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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壮志未酬

乐何如心知自己抓着雷飞的手臂,奔了那么久,雷飞身受的痛苦,一矣难以形容,但当时为了救雷飞出险境,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松开了手之后,好一会儿,才见雷飞缓过气来,雷飞一缓过气来便道:“贼小子,你暗算害人,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他不但骂,左手扬处,五指带起“噌噌”的疾风,竟向乐何如抓了下来当雷飞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在骂“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之际,乐何岁已经呆住了,他实在不知道雷飞是在骂什么,他甚至想不到蕾飞是在骂他是以还侧转头,向一旁看了一下!

而就在他侧头一看间,雷飞五指如钩,却已向着他的面门,劈面抓]下来!

在那刹间,乐何如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他的手中还执着柄宝剑,而雷飞的来势如此之猛,他若是一剑迎了上去,只怕雷飞也万难得过去!

但是,乐何如却又绝没伤害雷飞之意,是以他一个犹豫间,并未曾发I向前刺去。

而雷飞的那一抓,来势却快疾无比,转眼之间,五指已快罩到他的门了!

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在一旁的白鸦儿已看出乐何如虽然利刃在手但是他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对付雷飞才好!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若是白鸦儿不出手的话,只怕乐何如便要遭殃了白鸦儿实是再也没有考虑的畲地了,她身形一矮,“飕”地一剑,已然刺向I飞的左腰!

那一剑的去势,不是十分凌厉,但是却使得十分巧妙,雷飞的右手下I着不能动,自然非得收回左手来格挡不可,那可以说是攻敌之必救!

而且,白鸦儿在一剑攻出之际,还曾大喝一声,道:“看剑!”

随着白鸦儿的一声大喝,只听得雷飞又发出了一声怪叫,左手一缩,从乐何如的面门之前,缩了回来,反手一弹,“铮”地一声,正弹在长剑的I尖之上!

那一弹的力道,还真不轻,弹得整柄长剑,发出了“嗡”地一声响,不断震动了起来。

白鸦儿连忙退了开去,连运真气,才算是捏稳了剑,不致于被震脱了手。

雷飞像是疯了一样,他的头发也披散了,掀着唇,现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来。他的样子,本来绝不算是难看,可是此际看来,十足像是一头要择人而嗤的疯兽,他向白鸦儿连逼出了三步。

那三步一逼,吓得白鸦儿连忙后退三步,而乐何如早在此际,手臂一振,他手中的宝剑,“噌”地一声,幻成了一股精虹,紧接着,便是“啪”地一声响,整柄剑,已刺进了一堵短墙之中。

乐何如文武兼修,纵然武功极高,但是为人儒雅,十分君子,像雷飞那样野人一样的人,他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见到过。他平时也绝不是轻易动怒的人,可是此际,倒是动了真怒。

他抛开了宝剑,双掌一错,身形疾欺向前,倏地伸出手来,已搭住了雷飞的肩头,喝道:“你为什么一”他本来是想喝问雷飞,为什么自己冒着极大的危险,将他自秦府的后园之中救了出来,他却一句话也不说,便伸手抓向自己的面门!

若不是白鸦儿在危急之际,突然出了一剑,那自己此际,已被抓中,不死也受重伤了!

可是,乐何如一肚子的话,要向雷飞责问,他却只说出了几个字,雷飞的手臂一缩,一个肘钟,已然向乐何如的胸前,撞了过来。

这一次,乐何如早已有了准备,他身子立时向后一退,就在一步退开之际,一脚已然踹出。

乐何如只当自己这一脚,是必然可以踹中雷飞,令得他跌了出去,挫挫他的锐气的了,却不料雷飞的身形,快绝无伦,他一撞不中,身形立时转了过来!

他不但身形立时转了过来,而且也飞起一脚,向乐何如踢了过来。

两人的出招都快到了极点,电光石火之间,“砰”地一声响,两人的足尖,已踢在一起!

乐何如在刹那之间,只觉自己这一脚,像是重重地踢在石头上一样,五只脚趾,奇痛彻骨,大叫了一声,向后翻了出去。

在乐何如大叫之际,雷飞也发出了一声闷哼,显然他也不怎么好受。

乐何如吸了一口气,厉声道:“雷飞,你不是人,你是畜牲!”

如当面苛责一个人,用的字眼,又如此严重,在乐何如来说,只怕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乐何如只觉得那是严重之极的一件事了。

但是对雷飞那样的人而言,那却根本不算什么,他一翻眼,道:“你才是畜牲,趁我挨了火眼金晶一脚,暗箭伤人,拉着我便走!”

乐何如几乎气得身子发抖,怒道:“我拉你出来,是为了怕你死在秦府花园之中,你竟如此不识好歹,真是畜牲不如!”

雷飞“呸”地一声,道:“放你的狗臭屁,我死不死在秦府的花园之中,干你什么屁事,你吃家饭,拉野屎。”

接着又怒骂道:“你怎知我喜欢活着,而不喜欢死在秦府的花园中,天下本无事,有事也全是给你们这些爱管闲事的王八蛋管出来的,呸!”

雷飞说得极快,一连串不停,直听得乐何如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雷飞的话,乐何如确然难以辩答之处,因为雷飞责问得十分之对,人各有志,乐何如怎知雷飞愿意死,还是愿意生呢?

但是乐何如将雷飞拉了出来,却的确是由于一番好心,会有那样的结果,给雷飞骂了一头狗血喷头,他心目中自然十分气恼,他“哼”地一声,道:“你若是要求死,现在还可以赶到秦府的花园去送死!”

雷飞冷笑连声,道:“那怎么同,你拉我出来时,他们人还未到齐,我少说也可以杀上他们三五个,捞够本钱,现在,他们人都到齐了,我如何去捞本?”

乐何如并不是不善于词令的人,但这时,却也不禁张口结舌。

白鸦儿在一旁,也大大气不过,可是她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雷飞,她来到乐何如的身边,拉了拉乐何如的衣袖,道:“我们走!”

乐何如闷哼一声,他还未曾说话,雷飞已然道:“你们要走,是你们的事,但那柄宝剑,却是我的,你却莫混水摸鱼!”

雷飞一面说,一面已向矮墙走去,乐何如本来也不在乎那柄宝剑,但是他却实在气不过,是以身形突然一闪,到了矮墙前,一翻手,便已将剑绰在手中。

乐何如一绰住了长剑,雷飞便已站定了身子,他冷冷地道:“姓乐的,我劝你别与我作对,与我作对,你没有好处的!”

乐何如冷笑道:“现在我又有什么好处。”

雷飞厉声道:“你趁人于危,夺了我宝剑,只要你肯担这个恶名,我倒也可以成全你!”

乐何如自然知道雷飞那样说的用意,他立时冷笑起来,道:“你以为那样一激,我就会将这柄宝剑,交到你的手中了么?”

雷飞双目之中,神光炯炯,望定了乐何如,一眨也不眨,好一会儿不出声,然后,他才突然一转头,转向白鸦儿望去,手却指着乐何如,道:“小姑娘,你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现在自然对你花言巧语,但若一见了别的女子,你怎知他心中想些什么?”

白鸦儿怒道:“关你什么事?”

雷飞抿嘴一笑,道:“我是见你老和他不离开,所以才劝你!”他讲到这里,突然之间,身子向左一侧,左手双指,向前疾伸而出,他手指一直指着乐何如,这时,他眼仍然望着白鸦儿,手指却已向乐何如疾攻而出!

雷飞的那一招,攻得不能说不快,但是乐何如宝剑在手,而且他武功也不弱,雷飞如何能占得到便宜去?雷飞指才攻出,乐何如已一声冷笑,宝剑一抖,已然荡起一股精光!

乐何如的那一剑,是疾向雷飞的双指削了下去的,雷飞如果不知进退,乐何如一剑削下,非将他的双指齐掌削断不可!

雷飞就在乐何如荡剑而起一刹那间,发出了一声怪叫,只见他手臂并不缩回来,可是随着他那一声怪叫,他整个人都向上翻了起来。

乐何如一剑刺出对方人已不见,他心中知道不妙,忙叫道:“白姑娘小心!”

就在一刹那间,乐何如已料定雷飞要对白鸦儿不利了!

但是,白鸦儿的武林阅历尚浅,她在听到乐何如的叫唤之后,仍然呆了呆,在她一呆之际,已觉得一股劲风,劈面而来。

白鸦儿在仓皇之间,飕地向前,刺出一剑,这一剑,倒是疾刺向雷飞的,但是雷飞的身形极之灵活,身形微微一侧,便已避开了这一刺,紧接着,已然到了白鸦儿的背后,一伸手,手掌已贴在白鸦儿背后的“灵台穴”上!

那“灵台穴”乃是直通人心的要穴,雷飞的掌心一贴了上来,白鸦儿自然一动也不敢动,乐何如大叫道:“雷飞,你不是人!”

但雷飞得意洋洋,哈哈大笑道:“反正在你心中,我早已不是人了,也不在乎如今这一^道。”

乐何如手臂一振,他手中宝剑,幻成一股精虹,“刷”地落在雷飞的脚下,插进了地上。

乐何如明知雷飞突然之间,出手制住了白鸦儿,目的是使自己将宝剑交给他。乐何如心虽然又惊又恨,但是白鸦儿的要害,已被雷飞制住,像雷飞那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与宝剑相比,自然是白鸦儿的安全,更来得重要了。

所以,乐何如一见白鸦儿受制,立时抛出了宝剑,而宝剑一插到了地上,雷飞立时俯身拔剑,身形后退疾飘了幵去。

他右手自始至终垂着,但是他拔剑后退之际,身形仍然飘逸无比,一转眼之间,已经飘开了丈许去。

白鸦儿觉出背后一松,立时转过身来,她心中实在气不过,转过身来之后,将手中的长剑,用力向前疾射了出去,只见雷飞手一扬,抖起了一个剑花。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铮铮”三下响,白鸦儿的那柄长剑,已断了四截,雷飞即发出了“哈哈”一下长笑声,转身便向外奔去,乐何如一个箭步,来到了白鸦儿的身边。

白鸦儿的面色,十分苍白,紧紧地咬着下唇,雷飞早已走得看不见了,但是她还是瞪着雷飞逸走的方向,头也不转过来。

乐何如来到了她身边,道:“白姑娘,你未曾受伤么?”

白鸦儿摇头道:“没有!乐大哥,你真不该将宝剑给他,这样的人,有了利器,哼!”

乐何如轻轻叹了一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始终不当他是坏人,可是他行径之怪,竟到了这样的地步,却叫人……”

乐何如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和雷飞相识,自然不算太久,可是经历之险,却也无以复加。他们两人,从看守如此之严的大理狱中,一起逃了出来,当真是可以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了!

而且,他们两人,又忙着共同的目的,照说,他们应该成为知交才是的。

但是雷飞的不近人情之处,却令人难以想象,以致乐何如非但和他成不了朋友,而且还要拳脚相向,成了敌人!乐何如不但苦笑,而且还长叹了一声!

乐何如知道,白鸦儿的心中,一定也十分不是滋味,是以他也不再提雷飞,只是道:“我们且一路过去看看,唉,从长街到望仙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遭了殃,你看,冲回秦府来的人^”

乐何如一提到那些人,想起他们全身浴血的情景,他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白鸦儿也忙道:“是啊,我师父……不知怎样了!”

在长街献宝,突然双方动起手来之际,白鸦儿和乐何如两人,都曾看到神猿刘三,率先从人丛中跳了出来,和秦府高手动手的。

但是现在,秦府高手已有那么多冲了回来,可知群雄方面,损伤十分之巨,神猿刘三,究竟是生是死,那就难说得很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他们连忙身形一闪,闪到了街角。

只见两匹骏马,疾驰而来,在马上的两个人,神威凛凛,各自执着一支丈许来长的长矛,人身上和马身上,都全身披冑。

从他们所执的长矛看来,这马上的两个骑士,显然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武林高手。

而在马前不到丈许处,边走边跌的,却是一个头发披散,全身浴血的人,那人分明已然受了重伤,是被那两个骑士一路追了下来的。

那人奔到了街口,双腿突然一曲,又滚跌在地,他才一跌倒,“刷刷”两声响,两枝长矛,一齐飞起,向那人刺了过来。

那人虽然是全身是血,但是倒在地上,动作却还十分灵敏,连滚了三四滚,只听得“铮铮”两下响,火星四溅,那两柄长矛,矛尖一起抡进了青石板中,矛杆乱颤,气势非凡!

飞矛不中,那两个骑士,立时勒住了马,只见他们两个人,飞身而下!这时,那血人已勉力站了起来,身子靠着墙,看他连站也站不稳的神气,那两个人一起下马,向他攻来,他是万万抵挡不住的了!

但是乐何如在此际,早已蓄定了劲力,他藏身之处,恰好是那血人的身后,那两个骑士身形闪动,向前疾扑了过来,乐何如在突然之间,足尖一点,疾如流星,也向前扑出!

他一面向前扑出,一面手腕翻起,两掌早已拍出!

乐何如也不知那两个骑士的武功究竟如何,而他施偸袭,却只有一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是以在他而言,实是只许胜不许败的。

所以,他蓄定在双掌中的掌力之强,实在已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

而那两个骑士,眼看被自己追赶的人,已然奄奄一息,生死只不过一口气之间,做梦也料不到突然会有一个人,挟着两股劲风,向前疾扑而来的!

就在他们两人,略呆一呆,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只听得“砰砰”两声响,乐何如的双掌,已各击在他们的心口之上。

那两掌的力道之猛,令得那两个骑士的身子,突然向外飞了出去,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还手机会,便已倒撞在对面的墙上。

只见他们在撞到了墙上之后,口中鲜血泉涌,他们胸前的铜甲,已然凹了,铜片陷进了他们的胸中,眼见他们是绝活不成的了!

乐何如的那两掌,竟有如此大的力道,白鸦儿看了之后,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她在这一时之间呆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乐何如在那两掌拍出之后,他身形立时一转,转到了那血人身边,那血人恰在此际,身形一侧,“砰”地跌倒在地上。乐何如也忙蹲了下来。

他在蹲下来之后,才看到那血人的伤势之重,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他胸腹之间,好几个口子,都在咕嘟咕嘟地向外冒着鲜血!

他的伤势如此之重,而居然还能一路逃向前来,可知他一定也是武林高手无疑,但此际他满面是血,乐何如自然认不出他是什么人来。

乐何如忙道:“尊驾何人?”

那血人喘着气,道:“我……我……”

那血人只讲了两个“我”字,忽然急速地喘起气来,声音也尖了不少,只听得他断续地道:"遍地全是死人,你们……还不快走?人……全都死……光了……,他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逼尖了喉咙直叫了出来的,听来更是令人毛发直竖,恐怖之极!

而在讲完了那句话之后,他身子突然一挺,眼向上翻,却已经断了气。乐何如站了起来,白鸦儿来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手。

过了片刻,乐何如才道:“姑娘,我看这场冲杀,一定惨烈之极,我们过丰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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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儿除了点头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两人身形掠起,向前奔去。转眼之间,来到了一条十分宽阔的大街之上,又听得一阵马蹄响,十余匹马奔过,那十余匹马,全拉着车子,车子所堆的竟全是死人!

看那三五车死人,怕不有一百多人,有的断腿,有的折臂,有的根本全身血肉模糊,当那几辆车子驰过之际,一股浓重之极的血腥味,留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而使得看到了这种情形的人,几乎疑心自己是身在地狱之中!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定了定神,又继续向前奔去,过了那条大街之后,不论大街小巷,几乎都有死人,有的人在死前,还纠缠在一起,你的刀截在他的肚中,他的剑刺在你的胸口,有的想是受了重伤之后,奔了几步,扶住了墙,但也就在那时断了气,是以尸身兀自站立不倒。

这许多人,当然全是武林中人,但是却也根本难以分得清他们是江湖豪杰,还是秦府中爪牙了。

一路向长街走去,那样的死人,少说又看到了百来个,直看得他们心惊肉跳!

乐何如紧紧地蹙着眉,虽然北风呼号,有些死人的身上,甚至已结上了一层严霜,但是乐何如的额上,汗珠却是滚滚而下。

乐何如心血潮涌,他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场如何惨烈的厮杀!

而乐何如此际,也十分后悔,后悔自己竟未置身于这一场厮杀之中!他看到了那样的情形不是庆幸着自己能避开那一场杀劫,而是十分后悔自己未曾投入那一场战斗之中,那自然是因为他生性仁侠,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的缘故。

白鸦儿自然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是她江湖阅历十分浅,几时曾见过这等惨烈的情形。

这时,她看到了这许多惨死的人,心头冬冬乱跳,乱成了一团,实是不知如何想才好。

他们两人一起向前走着,突然之间,他们两人一起站定了,他们同时看到了神猿刘三!

刘三的面色,是白灰色的,那是因为在他的脸上,已结上了一层薄霜的缘故。

他的双手箕张着,右手五指,插在一个人的脸上,手指插进了那人的双眼之中。自那人双眼之中留出来的两行鲜血,已结成了两条鲜红色的冰柱。

那人自然是被神猿刘三的一抓,生生抓死的,但是神猿刘三,却也没有占到便宜,那人手中的一柄单刀,整个搠进了刘三的身中。

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也分不清是刘三先抓中那人,还是那人先搠中刘三的了。

刘三脸上的那种神情,表示着他身受的痛苦,同时,也表示他要抓死对方的决心!

白鸦儿突然向前走出两步,神猿刘三和那人早已死了,但是他们两人的身子,还是站立着的。直到此际,白鸦儿冲了过去,带起了一股劲风,刘三和那人的身子,才突然倒了下来。

白鸦儿跪了下来,刘三的身子一倒下,他脸上的那层薄霜,也都跌散了,白鸦儿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又冻又硬,像铁一样。

白鸦儿想叫一声“师傅”,可是她的喉际,却像是被什么紧紧哽住了一样,一声也叫不出来。

乐何如忙走过去,用力将搠在刘三胸腹之间的那柄刀,拔了出来,他随手在另一个死人身上,扯下了一件风衣,将刘三的尸身,裹了起来,挟在胁下,同时,他拉起了白鸦儿,道:“白姑娘,你别伤心,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快跟我来!”

白鸦儿一直在发着颤而出不了声,直到此际,她才抽噎着,道:“师傅一他一他~一我们怎么办?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乐何如道:“先将他的尸体,寄放到会庄去,然后再运回天目山去,我知道离此不远,有一个会庄。”

白鸦儿早已完全没有了主意,她只是哭着,点着头,乐何如拉着她,急步向前奔去,一听得有马蹄声,他们便立时在僻隐处停了下来。

只见一车一车的死人,拉向城门外,也不知道被葬到什么地方去,两人大街小巷地绕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条极窄的巷子之中。那窄巷只有五六尺宽,却是深得可以,两旁灰石溜手的墙,足有两三丈高,更显得那条巷子,就像是一个夹缝一样。

乐何如一面负着刘三的尸体,一面拉着白鸦儿,直来到了小巷的尽头。那小巷的尽头处,是两扇黑漆的门,但是门上的漆,早已剥落了,更显得阴森恐怖。

乐何如来到了门前,连拍了七下。

那七下声响,响起了十分空洞的回声,传了开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有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乐何如忙道:“七叔,是我,乐何如。”

接着,便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那种缓慢的脚步声,令人心直向下沉。

过了好一会儿,那脚步声才算是传到了门前,接着便是门栓被拉下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打了开来。门一开,一阵阴惨惨的凉风,自门内倒卷了出来,令得白鸦儿打了一个寒颤。

白鸦儿忙定了定神,抬头看去,她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并不太老,可是却一头白发,他脸色极其苍白,但是自他的眉心,直到下颚,却有一道笔直的疤痕。

那道疤痕血红,似乎要将他的脸剖开成为两边一样。当日他受伤的时候,若是伤得再重些,自然是脑袋被齐中剖了开来!

那人一打开了门,身子一侧,让乐何如走了进去,可是当白鸦儿要走过去之际,他却身子一挡,挡住了白鸦儿的去路。

白鸦儿只觉得那人一挡在自己的身前,自他的身上,像有一股极度的阴寒之气逼了过来一样,是以她立时站定了身子。

只听得乐何如道:“七叔,这位白姑娘,是神掌白旭之女,神猿刘三的徒儿。”

那人又冷冷地盯了白鸦儿一眼,才让开身子,白鸦儿只觉得遍体生寒,连忙低着头,走了进去,又听得乐何如道:“白姑娘,七叔昔年在江湖走动之际,人称白首神鹰,名头极响亮。”

白鸦儿一听,便吃了一惊,失声道:“是白首神鹰,驾老前辈?”

白首神鹰贺海清,白鸦儿自然未曾见过,但是她父亲和师傅,在和她提起武林中的各门各派高手时,提起过不少次他的名头,他的名字,和其余六个高手联在一起,统称为川西七侠,据她师傅说,川西七,神出鬼没,人人都有极其独特的武功,但不知为什么,多年之前,突然江湖上销声匿迹,不再露面。

而这时,白鸦儿一听得自那样冷僻阴森的地方,出来了那样的一个怪人,竟然会是白首神鹰,她心中自然不免又惊又喜!

可是,看白首神鹰贺海清的情形,像是根本不喜欢人家提起他的名字,连望也不向白鸦儿望一眼,只是寒起了一张脸。

而他脸正中,那一道足有半寸来宽的疤痕,本来是鲜红色的,这时也显然因为他心中生气,是以倏红倏白,看来实在诡异之极!

白鸦儿立时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出声,贺海清也不去睐她,只是对乐何如道:“你来得正好,你师傅也来了!”

乐何如“啊”地一声,道:“他们两位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到的?”

贺海清道:“昨天!”

他当真不爱讲话,只讲了两个字,便又向内走了进去,乐何如忙向白鸦儿招了招手,两人跟在他的后面,走过了满是荒草的院子,进了一重屋子,只见屋中新新旧旧,大大小小,停的全是棺木。

贺海清顺手掀起了一口棺木的盖来,道:“将你肩上的死人放进去!”乐何如一看,那棺木之中,已然有一个尸体在,他不禁犹豫了一下,白鸦儿更是以为大大不可,但贺海清已喝道:“快!”

白鸦儿忙道:“不妨暂且停着,待我去买棺木来。”

白鸦儿那样说,实在已经是非常委婉的了,但贺海清立时倏地转过身来,喝道:“为活人还忙不过来,为死人还忙什么?”

白鸦儿一阵心酸,哽咽道:“他……他是我的师傅。”

贺海清冷笑道:“是你的师傅又怎样,你去替他买上好的楠木棺材,他睡了下去,就会活转来了么?”

白鸦儿还想说什么,但是乐何如连连向她做手势,白鸦儿硬将话忍了下来,眼看乐何如将师傅的尸体,放进了那具棺木之中,又合上了棺盖,她不禁心中一阵难过,流下了两行泪来。

可是贺海清却全然不理,又转过身,昂头向前,直走了进去。

乐何如握住了白鸦儿的手,低声道:“白姑娘,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别难过。”

白鸦儿含泪点着头,他们两人又跟着贺海清一起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间大房间之中。那间房间十分大,可是空荡荡的,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地上,放着几只蒲团。

这时,有两个老者,正坐在蒲团之上,在大声争论,那房间虽然大,但是却一扇窗也没有,只在屋角处,点着一盏灯火如豆的油灯,是以整间屋子之中,阴暗无比,白鸦儿一进去,也看不清那两个老者的面貌。

她只见在左首的那一个,白发白髯,正在大声讲话,一面还挥着手。在那老者讲话之际,只见他髯发飘拂,像是有狂风在吹着他一样。

那老者大声道:“若照你的办法,只怕进得大理狱,你我的骨头都化灰了!”

另一个老者的声音十分平静缓慢地道:“可是那却是唯一的办法!”

贺海清一将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带了进来之后,立时退了开去,乐何如也忙向前跨出了两步,道:“两位师傅,徒儿参见。”

他一面说,一面便跪了下来,叩了两个头,那长髯飘拂的老者转过面来,虽然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得出,他满面红光,目光炯炯。

他一扬手,道:“起来!起来!你来评评理,你二师傅又出些笨主意了,他说,要进大理狱去,惟一的办法,是选一处地方,掘一条地道,通向狱中!”

那老者讲到这里,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主意?怪不得他自号拙叟,当真拙得可以!”

另一个老者微笑着,并不出声,看他的样子,十分朴实无华,就像是一个乡下老儿一样,和那出言在嘲笑他的老者那种锋芒毕露,满面红光的情形相比较,截然不同。

白鸦儿和乐何如虽然相识了些时,但是乐何如的来历,她却也完全不知道的。当她才一进屋子来时,也只知那两个老者,是乐何如的师傅,至于那两个老者是什么人,他一样不知道。

直到此际,白鸦儿听得“自号拙叟”四字,她的心中才不禁陡地吃了一惊,心头“抨抨”跳了起来,暗忖:难怪乐何如年纪轻轻,武功便如此之髙,原来他竟然是祁连双老,巧、拙两叟的弟子!

那个微笑着不出声的是拙叟,那么这个在嘲笑他的,自然便是巧叟了。白鸦儿也久听得祁连双老,武功奇高,现在连他们两人,也来到了临安,那么,攻大理狱,救岳元帅一事,可以说大有希望了。

是以刹那之间,白鸦儿的心中,十分兴奋,她忙叫了一声,道:“乐大哥!”乐何如转过了身来,道:“师傅,这位是白姑娘!”

巧叟抬起头,向白鸦儿望来,只是“嗯”地一声,乐何如又道:“白姑娘是东天目神掌白大侠之女,白大侠现在也失陷在大理狱之中。”

巧叟道:“我们也听说,你说,你二师傅的办法,是不是蠢得可以?”

乐何如微笑着,像是对于他们两人那样的争吵,司空见惯一样,他道:“据我所知,在大理狱中有一个人,在狱中挖掘地道,想逃出来,但未能成功。”

巧叟“哈哈”笑了起来,道:“是不是?是不是?我早就说那不是办法的了!”

但是拙叟听到了乐何如的话,反应却和巧叟完全不同,他现出十分钦佩的神色来,道:“有那样的事?这人的毅力,可真值得人钦佩!”

乐何如道:“是啊,他终于逃出大理狱来了,只不过不是从他挖的地道逃出来,而是和我一起逃出来的。”

拙叟忙道:“这人是谁?这人有那样的毅力,我倒想见见他!”

乐何如苦笑了一下,说道:“师傅,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这人之不近人情,唉,不说也罢!”

乐何如所讲的那个人,自然是指雷飞而言。他也不等巧叟和拙叟两人再多问,便将雷飞的情形,向他们两人,约略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乐何如才问道:“师傅,这人是什么来历,你们知道么?”拙叟摇着头,道:“对于江湖上各门派人物,我一直不是十分清楚,那要问你大师傅了。”

乐何如忙又向巧叟望去,只见巧叟皱起了眉,道:“照你所说,他这份狗熊脾气,和当年太行山天下第一恶鬼,倒有几分相似。”

拙叟“啊”地一声,道:“可不是么?太行山天下第一恶鬼,不也是姓雷?”

白鸦儿听得祁连双老提起的人,外号竟被称作“天下第一恶鬼”,她实在想笑,可是一想到了雷飞,她也就笑不出来了。

乐何如这时,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是了,他一定是天下第一恶鬼的后人。”

白鸦儿本来还想问,天下第一恶鬼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她转念一想,何不等只有自己和乐何如两人时,来问乐何如,何必在此际多口?

所以她并没有再出声,倒是乐何如又问道:“师傅,还有一个奇人,武功高绝,手下的人,更个个都是名家高手,从他行事来看,智谋也十分高,却只知他叫齐大公子,不知是什么人?”

乐何如这一句话,才问出口,便听得祁连双老,一起叹了一声,乐何如虽然聪明,但是也不知道他两位师傅齐声叹气,是为了什么缘故。

他心中正在疑惑间,已听得巧叟道:“他已受了伤,伤得十分之重!”

乐何如又是一怔,因为齐大公子在望仙桥秦府的后园之中受了伤,那还是才发生的事,何以巧叟和拙叟两人,便已知道了?

乐何如张口想问,可是他还未曾问出来,便已听得拙叟道:“他已到了诗田”

拙叟并不如何爱讲话,讲来总只是一句两句。

乐何如吃惊道:“他也来到了这里?”

但乐何如随即道:“是啊,贺七叔在此,知者虽然不多,但总有人知道的,他受了重伤之后,自然最好是躲到这里来了。”

巧叟道:“他是贺七的师叔!”

乐何如诧异道:“你说什么人?”巧叟翻着眼,道:“你这人怎么了?这样失魂落魄,自然就是你刚才问的,那齐大公子!”

乐何如苦笑起来,他又不敢说他的师父弄错了,他只是道:“只怕不会吧,贺七叔是什么年纪。齐大公子的年纪,看来十分轻一”巧叟道:“那有什么关系?他是苍虚老人的关山门弟子,贺七只是老人的记名弟子的徒弟,两人的辈份,相去十分之远!”

刚才,在提及“天下第一恶鬼”之际,白鸦儿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人,可是听到了“苍虚老人”四字,白鸦儿的脸上,不禁变色!

因为早二十年,苍虚老人,百岁大寿,乃是武林之中的第一件大事,那时,武林第一髙手,苍虚老人究竟在何处,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还活着,有人曾在雁荡,天台一带,见过他一两次。

那次百岁大寿,贺客临门,也没有见到苍虚上人,接待贵宾的,是苍虚上人的三大弟子,在那时候,贺海清也已然很出名了,而贺海清只不过是苍虚老人记名弟子的徒弟而已!

由此也可知苍虚老人的武功之高,威望之隆,实是在武林之中,不作第二人想了!

在那次大寿之后二十年,仍然有人不断看到苍虚老人,但大都只是惊鸿一瞥,便飘然而去,始终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何处!

而今,那齐大公子,竟然是苍虚老人的关山门弟子,那实在是惊人之极的事情!

但也只有明白了齐大公子的身份,是苍虚上人的小弟子,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么多武林高手,都会跟着他,甘愿听他的指使!

因为那些武林高手,虽然其中不乏有人成名已有数十年之久,但是若要算起辈份来,却还全是齐大公子的晚辈,怎能不从命于他?

这时,不但白鸦儿发呆,连乐何如也怔住了,难以说得出话来,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原来……他来头,竟如此之大!”

巧叟道:“是啊,苍虚上人三大弟子,早已开宗立派,也已相继去世,三人中的老二,还是我们两人的生死之交,你小时候也见过的。”

乐何如知道巧叟说的是武林前辈,八臂飞龙丁权,他小时候,丁权确然是时时到祁连山来的,那样说起来,乐何如实在也比齐大公子小了一辈。

对于长幼辈序,乐何如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他的心中多少有点疑惑,是以他道:“齐大公子若真是苍虚老人的关山门弟子,武功应该极高才是!”

白鸦儿直到此际,才突然说了一句话,她想起在客店后院所见的情形,失声道:“是啊,他武功极高,简直高得出奇!”

乐何如笑道:“可是,何以他和火眼金晶对了一掌,便身受了重伤?”

乐何如这句话一问出口,巧叟和拙叟两人,互望了一眼,拙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无话可说,不足为奇,但是巧叟一样,说不出话来。

房间中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巧叟才道:“只怕多半是……是火眼金晶的武功太高?”

火眼金晶的武功高,也不待巧叟说,那是武林之中尽人皆知的事。

但不论火眼金晶的武功如何高,若是说苍虚老人的弟子,和他对掌之后,会身受重伤,那实在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乐何如又问道:“齐大公子在何处?”

巧叟道:“他正在疗伤,据贺老七说,他伤势虽重,但尚可自疗一”巧叟才讲到这里,便听得“砰”地一声响,贺海清已推门走了进来,道:“请至后院议事。”

祁连双老身形微微一挺,一阵微风过处,两人已经站了起来,巧叟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贺海清的回答,十分古怪,他道:“是,没有死的,差不多全来了!”这样的回答,在别人听来,的确是古怪之至,但是乐何如和白鸦儿听了,却尽皆长叹了一声!

因为他们在从望仙桥到这里来的时候,街道上的尸体,还未曾收拾干净,那种惨况的情景,深入脑海,如何能忘?是以他们知道,贺海清那样说法,实在是痛心之极的讲法!

随着他们两人的长叹声,贺海清已转身向外走去,巧叟、拙叟,乐何如和白鸦儿四人,跟在后面,各人向前走着,那会庄在僻巷的尽头,门也十分窄小,可是里面却十分深邃,房子一进又一进,像是走不完一样。

虽然越是向内走,越是少看到棺木,但是阴郁深沉之气,却是越来越甚,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一股寒意,覆在灰瓦上的严霜,足有分许厚!

他们五个人都不讲话,但是自他们口中呼出来的白气,却仍然在他们的面前,凝成了一团,久久不化开。

足足走了十来进院子,才到了另一扇黑漆门前,一推开门便是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在房间之中,生着几盆熊熊的炭火,所有的窗全闭着,刚从那么冷的外面走进来,有一股热得异乎寻常之感。

他们一进房门,就看到了齐大公子。

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到齐大公子了,这时,齐大公子看来,和他们上两次见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雪 ~

在房间中约有二十余人,人人的身上,却只不过穿着单衫,有一个肌肉盘虬的黑汉子,甚至赤着上身,汗珠子仍不断自他的身上迸出来。

可是齐大公子却仍然拥着雪白的白狐裘,头上也戴着那顶白狐皮帽子。^而且,看他坐在那里的样子,仍像是十分怕冷一样,身子在尽量缩着。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之感。贺海清带着他们四人走进来,他立时闪身而出,将门拉上,屋子中二十来人,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有几盆炭火,不时在爆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门关上之后,只听得门外不断传来脚步声,想是贺海清在门外,不断地走来走去。

足足有一盏茶时,没有人讲话,然后才听得那赤着上身的黑大汉骂了一声“直娘贼”,道:“咱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烤火取暖不成?”

齐大公子一直坐着不动,直到那大汉声若洪钟叫了一句,齐大公子才略抬了抬头,只听得他叹了一声,缓缓地道:“想不到对方的高手,竟如此之多!”

他的声音十分低,十分缓慢,但是听来却十分清楚。

本来,在那大汉一叫之后,有好几个人,看来全是准备说话的,但齐大公子一幵口,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一起向齐大公子望去。

齐大公子又叹了一声,道:“事事都出人意料,败也败了,还有何话可说?”

各人听得齐大公子那样讲,脸上都现出了一股异样的忧戚来,但是巧叟却在此际,“哈哈”一笑。他那一下笑声,真可以说惊人之极!

刹那之间,有几个人,想是并不认识在大笑的是什么人,是以一起向巧叟望去,怒形于色!

巧叟发了一声笑,并不讲话,但是拙叟却立时接上了口,道:“一次不成,再来第二次,二次不成,再来第三次,何足叹息?”

拙叟的话,十分沉稳有力,坚定无比!

一时之间,那些原来怒形于色的人,也都现出十分钦佩的神色来。

巧叟道:“我这位兄弟,虽然笨拙些,但笨人也有笨主意,这一次不成,来第二次,二次不成,再来第三次,却正是成功的秘诀!”

当巧、拙叟两人,在讲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到了这时,自然就算是根本未曾见过他们的人,也可以知道,他们两人:是祁连双老,巧、拙二叟了!

巧叟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后,略顿了一顿,又道:“齐大公子的办法是想突袭秦府,捉住秦桧这贼子,然后再逼他到大理狱去,是也不是?”

齐大公子轻轻地叹了一声,道:“是的。”

在他身边,一个高个子苦笑着,道:“可是我们虽然将秦府中的高手,十之八九,引到了长街,当我们闯进望仙桥秦贼的宅第之际,仍然事与愿违,火眼金晶竟然对秦贼如此忠心!”

那人讲完之后,齐大公子又叹了一声,低声道:“照我看来,倒不是火眼金晶对秦贼忠心,而是秦贼究竟在何处,连金晶也不知道!”

齐大公子那句话,令得各人呆了半晌,因为大家都觉得,要从威逼秦桧下手,逼他从大理狱中,将岳飞放出来的办法,是行不通的了!

在各人都不出声间,有人骂道:“直娘贼,总不见得他不上朝,咱们就在望仙桥到朝廷的路中等他,趁他上朝时下手!”

乐何如忍不住说道:“这位朋友,敢是初到临安?”

那人道:“正是,来了才三天。”

乐何如道:“那就难怪了,秦贼上朝之际,也是有大队护卫,而且,他人也根本不在轿中,曾有一次,天涯神弹子躲在屋背上,连发了七弹,弹弹都射进了轿中,可是轿中,竟是空的!”

乐何如讲完了那几句话,只听得有一个中年人长叹了一声,那中年人身形并不高,但是貌相十分威武,他的腰际,扣着一张金光闪闪铁胎弓。

那中年人,自然便是乐何如口中的“天涯神弹”了!

只听得他道:“那一次,我还险险不能脱身,我们想到他上朝之际,是可趁之机,秦贼如何想不到?他自是防范得严密之极!”

给天涯神弹子那么一说,各人又都静了下来,从各人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心头,也增加了几分异样的重压。

在那时候,拙叟咳嗽了一声,缓缓地道:“我有一个可行之法一”他话还未曾说出口,巧叟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别说了,你的办法若是说出来,只人笑大了口。”

齐大公子却道:“拙兄请说。”

拙叟道:“我们可以掘一条地道,通向大理狱,大批人由地道中进去,自然可以救得出岳元帅了。”

拙叟的话一出口,各人便议论纷纷,一时间,房间中全是讲话声,拙叟自己,反倒坐着,一声也没有,齐大公子问道:“从何处掘起?”

拙叟道:“自然是越远越好,但若是太远了,却是挖掘费时。”

齐大公子叹了一声,道:“行不通了,听得我们的人说,秦贼想害岳元帅,就是这两个月内的事情,远水救不得近火了!”

刹那之间,房间中的所有人,脸上都像是结了一层冰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秦贼要陷害忠良,也得有罪名才是!”^齐大公子苦笑一下,道:“何必有罪名?秦贼里里外外全都布置#了,只等时机下手就是。”

在齐大公子这句话之后,又静了很久,才听得一个人尖声尖气地道:“既然时日无多,我们也不应该再躲在这里,要出去行事才好!”

那虬髯大汉怒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们谁是贪生怕死么?”

齐大公子缓缓扬起手来,道:“别吵,我们……全是劫后余生,侥幸不死,自己人什么?”

这一句话,又像是一个千斤重担,压向人的心头一样,人人都感到说不出来的难过!

自然,如今在屋中的那些人,全是在从长街到望仙桥的恶战之中,侥幸得以不死的人,他们虽然得以不死,但是厮杀之际的惨烈形状,一定是永世难忘,齐大公子如此一说,谁还吵得下去?

乐何如缓缓地道:“秦府髙手的伤亡,一定也很惨重,这一战,可说是两败倶伤!”

巧叟突然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有了,秦府中高手死得多,必然调大理狱的高手来守护秦府,我们人虽不多,但却有可趁之机!”

巧叟那样一说,房间中的气氛,才又活跃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只听得齐大公子道:“贺贤侄,你进来。”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响亮,但是在门外的贺海清,却立时听到,推开门,走了进来。

贺海清的手中,捧着一只信鸽,那信鸽分明是才飞到,才人贺海清的手中的。

一看到了那等情形,在房间中的所有人,都不禁暗自叫了一声惭愧!

本来,他们也都在疑惑,齐大公子忽然叫贺海清,是为了什么,但现在却全已明白,齐大公子虽然在房间之中,却听出了有鸽子飞了过来的声音!但是,其余的人,却一个也未曾听到有任何声息!

而人人都知道,齐大公子在秦府后园,和火眼金晶拼了一掌之后,受伤十分之重,但是在那么多人中,却仍然以他的内力为高!

齐大公子看来年纪十分之轻,当他叫贺海清那样的高手为“贺贤侄”之际,听来总觉得有些刺耳,但是如今,却是人人都心悦诚服,再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他的武功,确然髙得不可思议!

齐大公子问道:“有什么消息?”

贺海清道:“信鸽才飞到,我还未看。”

他一面说,一面在鸽子的脚际,取出一小卷纸,将纸展了开来,看了一眼,。道:“秦府之中,加派守卫,大批高手,从大理狱调了回来。”

齐大公子道:“还说些什么?”

贺海清摇头道:"没有了,我看,我要出去一次,到大理狱附近,去探听一下

齐大公子摇着头,道:“不要你去一”

他说着,抬起头,目光向各人看来,他的目光,终于停在乐何如的身上。他望了乐何如半晌,才道:“阁下是”乐何如还未曾回答,巧叟已然道:“他是我们两人的唯一传人。”

齐大公子的年纪,可能比乐何如还轻,但是他的神态语气,却俨然是武林前辈,点着头,道:“少年英侠,颇有作为,我想,由他去大理狱附近,探听一下。”

乐何如虽然已知道齐大公子的来历,也知道他的武功极高,可是听得齐大公子用这样的口气差遣自己,他总有点不自在的感觉。

他略呆了一呆,才道:“是。”

齐大公子又道:“你可得小心些,大理狱中的髙手,虽然少了,但是也必然防范得更严,若是你不幸失陷了,可别忘了武林的气节!”

乐何如心中更是不快,心忖:这又何消你来多说?

是以,他只是“哼”地一声,算是回答,接着,又问道:“若是我探听到了消息,可是再回此处来?”

齐大公子略略点了点头,道:“对,这里十分秘密,你回来时却要小心,不可被人跟踪。”

乐何如心中只觉得齐大公子实在太过啰嗦,他只是含糊答应了一声,转头向白鸦儿望去,道:“白姑娘,你可和我一起去么?”

白鸦儿还未有回答,只听得有一人怒道:“齐大公子只是吩咐你一个人去!”

乐何如心中不禁陡地起了一股怒意。

乐何如决计不是轻易发怒的人,但是这时却也很有忍不住之感,若不是他两位师傅都在,他已然要大声辩驳了!

这时,碍于师傅在,是以他未曾发作,只是向他两个师傅,望了一眼,巧叟抿着嘴,未曾出声,拙叟缓缓地道:“何如,我们齐集临安,营救岳元帅,必需群策群力,方能成功,是以皆奉齐兄为首,任何人等,都要听他调度,你快去吧!”

拙叟平时,绝不爱说什么话,这次居然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连乐何如也感意外,是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了一下白鸦儿的手,已转过身去。

乐何如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听得拙叟那样吩咐他,自然准备一个人前去了。

可是白鸦儿却不然,白鸦儿在那么多人中,只识得乐何如一个人,若是乐何如一去,她有顿时失了依靠之感,是以她一看到乐何如转过身去,忙道:“乐大哥,慢走,我和你一起去。”

乐何如转过身来,白鸦儿要和他一起去,他自然是同意的,然而拙叟却已经说了,这里一切人的行动,全受齐大公子的调动,那么,他自是十分遮尬。

只听得齐大公子道:“白姑娘,你还是别去的好,若出了什么事,反累了别人!”

那两句话,分明是极看不起白鸦儿,说她的武功,不但不足以成事,反足以累人!

白鸦儿年纪还轻,齐大公子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向她望来,不禁令得她的脸上,突然红了起来,一时之间,沉不住气,脱口道:“我武功不高,我看你,也不怎么样!”

白鸦儿此句话一出口,立时有好几个人,一起大声叱喝了起来。

但白鸦儿的脸色,虽然由红变白,她却也了无惧色,仍是挺着胸,冷笑道:“若是武功真好,何以给双玉姐妹,抢了那一双宝剑去?”

白鸦儿这句话一出口,房间之中,又静下来。

双玉姐妹在客店中,夺走了齐大公子的一对宝剑,这件事,房间中人,有的是亲眼目睹,有的是听得人家说起,全都知道的。

而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心中也无不存着一个疑惑,何以当时,齐大公子自己不出手将剑夺回来?而只是由铁汉追了出去?

所以,此际白鸦儿一问,各人全都静了下来,想听齐大公子如何回答。但齐大公子却根本不回答白鸦儿的那个问题,只是冷冷地道:“你要去就去,害人害己之时,也是你自己吃亏,于人何尤?”

白鸦儿气得转身向外就走,她来的时候,为了她师傅的尸体,已受了贺海清的气。

这时白鸦儿在向外走去之际,真又是恼怒,又是伤心,忍不住落下泪来。乐何如一看到白鸦儿赌气离去,连忙跟在后面,白鸦儿一面落泪,一面急步向前走着。乐何如在她后面连叫了几声,白鸦儿都不答应。

乐何如身形掠起,赶过了白鸦儿,安慰她道:“白姑娘,你别哭!”

乐何如不叫白鸦儿别哭还好,他一叫白鸦儿别哭,白鸦儿更是伤心,“哇”地一声,伏在乐何如的肩上,大哭了起来!

白鸦儿心中,实在不能不伤心,她本来父亲和师傅,全是武林十分知名的高手,她自己在东、西天目,无忧无虑,何等逍遥。可是如今,父亲陷落在大理狱之中,生死不明,师傅又惨死在街头,她连为师傅备一具棺木的能力都没有!

白鸦儿突然之间,伏在乐何如的肩头上痛哭,乐何如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他知道白鸦儿的遭遇,也知道白鸦儿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可以对着痛哭的人了。

是以,他的心中,又是难过,但又有一种异样的安慰之感,他轻轻的抚着白鸦儿的秀发,柔声道:“别哭了,小鸦儿,人人都在伤心,不单是你和我。”

白鸦儿忽然听得乐何如改口那样叫她,她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地望着乐何如,芳心中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和乐何如之间,又亲近了许多。

当她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她心头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乐何如笑道:“快抹干了眼泪,不然脸上结着冰珠儿,拂去的时候,就会痛的。”

白鸦儿点着点,抹干了泪,她双眼还是红红地,乐何如压低了声音,道:“小鸦儿,人家看不起你,你就得做点惊天动地的事出来给人家看看!”

白鸦儿又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乐何如道:“走,我们一起到天牢附近,去探听一下消息,你别再哭了!”白鸦儿的声音十分沙哑,但是她的语气,却十分坚定,她道:“不,我不要哭了……乐大哥,玉兰和玉琼姐妹,不知是死是生?”

乐何如道:“咦?你怎忽然问起她们来了?”

白鸦儿停了一停,才道:“她们曾说……将我引进南海伏鲨姥门下,如果我再投名师,武功髙了,或者可以扬眉吐气!”

乐何如想起从望仙桥一路前来时,那种尸横遍地的情形,双玉姐妹,当真是凶多吉少!

是以他叹了一声,道:“她们怎么样了,我也无法得知,我们只好慢慢留意,打探着她们的消息罢了。”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待至推开那两扇门,来到了那小巷之中,只觉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寒冷彻骨!

乐何如拉着白鸦儿的手,向前走去,其时,又是天色微明时分,大街小巷,已有人开了门在扫雪,等乐何如和白鸦儿转到大街时,天色已大明了。

临安城中一夜的惨烈争斗,对于普通人而言,是没有什么大干系的,天亮之后,街道上一样十分热闹,间或发现有未曾收完的尸体,也没有人大惊小怪,只当是夜来天太冷,冻死的人而已。

乐何如和白鸦儿一直来到离大理狱不远处,乐何如才在一家饭铺之前,停了下来。

从他们所站的地方,可以看到大理狱阴暗灰沉,高耸的围墙,乐何如站了一会儿,掀开棉帘,走进了热气蒸腾的饭铺之中。

他们才一进饭铺,便不禁陡地一呆!

只见雷飞挺着身子,大模大样,独占了一副座头,而在雷飞的四周围,却有三五个斜眉斜眼的人,正在不断用眼角瞟他!

那三五个人,一看他们的神情打扮,便知道他们正是秦府中的高手!

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本来是想暗中探听大理狱中的劫静的,遇到秦府的高手,自然也是避之则吉,更何况雷飞也在!

乐何如的心中,对雷飞已是恨极,根本不愿意再看到他,是以一看清了饭铺中的情形,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立时站定。

接着,乐何如一停不停,便转过身准备离去。

可是,也就在此时,忽然听得“啪”地一声响,像是有人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接着,便是雷飞那十分刺耳的声音道:“兔崽子,龟孙子,王八蛋,要和老子过不去,只管上来,何必偷偷用眼角瞧着,却又不敢过来?老子姓雷,名飞,是才从大理狱中逃出来的!”

乐何如一听得雷飞开口,便已立时转回了身子来,他看到饭铺中的那些人,起先还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望住雷飞,看各人的神情,还以为雷飞是喝醉了酒在撒酒疯。

可是一等到雷飞叫出了“是才从大理狱中逃出来”的那句话,却是人人脸上变色。

刹那之间,在进食的那些人,人人都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去。

可是,那五个一直在瞪着雷飞的人,也霍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疾声喝道:“谁也不准动,谁动的,就是这厮的同党!”

那人一喝,各人的脸色煞白,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才好。

那饭铺的掌柜,和几个店小二,全都僵立着,身子在把不住发抖。

全饭铺之中,只有雷飞一个人还大模大样坐着,像是若无其事一样。

乐何如握着白鸦儿的手,两人也不说话,站在门口,静以观变。只见那五个人已经向雷飞走去,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厉声道:“你是从大理狱中逃出来的,现在跟兄弟回去归案吧!”

雷飞一翻眼,道:“老子不愿意!”

那汉子一声大喝,双手十指如钩,嗤嗤有声,已然向着雷飞的肩头,疾抓了下来。

雷飞那时,正捧着一碗酒在喝,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地一声,雷飞的双手一用力,已将那只碗,捏开两半,向上一送!

随着那一送,那汉子发出了一下嗥叫声,身子向后,倒撞了出来!

只见那两半边破碗,已经一起饼进了他的手掌之中,他十指不住在颤抖!在那汉子突然后退之际,另外那四个大汉,都是陡地呆了一呆。而雷飞的动作,却极之快绝,只见他身形一长,剑已出手!

宝剑出手之后,他的动作更快,只见他身形滴溜溜一转,随着闪耀的剑光,便是狂射而出的血柱,他身子已然闯向门口。

那四个大汉,不是断了臂,就是折了腿,已然一起倒在血泊之中,出气多,入气少了!

雷飞闯到了门口,手中仍然执着那柄宝剑,抖出老大的一个剑花,喝道:“让开!”

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正站在门口,雷飞那一声大喝,自然是着令两人让开去了。

但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却都站着不动。

乐何如还冷冷地说道:“你想就那样一走了之么?”

雷飞陡地站定,他手中的宝剑,闪闪生光,厉声道:“噢,原来你们想拦阻我?”

乐何如冷冷地道:“你伤了这四个人,就这样一走了之?我看你还是将这饭铺的店东一家子,全杀了好!”

乐何如的话,已说得十分明白,那是说雷飞走后,这店东的一家人,定然要遭殃!

乐何如也知道,雷飞是一条硬汉,虽然乐何如对雷飞一点好感也没有,但是雷飞总是一条硬汉,那样一说,他一定会有所安排的!

果然,雷飞听得乐何如那样一说,立时怔了一怔,可是,他却一翻眼,道:“你怎知道我准备离去?”

乐何如明知雷飞是死不认错的人,和他争下去,只有多生气,是以乐何如也根本不去理他,只是冷冷地望着他,雷飞的身子,倏地倒退了开去!

本来,那四个秦府的高手,还都只是受了伤,倒在地上,大声呻吟,有一个断了臂的,也已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雷飞的身形,倏地后退,剑光再闪,只听得几下短促的惨叫声过处,那四人都已尸横就地!

雷飞一翻手,只见他手中已托着一锭金光灿然的赤金,向掌柜的招手道:“你过来!”

那掌柜的脸色惨白,身子发颤,只听得他答应着,却不见他走过来,敢情是双腿已然发软,走不动了!

雷飞“哼”地一声,道:“这锭金子给你,你快快收拾一下,远走他乡!”他话讲完,向乐何如望了一眼,双眉一扬,还剑入鞘,大模大样,向外走去。

乐何如仍然拉着白鸦儿的手,两人一起侧身让开,雷飞向外走出去。

雷飞一走,饭铺中的人,才算有些生气,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乐何如不欲和雷飞见面,是以在雷飞走了之后,他又停了片刻,才走出饭铺去。

却不料他们才出饭铺,只不过转过了一条街,便看到雷飞懒洋洋地斜倚在一堵墙前,半眯着眼,看来像是一个懒汉,正在晒太阳。

乐何如心中暗叫了一声倒楣,心想不愿意见到的人,偏偏见到了,乐何如已知雷飞和“天下第一恶鬼”必然有极深的渊源,自然更不愿去招惹他,是以一看到他,立时便转过身去。

他才一转过身去,便听得雷飞大声打了一个呵欠,道:“见了犹,老鼠自然只好逃走,但不知如此胆小如鼠,如何可以去打劫天牢?”

乐何如一听,不禁气往上冲,但是他总算涵养功夫十分之好,他心中怒极,也仍然克制着,不转过身去,反是白鸦儿怒容满面,低声叫道:“乐大哥!”

乐何如自然知道白鸦儿叫他,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雷飞仍然道:“胆小如鼠的人,还是别近天牢的好,别以为猫儿躲了起来,可多着呢!”

乐何如一听得雷飞那样讲法,心中不禁陡地一动!他立时想到,雷飞为人,虽然可恶,但是和秦贼作对这一点上,却是和自己完全一致的!

如今,雷飞那样说法,是不是正在暗示自己,如果走近大理狱的话,凶险万分呢?

一想到这里,乐何如原来心中的怒意,便自然而然,消退了不少,他站定了身子,可是他才一站定,雷飞便已轰笑了起来,道:“可不是么?胆小如鼠的人,一听得有猫儿,便吓窒了!”

乐何如心中,本来已消退了的怒意,这时又陡地升了起来!

可是他的怒意虽炽,却也无法向雷飞发作!

因为雷飞本不曾叫他停下,叫他停下来,乃是他自己的事,如何怪得雷飞?

他的脸涨得十分红,尚幸他刚才只是停下步来,未曾转过身去,是以他这时候,可以立时拉着白鸦儿,向前奔了出去。

直至他转过了好几条街,雷飞的笑声,早已听不到了,他才吁了一口气!

白鸦儿一直望着他,直至此际,她才柔声道:“乐大哥,你不必生气,你何必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乐何如十分感激白鸦儿对自己的关怀,他叹了一声,道:“是我不好,我二师父常教我,不论人家如何对你,如果你能根本不动怒,才是上乘功夫的基本,可是我总难以做得到!”

白鸦”I微笑着道:“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如果再高,只怕我不敢和你在一^起了!”

乐何如听得白鸦儿那样说法,只感到心头甜丝丝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他转过头去望着白鸦儿,白鸦儿却低着头。

白鸦儿俏丽的双颊上,现出了一股绯红色,也不知是凛冽的北风吹红的,还是她感到乐何如正在用那样的目光望着她!

乐何如没有说什么,白鸦儿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他们已来到了一条巷子之中,那巷子,就是乐何如第一次探天牢,乔装菜农的时候,那辆牛车停着的所在。这里,离大理狱已很近了。而他们两人,一走进那巷子,便发现在巷子尽头处,站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的身形,十分修长,各穿着一件长袍,巷口的风十分大,吹得长袍翻了转来,露出雪白的羊皮,乐何如一看到那两人,不禁略呆了一呆。他忙低声道:“巷口那两人,大是可疑,我们不动声色,仍向前走!”

白鸦儿点了点头,两人慢慢走向前,乐何如口中,还在哼着什么。

当他们来到离巷口那两人,只有一丈许远近的时候,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都吃了一惊。

因为他们看到,站在巷口的那两人,脸色苍白。那两人也望着他们,当他们仍向前走去的时候,那两人已一起阴森森地道:“别再向前走了。”

乐何如瞪大了两眼,道:“啊,为什么?”

那两人道:“前面不准入去,不为什么。”

乐何如道:“不让人去?我母舅就住在前面,我是去探我母舅的。”

那两人厉声喝道:“叫你走就走,多啰嗦什么。”

乐何如道:“唉,表妹,我们只好回头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面无可奈何地说着,突然之间,身子“飕”地向前窜了出去,双掌一分,“呼呼”两掌,便已向那两人,疾拍而出!

这一下突袭,当真可以说到了极点!

连白鸦儿就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他忽然之间有了突袭的打算!

等到白鸦儿陡地吃了一惊时,乐何如的双掌,早已续攻了出去。那两人的身子左右一分,看他们向两旁分开去的势子,他们是应该可以避开乐何如的突袭的!

但是,他们两人,却是在一条小巷的巷口,那小巷至多不过六七尺宽,两人身形一分,立时为小巷两旁的高墙所迫,再也难以向后退去!

而乐何如显然是早已料到了这一点,是以他那两掌,才是向两旁分击而出,而不是击向前去的!

刹那之间,已听得“砰砰”两声响,那两声响,是那两人撞到了墙上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啦啪”两声,乐何如的双掌,已击中在他们的身侧!

那两人的身形,也可称是十分灵活,乐何如一击中他们,他们立时身形一转,想要反攻。可是乐何如的动作更快,乐何如一提气,人已拔起了三四尺,身在半空之中,双腿一分,又是“砰砰”两声,双脚已踢中了那两人的胸口。刚才乐何如的两掌,虽然力道也不轻,但是并不是击中在要害上,可是如今的两脚,却是踢中在那两人的心口之上!

乐何如两脚的力道,何等之大,那两人的心口一被踢中,只觉得一股力道,撞了过来,心口一甜,心脉立时被震断,可说是乐何如还未曾自半空中落了下来,那两人便已经死于非命了。

那两人,本来武功也是颇高,如果乐何如当真和他们动手来,不一定是他们两人的敌手。但是乐何如突如其来,出手偷袭,那两人又在急切之间,忘了自己是在小巷之中,以致被乐何如占了先机,在两招之间,便已取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乐何如一落下地来。白鸦儿便迎了上去,那两人虽已死去,但是身子却仍然靠在墙上不倒。

乐何如忙道:“鸦儿,你推开那门看看,那屋中是不是有人!”

白鸦儿忙向一扇门推了推,“呀”地一声,那门应手而开。

白鸦儿探头向内,看了一看,只见院子中凌乱不堪,显是原来的住客,早已被赶走了。

白鸦儿忙道:“没有人。”

乐何如连忙拖着那两人,来到了院子中,低声道:“我们装成这两人的模样,或者可以混进大理狱去,快取他们的衣服来穿上。”

乐何如一面说,一面已将一人的衣服,脱了下来,只听得“当”地一声响,自那人的怀中落下一块铜牌来。乐何如拿起那铜牌来一看,更是大喜!

他曾到过大理狱中一次,上次他在大理狱中之际,就曾有过一块那样的铜牌,他也知道,有了这铜牌,可在狱中通行无阻!

不一会儿,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便都已穿上那两人的长袍,白鸦儿的身量不够髙,将长袍掖起了一幅,翻出了雪白的长袍来。

乐何如将两个人,拖进了屋中,在屋中转了一转,那屋中到处都凌乱不堪,乐何如找到了一些白垩,涂在他自己和白鸦儿的脸上,使他们看来,和那两人一样,苍白得异样。

然后,他们又用焦炭画浓了眉,走出了那屋子,来到了小巷口子上。

在大理狱前的广场上,有一队骑兵,正在冒着寒风,来回驰骋着,马蹄打在石板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来,那队骑兵,约有三十来人。

骑兵在广场中心兜着圈子,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戒备得十分之严。

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背靠背站着,乐何如低声道:“你看,本来广场上是没有人的,但现在却调了那么多人来,可知大理狱内定是十分空虚了!”

白鸦儿道:、说是那么说,但我们如何可以进去呢?"

乐何如道:“我想,在巷口守值的人一定是轮换的,等到有人来替换时,我们就可以进去了!”

白鸦儿苦笑着,道:“你也想得太容易了,我们这样打扮着,远瞧还行,有人来得近了,难道还会认不出我们来么?”

乐何如叹了一声,道:“若是这两人的熟人,自然认得出,盼只盼是两个生人,那就好了!”

他们正在说着,已看到有两个人,向着他们走了过来,乐何如忙道:“你别出声,有人来了!”

白鸦儿的心中,十分紧张,他们这时,在小巷之中,如果身份一暴露,别的不说,正在广场上操练的那一队骑兵就够担心。

乐何如的心中,也一样紧张,他只是寒着脸,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那并肩而来的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顶门光秃,隐隐发着红光,乐何如的武功见闻颇广,一看那矮个子的头顶,便知道那矮个子是山东铁顶门中的高手。铁顶门的武功,十分奇诡,武林中人,一提起了铁顶门中的人,都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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