手臂举起中,小臂弯之下,已全是蓝色,而且那蓝色还迅速在向上扩展,知道她已无能力再将毒气逼住,确是救人要紧,绿剑挥处,碧虹骤生,芙蓉尼一声呻吟,右手撕下一幅衣襟来,立即将断臂处裹住,回过头来,喘了喘气,面色青白,道:“幸而我正感不支之际,遇到了你!”讲了那么一句话,便瞑目不语。

叶映红知道她手臂才断,受伤颇重,而且据方敏说,那蓝蛛之毒,毒得出奇。她可能当初中毒不深,又立即以全力将毒逼住,才保得一命,此时也必然筋疲力尽,不但不能说话,能不能支持,尚成问题,而方敏的下落、究竟是谁在施放蓝蛛之毒、当时在古墓中,曾发生了些什么事、自己是什么人……种种疑团,都要等她来解释,却是绝不能让她死去,忙俯身道:“你镇定心神,切莫胡思乱想,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剑交左手,右手五指一紧一放,手掌径向芙蓉尼的后背心贴去!她此举纯为好意,但芙蓉尼却大叫一声,向外滚了开去,道:“当日之事,与我无关,你别趁机害我!”叶映红一怔,道:“笑话,我是想以本身功力,助你快点复元,害你做甚?”

芙蓉尼满面不信之色,又向外滚了两滚,道:“你当真那么好心?”

叶映红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此时若要害你,易如反掌,只要我绿剑一挥,你还逃得了么?何必还要发掌害你?我是想将手掌贴在你背后‘灵台穴’上,助你运转真气!”

芙蓉尼右手连摇,道:“多谢!多谢!你手掌还是不要碰到我的好!”叶映红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但继而猛地想起百丈禅师曾以他本身绝顶功力,令自己身受极大痛苦,将自己所练毒掌功夫废去。这芙蓉尼不让自己以手掌去碰她,当然是深知自己的底细之故,便道:“你放心,我毒掌功夫,已被百丈禅师所废去了!”芙蓉尼原是怕叶映红的“血手印”功夫,如今见她手掌心果然未有红色,心中犹豫,道:“那你就来吧。”叶映红一俯身,将手掌贴在芙蓉尼的“灵台穴”上,真气运转,内力缓缓而吐。

此时,叶映红功力陡增,内力精纯之极,不消多久,芙蓉尼已然觉得心神宁贴。叶映红毕竟为人机灵,一看到她面色渐渐转红,立即松手,只是助她疗伤,并不助她增长功力。

芙蓉尼经过叶映红这一助,伤势已然减轻不少,一弯腰,坐起来了,对着断臂苦笑一下,道:“幸而是遇到了你,要不然我至多再奔出里许,也就没命了!”叶映红道:“你中的可是蓝蛛之毒?”

芙蓉尼点了点头,道:“不错,幸而我自己惯使毒药,小指上一被划破,立即以几种剧毒的毒药抹了上去,以毒攻毒,又将手臂上关穴,一起封住,才硬生生地将毒气逼住!”

叶映红又问道:“是谁伤你的,你可能说一说?”芙蓉尼面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道:“唉,不要去说他了,这种事,我们在古墓中难道还没有受够么?”叶映红对于曾在贵阳附近那古墓中所发生的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所记得的,只是她昏迷之后,又缓缓醒转,怀中便有了这一柄绿剑,眼前便有方敏和其他人等。至于是怎样来的,如何会失去的记忆,尽皆莫名其妙,当下听得芙蓉尼如此说法,道:“芙蓉尼,当时你也在那一座古墓之中,是也不是?”

芙蓉尼满面讶色,道:“咦,你怎么啦?难道你不记得了?”

叶映红苦笑一下,道:“我确实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和我说一说,我或者还可以记起往事来!”芙蓉尼一双媚眼,在叶映红面上转了几转,道:“当时我们”

才讲了四个字,突然听得一个沉重的呼吸声,自远处传来。

芙蓉尼自远处跑过来时,因为是顺着河滩而来的,所以一听便可以望到,而那个沉重的呼吸声,却是从浓密的草滩中传来,野草比人还高,并看不出来者何人,只见芙蓉尼本巳青白的脸色,突然成了死灰色,立即住口不言,叶映红也猛地省起,方敏正是溯河而上,去追寻那蓝蛛之毒的人,何以自己只顾追问当时在古墓中所发生的事,而忘了方敏的下落?心中不禁大是谴责自己,忙低声问道:“芙蓉尼,究竟是谁盗了蓝蛛在害人的?”芙蓉尼右手颤抖,向那沉重的呼吸声传来处一指,嘴唇翕动,想是因为极度的惊恐,竟然说不出话来!叶映红心中大是起疑,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动,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里!”说毕,便一弯身,窜人草丛之中。

这一带的大草原,无边无际,简直就是一个草的海洋,一钻进大草原中,天地之间,皆成了绿色,蓝天被野草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略有轻风,野草便左右摇摆不定,发出悦耳的“沙沙”之声。

叶映红本来听得那呼吸声相隔甚近,是以才想看个究竟,怎知循声追寻出去,一直走了三二十丈远近,那呼吸声仍和刚才在河滩上听得的一样,显而易见,对方是在跟着自己移动!

但叶映红极目望去,却又不能在浓密的草丛之中,发现有什么人,沉住声音喝问几句,又未见有人回答,可是那呼吸却老是在耳际萦回,而且可以辨出,绝不是什么野兽的声息,而确实是人,不但是人,还是内功甚是精湛的人!

叶映红又蹑手蹑足地向前走了几步,心中暗打主意,突然,一跃而前,绿剑贴地横挥而出,内力所及,面前两丈近的青草,全被削断,同时,又被叶映红的剑锋,扫得满天飞舞,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电也似一闪,又没人前面的草丛之中。

那人影的情状,极是怪异,行动之间,虽然快到了极点,但是却仿佛双手同时曾在地下一撑一般,如闪电也似,只是略微露了一下身形,便已没人草丛之中,在那短短的时间中,叶映红根本没法子将那个人的模样看清楚,只觉得他手、足都较常人为长,但是身子却短得出奇而已。叶映红好奇之心大生,暗忖这人突然在此处出现,说不定就是下蓝蛛之毒的那人,因为芙蓉尼中毒之后,未曾死去,所以紧紧追来的,方敏溯河而上,既然是想去找那放毒的人,可能追着那人前去,便会找到方敏,顿时放弃了登上骷髅洲去一看的主意,足尖一点,如飞也似,向前追了过去。

直追出了三四里外,才又见那人影在数十丈开外处,猛地向上一跃,跃出老远,重又没入草丛之中,这次隔得更远,那人是什么模样的,也更看不清楚,只是在那人没入草丛之后,便突然传来了一声狼嗥,叫声极是凄惨。

叶映红才开始追赶那人时,相隔至多也不过四五丈远近,她本来是号称“活闪电”的红掌祖师之徒,轻功已然好极。自从丧失记忆之后,先经百丈禅师以上乘佛门,般若神功增进内力,又服食了蓝田万年玉精,功力已增进了一倍还不止,但是只不过追出了三四里,那人影再出现时,便已在数十丈开外,可知那人身法之快,实是无法想像。叶映红怔了一怔,明知不容易追上,也要追下去寻个究竟,因此加快脚步,三四个起伏,已然赶到了刚才那人影突然出现的地方。

只见草丛中,躺着一条死狼。草原上的青狼,本来是又凶又猛,那死狼几乎有小驹子那么大,通身全无伤痕,叶映红心中又是一凛,暗忖刚才此处传出一声狼嗥,难道竟是那人,在一举手之间,就击毙了这样的一条大狼么?

再凑近头去仔细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死狼,通体发蓝,连尖锐已极的利爪,都成了蓝色,不用说,是中了蓝蛛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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