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她可以知道,自己若是听了师父的话,回到天目山去,结果会怎样。她知道师父一人,必难在临安城中有什么作为,而她自己只怕多半要远走武夷山去投靠他人,那样子,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当白鸦儿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决定不回天目山去的了。
她也怕被她师父见到她,是以并不向城中去,转过身,向前奔了出去。
天色渐渐亮了,在天快亮时,天上又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来。
雪花一飘下来,反倒没有那么冷了,风也小了很多,白鸦儿在雪地中向前奔掠着,不多久,看到前面,一片梅林,在梅林之后,是几间茅屋,在大雪纷飘中看来,更是清丽雅致,宛若仙境。
一见到有茅屋,白鸦儿便向前走了过去,她是想到屋中避避雪,取一口暖气,等雪停了再说的。可是,当她穿过梅林,向那几间茅屋走去之际,才来到茅屋之前,便听得“吱呀”一声响,紧闭着的门,已打了开来。
这时天色虽明,但是屋中并没有灯火,门打了开来,白鸦儿还是看不到屋中的情形,她陡地一呆,心中已知大有蹊跷了。
而就在这时,只听屋中有人笑道:“白姑娘,你怎知我住在此处?”白鸦儿一听得那声音十分熟悉,而且,她也立时想起了那是什么人来,她心中一喜,立时道:“鬼才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是误打误撞,凑巧走来的。”那声音道:“那更好,相请不如偶遇,白姑娘请进屋来坐!”
白鸦儿大踏步向前走去,进了屋中,只见屋中的陈设,十分古拙,一张竹案之上,正摊着一叠宣纸,还有笔墨,墨池之中,满是墨汁,想是屋主人正在振笔挥毫。
在案后,白鸦儿一^进来,便站起一个人来。
看官,这个人,各位看官,是绝不陌生的了,他便是那个在湖滨楼前,跟着齐大公子离去,后来,又在客店的围墙之外,和神猿刘三打了一个照面,对了一掌,立时逸去的那年轻公子。
这时,只见他满脸笑容,道:“白姑娘,炉上水就快沸了,待我泡茶,我有上好的龙井,瓮藏的虎跑冽泉,请姑娘品尝。”
白鸦儿却瞪着眼,她自小在天目山居住,山居生活简陋,喝茶就是喝茶,哪有这么多讲究?那年轻公子呆了一呆,像是对这个问题,十分难以回答一样,然后,他却答非所问,道:“白姑娘一定已见到令师了?”
白鸦儿却也是自顾自地问着,道:“你何以知道那齐大公子不是寻常人,你又何以知道,若是我师傅出了事,只有齐大公子能救?”
原来白鸦儿在那小客店中,找寻刘三不着,就是那年轻公子突然寻上门来,说是刘三出了事,只有找齐大公子,才能设法救他,是以白鸦儿才会到齐大公子的客店中去,扮成了女侍的。
这一连串的问话,又令得那年轻公子呆了一呆,然后,才听得那年轻公子又反问道:“白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令尊白大侠,和令师刘三侠,到临安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鸦儿道:“是为了救^”
但是她只讲了四个字,便立时住了口,又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们两人见了面之后,各自都向对方,发出了好几个问题,但是相互间问来问去,却是谁也未曾回答过对方一句,这时,白鸦儿脱口讲了四个字,便立时止住不言,也等于未说。
那年轻公子笑道:“白姑娘,这里没有他人,你只管说就是。”
白鸦儿大眼珠转动着,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年轻人又是一笑,道:“说不定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对你说。”
白鸦儿一翻眼,道:“那就大家别说好了,谁希罕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年轻人道:“可是,令尊还在狱中,听说他在狱中,受了极大的折磨,难道你不想将他救出来?”
白鸦儿天性无忧无虑,然而一提到了她的父亲,她却也不禁双眉紧蹙,道:“自然要救他的,但是……我师傅!唉,我也不知从何处落手才好。”那年轻人道:“白姑娘,要救令尊,绝不是一两个人能成事的,要多些人才能,没有朋友帮助,如何能做事?我倒可以帮你,但是一”白鸦儿道:“但是什么?”
年轻人道:“但是,我连你们来临安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如果贸然出手相助,却也说不过去吧。”
白鸦儿也十分精灵,道:“好啊,你说来说去,还是想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好,我也不怕和你说,精忠岳少保,下在大理狱中一”白鸦儿才讲到这里,那年轻人便立时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脸上的神情,也十分严肃,忽然又向白鸦儿行了一礼,道:“我早已料到两位大侠前来临安的用意了,只是人心难测,不从姑娘的口中,得到了证实,我也不敢太以相信。”
白鸦儿见他说得庄重,便撇了撇嘴,道:“那你又怎知我不会骗你?”
那年轻人正色道:“我相信白姑娘必不至于如此。”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双目直视着白鸦儿,白鸦儿突然心头突突跳了起来,转过头去,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神色来,道:“你那样信得过我?”
那年轻人道:“自然,就像我告诉白姑娘,我也是为着同一目的而来,白姑娘也不必怀疑。”
白鸦儿道:“那却未必,我连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如何信你?”
年轻人笑道:“我又何尝不然,白姑娘的芳名是^”
白鸦儿的名字,自然就是“鸦儿”,她一直也未曾觉得自己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可是此际,不知怎地,那年轻人问到了她的名字,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实在太俗,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对方!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叫白鸦儿。”
那年轻人笑着,道:“白鸦儿,这名字好得很啊,也是别致得很!”
白鸦儿听得心中高兴,抿着嘴儿,笑了起来,道:“那么,你叫什么?”那年轻人道:“我姓乐,名何如,今日得识白姑娘,真是其乐何如!”
白鸦儿被他逗得“格格”娇笑起来。在白鸦儿的笑声中,乐何如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国破大半,朝中奸臣当权,眼看大好山河,要拱手让与胡虔,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乐的了!”
白鸦儿皱起了眉,她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深不可测,也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乐何如叹了几声,又道:“我和令师见过面,还和他对了一掌,白姑娘,你不在临安城中设法救令尊,却在城外乱转做什么?”
白鸦儿苦笑着,道:“是我师傅命我回天目山去。”
乐何如双眉向上一扬,道:“那么,你自己的意思呢?”
白鸦儿本就不想回去,此际,听得乐何如那样问,她立时冲口而出,低声道:“我自己自然是不想回去!”
乐何如翻手一掌,击在桌上,道:“好,白姑娘,你肯不怕艰险,我们总可以设法,将令尊自狱中救出来的,我正在此处等一个人,等那人来了,我们再一齐计议,先救了令尊再说。”
白鸦儿初涉江湖,本就没有什么主意,听得乐何如那样说,自然只有点头不迭,她又问道:“你在等的,究竟是什么人?”
乐何如道:“这人大大有名,白姑娘想必也听到过他的名头,他是南海天龙岛主 ”
白鸦儿心急,不等乐何如讲完,便问道:“难道竟是铁岛主么?”
乐何如道:“不是,是铁岛主的兄弟。”
白鸦儿“啊”地一声,道:“是铁汉?”
乐何如道:“是他,我在窥伺那齐大公子之际,发现他竟在齐大公子手下当管家,我昔年曾随家师遨游南海,自然认得他,我与他约了在此与我相见,共商大事,只怕他就要来了!”
白鸦儿却摇头道:“我只怕他一”
她本来是想说“只怕他不会来了”,因为她刚见过铁汉追双玉姐妹,又被双玉姐妹逼走,那么他必然要回城中去向齐大公子回报,如何还能到这里来见乐何如?
可是,白鸦儿的话还未讲完,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啪啪”的声响。
那阵声响,听来十分异特,像是有人不住在折断树枝一样。
白鸦儿一扬头,乐何如一伸手,推开了窗,一股寒风,挟着雪花,直飘了进来。
两人一齐向外看去,只看到铁汉正大踏步向前走来。
乐何如忙道:“看,他来了!”
白鸦儿也看到是铁汉在向前走来,但是她却看出,铁汉在向前走来之际,身法怪异到了极点,他是直着身子,瞪着眼向前走来的。他的右手,伸在背后,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那样走来,还不算怪,怪在他是穿过梅树林而来的。
在梅林中,本来有一条小径,虽然积雪很厚,但也还可以辨认。
但是铁汉在向前走来之际,却根本看也不看地上,只见双眼直勾勾地,向前瞪着,明明在他的前面有梅树挡住了去路,他也直撞了过来。他向前走来的势子并不快,但是撞向梅树的力道却十分大,只听得“劈劈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挨着他身子,树枝纷纷断折,树上的积雪和着花瓣,在他的身边,四下飞舞,他则不加理会,仍是自顾自地向前走来。
白鸦儿一看到这等情形,忙道:“咦,你看他,为什么这样子?”
乐何如身形一转,转到了门前,一闪身,便向外掠了出去,到了外面,便扬声叫道:“铁二侠,你……你果然应邀而来了?”
乐何如的口气,也有点迟疑,因为他也看出铁汉的情形,十分有异,并不像是前来赴约的。乐何如一出来,白鸦儿也忙跟在他的后面。
铁汉一看到了乐何如,便立时站定了身子,他的身子站得十分挺,看来很碍眼,然后,只听得他突然叫道:“快走,快走!”
他连叫了两下“快走”,令得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都莫名其妙!
而铁汉连叫了两声之后,身子突然直挺挺地向下,倒了下来。
他的身子向下倒来,还未曾倒地,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已惊呼起来!因为铁汉的身子向下一倒,他们两人,便看到铁汉的一只手,伸在背后,是为了要掩住背后的一个伤口,而他的手掌虽然掩住了伤口,鲜血却还是从他的指缝之中,迸流出来!
在两人的惊呼声中,铁汉的身子,“砰”地跌倒在地。乐何如一步抢过,蹲了下来,伸手在铁汉的鼻端上,探了一探。
白鸦儿的武功,虽也不弱,但是,她却从来也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身负重伤的人,不免心惊肉跳,道:“怎么了?”
乐何如道:“他受伤极重,但还有救,快将他抬进屋子中去。”
白鸦儿忙答应着,两人夹手夹脚,将铁汉抬了进去,他们才将铁汉放在榻上,便听得屋外传来了好几下呼喝叱责之声。
乐何如忙道:“白姑娘,你在屋中别动,来人不知是什么路数,由我去应付他们。”
白鸦儿忙道:“这是什么话,你当我不会武功么?”
乐何如道:“你别将事情看得太易了,连铁汉也受了重伤,来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白鸦儿已经因为紧张,而面色煞白,但是她还是道:“不行,我和你一起去应敌。”
乐何如不再说什么,一伸手,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向外看去。只见有两个人,已并肩向前,穿过梅林,走了过来,那两人步履沉稳,显出他们功力不凡,在左边的那个,手中持着一柄老大的折扇,金光闪闪,正在轻轻地左右拍打着,正是金扇帮主温如玉。
而在右首的那个,怀中抱着双剑,右手搭在剑柄之上,却正是温州的知名高手,圣手书生康力。
温如玉和康力两人,是正面走过来的,自梅林两侧,飕飕掠了过来的,还有七八个人,看来敌人是从四面八方赶来,已将这小屋子尽皆包围了!乐何如沉声道:“白姑娘,你有心应敌,快亮兵刃。”
白鸦儿道:“我没有兵刃,我师傅曾教我,在动手之际,抢敌人的兵刃来用,比自己带着兵刃更好。”
乐何如苦笑了一下,道:“话是说得不错,但如果抢不到时,那便如何?”白鸦儿睁大了眼,道:“我师傅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天下第一,等闲兵刃,总可以抢得到的了,咦,你叫我亮兵刃,你的兵刃呢?”
乐何如一抖手,只听得一阵紧密无比的“铮铮”声,乐何如抖起了一条只有手指粗细的铁鞭来。那条铁鞭黑漆漆地,乍一看去,只看得出是一环一环,是许多个铁环连成的,那条铁鞭一经抖出,少说也一丈多长,组成铁鞭的小铁环,少说也有千余个之多,是以虽是铁鞭,却软得像皮鞭一样。
一看到了这条软鞭,白鸦儿的心中,便陡地一动,她像是听得师傅和父亲,说起武林中稀奇古怪的兵刃时,曾说起过有那样的一条铁鞭。
白鸦儿还记得师傅曾说,那铁鞭中间是空的,看来十分柔软,但中间却有一条铁线蛇的背筋,连在铁鞭的握手之上,只有手腕一缠,缠紧了那铁鞭中心的背筋,一千多个小铁环,环环扣紧,软鞭就变成一根铁杖,可以横扫直打,是以这条铁鞭,乃是最奇特的兵刃。
白鸦儿也曾听得父亲说过,这样铁鞭,乃是西域的巧匠所铸,后来落在一个高手手中,但白鸦儿却不记得那高手是什么人了!
乐何如一铁鞭在手,白鸦儿向那条铁鞭看了几眼,立时又向窗外望去。只见温如玉和康力两人,已站立不动,站在离茅屋有两丈外,另外一个身形奇矮,动作灵活的矮子,手中持着一柄精光闪闪的虎头钩,却跳向前来,厉声叫道:“铁老二,快滚出来!”
那矮子一面叫,一面“呼呼”地挥动着那柄虎头钩,看来气势不凡。
乐何如低声问道:“白姑娘,虎头钩你会使用么?”
白鸦儿一挺胸,道:“内十八般兵刃,件件皆能,只不过使得不精而已!”当白鸦儿说到“件件皆能”之时,乐何如的脸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因为一个人的武功再高,生也有涯,要每一种兵刃都会使,实是不可能的事。但白鸦儿接着说了使得不精,那就不是什么出奇之事了,每一种兵刃,都学上了三招两式,又有何难?
乐何如点着头,道:“好,你看我替你夺了这柄虎头钩来。”
乐何如的话才讲完,在门外那矮子,突然又跳前了四五尺,又厉声呼喝了起来,也就在一刹那间,只见乐何如的身子,陡地后退了几步,手一抖,“啪”地一声响,那条铁鞭,竟如同灵蛇似的,电也似疾,穿窗而出!
鞭儿穿窗而出不奇,奇在鞭子穿出之处,就是刚才乐何如用手指戳了一个小孔,向外张望的那个孔中,纸窗竟也未曾多破一处!
这条铁鞭,一挥起来,竟那么神奇,也远出乎白鸦儿的意料之外,白鸦儿连忙向外看去,乌光一闪间,已到了那矮子的面前。
铁鞭的去势,实在太快,看那矮子的神情,分明是连躲避的念头都来不及起,只是陡地一呆。
就在那矮子陡地一呆间,“铮”地一声响,铁鞭的鞭梢,已搭上了虎头钩,鞭梢卷了起来,将虎头钩缠住,乐何如再一振手臂,“呼”地一声响,铁鞭扬起,已将虎头钩拉了起来,乐何如低喝道:“白姑娘,快退!”
白鸦儿连忙后退了一步,“砰”地的一声响,窗帘尽碎,积在窗帘上的雪浓,一起飘扬了起来。
就在雪花飞舞之中,虎头钩和铁鞭,已一齐撞窗而入,乐何如又一声大叫道:“接住了!”
白鸦儿眼看那柄精光闪闪的虎头钩虽然是乐何如不费吹灰之力抢来的,旦看来绝非凡品!
白鸦儿忙一伸手,将虎头钩接在手中,乐何如又叫道:“出去!”
随着那两个字,乐何如身形拔起,已穿窗而出。白鸦儿只觉得乐何如的每一声呼喝,都对自己有着极大的魔力,简直无可抗拒!她身形一纵,也跟窘穿窗而出,两人一齐在雪地上站定。
只见被乐何如抢走了虎头钩的那矮子,兀自在目瞪口呆,这一切,本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那矮子敢是还未曾定过神来!
乐何如向他一抱拳,道:“这位是金扇帮的虎堂堂主吧,借了尊驾的兵刃一用,尚祈勿怪!”
那矮子的脾气,像是十分暴烈,一声怒吼,还待扑了上来,但是温如玉然喝道:“退下!”
那矮子倒也听话,而且他的身形,也十分灵巧,刚才,他分明是作势向前扑来的,温如玉一声叱喝,他身子突然倒弹了出去!、温如玉“刷”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金折扇,缓缓摇着,道:“昨晚扑了一个空,今日总算见到阁下了,幸会,幸会!”
乐何如却双眉一扬,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你?”
温如玉将那柄金折扇向自己胸前一放,并不说自己的姓名,但是他的动乍,却含有你一看到我这柄金折扇,就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之意,他“哈哈”一笑,道:“阁下第一天到临安城来,我们就知道,临安乃是帝王之都,真要受有几分防备,还得了么?尤其阁下几次在大理狱外,逡巡不去,阁下的行宗,怎瞒得过我们?”
乐何如听了,“哈哈”笑了起来,道:“原来这些日子来,我身后一直有几条狗跟着在打转,我倒真是走了眼,这样大意法,实在难在江湖上行走了!”乐何如那样一说,白鸦儿首先“格格”笑了起来,除了温如玉和康力两其余各人,一齐怒喝起来,有四五个人,且向前窜了过去。
就在那四五人向前窜来之际,乐何如一抖手,他手中的那条铁鞭,发出-阵紧密之极的“铮铮”声,“呼”地在他的头顶,打了一个盘旋,犹如有-朵乌云,盖在他的头顶一样。
他铁鞭一挥,虽然不是向那几个人攻去,但是气势实是非同凡响,令得眼些人,一起站住了身子,温如玉朗声道:“请问一声,阁下和祁连双老,拙老人,巧老人,是如何称呼?”
乐何如道:“那两位老人家么?我叫他们为失主。”
温如玉和康力两人,陡地一呆,而在一旁的白鸦儿,一听得温如玉讲起“祁连双老”来,她也想了起来,那条铁鞭,正是祁连双老中巧老人所有,师父曾经讲起过的。可是白鸦儿却不明白,乐何如称祁连双老为“失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康力和温如玉两人,也齐声喝道:“你叫他们什么?”
乐何如笑道:“这还不容易明白么?有一日,月黑风高,我偷上祁连山天狗坪,偷了这一条铁蛇鞭,他们两人大声呼叫,追了出来,却被我走快了一步,我得了鞭儿,自然是个贼,他们两人,不是失主是什么?”
乐何如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来,可是所说的一切,却实在没有可能,但是听了却又难免令人发噱,围住他的那些人,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温如玉和康力互望了一眼,道:“原来阁下年纪轻轻,竟是一个贼!”
乐何如却毫不在乎,道:“是啊,我什么都偷,连大理狱中的岳元帅,也想偷了出去,你们这些看门狗儿,可得着实小心!”
乐何如话才出口,已有两人,怒喝着跃向前来,那两人手中,各握着一柄鬼头刀,刀身青光闪闪,一望而知是淬过毒的。
武林中各门各派,自然不可胜数,但是,下流到在兵刃上也淬毒的门派,却还不多,寥寥可数,这两人用的兵刃又是鬼头刀,一望便知,他们是浙西毒刀门中的高手,乐何如立时低声道:“白姑娘,你别出手,等我一个人来对付他们,他们刀上萍有毒!”
白鸦儿的父亲和师父,全是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但是她自己却没有什么江湖阅历,这样的大阵仗,她从来也未曾经历过,早已紧张得没有了主意,乐何如吩咐她,她便点头不迭。
这时,毒刀门的两个高手,已齐声喝道:“小子,口舌逞强,算得什么?”乐何如道:“是啊,口舌逞强,算得什么,刀上涂毒,才是真正英雄好汉哩!”
大凡用毒兵刃的门派,也自己知道在兵刃上淬毒,决然不是光明正大的行径,是以也最恨人提起,乐何如那样一说,那两人面上,怒容陡现,一声大喝,双刀齐举,刀风呼呼,已向乐何如疾砍了过来。
乐何如身子向后一退,手中的铁鞭,“呼”地自下而上,卷了起来,攻向两人的下盘。怎知两人的身形十分灵巧,铁鞭才一挥出,那两人身子一起向上,拔了起来,一个拔得高,一个拔得矮。
那拔得高的一个,在半空中陡地一翻,翻到了乐何如的背后,低的那一个,却一跃了起来,便劈面一刀,砍了下来,看来他们两人,惯于一齐出手,是以相互之间,招式配合得十分巧妙。
乐何如知道他们两人的兵刃上淬有剧毒,是不能被他们的兵刃划中分毫的,是以他应付得也特别小心,那一刀直砍了下来,他的铁鞭也已抖了起来,向上直抖了上去,“铮”地一声响,刀鞭相交,那人发出了一声怪叫,只见他虎口鲜血迸溅,那柄毒刀,竟然向半空之中,直飞了起来!乐何如的内力如此之高,实是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那人身在半空,突然失了刀,根本难以躲避,惶急之极,大叫了起来。
而就在那时,刚才拔得高的那人,已然落到了乐何如的身后,一刀向乐何如的背后砍来。
乐何如也不转身,铁鞭接着向下一沉,“呼”地一卷,已将身前那人,拦腰卷住,一反手,将那人向背后直挥了过去。
他计算得十分巧妙,一将那人卷到了身后,另一人的一刀,恰好砍到,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已被他的同伴,一刀砍中!
乐何如“哈哈”一笑,身形一转,将那人松了开来,那人的一刀,正中在背上,只见他在雪地上乱爬乱走,荷荷乱叫,道:“快拿解药来!快拿解药来!”另一人急忙赶了过去,但乐何如的铁鞭,早已横扫而出,“啪”地一声响,正扫在那人的腰际,那人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向外直跌了出去,撞折了几株梅树,跌在地上,出气多,入气少,显然已活不长了!
而那中了毒刀的,还在地上爬着,一直爬到他的同伴身旁,也不理会他同伴的死活,只是在他同伴的怀中,乱抄乱摸,突然之间,只见他在伤者的怀中,摸出了一只瓷瓶来。
可是,那只瓷瓶,却已然碎裂,瓶中原来可能有些药汁,但这时却一点不剩了。那人举着碎瓶,抽搐之可怕,听了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叫了起来,道:“解药没有了!解药没有了,我……解药没有了!”
他叫到后来,声音尖锐之极,听得白鸦儿不由自主,向乐何如靠去。温如玉双眉一扬,道:“谁快上去,给他一刀,免得他受罪!”
温如玉一喝,立时看到一个矮瘦老者,跳了出来,手起剑出,一剑刺在那人的后心,他出剑快,收剑更快,更出人意表的是,他剑拔出,倏地转身,一剑已直取乐何如的胸口!
他出手之快,实是难以形容!
乐何如陡地吃了一惊,刹那之间,他也来不及扬鞭相迎,只得连忙向后退去,倒是在一旁的白鸦儿,百忙之中,以虎头钩搪了一下。
那矮瘦老头一剑不中,剑一斜,已刺向白鸦儿的手腕,白鸦儿一缩手,那老儿的长剑,已指向她的咽喉,白鸦儿从来也未曾见人出剑如此之快的,大惊失色,忙又再向后退了开去。可是那矮瘦老者的攻势之快,当真如电光石火,白鸦儿才一向后退出,眼前精光闪耀,剑已到了她的咽喉,长剑已然警
离得她如此之近,她就算想扬钩来挡,也是在所不能的了。
幸而乐何如恰在此际,转过身来,铁鞭挥处,已搭上了那老者的剑尖,手腕一转,拉紧了鞭中的那条蛇筋,铁鞭变成了笔直的一根铁棍,顺着剑身,锵地一声响,滑了进去,溅出了一溜溜的火星来。
铁鞭“铮”地一声响,撞在剑锷之上,乐何如的力道十分大,撞得那老者的手臂一缩,剑柄反撞在他自己的腹际!那一撞的力道,着实不轻,老者一声怪叫,撒了剑,手按着肚,向后疾退了幵去。
乐何如击退了那老者,抬头看去,只见白鸦儿虎头钩挥起一股精虹,和两个人斗在一起。
乐何如“呼”地挥了起来,击向白鸦儿和那两人之间,将他们三人分了开来,叫道:“白姑娘,快来我的身边!”
白鸦儿打横跳出,来到了乐何如的身旁,那两人迟疑着不敢追过来,圣手书生康力和温如玉两人,互望一眼,各自带着奸笑,已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这两人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向前走来的气势,便已与众不同,乐何如拉住了白鸦儿,白鸦儿忙道:“我会小心的。”
乐何如望定了前面,白鸦儿身形一转,和他对背而立,温如玉一面向前走来,一面奸笑着,道:“能在祁连双老手中,偷得铁蛇鞭的人,果然是非同凡响呀!”
乐何如道:“岂敢,温帮主,你要小心你的金扇子!”
温如玉突然一伸手,将金折扇递了出去,道:“我的金扇子就在这里,你有本领,便只管取了去便了。”
乐何如笑道:“不敢,不敢,这把扇子,乃是温帮主的招牌,若是取走了,温帮主^”
他慢慢地讲着,可是讲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话讲到一半停下,那已是出人意表之极的事,但几乎就在他住口的同时,他的手腕,只略略向下一沉,铁鞭便已突然扬了起来,“铮”地一声响,已缠住了那柄金扇,紧接着,只见他一缩手,向后便夺。
温如玉本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总是大意了些,也未曾想到对方竟会突然出手,等到手中一紧,知道不时,金扇子已被缠住!
这时,温如玉手中的兵刃,如果是一柄长剑,那就算被铁鞭缠住,一定也可以抽得出来的,因为铁鞭究竟是五金之物,十分光滑,缠住了也容易挣得脱。可是,他手中的折扇,却是一头粗,一头细,而且还是握在手中的那头细,他用力向后一拉,只有使铁鞭缠得更紧!
但温如玉也立时定下神来,因为他看出乐何如的武功虽然颇高,然而最厉害的,还是那条神出鬼没,忽硬忽软的铁蛇鞭!
此际,他的金扇子和铁蛇鞭缠在一起,圣手书生康力突然进攻,定可突胜!
他脑筋也动得不是不快,一想到,一面手臂用力向后拉去,一面叫道:康兄!"
圣手书生康力在一旁,也看出对方的铁蛇鞭和温如玉的折扇缠在一起,&有个大大的便宜可占,不但可以趁机杀了乐何如,立一大功,而且还可以昏到那条铁蛇鞭,那是一件极名贵的奇异兵刃!
是以,根本不等温如玉叫出声,他“飕”地一剑,已然向前疾刺而出!他那一剑的去势,虽然不如刚才那老者来得快,可是去势雄浑,却又绝不I刚才那老者所能比拟,却不料就在康力一剑刺出之际,情形却早已起了变化!就在温如玉手臂用力向后一拉,想令乐何如收不回铁鞭之时,乐何如足匕一点,整个人已向上直拔了起来,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半圆!
他的铁鞭,仍然缠在温如玉的金扇子上,但当他落下来时,他已到了温[口玉的背后。
乐何如的这一下身法,当真是快得难以形容,连温如玉那样的高手,刹取之间,也只觉得眼前一花,顶门处一股劲风过处,人已到了他的背后,康行那一剑,则更是刺了一个空!
温如玉在刹那间,心中实是骇然之极,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若是他舍得I时弃扇,向后跃出,那么虽然乐何如必然随后追到,但圣手书生康力,一连会挥剑直上,替他抵挡一阵的。
可是那柄金折扇,一样是一件珍贵精巧之极的兵刃,不在铁蛇鞭之下,且温如玉得之近三十年,日夜不离身,仗以成名,要他在刹那之间决定取旁,他实在无论如何决定不下的。
而时机本是稍纵即逝的,他决不定是不是弃扇间,乐何如如何容得他从字考虑?
乐何如的双足才一落地,身形一飘,疾欺向前,温如玉在百忙之中,反户拍了一掌。乐何如也早已算准,温如玉会反手一掌拍出的,是以立时将铁它鞭向前一送,竟将鞭子送到了他的手中!
温如玉五指一紧抓住了鞭子,但他顾得抓鞭,便无法防范乐何如的攻击厂,乐何如五指如钩,已经抓住了他的后颈,五指分别按在他颈后“风池”、天牖“、”哑门“、”天柱“、”天窗"五个穴道上。
那五个穴道分隶手太阳、足太阳、手少阳、足少阳四经和督脉,全是人奢一等一的大穴。
那五个穴道一被按住,温如玉手、足、身,皆不能动,乐何如“哈哈”-笑,一伸手,先将才送到温如玉手中的铁鞭,拿了回来,道:“温帮主,多有得罪了!”
温如玉此际,真是惊怒交集!
北风呼号,滴水成冰的天气,但是温如玉额上的汗珠,却如黄豆似的,一颗颗地滚了下来。
看官,温如玉不但武功髙,而且在武林中的地位也高。试想神猿刘三乃是何等样的人物,尚且裁在他的手中,如今他却被乐何如抓住了后颈,心中的惊怒,实在是可想而知。
康力本来还待再向前攻来,但一见这等情形,却是不敢再动了。
乐何如笑道:“温帮主,如何?”
温如玉道:“乐朋友……手下留情!”
乐何如道:“要我手下留情,倒也不难,你先令他们全远远退开去。”温如玉忙道:“康兄,请你带他们退开去再说,我……再来与你们会合。”圣手书生康力却道:“温帮主,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若是带着众弟兄退走,给金总管,巴副总管知道了,未免不好交待!”
温如玉一听得康力如此讲法,心中实是大怒,不知在肚中骂了多少声乌龟王八蛋,但是他却是不敢得罪康力,因为康力若真是不肯带着众人退走,反倒还要动手时,最先遭殃的却是他!
是以他强忍着心头的怒意,道:“康兄,只要你和众弟兄不说,金总管和巴副总管,定然不会知道,我绝不敢有忘吾兄相助之德!”
康力还在犹豫不决,温如玉的心中,已骂到了康力的祖宗三十七八代了,过了足有半盏茶时,康力才道:“温帮主,这事,兄弟可担着极大的不是,还要问问各人,是不是肯同心协力才好!”
温如玉几乎已是在哀告了,道:“各位,我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意下如何?”众人道:“由康大侠做主!”
康力这才道:“好,我们暂皿开,温帮主,性命固然要紧,但也莫坏了气节!”温如玉心中大骂:他奶奶的熊,你这姓康的王八羔子,倒会说风凉话儿,只怕到了你后颈被人抓住的时候,你比我更急!
他实在惊怒交集,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闷哼了一声,便自算数。
而康力话一说完,一挥手,带着众人,便已散了开去,眼看着他们穿出了梅林,渐渐走远了。
乐何如这才推着温如玉,道:“来,外面风大,咱们到屋子中去讲话。”温如玉被他推着,身不由主,来到了屋子之中,白鸦儿也跟了进来。白鸦儿才一进来,便到床前去探视铁汉,只见铁汉仍然昏迷不醒。
乐何如道:“白姑娘,里室竹架之上,有两瓶伤药,绿瓶外敷,红瓶内服,千万先将他的性命保住再说。”
白鸦”I答应着,走进里室,找到了伤药,自去调治。
乐何如推着温如玉,直来到了桌前,道:“温帮主,你是聪明人,我要问贫一些什么,你谅必也是知道的了,对不对?”
温如玉心惊胆战,道:“你要问我什么?”
乐何如笑道:“秦府中,除了火眼金晶,大漠独妖巴占魁之外,听说就是贫得宠了,是不是?”
温如玉苦着脸,道:“我……绝不能和他们两位相提并论,而且秦府之中I手极多,我只不过常在外走动做事,是以江湖朋友才如此以为而已!”
乐何如冷笑道:“那你也不必太谦,秦府高手,日夜不辍,轮守大理狱,尔自然也轮到过了?”
温如玉迟疑了一下,道:“是。”
乐何如道:“好,那你就将大理狱中的情形,向我说上一说!”
温如玉连忙道:“大理狱中的情形,我也不甚了然,只知道廊无数,四通\达,就像是迷宫一样……”
温如玉在推说他不知道,乐何如也不再多过问,只是在抓住了他头颈的:指之上,多加了几分力道,温如玉便全身发起抖来。
而且,他还自动改了口,道:“是,是,我说了,我说了!大理狱共有七注,每一进皆有四条道路可通,每个道口,皆有人把守。”
乐何如道:“桌上有笔,狱中情形如何,你在桌面上画来我看看!”
温如玉手儿发抖,枯起笔来,先画了老大的一个方框,道:“这便是大理犹的围墙,墙上都有高手把守……”
他又在那大方框之内,连画了六个小方框,道:“这里七进,每一进都是样房,牢房中全是钦犯,通道全在正中,是一道拱门。”
乐何如仔细看着,道:“拱门前后,自然也有人防守了,是不是?”
温如玉道:“是……而且牢房之上,也有高手,日夜不缀巡逻,乐朋友,是我说,别说人走不进去,就是一只鸟儿要飞进去也难!”
乐何如看着桌上温如玉所画的图形,心中倒也的确同意温如玉的话。他吸了口气道:“那么,岳元帅囚在何处?”
温如玉苦笑道:“乐朋友,你且别用力……我真的不知,不但我不知道,圭巴副总管也不知道,我只知岳元帅所囚之处,几乎夜夜不同,而且还有好个和岳元帅样貌相同之人,也在大理狱中,为的就是怕岳元帅被人在狱中炎了出去!”
乐何如听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温如玉又道:“乐朋友,不如你死了这条心,我们拉拉交情,以你这样的I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