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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浴血之夜

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压顶,像是一伸手便可以碰得到一样。雷声密如战鼓,闪电霍霍,一场暴雨,眼看将要洒下。

在通向岳州的大道上,此际敁得十分静寂,来往商旅,早已觅地住宿,以待天色放晴之后,再行赶路,又宽又直的大路之上,只有一阵急骤而孤寂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来。

不一会儿,便可以看到一叫枣红骏马,疾驰而至。

在马背上,伏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人全身伤口,虽然未曾结口,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顺着他腰间的佩剑,滴在地上。而他也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一样地伏在马背上,任由那匹骏马,扬鬃踢蹄,向前疾驰。

片刻之间,雷声电光,更加紧密,终于,在轰隆隆一连几下巨响过处,天像是漏了一样,倾盆大雨,哗啦啦地直洒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儿,洒在马背上的那人身匕,将他身上的血污,冲得如小河似的向下流去,在他所过之处,路面上的小坑中,都漂着血水。

不到一盏茶时,他身上的血污,已然为大雨冲净,露出他背部的伤口来。

那是一个交叉如“十”字的两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背部,皮开肉绽,令人不忍卒睹,雨点无情地打在创口上,令得那人全身震动了一下,吃力地仰起头来。

那是一张十分英俊挺秀的面庞,约莫二十上下年纪,但是此际,面上的神情,却是充满了痛苦,眼光在散乱之中,还有着几分竖定的神采,他呻吟了一声,奋力一掌,拍在马股之上。

那骏马长嘶一声,更加加快了脚步,蹄声和雨声交杂,向前飞也似的掠出。

没有多久,骏马便负着那人,冲进了岳州城中。

雨势更是惊人,繁华的岳州城中,也是阒无行人,竣马一连冲过了几条大街,才在一所巨宅面前停了下来,马背上那年轻人勉力坐肓了身子,面色比纸还白,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一个踉跄,整个人撞在黑漆大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他疾一伸手,抓住了门上的铜环,才不致于跌倒。

只听得门内,传来了一个粗壮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那年轻人喘了一口气,道:“快……开门,是……我……”

他的声音,十分低微,完全为雨点儿盖了过去,他又扭动着身子,在门上用力地撞了一下,才听得门内人叫道:“来了!”

接着,大门打了开来,那年轻人手一松,整个人便跌进了门中。

只见两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吃了一惊,立即将他扶了起来,其中一个,一看清那年轻人的脸面,面上更是陡地一惊,“啊”的一声,道:“金公子,是你吗?”

那年轻人呻吟了一下,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胸口起伏,道:“祁老伯……可在吗……告诉……他……我……来了!”

那两个管家忙道:“在!在!”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将那年轻人扶过了天井,进入大厅,将那年轻人放在一张椅子上。

那年轻人瘫坐在椅子七,在大厅之中,他当然淋不到雨了,可是他额上,却还不断向下淌着水点儿,那是因为极度疼痛而生的汗珠。

没有多久,只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起自内堂,快疾无比,片刻之间,只见两条人影,旋风似的掠进了大厅之中。

此际,天色已近黄昏,再加上倾盆大雨,大厅中已经十分昏暗。

那两条人影,才一抢进,便厉声喝道:“掌灯!”立时便有人点着了灯火,那两个人也已经来到了那年轻人的面前。

只见那两人,一个乃是年约六十的老者,一个乃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一脸英悍之气,一望而知,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老者踏前一步,面上神色,十分惊骇,大声道:“金贤侄,你怎么啦?”那年轻人面上,满是悲愤之色,激动之极,道:“家父已死,我……受了重伤!”那位中年人“哼”的一声,道:“谁下的手?”

那年轻人双手在椅柄上一按,身子向前一俯,他背部的伤口,赫然而露!也就在霎那间,只见那老者和中年人,而色陡地大变!身不由主,各自“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那两人,本来满面英武之气,一望便知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但此际,两人退出了之后,竟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之极的事,又像是霎时之间,便会有大祸降临到他们身上一样,不但面如死灰,而且全身还在微微地发颤!

那年轻人一俯身之后,又勉力按住椅柄,坐直了身子,道:“祁伯父,我”他只不过讲了四个字,闵为重伤之后,又长途奔驰,在飞驰之际,因为只想赶到自的地,所以一门气提着,不致散去,而人也始终能以支持得下去。

此际,已经赶到了地头,不但两湘着名的好汉,自己父亲的结义兄弟,银雕祁亚峰在,而且,祁亚峰的师兄,白髯伯淳于奇也在,他只当报仇有望,心中一松,再也支持不住,便昏了过去!

那年轻人昏了过去之后,淳于奇和祁亚峰两人,才互相望了一眼。

他们的面色,仍然是那样的骇然,甚至连气息也显得十分急促。

白髯伯淳于奇向那年轻人一指,道:“师弟,这……这……可是……勾魂帮中人所下的手吗?”

看祁亚峰的情形,像是绝不希望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一样,道:“除了勾魂帮中之人,谁也不会将人弄伤,而在背后,弄出这样一个交叉如同十字似的伤痕来的!”

白髯伯淳于奇的面色,更是骇然,道:“师弟,这却不是闹着玩的!”

祁亚峰望着那年轻人,半晌不语。

淳于奇又道:“师弟,做师兄的,并不是劝你行不仁不义之事,你想一想,若是你插手救了他,便是和勾魂帮为敌,立时便是灭门之祸!”

当淳于奇讲及“灭门之祸”四字时,祁亚峰全身,尽皆一震!但是他立即仰起头来,道:“师兄,我与他父亲,合称金银双雕,誓共生死,亲若手足,若是我不管,怎能说得过去?”

淳于奇顿足道:“师弟,问题不是在这里,而是你根本管不了!金雕不知在什么时候,惹下了勾魂帮,他只说金雕已死,看他的情形,当然是金雕一家,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师弟,你何苦搭上自己满门的性命,而仍然救不了他?”

祁亚峰呆了半晌,又望了望那年轻人,道:“师兄,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时候,那年轻人已然悠悠地醒了转来,他微睁双眼,见淳于奇和祁亚峰两人,只是站在自己的面前,并不立即出手施救,心中已自一奇,又听得祁亚峰如此问法,更是大奇。

他忍住了奇痛,不发出呻吟之声来,又合上了眼睛。

只听得淳于奇道:“我们当然也不会弄死他,趁他昏迷未醒,将他弄出宅外去,便没有我们的关系了,事不宜迟,只怕勾魂帮的眼线,已经知道他来了此处,快快动手!”

淳于奇的话,那年轻人每一个字,俱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实是悲愤之极!但是他却仍然不出声。因为说这话的是淳于奇,淳于奇和自己父亲的关系,本就不深,他要听听祁亚峰如何回答!

在他的想象之中,祁亚峰一定会立即严词驳斥淳于奇这等毫尤义气的说话!

但是,祁亚峰听了,却是半晌 语!

那年轻人只感到自己心头的怒火,随着伤门的奇痛,越来越是高涨,他陡地睁开眼来,只见祁亚峰仍是满面犹豫不决之色。

他勉力一声长笑,道:“两位不必多伤脑筋了,我也不劳你们动手将我弄了出去!我自己走!”他运气勉力站了起来,身子一个摇晃,方始站稳。这一用力,背后的伤口之上,重又鲜血泉涌,奇痛攻心!但是他却在话一讲完之后,再也不向淳于奇和祁亚峰两人多望一眼,一个转身,踉踉跄跄,向外走去。他每跨出一步,眼前便金星乱迸。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向外走着,他就算要死,也宁愿死在豪雨之中,也不愿死在银雕祁亚峰的家中,更不愿死在淳于奇和祁亚峰两人的面前!

他心中感到了极度的后悔,为什么自己竟会到祁家来的,索性一直向前奔驰,直到血尽而死,岂不来得千脆?

他咬紧牙关,向前走出了七八步,自他背上所滴下的鲜血,被他跨出了一个一个的血足印,看来触自惊心,可怖已极。

白髯伯淳于奇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於氏地松了一口气。

祁亚峰望着眼看要挣扎着走出大厅的那年轻人,面七的神色,苦痛之极,无以言表。

就在那年轻人再跨上一步,便可以步出大厅,他伸手一推,已将门推开,倾盆大雨,立时洒了进来,祁亚峰突然向前扑去,叫道:“金贤侄!”

那年轻人恍若未闻,一迈腿,便待向外跨去,但是祁业峰身形再晃,已然拦在他的面前,喝道:“金贤侄,冋去,待我为你治伤!”

祁亚峰此言一出,那年轻人不山得猛地一怔,道:“什么?”

淳于奇也大叫道:“师弟,你疯了吗?”

祁亚峰的面色,却是十分坚决,踏前一步,已然扶住了那年轻人,将那年轻人扶进大厅来,朗声道:“师兄,我为人或不致能称得上是一条好汉,似也不致于是见死不救的懦夫!”

那年轻人面上,现出了兴奋的光采。但是淳于奇却是勃然大怒,反手一掌,“叭”的一声,击在一张桌子之上,竟将桌面击穿!

内功略有根底之人,要一掌将一张桌子的桌面击穿,并不是十分为难之事,但是淳于奇那一掌过后,桌面上的破洞,五指分明,完全是一个手掌的形状,那是他苦练师门红砂掌功夫,已有了六成火候之故!

他一掌击下之后,厉声喝道:“师弟,你就算自己要死,也不为妻儿想一想?勾魂帮下手之狠,人所共知,你,你……”

他讲到此处,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竟然难以为继!

祁亚峰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神色,双目紧闭,额上汗珠,滚滚而下,好一会儿,才道:“师兄,你带了他们离去可好?”

淳于奇道:“离去?上哪儿去啊?你到天涯海角,勾魂帮的人便追到你天涯海角,还不快将这小子送出门去算数!”

祁亚峰的面色铁青,道:“师兄,我意已决了!”

淳于奇倏地踏前一步,道:“我不准你那样做!”

祁亚峰突然一声长笑,双异光四射,直视淳于奇,淳于奇被他充满正义的眼光,逼得不自由主,一步一步,向后退了开去。

祁亚峰等他退出了六七步,才道:“你有什么资格阻我行事?”

淳于奇嘴唇掀动,但是却没有讲出话来。

祁亚峰挥了挥手,道:“你快走吧!”

淳于奇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总是内心在剧烈地斗争,究竟走是不走。没过多久,他终于一言不发,一个转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迅即出了大厅,没人了无边黑暗和倾盆大雨之中!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道:“祁世伯,我……我实在不该来连累你的!”

祁亚峰长叹一声,道:“金贤侄,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刚才,我几乎做了不仁不义的畜牲,大丈夫死何足惧,好过苟且偷生……”

他讲到此处,想起勾魂帮下手之狠,自己一死,连妻儿也难以幸免,双自之中,也不禁洒下了几滴英雄之泪!

那年轻人忙道:“世伯,我……走了!”

祁亚峰面色一沉,道:“休得胡说,你可曾受内伤吗?”

那年轻人道没有,但是背上伤痕,深达寸许,我……拼死命逃出来的!”

祁亚峰道:“那还好,我师门红灵膏,专治外伤,半个时辰之内,便可伤口止血,不消两日,便能够完全复原了!”

他一面说,一面手掌一击,立时有两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祁亚峰而色严肃,道:“你们两人,一个到我书斋之中,去取红灵膏来,一个快去通知夫人,带着云儿,立即由后门出去,衣着越破越好,走得越远越好,绝不要再来见我!”

那两个赞家,乃是祁亚峰在总镖头时,跟了他多年的趟子手。

他们两人,武功虽是十分平常,但是一生天南地北,江湖上的见闻,却是异常广博,一听得祁亚峰这样吩咐,不禁尽皆一呆。

一个道:“总镖头,是……什么事?”

祁亚峰道:“我已惹上”勾魂帮,你们也快通知别人,快快走吧!”

那两个管家呆了好一会儿,才各一声长笑,道:“总镖头,你这是什么话?别人能走,我们两人,跟了你那么多年,莫非也能一走了之吗?”

祁亚峰道:“你们就算不走,又有何用?”

那两人苦笑一下,道:“总镖头,不是我们大胆,说实话,总镖头你毅然决定救金公子,也还不是一样没有用处?”

祁亚峰怔了一怔,道:“说得对,由你们己去决定吧,快将红灵膏取来,同时吩咐夫人,带着云儿,从速离去!”

那两个管家答应一声,道:“多谢总镖头看得起我们!”

他们话一说完,便由边门疾掠而出。

祁亚峰将右掌抵在那年轻人的前心上,将本身功力,缓缓逼入,没有多久,那奉命去取红灵膏的管家,已经大踏步地抢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老竹根挖成的盒子。

祁亚峰连忙一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打开盒盖,只闻得一股扑鼻的辛辣之味,极是难闻,盒中所装,乃是其红如血,状如浓漆的物事,祁亚峰以手挑了,抹在那年轻人背部的剑口上,触体生凉,疼痛立止!

搽了大半盒红灵膏,才将伤口敷住,祁亚峰又撕裂了一幅白布,将那年轻人背部的伤口扎住,那年轻人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听得后堂之中,传来阵阵喧哗之声。他偷看祁亚峰的神色,只见他面上神情,虽是十分痛苦,但是却也十分坚决!

祁亚峰刚将那年轻人的创口扎好,突然听得边门上,响起了一声娇叱!

紧接着,只见两条人影,“砰”、“砰”跌了进来,跌在大厅之中,倒地不起。祁亚峰和那年轻人,一齐吃了一惊。

定睛看时,只见跌进来的,正是那两个管家!

祁亚峰心屮一凛,暗&叫道:“勾魂帮的人来得好快啊!”

他一转念间,已经听得一个妇人声音,厉声叫道:“亚峰!”

祁亚峰和那年轻人,一齐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材高瘦,广额高颧,生得十分丑陋,但是却满面英气,锋芒逼人的中年妇女,手中牵着一个和她十分相似,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那小女孩面上的神情,像是十分兴奋。而中年妇女,却是满面怒容!

祁亚峰一见两人,顿足道:“娘子,你怎么还不带云儿离去?”

那年轻人也躬身叫道:“伯母,云妹妹。”

那中年妇女“哼”的一声,陡地身形一晃,来到了祁亚峰的面前。

她一到了祁亚峰的面前,身形甫凝间,手掌突然扬了起来,出手快疾尤伦,已经向祁亚峰面上掴去!只听得“叭”的一声,一掌掴个正着,敢情下手还十分重,祁亚峰半边面上,立时肿起老高!

祁亚峰后退一步,喝道:“娘子,你疯了吗?”

那中年妇女厉声喝道:“你这无情无意的畜牲,当初我瞎了眼睛,才会嫁给你!”

那小姑娘则拍手道:“骂得好!骂得对!”

那中年妇女,不是别人,正是祁亚峰的妻子,玉凤周琼,出了名的坏脾气,那年轻人和祁亚峰两人,当然更知道她性格暴烈,可是此际,他们两人,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发脾气!

祁亚峰顿了一顿,道:“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凤周琼踏前一步,尖声道:“夫妻乃是同命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惹下了勾魂帮,你却叫我独自逃命,你这无情无义之人,我与你拼了!”她话才一说完,身形略矮,“呼呼呼呼”,四掌疾拍而出!

祁亚峰身形疾闪,连连后退,方将她那连绵攻出的四掌,避了过去,急叫道:“娘子且住,是在下的不是了!”

周琼“哼”的一声,道:“若不是金贤侄在此,我便不能轻易放过你!”那年轻人踏前两步,道:“祁伯母暂息雷霆之怒,胜伯是为了伯母及云妹妹好,所以才要你们远远的!”他话未曾讲完,玉凤周琼画色陡地一沉,已经厉声喝道:“金昂霄,你放的什么屁?”

金昂霄正是那年轻人的名字,他素知这位世伯母的脾气,怪到了极点,被周琼一喝,便不再言语,周琼却余怒未息,道:“昂霄,你父母已死了,我暂充你的母亲,却是有几句话要教训你!”

金昂霄欠身道:“侄儿恭聆教诲。”

周琼道:“你如今尚未娶妻,但如一旦成娇,便要将妻子当做自己一样,你如何,你妻子便也如何,绝不能学你世伯那样!”

金昂霄心中暗忖,眼睛这里的几个人,皆是杀身之祸,还谈什么娶妻不娶妻?

他却并不反驳,道:“伯母之言,侄儿终身不敢相忘!”

周琼这才面色稍霁,道:“云儿,去见过了昂霄哥哥!”

那小姑娘跑了几步,来到了金昂霄的面前,抬起头来,道:“昂霄哥哥,你上次和金伯伯、金伯母一起来过,到如今又有两个月了,金伯父金伯母都死了吗?是谁害死他们的?”

金昂霄在这一日夜之中,经历之惨,实是绝不能回想,经那小姑娘触到了痛处,虎目之中,不由得泪如泉涌!

那小姑娘望了金昂霄一眼,一撇嘴,道:“老高的一个人,动不动就哭了!”

金昂霄连忙道:“云妹妹,你昂霄哥哥岂是轻易流泪之人?”

那小姑娘傲然道:“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尤论怎样,都不应该哭!”

金昂霄听了,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惭愧,连忙抹干了眼泪,道:“云妹妹,你说得是!”祁亚峰和周琼两人,在一旁望着他们两人,神色黯然。

祁亚峰道:“娘子,你若是不肯走,我当然也不来强你,但是云儿……”周琼不等他讲完,便道:“云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她肯走吗?”

祁亚峰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

只见周琼伸手入怀,一抖手,取出一件物事来,那物事一抖了开来,乃是一件背心,银光闪闪,不知用什么东西织成的。

周琼将那件背心,向金昂霄一扬,道:“金贤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金昂霄道:“自然知道,这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银麟甲。”

玉凤周琼道:“不错,这银麟甲乃是我家家传之宝,你快穿上了!”

金昂霄知道这一件软甲,乃是银蛛之丝所织成,轻软滑韧之极,穿在身上,不但可避兵刃之伤,而且即使对方内功极高,硬接几掌,也可以仗软甲之功,将内力卸去,实是一件武林至宝,早年武林之中,为此也曾掀起恶风云。

如今,他听得周琼要自己将之穿十-他当然不肯答应,朗声道:“伯母,这件事,侄儿万不能答应,银麟甲给云妹妹吧。”

周琼面色一沉,喝道:“你将我当做何等样人了?”

金昂霄心情激动,大声道:“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应命!”

周琼怔了一怔,道:“好,那就这样!”只见她伸手一在银麟甲上,抽出了两股线香粗细的银丝来,那一件银麟甲,分成了两半,道:“那你们两人,各持一半,穿在衣内,护住背后,勾魂帮中人下手伤人,只攻人背心,足可防身,希望你们两人,能够劫后余生。”

玉凤周琼是罕见的奇女子,她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分明已是生离死别,大祸临门,但是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悲切之容。

金昂霄还在犹豫,那小姑娘已经一伸手,将两片银麟甲一齐接了过来,将一片抛向金昂霄,道:“别婆婆妈妈了,快穿上吧!”

那小姑娘乃是祁亚峰的独生爱女,单名一个“云”字,、但容貌酷肖乃母,广额高颧,浓眉大口,毫无女子的妩媚之态,更是绝谈不上“美丽”两字!而且她行事作风,性格脾气,也和乃母一样!

金昂霄接过了半件银麟甲,目中含泪,道:“世伯,伯母,我……”

玉凤周琼一挥手,道:“昂霄,你又来废话了!”

金昂霄也知道祁亚峰和周琼两人的行为,自己绝不是能用言语来表达心中的感激的,因此便索性不再多说。

当下他们两人,各将半件软甲,用那抽下来的银丝缚住在后背之上,再穿上了外衣。

这时候,那两个跌倒在地,看到主人主母吵架,又立即溜了出去的管家,也已走了进来,说道:“总镖头,人已经都遣走了!”

祁亚峰问道:“雨止了吗?”

那两人道:“没有。”

祁亚峰不再多问,那两个管家,也只是垂手侍立,在经过刚才一场纷扰之后,此际静了下来,只听得哗哗的大雨之声,不绝于耳,间或夹若霹雳雷声,惊天动地,更令得气氛肃穆。

静了片刻,周琼才道:“云儿,你兵刃在身上吗?”祁云应声道:“在!”

只见她一抖手,“玱琅琅”一声响,已从腰际抖起了一柄链子枪来。那链子枪乃是外门软兵刃,一条长约五尺的细铁链上,连着一个长约五寸,锋锐无比,三面锋棱的枪尖。这种兵刃,极难练得好,祁云的外公,也就是周琼的父亲,却是使链子枪的大名家,祁云自五岁练起,到她十二岁那年,她外公去世吋,已然极有根底,今年她已是十五岁,那柄链子枪才一出手,便被她抖得笔也似直,枪尖嘶空,“嗤”然有声。

周琼“哈哈”一笑,道:“云儿,你时时吵着没有架打,今天晚上,你可以打到死为止了!”

祁云也笑道:“是啊,这正是难逢的机会!”

她们母女两人,神色之镇定,实是难以想象。

周琼向关着的大厅正门,望了一眼,顺手抄起一张椅子来,手臂一抖,那张椅子,已经向前疾飞而出,“轰”的一声,砸在门上。

门扇立时倒下,大雨溅了进来,片刻间,便将大厅溅湿了一大片,闪电一起,便可以看到,雨势仍是一样的惊人!

祁亚峰向门外望了片刻,回过头来,道:“金贤侄,你兵刃还在吗?”

金昂霄伸手按了按腰际的剑把,道:“还在!”祁亚峰手腕一翻,一道晶光,自衣袖之中,掣出一柄氏才七寸的匕首来,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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