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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谁是仇人

侯银凤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讲完之后,问道:“你信不信当时有人,以暗器打穴,令得我不自由主地下手?”

沈觉非道:“侯姑娘,当日你能坚信,在铸剑崖顶,杀人盗剑的并不是我,如今我焉会不信你所说的话?”

侯银凤道:“沈公子,那么你说,我妈能不能算是我杀的?”

沈觉非听得侯银凤如此一问,不禁一呆。

段翠之死,是因为侯银凤手中的紫金神剑,刺进了她的身体而死的。

如果事情那么简单的话,那当然毫无问题,侯银凤是杀人的凶手。但是事情却并不那么简单。侯银凤在下手之际,是被别人以暗器打中了穴道之故,是不自由主的。那么,段翠之死,自然不关侯银凤的事。

沈觉非想到此处,已然想要出声回答侯银凤了。

但是倏忽之间,他忽然想起了冷雪来。

他想起了冷雪,也想起了那大雪之夜,在自己家中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母亲,是死在雪之手的。但是,在冷雪下手的时候,却也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推着她,那只无形的手掌,可以说是谢莲的。

因为谢莲恼恨自己的父母,换走了她的孩子,所以才叫冷雪来报仇,而冷雪为了报答谢莲的养育之恩,自然不得不那样做。

但想深一层,却令人觉得那“无形的手掌”,不止是谢莲一人,而且,和谢莲也没有关系,最主要的,还是当年换走了谢莲孩子的那个人!

谢莲以为换了她孩子的,乃是自己的父母,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那么,是谁以冷雪换走了她的孩子呢?

看来,侯子青和段翠,都不是这样无聊的人物,其中一定另有曲折,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便是使得冷雪下手的真正凶手……自己冤有头,债有主,应该去找那个人才是!

他一接触到这一个问题,便一路发呆,想了下去,侯银凤等了他半晌,只见他面上神色,变化不定,却并不出声,不禁急道:“你说是不是我?”沈觉非这才如梦初醒,道:“自然不是!”

侯银凤松了一口气,道:“我直到听了你这句话,心中的一块大石,方始落地!”

沈觉非道:“侯姑娘,我也有一件事,要请你评一评。”他将刚才自己所想的事,有条有理地向侯银凤讲了一遍,道:“你说我想得可有理?”

侯银凤想了片刻,道:“不错,但冷雪却也不能辞咎。”沈觉非道:“无论如何,不应该要她负主要的责任!”

侯银凤昂首上望,道:“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便是当日,在塞外风雪连天之中,掉换婴孩的那一个人,这个人……”

沈觉非听得侯银凤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说法,心中不禁大喜,他想象着,以这一番话去和冷雪说,不知是不是能消除冷雪心中的内疚?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得侯银凤提起“这个人”来,忙道:“这个人怎么样,侯姑娘你可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侯银凤道:“这件事发生之际,我尚在襁褓之中,我如何能知其人是谁一”她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只不过我心中奇怪得很一”沈觉非这时,也想到了其中的症结,忙道:“侯姑娘,你感到奇怪的,可是因为你和冷雪,原是一对双生姊妹,何以一个会由你母亲抚养,另一个,却万里迢迢,到了塞外,被人用以换走了谢莲的儿子,是也不是?”

侯银凤点了点头,道:“是。”

沈觉非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侯剑痴并非你生身之父……”

侯银凤道:“这我早就知道了,也就是在银凤谷中,我对你说,而只说了一句的事,我父亲和母亲,一直是挂名夫妻,而我生身之父,却因为胆怯,不敢为我身受重伤的母亲去取一样东西,临阵逃走,不知所终了的!”

侯银凤在提起她生身之父的时候,口气十分鄙夷,显是她心中十分看不起那个怯懦的人。

沈觉非沉声道:“这人当年,因为一时胆怯,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是他虽然活了下来,却一生都在痛苦和后悔之中……”

他接着,便将在点苍山中,遇到了董小梅和她的师父,死悔和尚的事,说了一遍。

侯银凤听完,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切,都可以说是早已注定的了,如果不是他当年胆怯,一直活了下来,你又焉能得救?”

沈觉非道:“话又说回来,只怕他当时,如果不胆怯,那么,或则你们姊妹,不会分离,也根本不会发生换孩子的事,只怕我也不会到点苍山去了。”侯银凤道:“当年事情发生之际,我们也未出世,但如今,我们却可以就我们的所知,来推测一下当时的情形。当时,我母亲胎气已动,她见我……

爸爸逃走了,便自己贸然地进那山洞去。据我妈说,她一进去,阵痛发作,便昏了过去……”

这一段情形,沈觉非是不知道的,因此他凝神倾听。

侯银凤续道:“也就在这时,恰好我爹^侯子青也到那个山洞之中,他本来也是极爱我妈的,因此一见,便立即去为我妈取懒龙逆麟,等到他取了逆麟出来时,我妈已经醒过来,生下了我们,以口咬断了胳带之后,又昏了过去。但是,当侯子青出来的时候,在我妈身旁啼哭的,却只有我一个人。”沈觉非道:“如此说来,冷姑娘是一出世便被人盗走的了?”

侯银凤道:“你听我说,侯子青救活了我妈,我妈坚持说她生的乃是双胞胎,但侯子青却说她可能是昏迷不醒时的幻觉。实际上,连我妈也不能肯定,她当时究竟是生了一个,还是两个!她记得是生了两个,但是在她身边,却又只有一个女孩子!”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当我们初到银凤谷,赖大侠董姑娘等人,向她讲起冷姑娘的事情之际,她大为震动!”

侯银凤道:“是啊,我妈和侯子青,作了挂名夫妻,在铸剑崖下,银凤谷内,住了下来,深居简出,你们第一次来到之际,她才真正肯定,当年她生下来的,的确是双胞胎!”

沈觉非道:“她还记得什么?”

侯银凤道:“不记得了,她对我说,她很对不起另外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姊姊,也就是冷雪,她要带我去见她,令得母女姊妹团圆,怎知……她的愿望未曾达到,便已……死了……”

侯银凤讲到此处,重又泪流双颊!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当时的情形如何,我们几乎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不知道的就只有一点一”侯银凤含泪点头,道:“只有一点,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沈觉非不禁苦笑了一下!

的确,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

而沈觉非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一切不幸事情的罪魁祸首!也是沈觉非所一定要追寻到的仇人!

但是,事情相隔了近二十年,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的几个人,如侯子青,段翠,谢莲,方婉等等,几乎全都死了,要想查出那个是什么人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一件事!

而就算有可能,希望也是渺茫到了极点!

沈觉非想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而如今尚在人世的,只有腾天金蚊沈雄一个人了。

当然,在点苍山中,婴儿一生下来,便被人盗走一事,沈雄不会知道。但是,在风雪迷天的情形之下,谢莲追赶他们夫妇两人,说他们在小客店中,换走了孩子,这其中的经过,沈雄应该是记得的!

沈觉非想起自己父亲,在寒梅谷外苦求董阎王不果之后,便不知下落,只怕多半是在家中,以酒浇愁,伴陪着亡妻的坟墓,自己父子两人,已有多时未曾相逢,这其间,好几次几成永诀,也应该回去,看一看他,顺便问问当年的情形。

沈觉非想了片刻,道:“侯姑娘,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侯银凤道:“我不到什么地方去,我在嵩山,无意中发现了《九原清笈》,我便要先在嵩山,将这上面的武功,一齐练成再说。”

沈觉非道:“侯姑娘,反正《九原清芨》在你手中,你慢慢练不迟,这件事,除了你、我和谢音之外,并没有第四人知道,而且也不至于传出去,引起武林中人的争夺……”

侯银凤道:“你想我做什么,老实说吧!”

沈觉非面上一红,道:“侯姑娘,冷雪离幵了点苍之后,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侯银凤一听到这里,面色一沉,道:“那我可没有法子去找她!”她心中对冷雪的余恨未已,是以一提起冷雪,便气鼓鼓地。

沈觉非一听得她如此,自然不好意思再向下说去,只得道:“那么,侯姑娘,我们后会有期了!”侯银凤道:“好,我在此处一事,你不能和人说起,因为要是传到了司徒本本的耳中,我便不得安宁了!”

沈觉非道:“侯姑娘,你既已得了《九原清笈》,武功一定有高过司徒本本的一天,你不必担心报不了深仇大恨,我才……”

他讲到此处,心头一阵黯然,长叹了一声,转身便向前走去。

他一口气赶出了十七八里,已出了嵩山,才停了下来,连夜启程,向自己家中而去,一路之上,不断打听冷雪的下落。

但是,不要说没有人知道冷雪的踪影,便是司徒本本,赖五,董路等人,也是一样音讯全无!路上行来,不止一日。那一天黄昏,他已到达了家门口。

沈觉非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他几乎不认识那是自己的家了!墙根的青苔,生得老厚,砖瓦破败,门色黯淡,竟像是废墟一样。和当年群雄聚会,共贺寿辰的境况,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沈觉非在门口呆了一阵,推门进去,野草丛生,一望而知,已多时没有人打理了。沈觉非咳嗽了两声,叫道:“爹!爹!”

他一面叫着,一面向前走去,直到进了内堂,才见到一个老苍头,眼花足跛地走了出来,沈觉非连忙迎了上去,叫道:“福伯,我爹呢?”

那老苍头抬起头来,望了沈觉非半晌,道:“原来是少爷,老爷……少爷,你来迟了一步……”老苍头讲话,夹缠不清,沈觉非却已大急,道:“福伯,我爹怎么了?”

那老苍头老泪纵横,道:“老爷已……在上月故世了!死了!”

沈觉非一听,不禁呆若木鸡!

他呆呆地站着,忍不住热泪簌簌而下!

他不禁是因为父亲之死使他寻找仇人唯一的线索也失去了,更因为他知道父亲一定是在极伤心的情形下死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呆了多久,那老苍头只是陪着他下泪。好久好久,他才以十分微弱的声音问道:“爹葬在什么地方?”

老苍头道:“就在翠竹院中,和夫人一起。”

沈觉非一声不出,向前走去。

他所走的路,全是他自小到长大,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地方,但如今,一切残破的现象,却又令得他感到这里,十分陌生!

他终于来到了翠竹院。那便是冷雪找到点苍神女方婉的地方。

翠竹自然早已没有了,院中有两座坟墓,沈觉非心头大恸,泪如雨下,来到了坟前,刚要跪下了去,忽然看到墓前,竖着一块老大的石碑,那石碑上刻了八个字,道:“未报深仇,不必下拜!”

沈觉非呆了一呆,那老苍头也已到了他的身后,指着那块石碑道:“这是老爷临死时,特地吩咐人凿的。”沈觉非默然点了点头,道:“爹!妈!我知道了。”

那老苍头又道:“老爷像是知道你会回来的,有一封信留给你,少爷请跟我来去。”

沈觉非流着泪,果然并不下拜,转过身,出了那院子,来到了书房之中,老苍头找了半天,拣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了沈觉非。

沈觉非撕开一看,只见信十分简单,乃是父亲的笔迹,写道:“要报深仇,必须杀冷雪贱婢,谢莲贱人。”沈觉非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爹,你不明白,还有一个人,才是最主要的!”

他含泪将信收好,对那老苍头道:“福伯,你小心看管爹妈的墓地,我又要离家了!”

那老苍头乃是沈雄作总镖头时的趟子手,自然知道江湖上的一切,含泪点头答应。沈觉非踏出了家门,顿时有天地茫茫之感!

他又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出城而去,到了城外,他心中打不定该先到何处去寻找冷雪的主意。因为,冷雪一定是已经远离了点苍山的,如果自己到点苍山去,绝找不到冷雪。而不到点苍,又似乎更无头绪!

他在城外,徘徊了片刻,夜色如水,更令得他心中,十分凄迷。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有两个人,自远而近,疾驰了过来。沈觉非一眼便看出,来的两人,身法如此之快,一定是武林中人。

但是沈觉非却并无意去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身形一闪,向黑暗处避了开去。

可是那两个人,却是一面赶路,一面在说话,只听得其中一个道:“大哥吩咐我下山来找你,但是他自己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另一个则道:“我看这件事,仍要切切实实,去问一问腾天金蚊沈雄才行!”

当沈觉非听到第一个人讲话之际,心中已经一动,因为语音极熟。及至沈觉非听到另一人,提起了他父亲的名头,他更是心中一奇!

当下,他立即身形如飞掠出,恰好拦在那两人面前!

那两人一怔,立即停了下来,沈觉非定睛看去,不禁“啊”的一声!原来,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不是别人,一个是神行无影黑骷髅连无异,另外一个,则是饶了她!

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一见是沈觉非时,也是为之一呆,道:“原来是你!”沈觉非沉声说道:“家父已归道山,两位找他,有什么事?”

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一听,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饶了她“啊”的一声,道:“如此说来,昔年这段公案,内中情形究竟如何,竟无人能知了?”沈觉非想起,那天晚上,冷雪和饶了她两人,乃是不约而同,一起寻上门来的,而饶了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儿子,不禁苦笑了一下,道:“我还可以讲一件事给你们听,你们的大哥,他也已死了!”

连无异面色首先一变,叱道:“胡说!”

沈觉非一声冷笑,道:“我又何必向你胡说?他是我的大恩人,在我武功全失之际,他以开顶度功之法,将一身功力尽皆给了我!”

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面面相觑,连无异道:“为了什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司徒本本,不但得了一对紫金神剑,而且不知怎地,武功之高,令人惊异,那位异人不是他的敌手,大是灰心,便将一身功力,都赠与我而死了!”

连无异道:“闻得司徒本本要创设神剑派,他人现在何处?”

沈觉非道:“我也正在找他。”

连无异呆了半晌,道:“那么,有一个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年轻人,叫作司徒仇的,你可曾看见?”

沈觉非摇了摇头,道:“自从在朝日峰上,见过他之后,还未曾见过。”连无异忽然向饶了她一指,道:“你看看,司徒仇和他之间,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沈觉非向饶了她打量了几眼,心中也大是奇怪,道:“不说起来倒不觉得,一说起来,的确在眉宇之间,和这位前辈,十分相像。”

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连兄,物有相类,人有相似,你去想这些干什么?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人,怎可能是谢莲当年失去的孩子?”

他一面讲,一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觉非在一旁,一听得他们两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忙道:“连前辈,你可是疑心,司徒仇是谢女侠之子?”

连无异道:“不但我疑心,在朝日峰上,大哥差我找饶兄,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但等我找到饶兄之际,大哥却已不见,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准备向令尊,再来问一个究竟的!”

沈觉非道:“这件事,即使我父亲尚在,你们也是问不出什么道理来的,因为我父母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换过孩子,一切全是飞来之灾!”

饶了她道:“但是当年总有一人换了孩子的!”

沈觉非道:“饶前辈说得不错,我也正在寻找此人,因为我认定这个人是我的杀母仇人!”

连无异奇道:“杀死令堂的,不是冷雪么?”

沈觉非沉声道:“下手的是她,但是罪魁祸首,却是当年换孩子的那个人!”连无异道:“那么,阁下和冷雪之间的仇恨,已一笔勾消了?”

沈觉非一咬牙,道:“是!”

连无异一听,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觉非面色一沉,道:“你笑什么?”

连无异仍是笑之不已,并不出声。饶了她走前一步,拍了拍沈觉非的肩头,道:“沈老弟,你为人甚得人敬佩,但是我有一件事要劝你。”

沈觉非道:“什么事?”

饶了她道:“你这样处心积虑,为冷雪开脱罪名,所为何来?”

沈觉非一听,涨红了脸:“我不是为她开脱罪名,算起来,罪魁祸首,真是那换走了孩子的人!”

饶了她道:“不错是他,但你母亲,乃是死在冷雪之手的一”这件事,沈觉非其实不用饶了她多说,他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但是,他同时,却又深爱着冷雪,所以,他才在心中,为冷雪开脱,而将当年换孩子的那人,当作是自己的杀母仇人的!

可是,他自己的想法,第一次和人家提出来,便被人家讥笑了!

沈觉非心中又怒又急,道:“不是!”

饶了她冷冷地道:“沈老弟,你这样说法,以后却难以在武林中立足了!”

沈觉非的脾气,本来就极其倔犟,这时更大声道:“关你什么事?”饶了她道:“本来,自然不关我事,但你自己说,我大哥将一身功力都给了你,我想,我大哥一定想你有一番作为,而不愿你成为一个杀母之仇也不去报的人!”

饶了她的那几句话,说得沈觉非口瞪目呆!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我……”

但是,他一连讲了两个“我”字,仍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饶了她转过身去,道:“沈老弟,好自为之,我们要走了!”他一面说,一面向连无异挥手,两人身形极快,向前驰出。

连无异一面向前奔去,一面还不断地发出充满了讥讽的笑声,听得沈觉非如芒在背,不知如何才好!

直到两人去远了,他才松了一口气,那种无形的压迫之感,方始消除。但是,他立即想起,自己的这种想法,饶了她和连无异两人,既不能接受,其余人自然也是一样,也就是说,自己和冷雪之间,想要有好的结果,即使自己本身,已经原谅了冷雪,也是没有用的!

沈觉非脚步踉跄地向前走着,心中紊乱到了极点,他感到,在点苍山中,冷雪不敢以本来面目和他相见,而要假扮侯银凤,更要说她自己已死,那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那是冷雪已经知道,如果她再和自己在一起的话,武林中人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沈觉非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对冷雪,更是感激不已,而爱她之心,也更坚贞!

他倏地停了下来,喃喃地道:“冷姑娘,我不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你一出世,就成了人家的牺牲品,我绝不怪你!”

他心中千百次地向自己开导着,要不顾普天下武林人物的非议,而去爱冷雪,和冷雪在一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冷雪。

他向南行去,准备先到了点苍山,再来探寻冷雪的行踪。

一路上,他听得武林中人争相传说,皓首神龙谢音,也正在寻找司徒本本,但是却只有人知道司徒本本到了点苍,而未曾看到他出来。

沈觉非心中知道,司徒本本、董路、赖五等人,突然在离开点苍之后,不知去向,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的变故。

而冷雪那时,也是在点苍山附近的,可能她也和那件变故有关。也就是说,如果找到了司徒本本等人,便也有可能,找到冷雪。

沈觉非心中,抱着无穷的希望,再度南下。

但是,他一直到了点苍山,仍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沈觉非在点苍山中徘徊,他知道,如果司徒本本等人,不是仍然留在点苍山中的话,那么便是向更荒僻的地方去了,要不然,绝不会有整个中原武林人物,皆不知他们的行踪之理!

沈觉非到了死悔和尚生前的隐居之所,又到了董小梅将他救醒的地方,到了他武功全失,那蒙面人传他全身功力之处。

他在那地方站了一会儿,回忆着董路和赖五两人,当时的去向。

事情只不过相隔两个来月,他仔细一回想,当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他向着董路和赖五两人走出的方向,慢慢地向前走去。

没有多久,他已经出了点苍山,将要来到了官道之上!

沈觉非记得十分清楚,赖五曾对他说过,他们离开点苍,仍是去见司徒本本的。如今,他们三人,尽皆下落不明,难道竟已同归于尽?

可是,司徒本本的武功,如是之高,赖五和董路两人,实无与之同归于尽的可能!

沈觉非沿途仔细地寻找着线索,几乎一木一石,全都不轻易放过。

果然,没有多久,他便发现一块大石之上,留有几个字,沈觉非凑近去一看,只见那几个字,十分潦草,显然留下之际,十分仓促,刻得也很浅,道:“已去西域,徐谋对策。”

沈觉非一看到那八个字,便认出那是赖五所刻!

他不禁怔了一怔,暗忖原来他们三人,去了西域,难怪中原武林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但是,司徒本本急于开创神剑派,何以忽然会到西域去的呢?

沈觉非想了半晌,想不出道理来。

他虽然知道,冷雪未必去了西域,但是冷雪却也有远赴西域之可能!所以,沈觉非立即改道向西而去,一路之上,越走越是荒凉,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碰到了一队商队。

沈觉非连忙向之打听司徒本本等人的下落,这一打听,他不禁心中大喜!几个月来,他是第一次听到这几个人的下落。

据那队西域商人说,一个没有了双腿的,和两个中年人是一伙,这三人追赶的,乃是一个黑衣僧,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大眼圆脸的姑娘。

沈觉非听那队商人形容那“圆脸大眼的小姑娘”,已知道那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董小梅!

董小梅突然不见一事,沈觉非也一直挂在心头,这时,他得到了董小梅的下落,心中自然十分高兴,但令得他失望的是,那队商人,在遇到司徒本本时,已是一个月以前的事。

在这一个月中,他们又不知赶出了多少路,自己是不是追得上呢?

沈觉非根据那队商人的指点,一直向西追去,又过了大半个月,路上他几乎一个人也未曾遇到。那一天,他正在赶路,忽然听得前面,隐隐传来了一阵阵轰轰发发,如同江河奔泻,又如同千军万马,齐声呐喊的声音,虽然隔得还远,声音传入了耳中,十分隐约,但是那声势却已十分惊人。

沈觉非心中十分奇怪,因为他知道向前去,不应该有什么大河流。

而这里那么荒凉,似乎也不该有人聚居,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来。

他心中一面奇怪,一面仍继续向前赶去,又向前赶出了几十里,那声响越来越大,简直震耳欲聋,惊天动地,不可方物!

沈觉非的心中,又惊又奇,不自由主,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已然进了大雪山,眼前山峦起伏,全是皑皑白雪。照理来说,在这样的山境之中,应该十分宁静才是。

沈觉非实是难以明白,那么巨大的声响,是从何而来!但是沈觉非却立即明白了!那是当他,又向前走出了里许之后!

他看到前面,所有的山峰上,积雪都在不断地滚泻下来!雪虽然是极其柔软的物事,但是千百个山峰上的积雪,一齐崩泻,那声势之惊人,实是令人难以形容!

沈觉非以前,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奇景,但是却也听人说过。

他知道自己是遇上了雪山中的大雪崩!

雪崩的声势如此之猛烈,除非他肋生双翅,否则实是难以再向前去!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大是懊伤,他自再次离开点苍山以后,又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但这时,却为大雪崩阻住了去路!

沈觉非呆了好一会儿,心想雪崩之势,如此猛烈,何年何月,才能止住?自己总不成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不如绕道而过,看看可有出路?

他主意打定,便不再向西,转而向北。

但是沈觉非却想得太天真了,大雪山纵横千里,岂是可以绕得过去的?他奔驰了几个时辰,仍未能脱出雪崩的范围,他试图接近去,雪团飞溅,拳头大小的雪团,在飞溅之际,已具无上威力,实难想象被积雪压住,尚能生还!

沈觉非逼不得已,又向后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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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情可待成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