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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夺伤亲身,惨变伤侠心

远远地听得另一个男子声音道:“时间到了,我还要练功,你一个人玩吧!”

华奇一听得有人讲话之声,刚待隐起身形来时,已经看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少女倒退着走了过来。

华奇虽然只是看到那少女的背影,但是却已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只见那少女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纱衣,衣袂迎风飘荡,腰际间的两块佩玉,也不时相撞,发出“叮叮”之声,一头秀发,松松地披着,美到了极点!

华奇不由得呆了半晌,只听那少女招手道:“哥哥,你来,这里的花好。”远处那男子却道:“我回去了。”那少女顿足道:“只顾得练功,陪我玩上一会儿,也像鬼拉住了脚似的!”

她一发嗔,娇怒之态,更是看得华奇神魂飞扬。那少女一面说,一面便转过了身来。她一转过身来之后,陡地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芳心猛地一怔,急切之间,也未曾看清是什么人,只觉出那人服饰诡异,绝不是神龙堡中的人,便立即娇叱一声,道:“什么人?”

人随声到,皓腕翻处,一掌已经向华奇的面上掴到,华奇急忙想要躲避时,那少女出手如风,华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啪”的一声,脸上已被那少女的一掌掴中!

华奇连忙向后退出,心中也不禁大有怒意,喝道:“你怎么一出手便打人?”

那少女等华奇退出之后,才向他定睛看去,一望之下,她芳心不禁评评乱跳,暗忖普天之下原来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只见华奇左边脸颊上,还留着她的五个手指印,剑眉斜飞,面带怒容,看来却更增英武。

那少女便是龚青娥,当时,一双秀目,停在华奇身上半晌,才粉面一红,道:“谁叫你悄没声地站在人家背后?”华奇见她出手打了人,说来竟还是自己理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依他本来的脾气而论,本应早已发作,可是一转念间,他却突然一笑。

他对着费青娥一笑间,更是令得龚青娥心头,小鹿乱撞,原来华奇已经想到,眼前这少女,身手如此矫捷,又在神龙堡附近出现,可能便是七指神魔龚耀武的什么人,自己正愁没有机会下手,何不趁机与之结识一番?在华奇当初如此想的时候I还未曾料到龚青娥竟会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且痴心迷恋,竟到深不可拔的地步!以致日后生出无数事来!

当时,华奇只不过是想认识她,希望多少可以得到一点儿关于烈焰珠的^良向已。

因此他便收起了心中盛怒,一笑之后,道:“你打了人,还怪我不好么?”龚青娥“嗤”的一笑,道:“当然!”

华奇笑着说道:“好,好,就算是我不对,该挨姑娘的打,姑娘消消气吧!”华奇的为人,工于心计,邪恶至极。大凡是这样的人,所说的话,也都是甜蜜无比,讨人欢喜的,孔圣人说:“巧言令色,鲜仁矣。”实在是一点儿也不错的。

当下龚青娥一听得华奇如此说法,心中更对他增了几分好感,故意道:“哼,我气还未消哩,还要再打。”华奇道:“好哇,你打吧!”

龚青娥当真踏前两步,皓腕一翻,玉镯“叮当”,又向华奇面上掴来二可是她这一下,出手却是极为缓慢,华奇乃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看出眼前这个美丽无匹的少女,对自己竟是大有情意,因此,不等龚青娥玉掌击到,手一伸,已将她的玉腕握住!

龚青娥心中乱跳,面上火热,也不挣扎,只是呆呆地和华奇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道:“你……还不放手么?”

华奇见自己如此唐突佳人,对方却丝毫也没有怒意,心中大喜,闻言连忙一松手,费青娥道:“你是什么人?”华奇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一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姑娘不问也罢。”

龚青娥的眼中,不禁现出了同情之色,道:“那你来这里作甚?”

华奇趁机道:“我是想来见一个人。”龚青娥抿嘴一笑,道:“这里附近,有人住的,只有神龙堡,你想要见什么人?”

华奇道:“我要见的,就是神龙堡主,七指神龙龚耀武!”龚青娥一听,心中不由得大喜。她在一见到这个知情识趣,出言令人欢喜,容顔俊美,令得每一个少女均为之心跳的年轻人之后,芳心之中,便生出了一股不愿意与之分离的思望。

如今她一听对方竟是来找自己父亲的,可知一定是父亲至交的弟子,前来拜访,岂不是可以留在神龙堡中,住上一年半载?龚青娥心中只顾高兴,却不知从此已经坠入縻障,难以自拔,当下她喜滋滋地问道:“你找神龙堡主,有什么事?”华奇叹了一口气,道:“我要问他借一件东西。”

龚青娥笑嘻嘻地道:“你想借什么?我和你去向爹说好不?”华奇一听此言,已经知道她是龚耀武的女儿。

他在未到神龙堡之前,早已将七指神龙龚耀武的一切,探听得清清楚楚,忙道:“原来你就是青娥姑娘!”

龚青娥心中不禁大奇,道:“咦,你怎知道我的名字的?”

华奇笑道:“龚姑娘,你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行走,但是武林之中,谁不知道浙东神龙堡中,有一个天仙下凡也似的龚姑娘?”

龚青娥心中高兴至极,道:“你胡说!”

华奇忙道:“一点儿也不胡说,武林中的年轻人,有四句话道:‘神龙堡,有玉女,展笑颜,天不老。’那说的就是你了。”

龚青娥听得面上酡红,只觉得心中甜蜜之极,道:“你要借什么,我与你去和爹说。”

华奇道:“东西倒不大,便是令尊所有的那颗烈焰珠。”

龚青娥一听,心中便吓了一跳,呆了一呆,道:“这……”

华奇看龚青娥的情形,像是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可以为自己借到似的,却不料她一听得“烈焰珠”三字,面色便为之剧变。

华奇假装不知,道:“青娥姑娘,怎么啦?”

龚青娥为难道:“若是要别的,就算你要借座神龙堡,我都有办法说得动爹,但是烈焰珠,爹当做性命一样,连我长到那么大,总共也才见过一次!”华奇心中一凛,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道:“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他心中倒当真是十分失望,龚青娥看得芳心难过,忙道:“侠士,你要那烈焰珠,有什么用处?”华奇在走开两步之际,心中已想妥了回答之辞了。

他一听得龚青娥如此关切地询问自己,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可以逐步展开。因此便道:“青娥姑娘,我不是什么侠士,我是九毒神魔门下。”

龚青娥一听,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她绝未曾料到这样的一位俊俏郎君,原来竟会是九毒神魔门下,需知高黎贡山九毒神魔,虽然不轻易在武林中行走,但是隔上三五年,却也会突然在江湖上现身一次,而每次现身,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伤在他的手下,武林中实是谈虎色变,神龙堡中所来往的,全是武林高手,谈起武林逸闻来,总是详细,龚青娥自然不免吃惊,因此失声道:“你……你怎么会投在他门下的?”

华奇道:“我岂是心甘情愿,若是有了烈焰珠,我便可以离开他了!”袭青娥忙道:“为什么?”华奇叹道:“一言难尽,姑娘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弈青娥侧头想了一想,娇羞无限,道:“好,我为你去试试看。”一面说,—面含情脉脉地向华奇望了一眼,便掠出了丈许,突然又倒窜回来!

华奇见弈青娥肯为自己设法,心中又已一宽,可是他见到龚青娥去而复回,不禁又是一呆,只见龚青娥回过身来,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突然面上一红,抿嘴娇笑道:“讲了半天,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

华奇忙道:“我姓华,单名一个奇字。”

龚青娥低下头去,轻轻地将“华奇”两字,念上几遍,才又向神龙堡驰去!

她明知要父亲拿出那颗烈焰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却仍然愿意为华奇去试上一试,那自然是她芳心之中,万缕情丝,早已绾向华奇之故。

华奇等她走了之后,心中患得患失,等她回来,约莫过了半个来时辰,才见龚青娥奔了前来,脸上兀自带着泪痕。

华奇一见这情形,便知道事情不成了。当下反是龚青娥百般安慰他,叫他不要灰心,自己一定会再去试上几次,直等父亲答应为止。

华奇也别无他法可想,一连半个月,两人几乎日日见面,龚青娥对华奇的爱情,也是越来越浓,几乎一日不见,便茶饭不思!

可是,她为华奇借烈焰珠一事,却还未曾成功,最后一次,且是在三天之前,龚耀武向她疾言厉色,再也不准她提起“烈焰珠”三字。

龚青娥将情形讲给华奇听,华奇已经知道,龚青娥爱自己,已到了发狂的地步,因此便叫龚青娥下手去偷!龚青娥乍一听到“偷”字,也自暗暗心惊,可是抵不过她爱华奇之意,竟然答应了下来。

但是,要在南七省武林之首,七指神龙龚嫌武身边去偷东西,谈何容易?

一连两天,龚青娥均没有机会下手。那一天,虽是他父亲寿辰,但是她却也托病前来会见华奇,以致被华奇所逼!

※※※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即说当时华奇一听那老者,居然道中了他的心意,他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言喻!因为,他自从起意,要盗去乃师九毒神魔毒库中的宝物,以盗得的宝物,反制其师,独霸魔宫之后,便知道自己这个心意,若是一经泄露,便死无葬身之地,因此绝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如今,他这样秘密的一件心事,却由那老者口中,道了出来,叫他如何不惊?

他目瞪口呆,经过好半晌,仍是惊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那老者却是哈哈一笑,道:“你如此胆小,只怕未到毒库,已经脚软哩!”

华奇勉力定了定神,道:“老前辈既然已经知道,晚辈自当遵守老前辈的嘱咐!”

那老者拍了拍衣衫,道:“看你是不是能做到了,我若不是念你聪明绝顶,此际便毙你于掌下,你却不要自寻死路!”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去,此际,华奇已经离得他极近,一见他背向自己,心中猛地一动!

华奇的心地,何等阴险毒辣,他刚才是逼不得已,才向那老者低头认输,如今他一见老者背对自己,离自己又近,心想那老者行动古古怪怪,不知怎地,竟会知道自己策划多年,从来也未曾对人提起过的计划,此人不除,自己总是寝食难安!

因此,在刹那之间,他又已起了歹意,中指和食指略屈了一屈,已经在袖中,挟出了一枚,长可半尺,色作赤红,细如线香的尖针来,对准了那老者背心上“灵台穴”,略比了一比,口中道:“老前辈,我一”他本来已无话可说,只不过是要转移那老者的注意力而已,讲到了一半,手向前猛地一伸处,那枚尖针,突然向老者的“灵台穴”,疾刺了下去!

那“灵台穴”,又称“人心穴”,乃是人身七十二个关穴之中,最是重要的一个穴道,就算华奇刺出的那枚长针,没有喂过剧毒,一被刺中,多高武功的人,也难免身受重创!

当华奇出手之际,那老者全然未觉,他只当自己这一下,一定是十拿九稳!

眼看针去如风,总共只不过两三尺的距离,一刺便中,针尖已经抵到了那老者的背心。

可是,就在华奇一用力,想将那针刺人老者的体内之际,突然之间,那老者的背上,竟生出了一股极强极韧的气劲来!

雾时间华奇那枚细针,竟不像是刺在一个人的身上,而像是刺在一块又硬又滑、生满了青苔的花岗石上一样,尖针非但没有刺入,而且向下一滑,只不过将那老者的衣衫,划破了尺许!

华奇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幸而他早已有了打算,一刺不中,左手扬处,只听得“轰”的一声爆响,一大团黑烟,已经应声而发!

那一大团黑烟,才发之际,只不过尺许大小的一团,可是眨眼之间,已经随风扩展,越来越大,虽然大到四五丈方圆,可是浓度不变,仍然是漆黑—团,将华奇和那老者的身形,尽皆军住!

只听得那黑烟之中,老者怪吼一声,说道:“好小子!”同时,听得华奇的一下惊呼之声,和“嗤”的一下,裂帛之声。

紧接着,只见华奇亡命似的,从黑烟之中,穿了出来,一穿出来之后,便跌了一较,跌出了丈许,他身上一件衣服,只剩下了一半!

此际,那一大团黑烟,已经扩展到有亩许大小,虽然大到这田地,仍然是那样浓黑,华奇手在地上一按,立即一跃而起,连气都不喘,又钻进了黑烟之中!

他才一钻进黑烟,那老者便已疾跃了出来,举目一看,一声长啸,道:“奥小子,你在哪里?”一面说,一面把竹杖,向后猛地一挥,一股罡风过处,竟将那么大的一团黑雾,推出了几丈,同时,将附近的树木,扫得枝叶纷残!那时候,华奇正躲在黑烟之中,那老者因为出来得稍为迟了一步,因此未曾觉察,他一杖击出之后,一声长笑,道:“九毒老鹰的花样,果然不少,竟然还有这样的逃命之法,好小子,你听着,以后再叫我遇上,需要提防着些!”

看他的面容,虽然仍带着笑容,但是语言之中,却也略带恚怒。

话一讲完,竹杖又已一卷,将落在地上的树叶树枝,卷起了一大堆来,向外一挥间,各自带起“嘘嘘”的嘶空之声,向那一大团黑烟之中,激射而出,道:“臭小子,我知你仍在黑烟之中,若不是还有要事,看我不将你捉了出来,抽筋剥皮,这一蓬树叶,算是对你略施惩戒!”他一面讲话,一面身形向着神龙堡,疾掠而去,讲到后来,其音细若游丝,人影也已不见!

在那老者走了之后,没有多久,那一大团黑烟,便已随风而逝。

黑烟散去之后,只见华奇跌坐在地,面色苍白,身上插着三四枝小树枝,他紧咬牙关,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形晃动,来到了一棵大树之旁,倚着树兀自喘气。

闹了半天,若不是那老者自己离去,他吃的亏,可能更大。可是他连那个老者是何人,都不知道!华奇心中,自然将那老者恨之切齿。他心中只想龚青娥立即将烈焰珠带到,好让他深人毒库,将九毒神縻几件异宝盗到,再思复仇。

却说龚青娥,在被华奇掴了一掌之后,她事实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她一面泪如泉涌,一面却只是担心仍然取不到烈焰珠。如果华奇真的从此不理踩她,她当真不知道如何做人才好!

她心中焦急,一路向神龙堡电驰而去,尚未到达,便见到了神龙堡外,人影晃动,不少人正从堡中,驰了出来。龚青娥认得其中几个,正是前来为自己的父亲祝寿的武林高手,如今的情形,分明是在匆匆离去!

龚青娥的心中,不禁愕然,她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可是也可以知道,神龙堡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变故!

当下她连忙加快了脚步,在和那些离开神龙堡的人错身而过时,也不询问,一口气来到了神龙堡门口,才一走进大门,便又已一怔。

因为神龙堡中,静到了极点!

龚青娥从小在神龙堡中长大,在她的印象之中,从来也没有这样地静寂过!

她呆了一呆,叫道:“爹,怎么一回事?”可是她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却并没有人回答她,龚青娥足尖点处,向前疾掠而出,可是才掠出了两丈,便见旁边的一条冷巷中,陡地人影一闪,一个人已闪身而出,拦在龚青娥的面前,龚青娥定睛一看时,不由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需知粪青娥绝不是胆小之人,可是眼前人,形容之可怖,实是做梦也难以想像,赛青娥一进神龙堡,心中已经有了不祥之感,再一见那样的一个人物,突然在自己眼前出现,怎能不惊?

只见在半明不暗的灯光之下,那人一身黑衣,身子并不高,手中执着一柄灰朴朴的长剑,同样的长剑,他腰际还悬着七八柄。

这一切,却还不至于令得龚青娥如此害怕,最令人吃惊的,乃是那人的脸面!

那人的脸上,简直瘦得一丝肉也没有,肤呈青色,眼泛死光,简直像是死去了多年,尸体尚未腐烂的僵尸一样!龚青娥一呆之际,那人手中的长剑,已倏地挺起,向她刺来!

那人不但形容诡异绝伦,而且出手也是怪异到了极点,他站在龚青娥的前面,那一剑刺出,理应刺向袭青娥的胸口才是。

可是就在他一剑刺出,灰扑扑的剑影扬起之际,弯了一下,那柄长剑,竟然变得自背后向龚青娥刺来!

龚青娥在那人一剑刺出之际,勉力镇定心神,皓腕翻处,中指已向剑背疾弹而出。

可是那人临时变招,简直全不合武林招式的规矩,她那一指,自然弹空!就在此际,那人的剑尖,已抵住了她的背后,龚青娥一口真气提起,正待身子向前跨出一步,暂时避开那一剑间,只听得冷巷的阴暗之处,传来了—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且慢!”

那声音才起,那人便已抽剑后退,进退之速,当真令人疑为鬼魅!

龚青娥一怔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已极的人,已走了出来。龚青娥向之—望,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那是个妇人,披着乱麻似的,色作灰白的一头乱发,两眼绿光幽幽,一张脸上,布满的都是疤痕,行动之间,像是在地面飘来祺去一样!

龚育娥后退了一步,喝道:“你们是谁?”那妇人绿幽幽的眼光,向她望了一眼,嘴角牵动,向她笑了一下,她不笑倒还好,一笑之下,龚育娥更是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只见那妇人向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阴恻侧地道:“未到子时,且让他们一家,心中难过点,尝尝死前的滋味再说,不必心急!”

那刚才向龚青娥仗剑刺来的人,发出了“咭”的一笑,道:“说得是!”笑声和语声之难听,更是难以形容,两人同时身形飘动间,已经不见,倏来倏去,甚至令龚青娥疑心刚才只是做了一场龎梦!

等两人退身而出之后,龚青娥惊疑不定,又向前掠去,一面叫道:“爹,哥哥,你们在哪里?”叫了几声,才听大厅中传来父亲的声音,道:“青儿,你还在人间么?”

聋青娥一听得父亲的声音,心中才略松了一口气,连忙身形一探,向大厅之中,驰了过去,晃眼之间,便已经冲进了大厅!

只见大厅中,虽然同样地灯烛辉煌,但是却空落落的,只有龚耀武和龚明两人!

龚青娥才一进大厅,龚耀武便张开了双臂向她迎了上来,龚青娥迅速投入父亲的怀中,兀自惊魂未定,娇喘一声,道:“爹,吓死女儿了!”

抬头一看,只见父亲的面上带着极其痛苦的神色,双颊之上,已是老泪纵横!龚青娥忙道:“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弈耀武道:“青儿,你先说说,什么人吓着你了?”龚青娥心中,尚有余悸,道:“一个干尸似的怪人,还有一个像夜叉一样的妇人。”

龚耀武像是并不感到意外,道:“还有呢?”

龚青娥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遇上了他们两个人,他们说,让我们一家,尝尝临死之前,等待的味道。”

龚耀武长叹了一口气,身子猛地向后,退出了几步,在一旁的龚明,已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问道:“爹,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龚耀武颓然地坐下来,龚青娥朝着哥哥,只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在她偷偷地离开神龙堡,去会华奇的时候,唯恐被父兄发觉,也曾来到大厅之旁,张望了一下,当时,只见父亲红光满面,笑声不绝,大厅之中,热闹之极,可是,前后相隔不到两个时辰,大厅之中,竟变得如此惨切!

她呆了半晌,只听得龚耀武道:“青儿,明儿,我们大祸临头了!”

龚明手一伸,将手中的“七指金夺”,“叭”的一声,砸在桌子之上,夺上七指,立时深陷桌面之内,大声道:“爹,你怎么总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奖耀武并不出声,呆了一呆,竟突然起身,向着龚青娥晚了下来!龚青娥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也双膝一跪,道:“爹,你……你这是作甚?”

龚耀武老泪纵横,道:“青儿,我有一事……求你!”

龚青娥哭道:“爹,你有事尽管说,何必这样?”龚耀武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寸许见方的玉盒和半面小旗来。

那半面小旗,只是一个三角,紫底白花,旗上绣的,乃是一朵白色的蔷薇花。当然也只有一半。龚嫌武簌簌发抖的手,将那半面小旗展开,看了一会儿,又团成了一团,连那只玉盒,一齐塞到龚育娥的手中,道:“青儿,爹求你的事,你无论如何要做到!”

龚青娥泪如泉涌,道:“爹,你只管说吧!”龚耀武道:“盒中放的,便是你爹珍逾性命的烈焰珠一”龚耀武才讲到此处,龚青娥的心中,已经猛然一怔,道:“爹,你将烈焰珠给我么?”

龚耀武凄然道:“是,青儿,近一月来,你几次问我要烈焰珠一看,我都没有答允你,那并不是爹不疼你,而是那烈焰珠,乃是邪派中,人人觊觎之物,到了你的手中,只怕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夺走!”

龚青娥哽咽道:“爹,我知道的。”

龚耀武又道:“如今,你爹爹眼看性命难保了,你哥哥又不肯走,我只得将烈焰珠给你,你要切切记得,绝不可在人前露眼,你一出大厅,便双手将那半面小旗展开,不必慌张,缓缓走出,一定可以出得神龙堡去的。一出神龙堡之后,却需越快越好,向外驰去,听得任何声音在唤你,即使听来,像是我的声音,或是你哥哥的声音在叫你,都切切不可回头,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更要隐姓埋名。”

龚青娥听得父亲一口气讲完,心中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本来,在她而言,既能得了烈焰珠,又能够离开神龙堡,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是,她却又在父亲的口中听出,这一去,无异已是生离死别,以后人鬼殊途,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因此,她心神交战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回答!袭播武见她呆立不语,心中更急,道:“青儿,你哥哥不肯离去,我已心痛欲绝,你……你难道还不听我的话么?”

龚青娥哭道:“爹,那么你们一”她话未讲完,龚明已然沉声道:“妹妹,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若是依着费青娥本来的脾气,她是决计不肯就此离去的,可是,在神龙堡外,她最心爱的华奇,却正在引颈盼望,等着那颗烈焰珠!

龚青娥本来一直将自己和华奇相识一事,瞒着父兄,此际,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内疚,道:“爹,我还有一事……”她尚未将事情说出,龚耀武面色陡地一沉,道:“青儿,你再要不走时,我先死给你看!”

龚青娥哭道:“爹,阿哥,仇人当真如此厉害么?”龚明慨然道:“妹妹,你放心去吧。”

龚青娥望了两人一眼,突然又扑入了父亲的怀中,龚耀武也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搂住,可是片刻之间,龚耀武双臂突然一松,右手托住了龚青娥的腰际,向前猛地一送,一股气劲,将龚青娥身不由主地涌了起来,平平地向外,涌出了两丈,正好落在大厅门口。

龚青娥又凄然地向站在大厅中的父兄,望了一眼,泪如雨下,将烈焰珠揣入怀中,依言双手展开了那半面小旗,向外缓缓走去,只听得大厅之中,龚明问道:“爹,敌人分明尚在神龙堡中,妹妹一人,闯得出去么?”

龚耀武道:“闯得出的。明儿,我不逼你闯出去,你可知是什么原因么?”龚明道:“当然是我自己之愿!”

龚耀武却道:“不是,明儿,子夜以后,敌人现身,你要记紧……”父子两人讲到此际,龚青娥已转过长廊,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龚青娥虽然和她哥哥一样,实际上并不知道神龙堡中,究竟是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却可以知道自己这一离去,再和父兄相见之日,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了!

她想起自己在神龙堡中一切欢乐的往事,禁不住一面向前走,一面涔涔泪下,她回头看去,神龙堡的一条条走廊,此际都像是笼罩着一种阴惨惨的气氛,但是龚青娥却对之留恋已极。

神龙堡的每一块砖头,她都是那样的熟悉。但是如今,她却要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龚青娥细细地回味着刚才的交谈,心中又不禁泛起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她本来只当父亲那半面小旗,给了自己,是因为哥哥不肯示弱离去之故。

但是如今听来,却又不像,而且另有缘故。龚青娥只感到事情扑朔迷离至极。

她向前走出了没有多久,已经来到了她刚才遇到那两个怪人的冷巷附近,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慢。就在那一慢之际,陡地听得冷巷之中,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龚青娥身形一凝,循声看去,只见冷巷口上,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头披乱发的怪妇人,向着龚青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板牙来,道:“想走么?”龚青娥和她只打了一个照面,心中便禁不住泛起了一阵恶心,只是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她才一转过头去,陡然之间,身旁一阵轻风蹶过,刚才她所遇到过的另一个怪人,已站在她的面前!

龚青娥家学渊源,武功虽然说不上已达到第一流的境界,但是却也颇有造诣。可是龚青娥竟未曾看出,那人是怎么来的!

只听得那人也是一笑,道:“想走么?”

手中灰扑扑的长剑一挺,已指向龚青娥胸口,龚青娥心中吃了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那人一声怪笑,喝道:“回去等死!”

龚青娥双手,仍然展现着那半面小旗,她后退了一步,那人便如影附形,跟着踏前一步,剑尖仍然抵在她的胸前,龚青娥一见这等情形,心知若不动手,只怕万难闯得过去,双眼下垂,望住了那柄长剑,突然之间,身形一侧,右手一翻,一招“弹指光阴”,本来是她父亲七指神龙所传,七指金夺中的一招,但是也可以徒手使出,龚青娥自忖自己出手如风,定然可以一弹便中,怎知她这里一指甫一弹出,便听得那人,发出一声长笑,自己眼前一花,对方人早已不见!

龚青娥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那人身法之快,实是等同鬼魅,仓皇之间,她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而就在此际,她已觉得右臂一凉,被人一剑刺破右袖,剑尖直抵肋下!

龚青娥心中,又急又怒,想要转过身来时,那长发怪妇,又已然像在水面飘行似的,飘到了她的面前,“咭咭”怪笑,道:“快回去等死!”

龚青娥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什么?”站在她前后的两人,闻言一齐怪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样。

龚青娥的心中又急又怒,正想再说话时,忽然又听得冷巷之中,传来一下幽幽地叹息,接着,她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将她手中的小旗,取下来给我看看!”

龚青娥一听得冷巷之中,突然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她之所以吃惊,倒不是因为又多了一个敌人。因为眼前虽然只是两个敌人,她也根本应付不了,多一个,少一个,实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心中的发怔,乃是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不但容貌诡异丑陋之极,而且讲话的声音,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听!

可是此际,从冷巷中所传来的那一下叹息,和那几句话,却是温婉动听到了极点,令人听来,有说不出的舒服与安宁!

只见那丑妇绿幽幽的眼珠一转,转向龚青娥手中所持的那半面小旗,一望之下,她的面色不禁一变,脱口道:“奇啊,她怎么有一”那丑妇话未讲完,冷巷中那女子又道:“住口,快取了过来,让我细看!”那丑妇答应一声,倏地伸手,便向那半面小旗抓到,龚青娥曾经父亲吩咐,凭着那面小旗,便可以安然出得神龙堡去,此际一见敌人伸手来夺,如何肯给?手臂一缩,便想避了开去。

可是就在她一避之间,那丑妇的手臂分明已经伸尽,却又在倏然之间,只听得她臂骨作出“咯咯”两声,又向前长出了五寸!

龚青娥愕然而惊间,那半面小旗,已被丑妇劈手夺了过去!

龚青娥心中大急,叫道:“好女贼,我回去就回去,但你抢我的东西作什么?”一面说,一面向前,一步跨出,双掌翻飞,已“呼呼”地攻出了两招。

但是那丑妇,虽然身形臃肿,行动却是快疾无比,身形一闪间,那两掌,便已击空,只见她身形如箭,向冷巷之中,激射而出!

龚青娥此际,早已豁了出去,足尖一点,便已向前追出,和那丑妇一前一后,踏进了冷巷,可是才一掠进,便觉出迎面一股极大的力道,涌了过来,这一股力道竟像一堵无形的墙壁似的,已将去路阻住!

龚青娥猛地一怔间,又听得那动听之极的声音一声长叹,长叹之声,由远而近,来得快速到了极点,当这叹声未毕,龚青娥只觉眼前的人影,倏地一闪,已有一个极其苗条的人影,站到了面前。

就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龚青娥抬头定睛看去,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虽然灯光昏暗之极,不能够十分清楚地看清那妇人的面容,只不过看清一个轮廓,可就是在那一瞥之间,龚青娥已经看出,那妇人看来,只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容颜体态之美,简直难以形容!

龚青娥实是难以想象,那么美的一个妇人,何以竟会和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两凑合在一起,她呆了一呆,已见那个美妇人也抬起头,向她望了过来。龚青娥在和那美妇人一个照面间,心中又是一怔,因为那美妇人的颜容,看来极熟悉!

但是,这种熟悉的面容,却又十分缥渺不着边际,令得龚青娥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曾经见过这样的一个人来。

那美妇人向龚青娥望了两眼,突然发出“嘿嘿”两声冷笑,手腕一沉间,只听得“嗤嗤”两声,那半面小旗,已被她两指之力,撕成了片片,人也立即转过身去,说道:“你去罢,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叫我遇见你!”

龚青娥听那美妇人所讲,竟和父亲嘱咐自己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由得大奇,大着胆子问道:“姑姑,你是什么人?”

那美妇人只是身形略凝,却并不回答,眼看又要隐没在黑暗之中。

龚青娥忙又道:“姑姑,你可是准备来寻我们晦气的么?”

那美妇人一听,便缓缓地转过身来,说道:“是。”

龚青娥踏前几步,道:“姑姑,看你的样子,绝不像是坏人,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

那美妇人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显得怆楚之极,道:“好人?坏人?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

卖青娥呆了一呆,那美妇人衣袖,倏地拂起,一股气劲,将龚青娥直涌出了冷巷,耳际只听得那美妇人喝道:“速离神龙堡去,迟则你也难以幸免了!”

龚青娥被那股气劲,涌得身如断线风筝似的,不由自主地飞出了两丈许,方始站稳身形,才一站稳,陡地又觉出肩头一阵剧痛,回头看时,那怪人已伸手抓住了她的左肩。

龚青娥尚未来得及出声,那怪人手臂挥处,已将她挥出了三丈开外,甫一落地,那怪人又纵过来,将她捉住。一连七八次,将她一直摔出了神龙堡,她回头向黑沉沉的堡影望了一望,叹了一口气,便直向华奇等候她的地方,掠了出去。

※※※

却说在大厅之中,龚青娥一走之后,龚耀武和龚明,讲起话来。他们的话,龚青娥并没有完全听到,当时,龚明一听得父亲如此说法,心中也是大为奇怪,不等父亲说完,便道:“要记得什么?”龚耀武道:“一见敌人,你便下跪!”

龚明一听,剑眉猛地向上一挑,神色也为之一变,大声道:“爹,这是什么话?”

七指神龙龚耀武也厉声道:“明儿,你走又不肯走,在这里又不肯听我的话,难道我还会戏弄你么。”龚明猛地站起身来,道:“阿爹,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得到,唯有叫我向敌人下跪,我万万做不到。”

七指神龙龚耀武气得面色铁青,身子微微发抖,道:“你是不听了?”

龚明斩钉断铁地道:“不听!”

龚耀武闷哼一声,叱道:“好!趁着敌人未至,我先料理了你这逆子!”一面说着,一面手腕一抖,七指金夺,荡起了一股劲风,突然向龚明头顶,当头压下!

龚明见刹那之间,父亲竟然恶狠狠地向自己发出了一招,而且所使的,又是金夺招式之中,最厉害的杀着“一指擎天”,来势之猛,更是罕见,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百忙之中,想要避开之时,眼前金光闪耀,全身已被夺影军住!

龚明无法可施,只得奋力扬起手中的七指金夺来,一招“弹指光阴”,向上迎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挣”的一声响,两柄七指金夺,已经相交!

龚明只觉得一股气劲,疾冲而至,虎口立时迸裂,七指金夺,几乎脱手飞出,半边身子,稣麻无力,身不由主,“腾腾腾”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还撞翻一张桌子,方始站稳。

龚明的心中,只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刚才父亲还是好端端的,准备和自己一起共同迎敌,可是自从妹妹出现之后,却又截然不同,非但叫妹妹遁走,绝不可有报仇之念,而且还要令自己向敌人下跪,自己不听,竟然全力向自己进攻。

他勉力站定身形之后,骇然叫道:“爹一”

可是他只叫出了一个字,七指神龙龚耀武已喝道:“住口,我岂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费明心中一阵绞痛,道:“爹,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能否讲给明儿听听?”

龚耀武喘了两口气,道:“敌人一现身,你便向他们跪下,无论他们怎样对待我,你都跪着,不可动弹,你做得到么?”

龚明连想都不想,脱口便道:“做不到!”

龚耀武闷哼一声,身形疾展,相隔丈许远近,一晃即到,七指金夺一晃,龚明只觉得眼前金光连闪,左右双肩,一阵剧痛,“呛啷”一声,右手金夺,已跌在地上,而双肩之上,也都出现了老大的一个伤口,鲜血汩汩而流!

龚明面上失色,惊呼道:“爹,你……你是疯了?”

弈耀武“哈哈”一笑,就着刚才那一招“双峰插云”之势,夺法一变,已然变成“夭雨散花”,金夺抖起了朵朵金花,龚明想要左右趋避时,“砰”的一声,胸前早已被金夺重重地击了一下,直击得龚明眼前,金星乱冒,口角流血!

龚明竭力想要站稳身形,不令自己倒下去,可是他胸前所受的那一击,实是沉重无比,龚明的身子一晃,再晃,三晃,终于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勉力睁开眼来,一声惨笑,道:“爹,你可是心知敌人太厉害,是以不愿我死在敌人之手,此际先要下手将我打死么?”

龚耀武大声道:“不是!”一面说,一面身形滴溜溜地一转,已经转到了龚明的背后,龚明刚想再要说话时,只听得劲风回荡,背后已被七指金夺,重重地击了一下!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更来得大力,龚明身子向前一冲,“哇”一声,鲜血狂喷,眼前一阵发黑,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龚明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父亲拄着七指金夺,面上老泪纵横,身形伛偻,呆呆地站着不动。

龚明勉力想翻一个身,可是尚未动弹,已觉出全身疼痛已极,几乎四肢百骸,全像是被人以千百柄利刃在撕割一样。

龚明心中吃了一惊,低头向自己身上看时,更是呆住了出声不得!

看此际的情形,分明迄未到子时,敌人也未曾现身。

可是他身上,却到处都是伤痕,简直浑身上下全都成了一个血人!

龚明一看自己身上的的伤口,便知道那全是七指金夺所伤,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咬紧了牙关,并不呻吟,等了没有多久,忽然听到大厅之外,响起了冷冰冰的“嘿嘿”两下笑声。

七指神龙龚耀武,本来是拄着金夺,木然而立的,一听得那两下笑声,便陡地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将七指金夺,横放在双膝之上,面上悲伤之情,也一齐收敛起来,然后沉声道:“三位既已来到,为何早不现身?”

他这里一言甫毕,只听得大厅之外,又传来了两下冷笑声,人影连晃,两个人已经疾掠了进来。那两人的身法极快,以致龚明根本未曾看清他们,是何等样人,他们便已进入了大厅,在龚耀武的面前,坐了下来,向躺在地上的龚明,冷冷地望了一眼。

龚明这才看清,那两人,是一男一女,形容之丑,实是见所未见!

只听得龚耀武道:“你们的妹妹呢,她怎么不来?”

那丑妇人“哼”地一声,道:“你还有脸问起她么?”

龚耀武的面上,掠过了一丝黯然之色,闭口不言,那丑妇又向龚明一点头,道:“这小子是怎么一回事?”

龚耀武霍地站了起来,道:“你们两个人,莫非要不自量力么?”那瘦骨嶙峋的怪人也一跃而起,喝道:“老龚,你当今日,还是以前么?”龚耀武一声长笑,道:“我知你们,近十余年来,必然已经练成了出众的本领,难道我的武功便没有进步么?”

那干尸似的汉子“嘿嘿”冷笑几声,背负双手,向外走了开去,那丑妇却来到了龚明的身边,俯身下去看视。龚耀武七指金夺,横胸而立,身子簌簌发抖,面色铁青,可是又不动手。

龚明此际,身上的创口,疼痛之极,竭力忍住,方始能不发出呻吟之声,一见那丑妇俯身来看自己,只觉得一阵恶心不已!

直到此际,龚明对于前来神龙堡生事的,究竟是什么人,仍然是一无所知,而父亲为什么,竟会出手将他打成重伤,他更是莫名其妙!

他虽然重伤昏厥,刚醒了过来,但是七指金夺,却仍然紧紧地牢握在手中,一等那丑妇俯身,离他不过两尺时,龚明突然怪叫了一声,奋力扬起了七指金夺,一招“一指擎天”,已向那丑妇的面上,疾划了出去!

龚明那一招,奋力施为,不但来得极快,而且力道也颇不弱,眼看金夺之上,七只手指,可以在那丑妇面上,疾划而过时,只听得那丑妇哈哈一笑,头部突然仰了起来!

那丑妇本来是弯着腰,俯身在看视龚明的,此际,倏地仰头,避过了龚明的那一招,可是她的腰并未挺直,整个身子,竟成了一个“之”字形!

龚明心中陡地吃了一惊,暗忖这是什么功夫,何以如此怪异?

可是他念头尚未转毕,那丑妇人姿势不变,右手一伸,已将龚明手中的金夺,劈手夺了过去,向着龚明胸口,比了一比,一夺就要刺下去。

然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干尸似的瘦子喝道:“大妹,且慢,等二妹到了,再动手不迟。”

那丑妇“哼”的一声,说道:“便宜他多活片刻!”

身子后退一步,将七指金夺,向地上猛地一插,“铮”的一声过处,火星四溅,那柄七指金夺,没人青砖之中,一尺有余!

七指神龙龚耀武,在那片刻之间,面色为之刷地一变,变得面如土色,但是他却仍然僵立在那里不动,龚明一击不中,几乎丧生,可是他心中斗志之旺,却是无以复加,挣扎着叫道:“爹,为什么不动手?”

那瘦子“桀”地一笑,道:“他怎敢动手?”龚明回头看父亲时,只见他对敌人如此轻蔑的一句话,似乎无动于衷。

龚明的性子,何等刚烈,几乎昏了过去,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伤重,无法动弹,早已一跃而起,向敌人拼命了!

只见那瘦子和丑妇两人,形状悠闲至极,在大厅之中,来回踱步,那丑妇冷冷地道:“姓龚的,可知你平日为人,并不可取,神龙堡中一有事,便一个帮手也没有!”

那瘦子则踱到那张长案前,“啧啧”连声,道:“珍宝不少哇!咦,这个破布包是那里来的?”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去拿。

七指神龙龚耀武虽然身子一直僵立不动,但是他双眼,却一直注定在那两人的身上。

此时,他一见那瘦子对着那个破布包袱,现出了极其惊讶的神情,心中也不禁猛地为之一动!那破布包袱,正是那个武功绝顶,来历不明,自称“老不死”的人,所送来的。

当时,自己正在顾盼得意之际,对于这样的一件贺礼,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此际,他心中一动之余,却想起那行动古怪的“老不死”,对于神龙堡中,所将要发生的事情,像是尽皆知道一样!

此际,自己大祸临头,唯一可以为自己缓颊的,天下只有一个人,那老不死送来了这样的一个破布包,莫非另有深意?他一想及此,精神陡地为之一振,一个转身,厉声喝道:“放手!”

断喝才出,人已旋风似的,向那瘦子,掠了过去,只掠到一半,七指金夺一招“弹指光阴”,卷起一道金虹,已向那瘦子背心袭到!

那瘦子的手一松,那破布包袱,仍然落在长案之上,拔出一柄纸剑,并不转身,便自轻飘飘地一剑,迎了上来,只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剑、夺已经相交,那柄剑虽然是纸糊成的,可是却紧紧地贴在七指金夺之上,龚耀武还觉出他剑上的力道,沉滞至极,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难怪他们,敢在自己寿诞之日,堂而皇之的前来生事,敢情他们武功之高,远在自己意料之外!

七指神龙奖耀武,虽然觉察出敌人并非易与,但是他究竟是南七省武林之首,武功一等一的人物,陡地一声大喝,声震屋瓦,七指金夺,向上猛地—震,将那柄纸剑,震得疾扬了起来!

同时,他左手一招“齐头并进”,已向那瘦子后颈,疾抓而出!

他这里震剑、疾抓,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至极。可是那瘦子,却也绝不含糊,仍是背对龚耀武,趁着龚耀武将纸剑震起之际,手臂向后一长,“嗤”然有声中,纸剑的剑尖,已直指龚耀武喉间的“天突穴”。

龚耀武左手那一招七锁掌法中的“齐头并进”,并不松慢,一见剑到,身形略矮,本来奔他咽喉刺到的一剑,便变得向他口中剌来。

龚耀武觑得真切,剑尖一到,他张口便咬!

那一下,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因为他若是侧身去闪避对方那一剑时,自己的那一招七锁拿法,在此形势之下,一定要被逼半途撤招。

而他此际,张口向剑尖咬去,便只消他的身形略矮便可。

何况他功力深湛,不要说是纸剑,便是一柄钢剑,他也一样可以咬得住!可是,七指神龙却未曾料到,毛病便出在对方的长剑,乃是纸糊的这一点上!

七指神龙费耀武和那怪人的身手,尽皆是捷逾闪电,电光石火间,龚耀武一抓,五指已紧紧地扣住了那瘦子的后颈。

也就在此际,他口合处,已经将剑尖咬中,可是,他口才一合,那柄纸I“啪”的一声,突然齐他咬处,断了下来!

此际,龚耀武已然想到,对方手中,若是一柄钢剑的话,自己反倒可占?宜,纸剑随咬随断,反倒吃亏!可是事已至此,他再想后悔,也自不及,在他左臂一震,将那瘦子,向外挥出间,左颊之上,一阵剧痛,已被断剑:!!过!

那柄剑虽是纸糊成的,可是,经那瘦子贯足了内功,却是无异钢刀,那-划,深几及寸,鲜血立即流出,几乎伤及颧骨!

但是那瘦子,被龚耀武拿住了后颈,向外挥了出去,那丑妇人连忙闪动I形,想将他接住之际,他向外跌出的去势极速,不等那丑妇赶到,已“砰”勺一声响,撞在一根大柱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之大,令得那根大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断折,而I子连受两下重创,怪吼一声,口喷鲜血,已跌坐在地!那丑妇赶到他的面狂,忙问道:“大哥,没事么?”

那瘦子“哼”的一声,并不回答。他既然口喷鲜血,当场已经受伤,但I伤他的,却并不是石柱子上那力达千钧的一撞,而是龚耀武在执住他的后之际时,大拇指趁机按在了他后脑的“天柱穴”上。

“天柱穴”属于人身奇经八脉中的“足太阳经”,为人身七十二大穴之龚耀武在按住他此穴之后,内力疾冲,那瘦子这才受了内伤,要不然,&也不致于被龚耀武挥出!

那丑妇怪叫一声,道:“好哇,死在临头,尚敢行凶么?”

龚耀武血流满面,形同厉鬼,并不去理会那丑妇,踏前一步,手探处,将那个破布包袱,抓在手中,而就在此际,他已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极是I柔,而且可以说极是深情的呼唤,道:“耀武,我来了,你可知道么?”

那一句话,实是令得任何人听来,都会感到舒服已极的,可是龚耀武一^却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震,那破布包袱,也“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I耀武竭力镇定心神,俯身将破布包袱,拾了起来,转过身子,倚住了紫檀的长案,抬起头来看时,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妇人。这时候,I明虽然伤重倒地,但是大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情形,他却全看得清清楚楚。看出敌人的情形像是在等另一个高手到了之后,才一齐发作,可是此际进的,却是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两样,因为进来的原来的是一个讲话如此动干的美妇人,在龚明的心中,也不禁为之大是愕然!

只见那美妇人长长的睫毛,眨了两眨,向龚耀武望了一望,“啊”的一龚明看了,心中更是莫名其妙,眼见那美妇人身形一晃,竟然像是水面上滑行一样,轻亲亲地向前亲了开去,已经来到了龚耀武的面前,龚耀武眼中的神情,异常复杂,身子却是不动。

此际,若不是那丑妇突然叫了一声,龚明几乎要疑心那美妇人,是父亲的好友,前来帮助他们驱逐敌人的。

只听得那丑妇叫道:“二妹,大哥已经身受重伤了!”那美妇人恍若未闻似的,来到了龚耀武的面前,举起衣袖来,为龚耀武轻轻地拭去了脸上的血溃,行动之际,更是温柔到极点。

才一将龚耀武脸上的血溃拭去,一声娇吟,竟扑人龚耀武的怀中!

龚明此际,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只见父亲叹了一口气,道:“文娟,你不必做作了!”那美妇人后退了一步,抹了抹眼泪,道:“耀武,我们丁家的人,是绝不会做作的,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话一说完,陡地纤掌扬起,便向着龚耀武的头顶,疾拍而下!

片刻之间,她的面色也变得狰狞到了极点,和刚才那种温柔美丽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那一掌,不但来势快疾无比,而且,才一扬起之际,掌风之中,便带起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异啸之声!

七指神龙龚耀武一见对方一出手,便是如此厉害的一掌,连忙道:“文娟,且慢!”一面说,一面七指金夺,已一招“一指擎天”,向上迎去,双方的势子,俱都急骤到了极点,眼看一掌一夺,将要相交,陡然之间,只见那美妇人拍出的那一掌,已改变了势子,五指一收一放间,捷逾闪电,已将金夺抓住!

同时,她左掌却悄没声地扬起,趁龚耀武扬起金夺,胸前门户大开之际,闪电似的一掌,“砰”地印在龚耀武的前胸,娇叱一声,道:“松手!”右手一震,竟将七指金夺,劈手夺过!

龚耀武前胸中了一掌,仗着数十年的功力修为,那一掌之力虽大,却也~只不过令得他身子一晃,向后退出了一步而已。

只见那美妇人将七指金夺提在手中,“哈哈”、“嘻嘻”,一阵怪笑,厉声道:“金夺!金夺!你令我过了一年的快乐光阴,却令我受了二十年的辛苦,留你在世,尚有何用?”

话一说完,双手捶住了金夺,猛地一折,“啪”的一声,七指神龙仗以成名,纵横武林罕遇敌手的一柄七指金夺,在那美妇人一双手下,竟然折成了两截!

龚明在一旁,一看到那美妇人功力,如此之高,不禁“啊”的一声,那那美妇人向他望了过来,手抖处,两截断金夺幻成两条金虹,向龚明急射而出。

那美妇人功力如此之深,这两截断金夺,带起一股轰轰发发之声,向前电射而出,龚明实是绝对无法避过,而一被击中,非死不可。

可是,就在此际,却只见七指神龙龚耀武,突然飞身跃起,向那两道金去,同时叫道:“文娟,他才是你一”而他的话尚未讲完,只听得“啵”“啵”两声,金虹顿敛,龚耀武的身向下跌来,两截断金夺,一截在他胸前插进,另一截,在他小腹之中,体内,尺许有余!

鲜血狂涌之中,龚耀武跌到了地上,喘了两口气,勉力一挥,将手中的包揪,向龚明抛了过去,道:“明儿……解开……看看……那是你……求生的唯……一希……望……”

才讲到此处,只见他身子猛地几下痉挛,喉间“咯”的一声,已经死去。

在他断气之际,那只破布包袱,也恰好“啪”的一声,跌在龚明的身边。

龚明眼看着父亲惨死,心中悲愤莫名,他岂是忍辱偷生的人,根本未将临死之际,竭力说出的话,放在心上,手在地上一按,硬坐了起来,口血,叫道:“妖妇……我与你拼了!”

美妇人回过头来,向龚耀武尸体,望了一眼,刹那之间,现出了极其恓惶的神色,可是立即又面罩寒霜,略侧了一侧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向妇问道:“大姐,耀武临死之际说了甚么?”

丑妇人“哼”的一声,道:“他要那小子解开破布包袱来看,说那是他求唯一希望了!”

那美妇人摇了摇头,道:“不是,在他扑过来时所说的那句。”

丑妇厚嘴唇一扁,道:“我也没有明白,像是什么‘他才是你’之类。”

那美妇人双眼,神光四射,注定在龚明身上,突然问道:“你和刚才出走娃儿,是谁年纪大些?”

龚明此际,已经将那三个敌人恨之入骨,只要他还有一分气力的话,早已跃了起来,与他们拼命了,对那美妇人问话,怎肯回答?只是挣扎着怒骂不已。

那丑妇人面色一沉,道:“你父亲临死之际,既然说那破布包袱,可以给一线生机,你何不解开来看看?”

龚明伸手在地上一拍,疾声喝道:“我岂是偷生怕死之人,谁要你手下留情?”

那丑妇人“呸”的一声,道:“臭小子,你倒想我们手下留情哇,若不是有一个人,我们必须听他的话,早就对你下手了,快不赶快一看,充好汉作甚?”

龚明听了,心中不禁一呆。

他一呆之际,已从极端的暴怒中,略为冷静了下来,暗忖如今身负血仇,若是死了,也是白死,何不忍住了这口气再说?他手儿发抖,慢慢地去解那包揪,只见解了一层又一层,一连解去了三层,才“啪啪”两声,跌下两件物事来。

龚明连忙低头看去,却不禁心中一阵发凉。本来,他已起了求生之念,当然希望那破布包揪中的东西,能够救他的性命。

可是如今他定睛一看间,从破布包袱中跌出来的,竟只是两片圆形的竹片!

那两片竹片,若是凑在一起,恰好是个圆形,约有手掌般大小,颜色红润,像是被人把玩了不知多少时候,竹面之上,像是刻着点儿山水风景,除此以外,毫无出奇之处,要希望那样的东西来救命,其希望岂不是渺茫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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