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深深的巨宅,大部分的房舍中,已然没有灯光了,只有有限的几间房间中,还有灯光透出,月光花影,显得十分幽静。
在后花园东面的三间小花厅中,灯光还甚是明亮,只听得“呀”的一声打开门的声音,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以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仰天看了一下月色,便沿着花园中的小径,向大宅中走去。
在那年轻人离去之后,小花厅中,一双老年夫妇,隔几而坐。
那老者生得虎背熊腰,虽然颔下的长髯已然花白,但是精神婴烁,双眼闭合之间,精光四射,仍非常人能及。
那老者的额上,有着一搭朱红的记认,更显得他威武过人。
那老妇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身上披着一件白毛貂皮氅,坐在那里,也是气度非凡。
那时正是隆冬,小花厅中虽生着一盆融融的炭火,也是颇为寒冷。
他们两人,默默地坐着,不一会儿,老妇人突然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那老者一笑,伸了一个懒腰,道:“常言道,有子成丁万事足,非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们一生闯荡江湖,如今也算是不错了!”
老妇人的面上,也现出了一个极是甜蜜的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辛劳多年,到此际才得以松一口气一样,道:“雄哥,明日是你六十岁的生日,这几日,贺客也已然到得不少,明日怕更多人来,你封剑之意,已然决定了么?”
那老者缓缓地站起身来,绕着火盆,踱了几个圈儿,突然一伸手间,“当琅琅”一声,抖出三只套在一起的金环来。
那三只金环,金光灿然,映着炭火,光芒更是奇幻无比。
他将那三只金环略抖了抖,放在几上,道:“不错,我意已决了。”
那老年妇人面色显得十分神肃,呆了一会儿,道:“雄哥,照理说,以你我两人,在武林中的名声而论,就算封剑不出江湖,也不会再有什么仇人,会寻上门来的了,但是,我总有一件事,多少年来,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放心不下。”
那老者一面伸手抚摸着那三只金环,像是不舍得骤然离幵一个老朋友似的。事实上,他对那三只金环的感情之深,也只有他自己一人,方能了解。
他,红额金环,腾天金蚊沈雄,自从二十岁出道,在武林中行走,便仗着这三只金环,会过了不知多少武林好汉。
在四十岁那年,因为武功卓绝,而被两湘四十九家镖局,公举为总镖头,那是武林之中,罕见的盛事。直到如今,四十年来,那副金环,没有一天,离开过他的身边。
但沈雄终于决定退出江湖了。
多少年来,他对武林中的争斗,已然感到了极度的厌倦。
所以,他才准备在明日,当着前来贺寿的宾客一当然也全是武林高手,宣布封剑退隐。
当然,他这个打算,并不是骤然之间决定的,而是考虑了一年之久。
在他才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便将所有的江湖上的恩怨,一件一件地了清。
凭着他的威名,有一些仇恨,仇家也都愿意化解,而有一些曾伤命在他手中的黑道中高手,也未闻有什么人,想为他们报仇的。
更何况腾天金蚊沈雄和点苍神女方婉两夫妇,在武林中交游何等之广,所来往的,尽皆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
因此,就算有什么人,想要前来生事,也是有所忌惮。
更何况他们的儿子沈非,在两人自小调教之下,身兼两家之长,武功也已然极有根底,绝非普通武林人物,所能抵敌。
有了种种方面的有利因素,腾天金蛟沈雄决定封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当下他听得妻子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奇,道:“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点苍神女方婉一笑,道:“难道你忘记了?也是今天,只不过在十八年前。”沈雄背负双手,缓缓地道:“十八年前的今天?嗯……十年前的今天……”他渐渐地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大雪纷扬的天气,他们的孩子出世才三个月,因为长沙运隆镖局的一单红货,被关外的一帮马贼劫走,因此他们便赶到关外,去与那帮马贼动手。
那一场恶斗,在长白山下展开,结果,他们夫妇两人,以少胜多,将一帮马贼,杀得狼狈而逃!腾天金蚊沈雄,知道老妻突然提起这件事来,并不是为了这一帮马贼,而是为了他们才一出关,便遇上的那件怪事。因此他想了一想,道:“你是说那个女子么?”
方婉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个女子的武功之奇,一直到现在,我们还弄不清她是什么家数,当时,她抱着一个女婴,硬说我们换了她的儿子,若不是那老头儿突然赶到,事情真不知怎么收拾呢!唉,十八年了,一直未曾再得到她的音讯。”
沈雄来到老妻的身边,笑道:“那你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方婉抬起头来,望了丈夫一眼,他们两人,数十年恩爱夫妻,从未发生过什么口角,情爱之浓,无出其右,到老来仍是一样,只要相互对望一眼,心中便都会感到无限甜蜜。
方婉顿了一顿,道:“我只怕那女子有一天会突然出现一一”沈雄笑道:“她突然出现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曾得罪她?”
方婉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虽然曾和她动过手,并还败在她的手下,但是却一直连她是何等样人,都不知道。”
讲到此处,停了一停,又道:“雄哥,你不知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一直多么担心,担心有人将非儿抢走!”
沈雄微笑道:“如今非儿也已然长大成人了,还怕人抢么?”
方婉也是一笑,道:“可是不要忘记,那女子一口咬定,是我们换了她的儿子,她一直以为非儿是她的儿子哩!唉,只盼我是杞人忧天,那就好了!”沈雄轻轻地拍着方婉的肩头,道:“你放心,我们根本没有和谁换过孩子,非儿的相貌,和我也十分相似,你不用疑心了,天时不早,我们也该睡了!”
沈雄一面说,一面提起虎皮大氅来,披在身上,从几上拿起金环,和方婉两人,向门口走去。
他们两人,才一来到门口,尚未及推门,便突然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心中一呆,正在此际,已听得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显得颇是惶急,道:“总镖头在么?”
腾天金蛟沈雄虽然已有近五年未曾亲自押镖,但是他两湘四十九家镖局的总镖头名义尚在;因此他手下人,仍是这样叫他。
沈雄当下一听那声音,便认出是手下一个极是得力的镖头,三目灵官史泰所发。
那三目灵官史泰,武功虽然平常,但是为人却极是机智,遇事也十分镇定,等闲事情,绝不能令他如此惶急!
沈雄连忙道:“史镖头,什么事?”
他话才一出口,只听得“砰”的一声,三目灵官史泰,已然推门而入,带进了一股寒风,只见他面上神色,青黄不定,进来之后,连门都忘了关,便道:“总镖头,有……有一个人,一定要见你!”
沈雄浓眉一蹙,道:“什么人?”
史泰道:“我也不认他,那人自称姓饶,约有五十来岁。”
沈雄道:“多半是前来贺寿的,你带他到宾馆去休息不就成了么?”
三目灵官史泰摇手不迭,面上神色,变得更是难看,压低了声音,道:“总镖头,那人的衣襟之上,用黄线绣着一朵梅花,那是……”
他才讲到此处,静寂的黑夜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越无比、响遏行云的笑声来。
那笑声一起,腾天金蚊沈雄和方婉两人,便自对望一眼。
方婉脱口道:“咦,来人内功,已臻极高的境界了!”
沈雄尚未作答,笑声已绝,只听得一人道:“久仰沈总镖头,交遍五湖四海,豪气千云,在下此来,原为有事请教,缘何迟迟不见延客,拒人门外,莫非只是浪得虚名?”
腾天金蚊一听,便自面上变色。因为武林中人物,往往讲话之际,极是客气,“请教”、“领教”云云,但实则上便是寻仇生事!
沈雄低呼一声,道:“想不到明日便要封剑,今晚还要生事!”便提高了声音,道:“贵客夜来到,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刚才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入耳虽清晰无比,人却在中门之外,而沈雄的声音,也一样可以传出老远,宛若与之对面交谈一样!
只听得那人“哈哈”一笑,道:“打扰,打扰!”他只讲了四个字,可是就在那四个字之间,声音已然近了许多,由此也可以知道那人身法之快,实在是难以想象!
三目灵官史泰连忙低声道:“总镖头,那人襟上,绣有一朵黄色梅花一”他才讲到此处,已然见后花园的月洞门上,出现了一条人影。
那条人影才一现身,连晃两晃,一缕轻烟也似,已然来到了小花厅的门口!
点苍神女方婉,在武林中,向以绝顶轻功著称,可是看了那人前来的身法,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服,因为那人来势,实在太快,方婉在急切间,竟未曾看出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那人一来到近前,三目灵官史泰便自住口不言,沈雄和方婉一齐向来人打量时,只见来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虽然已届老年,但是剑眉入鬓,目若点漆,却显得神俊无比。可以想见此人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
他双手背负在后,意态极是潇洒,身上一件灰色长袍,左襟之上,果然以黄线绣了一朵梅花,显得极是夺目。
沈雄因为三目灵官史泰,曾经两次提起那人襟上的这朵黄梅花,因此不免多望了一眼。
他知道自己虽然一生闯荡江湖,但是生平足迹,却只在中原一带。
而兰目灵官史泰,则西至西域,南至苗疆,甚至极荒旱之地,东海诸岛,都有过他的足迹,见闻之广,无人能比。
他既然一连两次,提及对方襟上的这朵黄梅花,当然不无理由,只惜对方人已来到,自然不能再向他询问其中详情。
当下沈雄向那人微一点头,道:“在下近年来,已与武林朋友,极少来往,因此阁下来访,手下人觉得面生,多有得罪,尚祈勿怪!”
那人微微一笑,道:“沈总镖头何必客气,明日乃是阁下六十大寿,在下此来,一则表示贺意,二则有事相询。”
沈雄和方婉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觉得对方来得虽是诡异,但是却又像是没什么恶意,忙齐声道:“请里面坐!”
那人也不客气,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沈雄和方婉两人,正待跟进去时,突然看到三目灵官史泰神色紧张,向那人的背后指了一指,又在他自己的左胸,比了一下,面色极是严重。
沈雄知道他仍是指那人襟前的这朵梅花而言,可是沈雄却难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得挥了一挥手,令他退出。
一行三人,来到了小花厅中,分宾主坐下,那人才一坐下,便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盒子来,道:“沈总镖头六十大寿,无以为贺,这一点东西,不成敬意,但是却也颇为难得,请总镖头收下!”
沈雄一直在猜测那人的来历和来意,见他如此说法,便客气了几句,将那不过四寸见方的盒子接了过来,他只当那么一只盒子,里面所放的东西,能有多重,因此并不经意。
怎知对方才一松手,那盒子交到了沈雄的手中,竟是重得不可想象,沈雄一个不当心,几乎将盒子跌到了地上!
沈雄心中,猛地一惊,尚幸他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一觉出不妙,立即内力疾吐,贯于五指,才将盒子抓住。
放在手中,略据了一掂,那么小的一只盒子,竟有四五十斤之重!
腾天金蛟沈雄禁不住问道:“不知盒中何物,何以沉重若此?”
那人微微一笑,道:“沈总镖头不妨打开一看,以总镖头的见识而论,自然一看便知!”
沈雄将盒子拿近身边,示意方婉,也来观看,手指一拨,将盒子打了开来,两人一齐向盒中看去时,不由得齐皆一惊!
只见盒中所放,乃是色作乌紫色,但是在紫色之中,又有点点金光,拳头大小,像是石头一样的一块东西,以白锻衬着。
那块东西,光华流转不定,定睛看上一会儿,像是不知有多深一样!
沈雄和方婉两人,在武林中的阅历,到底颇深,一见,便已然认出,那是珍贵之极,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紫金英”!那紫金英在铸造兵刃之际,夹在刃口,便足以令兵刃削金断玉,尚在玄铁之上!
沈雄看了一看,连忙将盒子盖上,放在几上,道:“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阁下何以送我们这样的重礼?”
腾天金蚊此言,倒一点也不是客气,他六十寿辰,各方高手送来的礼物中,奇珍异宝,也已不少,但是比较起来,却没有一样,及得上这块“紫金英”的!
那紫金英,并非产自世间,而是来自天上!
只有在某一种陨星之中,才或则可能藏有一块紫金英,一般武林中人,千辛万苦,纵使求得一点,能够有手指甲那么大小的一块,已然是了不起的大事,直到如今,除了苦行头陀那柄月牙铲的锋口之上,有着一点“紫金英”之外,还未曾听说有什么其他武林中人,得过这等异宝!
而眼前这块“紫金英”,却足有拳头大小,看来以之夹在长剑的锋刃上,足可够两柄长剑之用,其珍贵之处,实难以言喻!
那人见问,却叹了一口气,道:“总镖头果然识货,为了这块东西,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但如今反倒觉得它之无用处!”
沈雄和方婉两人,听得那人谈吐不俗,心中已然生了好感,敌意也去了许多,因为对方若是怀有敌意的话,断然不会将这样的武林至宝,随便送人的!
当下沈雄便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这份厚礼,实是敬受不起。”
那人一笑,道:“若是如此,沈总镖头未免小觑在下了!”
沈雄“哈哈”一笑,将礼物之事,拦过不提,道:“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久处边陲,早年的姓名,也不为人知,五十岁以后,我改了名字,姓饶,名了她。”讲到此处,突然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饶了她!饶了她!为什么不早一点?”
沈雄和方婉两人,听那人自报姓名,名字竟然如此古怪,姓饶的人,本不算少,但连姓带名,竟叫作“饶了她”的,却是闻所未闻!
两人心中,总觉得那饶了她有一点不寻常,更不知他前来,是为何事!怔了一怔,沈雄才道:“饶朋友此来,不知有何事见教?”
饶了她喃喃低语之际,面上的神情,已然是哀痛之极,听得沈雄一问,又自长叹一声,道:“向两位打听一人的下落。”
沈雄笑道:“饶朋友只管说。”
饶了她道:“约莫在十八年前,两位在关外,可曾遇到过一个女子?”
他话尚未讲完,点苍神女方婉,已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和沈雄两人,刚在谈起那件事,想不到立即便有人来问起这个女子!
方婉的神色也十分紧张,道:“是,有的。”
饶了她的脸上,反倒有点出奇,道:“何以沈夫人一提就知?”
方婉道:“我正与拙夫提起她,那女子可是凤眼生威,所使的兵刃,是一柄青莹莹的长剑么?”饶了她的神色,显得兴奋之极,“霍”地站了起来,道:“是,是,正是她!”
方婉道:“我们不但与她见过面,还曾经与她动过手来!”
饶了她一笑,道:“不是我小觑两位,那时,两位一定不是她的敌手!”沈雄和方婉两人,听了脸上一红,若是在二十年前,依方婉的脾气而论,一定会立时翻脸,但此际方婉的脾气,却已然好了许多,竟坦然道:“饶朋友讲得不错,那时,她已然负伤甚重,但是我们却依然不是她的敌手,败在她的手下!”
方婉才一讲完,那人的神色,又极是紧张,连声问道:“受了伤?她受了伤?伤在那里?关不关事?两位快说。”
神色之间,对那个女子,像是关切到了极点!
沈雄沉声道:“只是外伤,并不碍事的,我们以雪橇赶路,她还追了上来!”
饶了她“噢”的一声,道:“然则她在遇到两位之后,又去了哪里?”方婉道:“那连我们也不知道,她是被她父亲带走的。”
饶了她面上神色,为之一变,呆了半晌,才“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多谢两位,在下告辞了!”话一说完,身形一晃,已到门外。
沈雄和方婉两人,见他说走就走,倒也大出乎意料之外。
两人连忙站了起来,只见饶了她已然身在三丈幵外,身法之快,难以言喻,但是一刹那间,饶了她突然又转过身来。
沈雄和方婉一个错愕间,饶了她已然又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两人见他突然去而复返,心中不禁一怔,饶了她一来到他们的面前,便问道:“在下尚有一事难明,尚祈两位相告。”
沈雄道:“请说。”
饶了她想了一想,道:“不知两位,为何会与她动起手来的?”
沈雄一笑,道:“说来也颇是好笑,那女子说我们换了她的孩子。”
沈雄话才一出口,饶了她便陡地一怔,突然之间,右手一伸,便向沈雄的肩头抓来,那一招,出手如风,快疾无伦!
沈雄连忙涵胸拔背,身子向侧一避,避得也是快到了极点。
但是两下相较,总是沈雄慢了一步,只听得“嗤”的一声,沈雄的一件锦缎皮袄,已然被饶了她扯下了老大一幅来!
沈雄和方婉两人,立时面上变色,齐声喝道:“饶朋友这是何意?”
饶了她怔了一怔,苦笑一下,道:“两位勿怪,我是乍一听得她已然有了孩子,心中又惊又喜之故,啊!啊!若有孩子,今年应该十八岁了,不知我……”讲到此处,突然改口,道:“不知她的孩子,是男是女?换了孩子又是何意?”
沈雄刚才,虽然因为避得快疾,未曾被那人抓中了皮肉。
可是他肩头之上,却也感到被一股极是强劲的力道,撞了一撞,由此可知那饶了她的内力之高,实是惊世骇俗!
而且,在那一瞬间,沈雄也已然看清,那人的指甲之上,隐隐有青色流转,分明是蕴有剧毒,若是正派中人,定然不会如此!
因此沈雄一见他接连发问,便向方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可乱说,道:“我们的孩子,当时因为出疹子,在一个小镇上歇了一夜,第二天离镇赶路时,那女子便追了上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女婴一一”饶了她听到此处,“啊”的一声,道:“原来是个女孩子!”
方婉听到此处,冷冷地道:“敢问饶朋友,那女子是你何人?”
饶了她仰天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总镖头请往下说。”
沈雄道:“她追上了我们,便说我们是用她手中所抱的女婴,换了她的儿子!”
饶了她又是“啊”的一声,道:“如此说来,她的孩子是男孩子了?”沈雄道:“我们也不知道,当时她坚持要看拙荆怀中的婴儿,但我们的孩子才出世不久,兼且出疹,万不能见风,我们既未做这等事,当然不肯,因此便动起手来的!”
饶了她听了,半晌不语,面上神色,诡异之极,好一会儿,才突然“咭”的一笑,道:“在下有一个斗胆之请,不知沈总镖头可肯答应?”
沈雄尚未讲话,方婉面上的神色,已然显得大不耐烦,道:“你一”可是她却只讲了一个字,便为沈雄一摆手止住,道:“饶朋友请说!”
饶了她道:“根据两位所言,当年这段公案,是非尚未弄清,不知沈总镖头可否将公子唤出,令我看上一看么?”
饶了她此言一出,腾天金蚊沈雄,虽然一直不想节外生枝,此际也未免沉不住气,沉声道:“饶朋友难道不信我们的话么?”
饶了她却还甚是客气,道:“沈总镖头切勿误会,令公子让我看上一看,又有何妨?”方婉尖声道:“我们的孩子,你有什么好看的?”
饶了她缓缓地道:“既然当年有这段公案,我自然不能不过目一下!”
方婉心中,已然气极,尖声道:“饶朋友若是想生事时,我们自当奉陪!”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已心灰意懒,不想和人动手,但两位如果执意不肯,我也是没有办法。”
方婉一声冷笑,道:“说得倒好听!我们就是不肯!”饶了她面色陡地一变,“刷”的一指,突然向沈雄的胁下,疾点而出!
饶了她本是和方婉在对面讲话的,可是他骤然出招,却是攻向在一旁的沈雄,招式诡异到了极点,沈雄见他一指点到,心想其人身份神秘,不知他究竟功力如何,何不试上一试?
因此身形一侧,右腕翻处,右手中指,“啪”的一声,弹了出去,正对着饶了她向他点来的手指指尖,两人出手,均甚快疾,只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双指已然相交。
沈雄本已知道,对方的功力,可能在自己之上,因此一出手,便已然运上了六成功力,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和饶了她的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一股阴柔至极的力道,突然之际,如排山倒海也似,袭了过来,右臂猛地一震,不由自主,直扬了起来!
而那股力道,却并未因之而尽,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沈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
但是在那片刻之间,身子也已然摇了一摇,而且他右臂向上震起,右胸门户大开,对方只要一伸手,便可击中他的要害!
可是饶了她却并不再行出手,反向后退了幵去,沈雄惊魂甫定,不由得讲不出话来。
饶了她缓缓地道:“沈总镖头当信我此来,了无恶意,否则,紫金英乃是稀世难求之宝,我岂能随便出手送人?”
方婉在一旁,也已然看出一交手间,自己的丈夫,已然吃了亏,闻言忙道:“哼!谁希罕你的紫金英,还给你,你走吧!”
一个转身,便向门内掠去,他们本是站在门口的,转身走出一步,便已然来到了小花厅中,可是方婉向几上一看,却不禁一怔,回头道:“雄哥,你将紫金英收起来了么?”
沈雄忙道:“没有啊,我放在几上的。”
方婉道:“几上哪有什么东西,你来看!”
沈雄转身一看,几上果然空无一物,他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转头向饶了她瞪了一眼,道:“饶朋友可曾看到那紫金英?”
饶了她面上的神情,也是惊讶之极,道:“笑话,我为了要探得她的下落,一切均在所不计,既已出手送人,焉有取回之理?”
沈雄和方婉两人,听他讲得甚是诚恳,不像说谎,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们两人,可以说根本没有离开过这个小花厅!只是站在门口。
而如果有什么人,能够趁机将紫金英偷走的话,自然也只有在饶了她去而复转的那一瞬间,因为饶了她一回来,自己两人,虽是背对门口,饶了她却是可以望到厅内的情形。
如果他望到了有人取走“紫金英”,当然没有一声不出之理!
沈雄想了一想,便沉声道:“笑话,咱们三个人就在门口,倒被人偷了东西去了!”
饶了她却道:“两位快将令公子唤出,容我一看,若是紫金英被人盗走,只怕我还有这个本领,将它追了回来!”
饶了她话刚讲完,突然听得他身后不远处,传来“嘿”的一声冷笑。
那一下冷笑声,听来令人觉得凄厉无比,而冷笑声未毕,饶了她已然突然一个转身,如旋风也似,向前扑了过去!
那地方恰好是一堆假山石,离饶了她也有四五丈远近,但饶了她却一扑即至,才一扑到,双掌一错,“轰”然有声,两掌已然向前袭出!
掌风到处,轰隆之声不绝,那一座假山山峰,已被他掌力,整个揭去,碎石乱飞,可是月色之下,看得分明,假山附近,却是一人也无!
饶了她身形一凝,一声长晡,道:“朋友好快的身法哇!”
黑夜之中,饶了她其声悠悠,一直传了开去,只见不少房间中,突然亮起了灯火,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首先喝问道:“老沈,什么事?”
隔着声音,在一间房间的窗中,“刷”地飞出一条人影来,乃是一个胖大和尚,手中提着一条老粗的精钢禅杖。
那和尚虽然身躯胖大,但是行动却极是灵活,像是一只在迅速滚动着的火球一样,一晃眼间,便已然来到了饶了她的身前。
人一到,便自喝道:“你是谁?”喝声未毕,也不等饶了她回答,便自大吼一声,道:“原来是你这妖孽!”一杖抡起,带起呼呼风声,已然当头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