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望便知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为方竹出头?方竹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因为看这情形,那矮老头分明也是认得关夫人的。而且,他不但认得关夫人,同样也十分害怕,和左判官寿兵一样!
所不同的是,寿兵一见到关夫人,便吓得昏了过去,但矮老头的武功,高出许多,是以还可以支持得住,不致昏厥罢了。
方竹在那一刹之间,只觉得耳中“轰”的一声响,几乎身子像炸了开来,变成千百片一样!
他刚才知道了矮老头的武功,在关百槻之上的时候,心中着实高兴,但此际,敢情那矮老头一样不济事,只怕连脱身都难了!
只听得关夫人冷冷地道:“原来是你啊!”
矮老头忙道:“是,是我。”
关夫人道:“你可还认得我么?”
矮老头的面色,更是青白不定,道:“认得,自然认得的。”
关夫人又道:“那你现在作什么打算?”
矮老头哭丧着脸,道:“我立即就走,立即带了方老侄离去。”
关夫人叱道:“放屁!”
矮老头面上倏然变色,道:“是,愿意受罚。”
关夫人冷冷地道:“念在你是初次,不知者不罚,你去吧,但是这姓方的小子,却要留下。”
方竹这时候,已经骇然到了极点,他的心中,也不能再多负担一分惊恐了,是以他听得关夫人说,矮老头可以离去,他却要留下之际,他也没有再进一步地震骇,只是心中暗忖,关夫人不知要将自己怎么样?那矮老头的武功,本来已是高得出神入化的了,可是一见到关夫人,却是如此诚惶诚恐,那么此际,听得他可以离去,那定然是立即抱头鼠窜而去,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了。却不料方竹并没有料中,矮老头的面色,固然吃惊惶急之极,但是他却居然道:“这次不关方老侄的事,是我硬要将他带来的。”
关夫人“噢”的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想在我面前遥英雄了?”矮老头苦笑道:“小可怎敢,但他的确是我硬要他来的,若是将他留在这里,小可自行离去,于情于理,小可皆是说不过去。”
关夫人一手叉腰,道:“好啊,那你准备怎样?”
矮老头道:“我想……我想请高拾贵手,放走了方老侄,以免我心头不安。”
关夫人在问那矮老头准备怎样之际,像是有得商量一样,所以矮老头便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却不料矮老头的话才一出口,关夫人的面色,便陡地一沉,厉声道:“我已说过,他要留下,你可以滚开,你还在啰嗦作甚?”
关夫人厉声一喝,那矮老头的面色,更是难看之极。方竹忖度眼前形势,心想看情形,自己是难以脱身的了。
那矮老头虽然看到了关夫人,便吓成了这般模样,但他总是一个一流高手,自己何不替他解一个围,也好留一个以后相见的畲地?
方竹一想及此,便慨然道:“前辈,我是自愿和你一齐来的,关夫人既然要将我留在此处,不让我走,和前辈绝无关系,前辈大可自行离去,不必理我,也不必心中不安的。”
那矮老头转过头来,望了方竹一眼,欲语又止。
方竹又道:“前辈只消设法通知家父一声,道晚辈现在关大侠府上,那就足够了。”
矮老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一点,我是自然应该做到的。可是……可是你”
方竹忙道:“你不要管我了,只怕你再不走,关夫人可要发怒了。”
矮老头忙道:“你说得是,我只好走了,方老侄,我有一言相劝,你两次偷人,的确是你的不是,不论关夫人怎样责罚你,你都不可以反抗。”
方竹这时,反倒将自身的安危,豁了出去,他只觉得矮老头实是十分可怜,是以他连连点头。那矮老头又向关夫人深深行了一礼,却连正眼儿也不瞧关百枫,便自向外,退了开去。
转眼之间,便见他退到了大门口。
只见他在大门口略停了一停,一顿足,叹了一口气,身形如烟,“刷”地一声,出了大门,便自不见了。
方竹仍然坐在椅上,但是他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关夫人将要怎样处置自己。
只听得关夫人“嘿嘿”冷笑,道:“方公子,小女就在我身边,你就将她带走,带到百花岭去啊!”
方竹苦笑道:“关夫人,你又何必调侃我?”
他一面说,一面向关夫人身边的关明珠望了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关明珠,只见她怯生生地依在她母亲身边,看来十分娇小。但是她双眼却现出十分好奇而兴趣的神色,望着方竹。
方竹看得出,她那种怯生生的样子,绝不是她的本性,而是在人前装出来的,她一定是一个娇生惯养,十分任性的小女孩。
方竹一时兴趣,向关明珠扮了一个鬼脸,关明珠笑了一下,但是笑到一半,便敛起了笑容。可是一双漆黑的眼珠,却仍在方竹的身上,转来转去。
关百枫在关夫人出来之后,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直到此际,才听得他开口道:“夫人,他是百花老怪的儿子,我看……”
关夫人道:“你看什么?”
关百枫吓了一跳,忙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随便夫人处置好了。”
关夫人“哼”的一声,关百枫更是向后退出一步,这情形,看在方竹的眼中,若不是方竹自己正在危急之中的话,他当真会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的。
关夫人冰冷的眼光,向方竹射来,方竹在刹那之间,不禁激灵灵地连打了几个寒战,然后才听得关夫人道:“先将他在马厩之中吊上三天再说!”
关百枫忙道:“是……是……”
他一面不住地答应,一面来到了方竹的面前,方竹明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反抗是万万没有用处的,是以反倒笑道:“是倒吊还是顺吊?”
关夫人冷笑道:“你既然有此一问,不将你倒吊,似看不起你了!”
关百枫也早已出手,向方竹的肩头点来,方竹只觉肩头一麻,穴道已被封住,但是他却还可以讲话,关百枫双掌互击,进来了几名家丁,立时用牛筋将方竹四马攒蹄,捆了起来,抬了出去。一直抬到了马厩之中,倒吊在马厩的梁上。
方竹被倒吊在梁上,自然苦不堪言,但是他武功造诣颇高,倒还可以支持得住。
方竹被吊的马房,乃是空置了许久的,并没有人,是以到了天黑下来之际,他只觉得阴风惨惨,景象极其凄凉。方竹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几天之前,他还以为凭自己的机智武功,又有寿兵、李乙朋等人相助,要带走一个小女孩,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是结果,却是一场一场意外,接着而来,非但未能成功,反倒被人家倒吊在这里!
方竹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已受到了这样的挫折,他自然不免大是沮丧。心乱如麻,闭起了眼睛,勉力想要镇定心神,也是在所不能。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四周围更是静得出奇,但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方竹明知关夫人断然不能这样便宜自己,只将自己吊在马厩中便算数的,必然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折縻自己。是以,他一听到了脚步声,心中不禁十分吃惊。
但是,当脚步声渐渐移近的时候,他的心中,却又不禁奇怪起来。
因为那脚步声,听来,十分细碎而轻巧,绝不像是他想像中有好几个大汉要来收拾他一样。他忍不住勉力低头,向前看去。
他看到了一团晃动不停的烛光,显是向他走来的那人,手中持着一支蜡烛。
不一会儿,他已可以看清那人了,一看到那人的身形,方竹的心中,更是出奇,因为看来那是十分矮细的一个人,方竹心中暗忖:难道是那个矮老头去而复回,来救自己来了?但若是那个矮老头的话,他的脚步声,又何以这样子奇特?
方竹的心中,正在惊疑不定间,那人影已经走得更近,方竹也可以将之看得更清楚了!而当方竹看清楚了那人是什么人时,他简直呆住了,一时之间,他实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紫团的白狐裘,足上登着狐皮里的暖靴,头上罩着风帽,以致在她的脸旁,全是白茸茸的狐毛,衬得她本来就十分清秀的脸庞,看来更是纤丽,而她的一双眼睛,看来也更是漆黑,明亮,十分好看。
那是关明珠!
方竹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睁了开来,关明珠已到了他的面前。
一点也不错,那的确是关明珠,关大侠的女儿,他要将之带到百花岭去的人。
就是为了她,方竹才被倒吊在马厩梁上的,如今,关明珠这个娇生惯养,一刻也离不开她母亲的女孩,竟会来到马厩中看他,这是事实么?但是那当然不是做梦。
因为方竹绑住了的手足,正在幵始疼痛,那是一种十分难忍的痛楚,可以证明断然不会是在梦境之中的。方竹等到关明珠来到了自己的身下,才勉强笑了一下,道:“关姑娘,你来作甚?”
关明珠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并不出声。
方竹又道:“你可是想来看看我受苦么?被人倒吊在这里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
关明珠突然抿嘴一笑,道:“我问你,百花岭是什么地方?”
方竹呆了一呆,他虽然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关明珠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他略想了一想,才道:“那是一个极其好玩的地方。”
关明珠喜道:“是么?有什么好玩?”
方竹的心中突然一动,道:“当然,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啦,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花朵。”
关明珠一撇嘴,道:“那算什么,我家里什么样的花朵没有啊。”
方竹忙道:“还有大群能解人言的银丝猴,小得可以站在手掌之上,全身银光闪闪,如同银子打出来的一样,而又善解人言。”
关明珠道:“真有这样的东西?”
方竹听出关明珠大感兴趣,又大吹而特吹,道:“那算什么好玩,还有一对大鹤,已有一千多岁了,骑在鹤背之上,飞上天空,在空中翱翔,那才叫真正的好玩!神仙一样啦!”
关明珠纸嘴卷舌,大有兴趣,又问道:“你要带我到百花岭去,是为了什么?”方竹忙道:“带你去玩啊,你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不气闷么?”
关明珠的年经虽小,但这时居然像大人一样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真闷死了,妈一步也不放我走,难得出去玩一次,又是抬轿的,又是打锣的,看也看不到什么,真闷死了。”
方竹这时候,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
他心中暗忖,世事当真是难以预料的,自己本来是以为万万没有希望了,却不料如今又有了转机!
他忙道:“其实啊,你是关大侠的女儿,走在江湖之上,谁不敬重你?谁不听你使唤,你何不畅畅快快到外面去玩玩?”
关明珠摇头道:“不行,妈不许的。”
方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早已知自己的话一讲完,关明珠回答自己的,必然是这一句话。
是以他忙道:“你这时来马厩看我,难道是你母亲准许的么?”
关明珠的面色微微一变,先回头向后看了一看,待见到身后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摇头道:“不是,我是偷偷走出来的,妈再也防不到我会这样,所以我才能偷出来看你的。”
方竹道:“是啊,可知世上的事,只要自己的胆子稍大些,便没有做不成的。”
关明珠又呆了半晌,她虽然不说话,但是看她面上的神色,便可以知道,她已经全然被方竹说动了心。
方竹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关明珠道:"可是我……从来也未曾……
出过门……"
方竹的心中大喜,知道关明珠既然讲出了这句话来,那自己已可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毛遂自荐,道:“我可以带着你玩啊!”
关明珠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欺负我?”
方竹笑道:“你看我可像是会欺负人的人么?”
关明珠又侧着头,想了片刻,道:“你要发一个毒誓,万事都要依我,如果不依我,便要应誓。”
方竹呆了一呆,心忖关明珠倒也绝不是一事无知,可以随意蒙骗的人,想来她即使跟自己到百花岭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古怪,自己就发上这个毒誓,又怕什么?他主意既定,便道:“皇天在上,过往神明共鉴,我方竹若是在往百花岭途中,有不依关姑娘之处,则令我遍身溃烂,死于非命。”
他讲完之后才道:“怎样,你可信了么?”
关明珠笑了笑,道:“行了!”
方竹忙道:“那你先放我下来再说。”
关明珠一翻手,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她手中,已多了一柄长约三寸,锋锐之极,在烛光下发着青森森寒芒的小剑。
那一柄小剑的柄,也有三寸来长,在柄上连着一条乌油油的细链,那细链却扣在关明珠右腕上的一只玉镯之上。
方竹乃是百花老怪之子,百花老怪虽居边陲,奇珍异宝,不知凡几。方竹的眼光,自然也非同凡响,他一看到那柄小剑,便吃了一惊,因为那柄小剑,看来如此锋利,那分明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乃是前古奇珍!
关明珠小剑出手,手臂向上一振,小剑便向上飞了起来,“嗖”的一声过处,便将牛筋割断,寒芒一闪,小剑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牛筋一断,方竹便跌了下来。
关明珠又踏前一步,用小剑将捆住他手足的牛筋,一齐割断。方竹一跃而起,只听得“得”的一声,关明珠一抖手间,那小剑的剑锋,又一齐缩进了剑柄之中,关明珠将小剑收在袖中,道:“我们快走吧。”
方竹伸了伸手足,道:“关姑娘,你这柄小剑,非同凡响啊!”
关明珠道:“你倒识货,我妈说,这柄小剑,乃是天下第一利器,无剑能及的。”
方竹“噢”的一声,再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得远处,人声嘈杂了起来,在人声嘈杂中,夹着关夫人尖锐难听的声音。
关明珠“啊”的一声,道:“我妈醒了,糟了。”
方竹也大吃了一惊,忙道:“关姑娘,你伏在我背上,我带你出去!”
关明珠弃了手中的蜡烛,将之踏熄,方竹一转身,关明珠果然伏到了他的背上,方竹身形“刷”地一拔起,一个起势,已到一围墙上。
当方竹跃上围墙之际,已看到宅园之中,满是人影,都执着火把,人声已渐渐向马厩处移了过来,方竹如何还敢停留?连忙跃下了围墙,大街小巷,向前乱窜,不一会儿,便到了城墙之下。
方竹在城墙下略停了一停:“关姑娘,你难道一点轻功也不会么?”
关明珠道:“谁说我不会。”
方竹忙道:“好,那我们一齐逃出城去,你母亲就再也追不到我们了。”
他将关明珠放了下来,两人身形齐矮,一齐向上,拔了起来。
当方竹向上拔起之际,他还想拉上关明珠一把的,但是他只觉得身边一股劲风过处,关明珠反倒在他的身边掠过,先他一步,到了城墙。
方竹呆了一呆,两人又一齐跳了下去,方竹道:“关姑娘,我当你娇生惯养,一定不会什么武功的了。”
关明珠眨了眨眼睛,道:“我是不会什么武功啊,妈常说强中还有强中手,我难得到外面去,胆子也小得出奇,有人向我抛雪球,我也会吓得哭了起来的!”
方竹笑道:“有人向你抛雪球?那人定是不要命了。”
关明珠却忙摇手道:“别说了,说起来我到现在还害怕,那野女孩向我丢雪球,忽然树上又有一个疯子跳下来,手上竟拿着一条大长蛇!”
方竹听得好笑,道:“那定是玩蛇的花子了?”
关明珠“哼”的一声道:“玩蛇的花子?才不是呢,他手中的蛇一挥,一个抬轿的汉子,立时被蛇缠住,连施大哥也吓得面青,便拖着我走了。”
方竹心中想了片刻,暗忖关明珠虽然语焉不详,但是那个以蛇作兵刃的人,却分明是异教中的一个高人了。
他略想了一想,便道:“令尊在武林中名头如此响亮,却有人来找你麻烦,也是异事。”
关明珠睁大了眼睛,道:“我爹怎样?他有什么名?他很厉害么?”
方竹指着关明珠的鼻尖,道:“哈,着不出你小小年纪,装假倒假得像,你不知你的父亲是江湖上著名的大侠客么?”
关明珠嗔道:“我确是不知,为何要向你装假?”
方竹惊讶道:“不知?实际上,你母亲的武功更高,来历也更惊人,你总该知道了。”
关明珠仍是摇头,道:“那我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妈就是我妈,她待我好,百依百顺,有什么厉害?”
方竹的心中,满是疑惑,但是看关明珠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故意对自己隐瞒什么,是以他不再向下问去,两人一直向前奔去,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小镇之上,这时,夜已极深了,小镇上一片寂静,但当两人穿过大街时,却看到一条小巷中,有灯光传了出来,乃是一个热气蒸腾的馄饨摊。
关明珠一看,便大是高兴,道:“好啊,我饿了,吃一碗馄饨再走。”
方竹忙道:“别在这里耽搁,你父母定然率人追下来了,若是在这里耽搁,我们还去得了百花岭么?”
关明珠乃是娇生惯养,任性已惯了的小姑娘,一听得方竹这样讲法,心中立时大为不乐,一呶嘴,道:“你不和我一齐去吃棍饨,我便不走了。”
方竹心想,你不走,我也大可以将你点了穴道带你走,他一面想,一面已待扬起手来,但是继而一想,此去百花岭,万里迢迢,关明珠和自己一失踪,关百枫夫妇,必然想到自己是和她一齐去了,只怕不但亲自出截,还定然会飞令江湖上的相识,一齐来阻拦自己的,自己还必须绕道而行,不被他们遇上,若是点了她的穴道,其势不能再解,行动上却是大大不便了。倒不如现在将就她一下,还来得好些。他心念电转间,已道:“好了,就去吃一碗馄蚀,看你,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了?”
关明珠仍呶着嘴,道:“谁若是不依我,那我就一定会生气的。”
方竹听了,心中不禁暗忖此去百花岭,在路上少说也得走上三五个月,若是事事都要听这样一个任性已惯的丫头片子指使,却不是苦也?
方竹想到此处,颇有多此一举之感,但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地步,他总不成再将关明珠送了回去。
两人来到了摊子前,在长板凳上坐下,煮馄饨的老汉,一见来了这样两个衣饰华丽之极的客人,不禁呆了,方竹吩咐了下去,那老汉煮了一辈子的馄饨,这时却不免手忙脚乱起来,葱花乱抓,油也倒个不停,看得关明珠咯咯地笑。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巷子的那头,又有两个人转了出来,这时地上积雪仍相当厚,人在雪地上行走,本来是没有什么声音的,但这两人,却是一面走,一面在讲话的。
先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舅舅,我肚饿了,吃一碗面吧。”
接着,便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也好,好啊!”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已走了近来,方竹就着摊子上的油灯看去,只见来的两人,是一个和关明珠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美丽,一脸野气,看到她圆圆的脸孔,叫人联想起一只野犹来。而跟在那小女孩身边的,却是一个驼子,那驼子身形佝偻,也看不清他的脸面。两人来到了近前,一见摊子旁有人,那驼子不禁呆了一呆,拉着那小孩子,在另一条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方竹根本未曾在意来的两个是什么人,关明珠却不住地打量着那个小女孩,陡然之间,她心中一动,向方竹靠了靠,道:“我们……我们走吧。”方竹不禁啼笑皆非,道:“刚才还是你嚷着要来的,为何又要走了?”
关明珠偷偷地向那个小女孩指了指,道:“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向你讲过……用雪球抛我的那个。”
方竹道:“是么?”他一面说,一面也去打量那小女孩,那小女孩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回望着他们。那驼子则低着头,仍是看不清他的脸面。
方竹看了几眼,道:“那又怕什么?”
关明珠道:“我怕那用蛇杀人的疯子。”
方竹本来不想多耽搁,听得关明珠执意要走,也正中下怀,一拉关明珠,便站了起来,顺手放下了一小块银子,那老汉更是傻了,竟连多谢也忘记说了。
两人才一走出了小巷子,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喂,你们两人给我站住!”
同时,只听得那驼子叫道:“小梅,你又想胡闹些什么了?”
那小女孩道:“舅舅,你别管我,那小丫头身上的皮裘好看,我要将它剥了下来,喂,你听到了没有?”
这时,方竹和关明珠两人,都已经转过了身来,那小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关明珠。关明珠虽然极其任性,但是这样明抢明劫的场面,她却也从来未曾遇到过,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方竹看了那小女孩的情形,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忍住了笑,道:“小妹妹,你这算是什么?”
那小女孩怒道:“不干你事!”
方竹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小妹妹,你这样说法可不对了,你要硬抢人家的东西,我怎能不管?快别胡闹了,回去吃饱饨吧!”
那小女孩更是大怒,道:“放屁!”
她陡地一扬手,“嗖”的一声,一枚小箭,已向方竹劈面射来!
那小女孩拦在方竹的面前之际,方竹虽然已经看出她会一些武功,但同时也可以知道,她的武功十分平常,所以绝想不到她会动手的。
而此际,她居然一点预告也没有,突然其来地发出了一柄小箭,这可以说大大地出乎方竹的意料之外,陡地呆了一呆。
那支小箭的来势,相当劲疾,方竹只不过一呆间,那支小箭,已来到他的胸前,看这小箭的来势,分明是由什么弹簧之类的机件射出来的。
方竹的武功造诣颇高,虽然那枝小箭之来,可以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也绝不致于被箭射中的,伸手一挟间,已将箭挟住。
那小女孩见一箭不中,“嗖”的又是一声,第二枚小箭,又已射了过来。方竹面色一沉,一伸手,将箭拨开,沉声道:“小巷中那位朋友,若是你再不来管管令甥女,我可也不客气了。”
那驼子本来便已向外走来,这时听了方竹的叫喊,更是连跑带跌,走了出来,可是他走出来的时候,姿势却是十分异特。
他竟是背着方竹,走出来的!
他一来到了那小女孩的身边,便一手将之抓住,道:“小梅,快走!”那小女孩却还是一脸悍气,道:“我不走!”
那它子却几乎哭了出来,道:“小梅,我求求你,快走,别再生事了,我求求你!”
方竹望着这一幕活剧,心中只觉得好笑。
那驼子连拉带扯,便将那小女孩拉进了小巷之中,方竹也转过身去,他的心中,突然一亮!
本来,他就一直在疑惑,那驼子何以一直不敢和自己正面相对,这时他想通了!那驼子是认识他的!他也一定是认识那驼子的!而方竹一想到这一点,自然立即想起,盗走了《异数经》的人,乃是百教总坛上的一个杂工,那杂工也是一个驼子!
当那个蛇子在百花教总坛的时候,由于他地位卑微,人人都叫他驼子,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更没有人去注意他的容貌。
是以,当那驼子突然失踪之际,也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直到《异数经》也失踪,百花老怪才想起,由于那驼子太不起眼了,收藏《异数经》的时候,那驼子也在一旁,他是知道《异数经》在什么地方的!
堂堂百花教,高手如云,但是一部镇教之宝,《异数经》却被一个杂役偷去了,这也是令得百花老怪暴跳如雷的原因之一。
是以方竹这时候,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转过身去,拉着关明珠,向小巷中便奔。
关明珠不乐意道:“咦,什么事情啊?”
方竹道:“事关紧要,你不必问。”
他的去势十分快,就这两句话工夫,他便已经奔进了小巷。
可是小巷之中,除了那个馄饨摊子,以及站在摊子后面的那老汉之外,已无一人了。
方竹又奔出了巷口,四面一看,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他连忙又折了回来,问那老汉道:“老丈,刚才那驼子,上那里去了?”
那老汉忙道:“他们连东西也没有吃,便走了,是向那一端的。”
方竹不禁顿足,恨自己何以在一见那驼子之间,竟然未曾想起来!事实上,方竹自恨,也十分无理,他固然聪明,但总不成见到了每一个驼子,都去怀疑他和盗走《异数经》的有关!
他又拉着关明珠穿出了小巷,可是小巷外面,乃是一个十字街口,四面都有去路,那驼子和小女孩,上什么地方去了,实是难以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