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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尘剑客

华缺和上六堂、下六堂的正副堂主,一齐跪了下来,齐声道:“帮主放心!”一时之间,大厅之上,只有关山雄一人兀然而立。

文天残长叹一声,身形再度展动,道:“各位请起!”

文天残“各位请起”这四个字乃是接连讲出的,并没有断续之处。但是,当最后一个“起”字,传入众人耳中之际,人人皆可以听出文天残早已经掠出了金龙帮总坛了!

跪在大堂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一起站起身来。

周心威踏前一步,道:“华帮主,这人该如何处置?”

银蛇书生华缺的面色,十分庄肃,沉声道:“周堂主,各位弟兄,我有一句话要说,不知列位弟兄是否肯听?”

周心威首先道:“但凭华帮主吩咐!”

众堂主之中,虽有不少因为华缺出身星宿邪派,而对他不是怎么心服的,但此际却又齐声道:“帮主只管吩咐!”

需知道金龙帮帮主的金龙令牌在他的手中,而且又是文天残亲手交给他的,他本来又是副帮主,一时之间,自然不会有人公然反抗他的。

华缺一扬手,众人又静了下来。

华缺沉声道:“各位,我蒙文帮主厚爱,忝任副帮主之职,已是汗颜之极,这帮主一职,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向文天残的座位走去,将那面金龙令牌,恭恭敬敬放在那一张虎皮交椅之上,才退了下来,又道:“这帮主一职,普天之下,除了文帮主一人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人当得,不知列位兄弟以为然否?”

华缺平时虽然不怎么得人缘,可是此际,他这几句话讲来,却是诚恳之极!

照理来说,如果是擅作威作福的人,这时新接任如此大帮的帮主,一定要下达许多命令,来建树他自己的威信了。

但是华缺却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一时之间,众人的心中,不禁都对华缺生出了敬佩之意。

华缺缓缓地望了众人一眼,见众人不出声,才又道:“因之,我将帮主令牌放在文帮主的座位之上,各位见了令牌,便等于见到文帮主一般!”

周心威朗声道:“本帮帮务不可无人处理。”

天判官寿双对华缺本来最是不服,刚才险些和华缺正面冲突,但此际,寿双对华缺的行动也十分钦佩,跟着道;“文帮主既有令出,华帮主不妨暂理帮主之位。”

华缺沉声道:“帮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自然要理帮务,但如果哪一位称我为帮主,而不称我为副帮主的,华某人只得有负文帮主,挂冠求去了!”

华缺此言一出,上六堂、下六堂的正副堂主不禁齐声道:“华副帮主,你万万不能走!”

需知此际文天残已走,文锷已死,如果华缺再一走的话,那么,金龙帮三大首脑,便在一日之间,尽皆不在金龙帮中了!

金龙帮十二位堂主,就算不会为了夺帮主之位而起内哄,要在十二位堂主之中,立一人出来作金龙帮帮主,也不是易事!

需知金龙帮乃是武林第一大帮,帮主之位,实是非同小可。星宿派乃是邪派之中,第一大派,人多势众,武林侧目,而华缺乃是星宿派掌门人的师兄,他在金龙帮中也不过是一个副帮主而已!

所以,人人皆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华缺若是一走,一些隐藏起来,本来不敢找金龙帮麻烦的敌人,便立即会趁机而出,造成金龙帮极大的危害!是以华缺此言一出,人人皆出言挽留!

华缺听得众人又称呼他为“副帮主”,他面上才现出了一丝笑容来,走了几步,在他自己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各堂堂主、副堂主也纷纷就座。

华缺向一直昂然而立的关山雄一指,道:“阁下还不走,在此做甚?”

关山雄仍然兀立不动,只是眼珠在众人的身上缓缓扫过。

他所碰到的眼光,全都是充满了极端的愤怒,关山雄有心为师父报仇,但是他却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而论,在这里动手,那无疑是蜻蜓撼石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出,抱起了他师父雷去恶的尸体,大踏步地向外走去。到了大堂门口,他才停了一停。

在那一停之间,他迅速地将自己来到金龙帮总坛之后所发生的事想了一遍。

他觉得金龙帮在处理这件事上,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文天残为了替子报仇,弃去了帮主之位,而文天残虽去,金龙帮中,仍是秩序井然,由此可知,金龙帮的声名如此之好,、绝非幸致。可是,一个声名如此之好,帮规如此之严的大帮,怎会出了文锝这样一个败类呢?

如果没有文锷这样一个败类,那自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然而,如今就为了文锷一个人,惹起轩然大波,只不过是方兴未艾,发展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实是谁也不能逆料!

关山雄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

他一发出叹息声,便大踏步向前跨出。

但是他才跨出一步,便听得华缺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为何长叹?"

关山雄并不转过身来,只是大声道:“我叹因为文锷一人而使贵帮盛名受累,更令得武林不宁,文锝实是贵帮败类。”

华缺的声音,十分沉着,道:“文副帮主为人严谨拘束,不但本帮上下,无人不知,武林之中,也是尽人皆知,如何会做这等事?”

关山雄一听,“霍”地转过身来,双目圆睁,怒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家师冤柱他不成?”

他为了替师父辩驳,虽然身子还在虎口之中,却是毫无惧色!

华缺冷冷地道:“令师若是冤枉文副帮主,他来此地一事,便属费解,这件事情,其中一定还有惊人曲折,本帮今后一定倾全力去调查事件真相,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关山雄“哼”的一声,不再停留,一个转身,便向外走了出去。

关山雄一出大堂,便有一个瘦子沉声道:“华副帮主,此人目前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根骨奇好,气度非凡,胆色惊人,必非池中之物,待属下追了上去,将他除去,以免后患!”

讲这话的,乃是下六堂第四堂堂主,鬼见愁柏公展。

这桕公展本是黔南三派的掌门人,他所掌的三派,全是诡异之极的邪派,其中有两派,全然不讲武学,一派讲的是如何蓄养毒虫毒蛇,毒花毒草,称之为“百毒派”,还有一派,叫做“千媚派”,练的全是呼神慑魂,迷神大法等邪门功夫。

他本身,身兼三派之长,武功神鬼莫测,他为人十分任性,只凭自己喜爱,本身虽是邪派中人,但是对付起同道来,却一样心狠手辣。武林之中,外号人称“鬼见愁”的为数不少,但是自从他一加上了“鬼见愁”的外号之后,却再也无人掠美,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鬼见愁!

柏公展在金龙帮中任堂主之职,已有多年,金龙帮每一年大会,其他各堂堂主总会遭到各路英雄或是本帮高手挑战,以争夺堂主之位的,只有柏公展这个堂主之位,却是从来无人敢争!

柏金展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道柏堂主说得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华缺淡然一笑,道:“峨眉高手众多,他一人何足为虑,而且,本帮不做这等暗中伤人之事,柏堂主不要再说不!”

“鬼见愁”柏公展不禁面上一红,道:“副帮主说得是。”

华缺又道:“自今之后,本帮一定多事,各堂副堂主速归本堂,处理堂务,各堂堂主留在总坛,应付变故。每一堂,均派三十名精明脚快的帮众,去寻找文帮主下落,一有下落,不可惊动,立即千里传音,飞报总坛!”

各堂副堂主一听,立时站了起来,齐声道:“属下遵令!”

十二个武林高手,鱼贯退出。

华缺叹了一口气,道:“蛾眉派已差人送了信来,高手必然将要到来,各位小心戒备!”

留在大堂中的各堂堂主,也齐声答应。

文天残虽然不在,但是金龙帮中,却仍然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却说关山雄抱着雷去恶的尸体,走出了金龙帮总坛的大门,已是黄昏时分了。

金龙帮总坛,筑在南昌城西,恰在临江的一个高阜之上,十分雄伟壮观。关山雄向前走了几步,望着在夕阳照映之下,如金蛇乱蹿也似的江面,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慨,一时之间,竟生出了一股茫然无依之感!

他只是木然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

暮日越来越浓,他在江边,约摸站立了小半个时辰,才决定顺着江边走去,他知道本派掌门一定已率领同门师叔伯、师兄弟赶来了,他希望能够遇上他们,再齐赴金龙帮总坛!

他抱着雷去恶的尸体,展动身形,向前奔出。

约摸奔出了小半里,只见江心之中,从上游处有一只小船如箭也似疾,向下直划了下来,那小船的来势快得出奇。

本来,长江之中,来往的船只颇多,也不足以引人注意,更不要说关山雄此际心情十分沉重,根本不会去管什么闲事的。

可是,那艘小船的来势,却实在太快了!

光是来势快,关山雄也不会注意,再加上那艘小船,在江心之中,转了一转,向江岸冲来,船上一人,在发出十分尖锐的叫声,叫道:“关山雄!关山雄!”

那叫声听在耳中,实是令人毛发直竖,而且,要知道江面辽阔,在水面之上,声音本不能传得十分远的。然而那剌耳之极的声音,却像箭一样,刺进了关山雄的耳!

关山雄一听得有人叫自己,立即停了下来。

这时候,天色已相当黑了,向江面之上望去,只见一叶扁舟如飞而至,船上站着一个人,至于船上站的是什么人,他却看不清楚。

关山雄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是掌门师伯到了。

但是他立即推翻了这个念头。

峨眉掌门,天尘剑客乃是世外高人,声如龙吟,高亢入云,哪里像此际在叫着他名字的那声音,听来如饿狼嗥叫,如怪枭夜鸣,如此可怖!

关山雄也想不起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发出那样可怖的声音的人来,因为他自拜师之后,一直在峨眉练功,除了和雷去恶一起出来走动过几次之外,绝未曾独自闯过江湖。

除了同门师叔伯,师兄弟之外,他可以说绝不认识其他武林中人!

但此际,在这样的境界之中,却有一个听来如此可怖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

他在江岸站了下来之后,并没有多久,那艘小船便来到了江边。

在小船离江边还有两三丈之际,船上那个人影便已如怪鹰一样向岸上疾扑而来!

那个人影正是向关山雄扑来的。

在那个人影向前扑来之际,带起一股寒风,那一股寒风罩向关山雄之际,关山雄只觉得全身发冷,不由自主打起颤来!

关山雄的武功,自然称不上第一流,但是他投入峨眉多年,练功十分勤,峨眉内功乃是内家正宗,他内功的根底却扎得十分好,寒冬腊月,山中积雪盈尺,他也只是一件单衣,而不觉寒冷。

可是此际,那一阵阴风向他罩来之际,他却不由自主,打起寒颤来!关山雄心中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凝神定气,只见那个人影已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尖声道:“你就是关山雄么,啊呀一”关山雄在匆忙之间,根本连那人是什么样子也未曾看清楚,只听得那人一句问话,问到了一半,忽然“啊呀”一声。

接着,关山雄便觉得手中一松,他抱在手中的雷去恶的尸体竟突然被对方抢了过去!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来得突兀之极!

关山雄一呆之间,又听得了号啕大哭之声传了出来。

直到此际,关山雄才定了定神向前看去。

其时,明月已升,眼前的情形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只见一个发乱如麻,面长如马的老妇人,正伏在雷去恶的身子之上,痛哭不已!

那老妇人的哭声之哀切凄厉,就算是和雷去恶毫无关系的人,听了也不禁会为之心酸,更何况关山雄是雷去恶的徒弟!

关山雄也不及去问那老妇人是什么人,有人因他师父的死而哭,那知她自然是自己人了。

那老妇人的哭声,触动了关山雄的伤心处,关山雄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两人的哭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更是惊心动魄。

约摸过了三盏茶时,那老妇人陡地抬起头,向关山雄望来。

关山雄虽然在伤心之中,而且,也已想知那老妇人对自己不会有恶意,但是当那老妇人向他望来之际,他又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来。

只见那老妇人的面色,比纸还白,倒吊眼,扫帚眉,左颊之上,还有一条刀疤,双眼之中,发着绿幽幽的光芒,当真是夜叉不如其丑,鬼怪不如其怖!

关山雄猛地一呆间,那老妇人已沉声道:“是谁下的毒手?”

关山雄立即道:“文天残。”

那老妇人发出了一声怪啸声,陡地抱起了雷去恶的尸体,卷起一阵阴风,沿着江岸,奔了出去,奔出了小半里,身形拔起,向江面上飘荡着的小舟之上跃了上去,她一到了小舟之上,小舟的去势,又陡地变得极快!

关山雄的心中,实是震骇之极,当那老妇人抱着雷去恶的尸体沿着江岸疾掠而出之际,他简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直到老妇人跃上了小船,他才大声叫道:“前辈如何称呼?何以带走了家师尸体?”

可是,当他这两句话出口之际,江面之上,那艘小船早已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转眼之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关山雄呆了半晌,若不是这时他自己手上,已经没有了他师父的尸体,他当真难以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会是事实!

那老妇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却从来也未曾见到过她。

老妇人对雷去恶之死,哭得如此哀切,但是关山雄却从来也未曾听得他的师父讲起过有这样的一个熟人在!

而且,那老妇人的样子,看来绝不类正派中人,武功又高得出奇,看她哭得如此哀切,如此伤心,她和雷去恶,当非普通的交情,何以师父竟然一点也未曾讲起这样的一个人来?

关山雄的心中充满了疑惑,站在江边,望着黑漆漆的江水,心中茫无头绪,他站了约有半个来时辰,忽然听得有人道:“咦,这不是关师弟么?”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有一艘大船正顺江而下,船上灯火通明,站在船头上的一人,正是峨眉掌门天尘剑客的首徒诸葛凡。

关山雄连忙叫道:“大师兄,掌门师伯可来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上迎了上去。

诸葛凡道:“掌门来了,关师弟,雷师叔在哪里呢?”

关山雄刚止住了眼泪,此际给诸葛凡一问,重又泪如泉涌,道:“师父……师父,……他已……已死了……”

诸葛凡面上神色一变,道:“关师弟,你快上船来说话!”

这时,关山雄已奔到了船前,诸葛凡手臂一振,“呼”的一声,一股又长又粗的绳子,飞了过来,在关山雄的腰际连缠了几缠。

关山雄只觉得腰际一紧,诸葛凡手臂再是一振,便将关山雄震得凌空飞了起来,直落到了船头之上!

诸葛凡乃是峨眉第二代弟子之中,武功最高的一个,武功真还不在几个师叔之下,这下抖绳系人,若不是内功十分精纯,便难做到!

关山雄一上了船头,诸葛凡便握住了他的手,向船舱中走去。

一进船舱,关山雄抬头看去,便立即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船舱之中,两排站着二三十人,大都是三十以下的年轻人。

在正中,四张椅子之上,则坐着四个中年人。

最左首的那个,年纪最长,看来已近六十上下年纪,面容威严,望之如同天人一样,那便是天下剑术名家,峨眉掌门,天尘剑客!

其余三人,便是天尘剑客的师弟,这四人,和雷去恶在一起,便是峨眉派的五大高手,但如今,雷去恶已不在世上了。

关山雄一跪了下来,便叫道:“掌门师伯,师父……死得太惨了!”

天尘剑客四人面色难看之极,坐在天尘剑客之旁的,乃是关山雄的二师伯,霹雳剑欧阳火,他性子最是暴烈,闻言一声怒叱,道:“金龙帮的龟儿子,竟下得了这般毒手么?”

天尘剑客挥了挥手,道:“二师弟,你且别多说,由他讲下去!”

天尘剑客目光罩在关山雄的身上,道:“雷师弟可是死在金龙帮之手的么?”关山雄听得大师伯这样问自己,心头不禁评抨乱跳,因为他知道自己此际的回答,关系十分重大!实是关系着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的恩怨残杀!他顿了一顿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天尘剑客面色铁青,道:“此话怎讲?”

关山雄道:“师父是死在文天残之手的,但是他下手之际,却已让去了金龙帮帮主之位。”

霹雳剑欧阳火大声道:“这老龟儿子,弄这些法门,便能瞒过人了么?”天尘剑客则沉声道:“你将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上一说。”

关山雄双目含泪,将他自己和雷去恶两人到了金龙帮总坛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详详细细地说上了一遍。

当他讲到文天残一掌,将雷去恶的顶门击得凹陷下去,并将他全身骨头尽皆震碎这一点时,霹雳剑欧阳火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关山雄一直讲到他自己抱着雷去恶的尸体,离开金龙帮的总坛为止。天尘剑客问道:“雷师弟的尸体何在?”

关山雄便又将在江边遇到了那个怪老妇人,不由分说,便将雷去恶的尸体带走一事讲述了一遍。

天尘剑客等四人听了,不禁尽皆一呆。

关山雄道:“大师伯,那老妇人对着师父的尸体,哭得极其伤心,绝不在我之下,不知她和本派有什么关系?”

天尘剑客“嗯”的一声,道:“山雄,你有没有胡言乱语之处?”

关山雄一怔,心中十分悲愤,大声道:“弟子照实叙述,绝无半点虚假。”霹雳剑欧阳火道:“你师父和……”

然而,他那一句话未曾讲完,天尘剑客便再度挥手制止,道:“二师弟,这件事可大可小,关系本派非浅,暂时不可外传。山雄,你也绝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可记得了?”

关山雄这时心中也奇怪到了极点。

峨眉派乃是名门正派,门规素严,而且行事倶无不光明正大,不论什么事,上一辈绝少对门人隐瞒的,而如今,看天尘剑客四人的情形,像是正要隐瞒着一件重大的事呢?

那是什么事呢?

关山雄隐约可以想到,一定是四位师叔伯听到那老妇人的样,便知道那老妇人是什么人了,可是却又不愿意提起来!

关山雄本来是也不会再问下去的,但是他师父的尸体被那老妇人带走,他却是非要问一个明白不可。

他沉声道大师伯,那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将我师父遗体带走了?,’

天尘剑客脸色一沉,道:“刚才我已吩咐你不再提起此事,为何又提起了?”关山雄的心中,更是纳闷,一言不发,退过了一旁。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船上传来诸葛凡的声音,道:“师父,已可望见金龙帮总坛了。”

天尘剑客四人一齐站了起来,叫道:“停船!”

一看他们四人面上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已准备到金龙帮总坛去大闹一场了。

关山雄连忙踏前一步,道:“大师伯,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全在总坛,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要小心。”

天尘剑客道:“不怕,我们约了几个人,大约也该到了,上岸之后,略等半日便可。”

关山雄答应了一声,又向后退出了一步,垂手侍立。

这时,他的心中实是一片茫然!

他想起师父惨死的情形,自然要前去报仇。

但是,若是找不到文天残,只和金龙帮中人血战一场,又增加许多伤亡,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关山雄只不过是心中这样想而已,他是不会讲出来的。

这时峨眉上下,莫不愤形于色,他如果将心中所想的话讲了出来,那一定要大受责斥了。

大船不用多久,便傍着江岸,停了下来,向岸上望去,只见一株大树之下,已有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武士,正站着向大船望来。

天尘剑客道:“武当凌霄道友已经来了。”

欧阳火奇道:“为何只有他一人前来?”

四人一面说,一面已到了船头之上。

他们一现身,岸上的人也已可以看到他们了,那中年道长,转过身来,道:“四位也来了么?”

他一开口,语音嘹亮,如龙吟虎啸,好听之极。而随着他那一句话,从那棵大树之上,又有三个人一跃而下。

那三个人中,有两个乃是瘦小干枯的矮老头子,模样神情,十分滑稽。关山雄这时也已到了船头之上,他一看到那两个矮老头子,心中便不禁吃了一惊。

其实,他看到了那两个人,心中是应该欢喜,才是有道理的。

因为他认得那两个老头子,乃是武功极高,人称“天山双老”的商正、商南两人,这两人从外表上看来,似乎十分滑稽,十分随和,但是他们的性子却十分暴烈,出手更是狠毒,黑道上人,望风远逃,绝不敢轻易地惹他们两人。而他们两人的“绝户手”、“断后掌”等功夫,不但名称听来骇人,也的确是有极高的威力!

这两个人在此出现,当然是天尘剑客约来的,关山雄岂不是应该高兴?但是他见到了这两人,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

那是他立即想到,有这两个人在,那么,双方即将发生的血斗,要变得更残酷,更惊人了!

和天山二老一齐从树上跃下来的另一人,肥头大耳,衣饰华丽,十足是一个富商大贾模样,而其人也确是富甲天下,有名的贾侠陶平。

三人才一跃下,远处又有一人,飞也似的掠了过来,那人到了近前,众人尽皆皱眉,但是他自己却是神态自若。

那人身上的衣服,东一片,西一片,根本遮不住他的身子,他手中提着一只破鉢,一根木棒,分明是一个乞丐。

然而,他的来势如此之快,分明是武林一流高手!

武当凌霄道长先拱了拱手,道:“丐仙,你也来了么?”

关山雄一听,才知道那乞丐竟是著名的丐仙车轮!

丐仙车轮一翻眼,道:“我来了有什么奇怪,我们身无半文,为朋友卖命,正是天公地道,家财百万的可得退后些,免得枉死了,便享不成福!”

这时,在场的众人之中,当得起家财百万四字,自然只有贾侠陶平一人,丐仙的话,分明是冲着陶平说的,但陶平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出声。

天尘剑客忙道:“车朋友,既然肯来这里的,全是本派的朋友,车朋友不要取笑!”

丐仙车轮忽然连嗔了几嗔,大声道:“唔,好臭,好臭!”

车轮这样说法,众人都不禁大是奇怪,这时,正在长江之滨,江风徐来,异常清新,何来臭味?众人都知道丐仙车轮的武功极高,但是他的性子却也刁钻古怪到了极点。

所以,众人一听得他这样说法,心中知道他又有什么古怪念头了,因为丐仙车轮不但本身的武功极高,而且他两个师兄弟,人称丐中三仙,全是内外功造诣已臻绝顶的高手,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敢轻易得罪他,这时,众人只是面带微笑。

车轮怪叫了几声,忽然打横跨出了一步,来到了贾侠陶平的身边,又大力嗔了几下,道:“我道是什么臭味,却原来是奸商身上发出来的铜臭!”

陶平的为人虽好,可是一再给丐仙车轮调侃,却也忍受不住,他面色一沉,扬起头来,向天尘剑客道:“天尘兄,这怎么说?”

天尘剑客不禁十分为难,道:“车朋友,我们前去,要各位相帮之处甚多,各位既然来了,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

丐仙车轮哈哈笑了起来,道:“天尘,你命人十万火急找我在此聚会,可是为了对付金龙帮帮主文天残之事!”

众人一听得丐仙车轮讲出了这句话来,面色不禁尽皆一变!

他们在受到了天尘剑客的邀请之后,见天尘剑客约他们聚会的地点,就在金龙帮总坛附近,便已知道事情和金龙帮有关。

而他们在上路之后,又听得武林之中,纷纷扬扬的传说,峨眉高手雷去恶师徒,已带了金龙帮的副帮主文锷到金龙帮总坛去,因为文锷在四川油江口奸淫烧杀,犯下了极大的罪恶。

当众人在路上之际,听到了这个消息,已经知道事情十分严重。

如果金龙帮本来是一个邪派,或是一个十分邪门的黑道上的大帮,那么事情便简单得多了,可是偏偏金龙帮却是一个声名十分好的大帮。

在接受天尘剑客邀请的众高手中,天山双老和文天残便颇有交情,而贾侠陶平则更是小金龙文锷的知交好友。

而天尘剑客在请他们来的时候,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和金龙帮的关系,只是天尘剑客想不到事情的变化,竟会剧烈到这个程度!

他只当和众人一齐前去金龙帮总坛,凭着众人的面子,还可以使事情和平解决。

可是如今,小金龙文锷自断经脉而亡,文天残为子报仇,将雷去恶毙于掌下,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如何还能和平解决?

众人一听到雷去恶的死讯,心头之大受震动,乃是意料中事!

因为雷去恶一死,便等于是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结下了极深的冤仇!峨眉派和金龙帮,全是武林中的大派,两者之间,一结冤仇,不知要多少武林人物被牵连在内!

眼前的这几个人,便是第一步被卷入漩涡的人了,他们这时,虽然站在十分宁静的江边,但是他们却像是已看到了武林之中,奇祸迭生的将来。

一时之间,谁也不出声。

好一会儿,天山双老中的商南才道:“文老儿不是这样的人啊!”

天尘剑客叹了一口气道:“文锷到了金龙帮总坛之后,一句话也未说,便自断经脉而亡,文天残一见文锷身亡,也不分青红皂白,兽性大发,骤下毒手!”

因为天尘剑客痛失师弟之故,在他而言,文天残之杀雷去恶,便是“兽性大发”了。一件同样的事,在各个不同的人心中,是可以有着许多不同的解释的。

丐仙车轮哼的一声,道:“喂,陶大富翁,你的知交好友死了,你怎么样?”陶平的面色,十分沉重。他已经知道了事情如此严重,当然更不想和车轮去吵嘴了,他只是道:“我看这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天尘剑客面有不愉之色,道:“我师侄关山雄,在事情发生之际,自始至终,都在金龙帮的总坛之中,各位看他可是胡说八道之人?”

天尘剑客一面说,一面向关山雄招了招手,道:“山雄,过来参见各位前辈。”

关山雄连忙答应一声,走了过来,向各人一一行礼道:“家师死得太惨,尚祈各位大侠做主。”

关山雄貌相敦厚,一看便给人以十分的好感,一时之间,众人尽皆不开口,他们都已相信关山雄绝不是说谎之人。

贾侠陶平最先开口,道:“关老弟,你且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向我们说一遍。,’

丐仙车轮冷冷地道:“等他讲话,金龙帮早已准备妥当了。”

车轮讲别的话,陶平尽皆可以当做耳边风,但是丐仙这一句话,陶平却是忍受不住了,因为丐仙这样说法,分明是在说陶平要关山雄讲过事情的经过,是在于延宕时间,好给金龙帮作准备!那样说来,等于说陶平虽然如今站在峨眉派的一面,但是却在和金龙帮作奸细了!

在陶平而言,峨眉派和金龙帮全是他的好朋友,不幸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也要尽他自己的力量去做。

但是如今,丐仙车轮却不分青红皂白,便诬他偏袒金龙帮,陶平也不禁为之大怒!

他也一声冷笑,道:“依你之见,难道我们不要弄清事情真相如何,便往金龙帮总坛去么?”、车轮两只怪眼一翻,道:“我曾这样说来么?再说,就算要杀向金龙帮总坛,只怕你也没有份,你的好友自尽而死,自然是为了羞见世人,常言道物以类聚,哼哼,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陶平面色铁青,道:“车丐仙,你肯向我道歉么?”

车轮“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道:“道个屁……”

陶平手腕一翻,“呼”的一掌,已向前拍出,但是他这一掌才一击出,天山双老一个自左,一个自右,也各发出了一掌。

天山双老的掌力,将陶平的掌力封住,不等陶平开口,他们两人已道:“陶大侠请勿恼怒。”

车轮还在冷冷道:“他给人说中了心病,不恼才怪。”

天山双老转过头来,道:“阁下还要说么?”

丐仙车轮翻了翻眼睛,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天山双老,他却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他翻了翻怪眼,不再出声……

商南沉声道:“我们自然要知道事情全部真相,关老弟,我们信你的话,我们一面向金龙帮总坛去,一路之上,你将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告诉我们!”

关山雄道:“列位前辈,千万不要这样的称呼我。”

车轮叱道:“少废话,快说。”

关山雄心知自己的话,将对整个事情起极其重大的作用。

这时,他当真希望事实的经过,不是那样的惨烈,不是那样的可怕!

但是,他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要他花言巧语,去编造一些故事,是绝不可能的事,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根本不容许他去捏造事实!

一行人等,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倾听关山雄的叙述,等到关山雄讲完,也已经到了金龙帮总坛,那所美轮美奂的巨宅之前了。

只见正门紧闭,两扇门合拢之后,门上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那条金龙乃是以纯金箔贴成的,在日光之下,闪闪生光。

天尘剑客首先道:“关师侄已将事情经过讲完了,各位以为如何?”

各人尽皆不出声,只有车轮最先说话,道:“那我们再来找文天残,可有些不对头了。”

霹雳剑欧阳火一声怪叫,道:“文老贼不做金龙帮主,乃是一番诡计,我们难道便中计了不成?”

欧阳火的话才一出口,只听得“轰”的一声响,那一扇大门已被一股劲风撞了开来。

未曾发力的人,一齐回头看去,只见发掌撞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蛾眉五大高手中的另两人,柔剑白虎和三手剑陆震天。

这两人是峨眉五剑的第四、第五二人,也就是雷去恶的师弟,到了金龙帮总坛面前,他们两人见众人还在商议是不是应该闯进去,心中不禁大怒,因此不约而同,发掌撞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只听得由门内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不错,文天残仍是本帮帮主,各位有事,只管请来。”

天尘剑客、欧阳火、白虎、陆震天四个峨眉高手,一听得里面传出了这样的话来,更是勃然,四人不约而同,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已向前踏去。

但是他们四人才向前踏出了一步,天山双老身形一晃,已拦在四人的面前,低声道:“且慢!”他们低喝了一声,连忙抬起头来,朗声道:“刚才说话的可是华副帮主么?”

那阴森森的声音,又道:“不敢,在下正是华缺。”

天山双老身形耸动,向内走去,蛾眉四剑连忙跟在后面,凌霄道长、丐仙车轮、贾侠陶平,也跟着向前走去。

关山雄也举步向前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便听得了一个刺耳之极的声音叫道:“关山雄!关山雄!”

关山雄一听得那声音,几乎毛发直竖,他连忙回头循声去看。

在他回头循声看去之际,他的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因为前面陶平、车轮等人,竟像是全然未曾听得有人叫自己一样!

关山雄循声看去,只见在一堆假山石后,伸出了一只比柴还细,肤色漆黑的手臂来,那只手更是像鸟爪一样,可怖之极。

至于那个人则还躲在假山石后,看不见。

关山雄一怔,正想发问间,只见那只手已向他招了招,同时,他的耳际又已响起了那难听之极的声音道:“关山雄,你别出声,快到我这里来。”

关山雄这时已经听出那发出如此难听声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将他师父雷去恶的尸体抢走了的怪老妇人!

若不是关山雄认出了那是这个怪老妇的声音,他是绝不会到假山石后面去的。但这时他既已认出,那以上乘内家功夫“传音人密”之功在呼唤自己的人,正是带走了师父尸体的人,他却非去不可了。

因为他正怀疑那如此可怖神秘的怪老妇,和自己的师父究竟有什么关系。

关山雄向前看去,只见以天山双老为首的一干人,已经走上了石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落后,想来他就算到假山石后去,也不会有人注意他的。

就在他东张西望之际,他的耳际又响起了那怪老妇人的声音,道:“你还不快来?”

关山雄不再犹豫,身形一纵,足尖一点,一个箭步,已经向假山石之后,掠了过去。

他才到了那假山石之后,从假山石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来,将他当胸抓住,拉得向前跌出了两步,关山雄正待大声叫嚷之际,已看清拉他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怪老妇人!

这时,他和那怪老妇人隔得如此之近,怪老妇双目之中,那种惊心动魄的异光,正射在他的面上,关山雄只觉得心头枰伴乱跳,张口欲呼的那一下声音,竟然发不出来!

只听得那怪老妇以极其低沉的声音道:“关山雄,你想不想替你师父报仇?”

关山雄怔了一怔,道:“我自然想。”

怪老妇人道:“这就是了,那你从今天起,就得完全听我的话。”

关山雄道:“前辈,你和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那怪老妇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难以捉摸的神情来,但是她却苷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她只是伸手向一个黑漆漆的假山洞中一指,道:“在山洞中,我已擒了一个文家的人在,只是我还未曾找到文天残的下落,我已探出从那山洞,有一条秘道,可以通到大宅之后,从一个山洞之中通了出来,再向前走,在一大片林子之后,有一个小山谷,你带了那人,到那个小山谷中去等我!”

那老妇人讲完之后,也不理会关山雄是不是答应,张手一推,关山雄身不由己,向前踏出了三步,跌进了那个假山洞之中。

他一站定身形,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洞外已没有了那老妇人的踪影,总共才只不过一眨眼工夫,当真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离开去的。

关山雄呆了极短的时间。

在那极短的时间中,他想到了师父惨死的情形,想起峨眉五剑,每人都有许多弟子,惟独自己的师父,只收自己一人,自己本是峨眉山脚下的一个农家娃儿,若不是师父,怎有今日?他又想起了那老妇人一看到师父的尸体,便嚎哭得如此伤心,那自然是一定想为师父报仇的了,师父主持正义,竟获如此下场,此仇自是非报不可!

他越是想心中也越是恨,再不犹豫,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走出了十来步,他才取出火折子来晃着,四下照看了一下。

只见就在前面,有一个人,上半身被一只血也似红的红袋套着。

那只红袋的袋口,正收箍在那人的腰际,连那人的两手,也箍在袋中,只见袋中还在蠕蠕而动,显是那人还在挣扎,但多半是身受重伤,所以动作十分慢,连站也站不起来。

从露在那口袋之外的下半身看来,那人分明是一个女子。

关山雄只听得那老妇人说,这人是“文家的人”,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他只是依言走了过去,一伸手,便将那人提了起来,他双手抓在袋上,只觉得那袋子又软又滑,颜色又红得刺目,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的。

关山雄双手抓住了袋子之后,又呆了一呆,他心中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之下,听得什么人提起过有关这样一只怪袋子的事情呢?

但显然当他听到人讲有关这只袋子的时候,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这时,他要回想起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关山雄略停了一停,便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燃尽,他又停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道十分狭窄的隧道之际,才继续向前走去。

那被他提在手中的女子,一声也未曾出过的。

而且,她在被关山雄提了起来之后,也没有再挣扎过。

约摸过了两盏茶时,关山雄已然可以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射出,关山雄加快了脚步,转眼之间,便已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山洞中穿了出来。

那山洞的洞口不但十分狭小,而且生满了山藤葛萝,不知底细的人,根本连这里有一个山洞都不容易知道,更不要说能以知道从这个山洞进去,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金龙帮总坛了。

关山雄走了出来之后,心中又不禁奇怪了一下,因为他也想不通何以那怪老妇人会知道在假山中有着这样一条秘道的。

他抬头向前看去,见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十分翠郁的林子。

他惟恐在进入那林子之前,被金龙帮的人发现,所以飞奔而出,不一会儿,便已经穿过了那座林子,来到了一个小山谷之中。

那小山谷的四周围虽然不是十分高的峭壁,但形势却也十分隐蔽。

关山雄走进了山谷之中,只觉得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放下心头,向前走出了三五丈,到了一块大石之旁,将那女子放在地上,他自己则在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关山雄本来只当那怪老妇人会立即回来的,所以心中并不焦急。

可是,他等了好半晌,算来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屡次探头向山谷之外望去,那怪老妇人却是连踪影也不见!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因为他本来是跟在众人之后,向金龙帮总坛的大堂走去的,突然被那怪老妇人叫住,临走之际,也未和天尘剑客说上一声。

他本来是以为立即可以回去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如今已过了一个半时辰,在那一个半时辰之中,天才知道可以发生多少事情!

他急得团团乱转起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仍然不见那怪老妇人的踪影,他已经决定循那条秘道,回到金龙帮的总坛去再说。

可是,当他已决定离去之际,他又不由自主,回过头来,向那上半身套着红袋子的女子望了一眼,心中暗忖: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离去呢?既已答应了那怪老妇人将她带来这里,若是自己离去之后,那女子竟逃走了,这又如何交代?

他想了一想,转身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道:“喂,我知你已身受重伤,但是我要离开片刻,为了怕你逃走,我要将你穴道封住!”

他一面说,一面便俯下身,迸指如戟,向那女子腰际的“带脉穴”便点。

那女子被他带到了那山谷中之后,放在地上,几乎连动也没有动过,关山雄几乎要疑心她已经死去了,所以他在伸手点穴时,也没有用什么力道,而且,绝对未曾戒备。

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身子一俯,两指离那女子的“带脉穴”还有三数寸距离,眼看可以点中之际,那女子的身子陡地一挺,双足已疾踢而出!

那女子的这两脚,来得突然之极!

关山雄在那女子的身子陆地一动之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等他看到了那女子双足飞起之际,再想要躲避,却已然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砰”两声,那两脚已先后将他踢中,关山雄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仰天跌了下去。

本来,那两脚的力道并不重,虽然踢中了关山雄的胸前要害,将他的身子踢得仰天跌倒,但是关山雄的内功相当深厚,也不至于受伤。

只不过,当关山雄仰天跌倒之际,他的手还未按在地上,将身子稳住,后脑便“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那块大石之上。

这一撞,却令关山雄一阵昏眩,一时之间,爬不起身来。

也就在这时候,那女子身子一直,已然站了起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两步。

那女子的上半身,套着一只血红也似的袋子,走动之际,步伐又摇摆不定,看来实是诡异之极!

关山雄一见那女子要走,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连忙勉力一跃而起。然而,当他跃起来的时候,那女子的身子向前一倒,又已跌倒在地。

显然,那女子不是不想走,而是她的伤势十分沉军,力不从心,关山雄走前两步,来到了那女子的身前,他想要大声骂那女子,暗箭伤人,可是,他的话还未曾讲出口,突然听得那女子的喉际似乎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声音。

关山雄一听那声音,便可以知道那个女子一定是在咯血了。这当然是她在重伤之余,又运力踢自己,和想奔逃的缘故了。

关山雄“哼”的一声,道:“好好地由我封住了穴道,只要你不是文天残的什么亲人,也未必一定要你偿命,可是如今,你身受重伤,却是危在旦夕了!”

关山雄这几句话一讲完,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暗忖:就算那女子是文天残十分亲的亲人,难道就应该杀她来出气了么?

打死雷去恶是文天残下的手,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要替师父报仇,当然也要找文天残,和别人又有什么相干?

关山雄是十分耿直的人,他一想及此,顿时觉得那女子伤得如此之重,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

他连忙又俯下身去,去查看那袋口,只见那袋口十分紧贴地箍在那女子的腰际,关山雄拉了一拉,竟然拉不开来。

他双手握紧了袋口,猛地吸一口气,真气运转,运了九成真力,猛地向上一掀,这才将那只红袋子,自那女子的身上,剥了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定睛向那女子看去,一看之下,关山雄不禁呆住了,出声不得。

那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女,虽然面色苍白,口角带血,双眼紧闭,但是面庞的轮廓,仍然是如此之清丽,而且,她面上的那种高傲、倔强的神气,也依然还在,并不因重伤而褪去。

那少女不是别人,就是文青霜!

关山雄确是未曾想到被自己提着走了那么多路,放在这里又有许久时间的,竟会是文天残的孙女文青霜!

他陡地呆了一呆,失声道:“原来是你!”

文青霜一声不出,只是猛地一侧头,转过了头去,不看关山雄。

关山雄一见是文青霜时,不由得心中热血沸腾,“哼”的一声,扬起了手来,一掌便待击了下去。然而,当他这一掌举在半空之际,他却猛地想起了自己刚才曾想到的事情来。

杀雷去恶,乃是文天残下的手,和文青霜可以说并没有关系,自己怎可以杀她泄愤?

他一想及此,那一掌自然击不下去,向后退了一步,心想等那怪老妇人来到这里之后,再处置她不迟。但是,关山雄立即感到了自己的想法不对头。

他知道若是那怪老妇人来了,文青霜一定是详命难保的了。而事实上,文青霜却是不应该死的。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呢?难道将她救走么?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苦笑了起来,这实是一个十分滑稽的念头,因为文青霜乃是他仇人的孙女,而且,他救了文青霜之后,文青霜一定仍然将他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而绝不会感激他的。

关山雄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将这个怪念头驱出脑外。可是,他非但未能将这个怪念头驱出脑外,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怎样落在那怪老妇之手的?”

文青霜连动都不动,也不转过身来。

关山雄走了几步,绕到了文青霜的身前,文青霜的身子又是一转,再变成了背对关山雄。

关山雄心中不禁有气,道:“你的性命,全在我手中,你可知道么?”他讲了之后,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和我根本无冤无仇,杀我师父的是文天残!但是那老妇人来到之后,你却难逃活命了,我想将你救出去。”

关山雄讲到这里,只见文青霜的身子略动了一动,显然关山雄那么突然的话,已使文青霜的心头受了震动。

关山雄又道:“我并不是在说笑,我的确是想将你救出去。”

关山雄的话,讲来十分诚挚,文青霜直到这时才开了口,她语音冰冷,道:“你若是救走了我,只要我有机会,即使是在你背后,趁你不觉,拔剑刺你,我也不会放过。”

关山雄呆了一呆,苦笑道:“只要你觉得应该刺我,你只管刺好了。”文青霜的声音,趋于尖锐,道:“那你为什么如今要放我?”

关山雄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因为我师父之死而死去,因为我师父之死是不关你事的。”

文青霜一声冷笑,道:“你是一个禽兽不如的大傻瓜!”

关山雄苦笑道:“或许我是大傻瓜,但是,难道我杀了你,杀了一个不应该死的人,就不是大傻瓜,而是聪明人了么?”

文青霜仍不言语。

关山雄又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或许你不相信我的话,或许你以为我一定有作用在的,但是我却绝不想你报答,你若是有拐支撑,大约还可以走动

他说到这里,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到了一株树旁,掌当缘如刃,一掌砍向一枝手臂粗细的树枝,将那树枝砍了下来,放在文青霜的身边,道:“你以这树枝当做拐杖,离开这里吧!”

关山雄讲完了话,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开了几步,背对着文青霜而立。

文青霜望着关山雄的背影,她的目光十分冷峻,她只是望着关山雄,并不去碰她身旁的树枝。

关山雄听不到文青霜的动静,反倒催她道:“你再不走,等那老妇人回来之后,你可是后悔莫及了!”

文青霜扬起手臂来,她面色仍是那样冰冷,然而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她的手终于抓住了那根树枝。

她一面紧紧地握住了树枝,一面身子慢慢地挺直了起来。

终于,仗着那树枝之力,她站直了身子。

她冷峻的目光,一直停在关山雄宽阔的背上,关山雄也不转过身来。

文青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出了几步,她的去势十分慢,但是却一步一步,不断地向前走着,终于,她出了那个山谷。

在她出了那个山谷之后许久,关山雄才转过身来。

当关山雄转过身,看到山谷之中已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他知道他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他也知道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够了解他的心情。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争相残杀,斩草除根,这已是数十代来,学武之士,根深蒂固的想法,像他那样,能够想到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走了仇人的孙女儿的人,是不是还会有第二个人呢?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他没法子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即使是被他放走的文青霜,也是一样不肯放过他,何况是其他人?

关山雄并没有呆立了多久,便出了那山谷。

他刚一出山谷,便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正飞掠而来,那人影的来势之快,实是无与伦比,简直就如同一股轻烟一样。

一眨眼间,那人便已然来到了近前。

关山雄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压到,令得他身子陡地向后退出了三步。

他向后一退,那人便已然站定。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那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发如乱麻的怪老太婆。

那怪老太婆一见关山雄,便道:“我叫你在山谷中等我,你如何乱走?”关山雄忙道:“我久等你不来,想回金龙帮总坛去看看一一”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那怪老妇人已然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那小贱人呢?”

关山雄本就没有准备抵赖,他也早已知道那怪老妇人的武功极高,自己想要瞒过她,也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听得那怪老妇人问起,态度十分镇定,道:“我将她放走了。”那怪老妇人几乎不等关山雄回答,便又道:“快,快将她带出来,我已找到了文天残一一”她讲到这里,才听清楚了关山雄的回答,正在讲的话,也陡地停了下来,道:“你说什么?”

关山雄的声音,更是平静,道:“我将她放走了!”

那怪老妇人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来,关山雄的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三下,他的肩头已被那怪老妇抓住。

关山雄只觉得奇痛彻骨,道:“你……为什么抓我,快……快放开我!”

怪老妇的面容,变得凶狠可怖之极,道:“你师父说你为人老实可靠,谁知你却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算是瞎了眼睛!”

关山雄一听得那怪老妇这样骂自己,他心中不禁大是委屈,忙道:“前辈,你何以这样说?只要能为师父报仇,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老妇人的声音,尖厉刺耳,道:“那你为什么将这小贱人放了?”

关山雄道:“杀师父的乃是文天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将她放了。”关山雄话未曾讲完,那怪老妇人已然“呸”的一声,道:“你这蠢才,不是制住了他的孙女儿,谁是文天残的敌手?”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了些一一”那怪老妇人瞪着一双凶焰四射的眼睛,手扬处,“啪”的一掌,掴在关山雄的脸上,关山雄的身子打横跌了出去,足足跌出了七八尺,才落在地上。她厉声道:“我那只血焰袋呢?”

关山雄向那山谷一指,道:“在山谷一”

他只讲了三个字,那怪老妇已身形如烟,向山谷之中激射而出,她才一射进了山谷,立即便退了出来,只不过退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只血也似红的袋子而已,一进一退之间,其快如飞。

关山雄在那片刻之间,心中拼命地在想着:血焰袋,血焰袋,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得人讲起过血焰袋呢?血焰袋又是和什么样人有关系呢?

但是,他刚才所挨的那一巴掌,却是十分沉重,所以他的脑中只是“嗡曝”作响,越是要想,越是想不起来。

那怪老妇人回到了关山雄的面前,道:“你还不跪下来祷告上苍?”

关山雄不禁莫名其妙,道:“祷告上苍,做什么啊?”

怪老妇人“桀桀”怪笑起来,笑得关山雄毛发直竖,道:“你祷告上苍,祝我能找到那小贱人,若是我找不回她来,哼哼,那你便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关山雄听了,不禁呆了半晌。而在他发呆之际,那怪老妇人早已走远了。

关山雄从那老妇人的神态、语言之中,都听得出老妇人临走的几句话,十分认真,绝不是说来陡然恐吓他的。

关山雄站了起来,他不禁苦笑!

他心中将自己放走文青霜的事又想了一遍,他仍然不以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因为他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他竟要付出代价了!

他又想到了他的师父雷去恶,不也是因为主持正义,捉住了小金龙文锷,而惨遭身死的么?世上的事情,为何如此颠倒呢?

他呆了并没有多久,心想不论那怪老妇人是不是找得到文青霜,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到金龙帮总坛,和师长会合的好。

他主意打定,立即向前奔了出去,在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以上衣在冰凉的溪水中浸湿,又贴在脸上,那样,他刚才挨了打的面颊,才不至于痛彻肺腑。

没有多久,他便已到了那山洞之前,他向内走了进去,走到了一半,他想倾听一下,金龙帮总坛之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关山雄的心中,仍然不免发慌,他知道在两位师伯、两位师叔,和丐仙车轮等人到了金龙帮的总坛之后,一定有事情发生的。

但是,如今却这样寂静,那是不是表示要发生的事,已经都发生了呢?

他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奔出了那个假山洞,仍是一点声息也听不到,他连忙转过了假山石,然而,当他才一转过假山石时,他便不禁呆住了。

在他的想象之中,既然如此寂静,那一定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可是,事实上却大谬不然!

他才一转过假山石,便看到眼前的一块空地之上,至少也有二十人之多!

但是所有的人却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发出来,甚至关山雄的突然出现,那些人也没有注意。

关山雄连忙停了下来,他也立即和其他人一样,屏住了气息,而且也向众人所望的地方望去。

众人所望的地方,是那块空地的中心,有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着。

这两个人,一个是峨眉掌门,天尘剑客;另一个则是金龙帮副帮主,银蛇书生华缺!

两人的手中,尽皆掣着兵刃。

在华缺的手中,是一柄银光闪闪、通体起鳞、打造得极其精细、似剑非剑、似笔非笔的怪兵刃。

而在天尘剑客手中,则是一柄黑漆漆,看来竟像是多日未经打磨的残剑。

但是关山雄却一眼便可以认出这柄宝剑乃是掌门师伯久已封起不用的前古奇珍天尘剑,天尘剑客之名,也是从这柄剑上而来的,他凭着这柄天尘剑,也不知已铲除了多少妖邪,但用来对付一个十分正派的大帮副帮主,只怕还是第一次!

两人的兵刃,全是尖端对着尖端,相距不过两寸。

乍一看,似乎两人的兵刃都凝住了不动。

但是看了一会儿,便可以看出两人的兵刃并不是不动,而是动得十分缓慢,他们的兵刃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地移着,好半晌,才移上一寸半寸,因为他们两人是对立着的,所以他们的兵刃依相反的方向移动,两件兵刃的尖端始终对立在一起关山雄看了一会"I,向旁踏出了两步,到了他五师叔陆震天的身边。

陆震天转过头来,向关山雄瞪了一眼,但是却并没有出声问他,又立即去看华缺和天尘剑客两人。

关山雄到了这时,才向其他众人略看了一眼。

只见金龙帮的堂主全在,凌霄道长等人也在,人人面上的神色,都紧张到了十分!当然,天尘剑客和华缺两人全是武林之中举足轻重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们两人这场打斗,不论谁胜谁负,都可以使武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腥风血雨来!

既然是武林中人,一旦武林中掀起了大波大浪,当然谁也跳不出是非圈去,这么多高手神情紧张,自是意料中事!

关山雄向众人扫了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华缺和天尘剑客的身上。

只见天尘剑客手中的宝剑,一直在向右移,此际已经完全移开了胸口,而华缺手中的兵刃则是向左移的,他的右臂将胸前护住。

天尘剑客乃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那自己将要处在不利的地位。,他向后退出了半步,手中的宝剑突然发出了“嗡”的"声,荡起了一个半圆,在那半个圆圈之中,剑影如雪,纷纷向前刺出!

这一招“大雪纷飞”,乃是峨眉剑法之中,十分普通的招式,关山雄也曾经学过的。

但是这时,经天尘剑客使来,十分普通的剑招,也具有无上威力!

天尘剑客这一招才一发出,银蛇书生华缺的身子向下一沉,横扫而出!他手中的那件兵刃,刚才抓在他的手中,在和天尘剑客对峙之际,笔也似直,谁也看不出是一件软兵刃来。

此际,他一招发出,众人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件软兵刃,刚才伸得如此之直,乃是给他的内力贯足了的缘故而已。

由此也可知,他的内力深厚,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他这一招使出,立时在人群之中,响起了一股低沉的惊叹声来。

这时,因为每一个人的心头之中,都紧张到了极点,所以就算心中惊异,也不会大声高叫的。

天尘剑客宝剑的剑尖,向下一点。

华缺手臂微微一抖,只听得他手中的兵刃,发出了“锵”的一声响,竟陡地长了两尺!

他手中的兵刃,本来长也不过三尺,一增加了两尺,几乎长了一倍,而且,兵刃一长,便立即灵蛇也似,向天尘剑客的手腕缠了上来!

天尘剑客也不禁吃了一惊,身子陡地向旁闪了一闪,但是华缺左掌也在这时提起,“呼”的一掌,挟着一股腥风,已然疾拍而出!

那一掌之势雄浑之极,天尘剑客本在向旁退出,势子尚未站稳,华缺的掌力便已然涌到!

旁观众人之中,以霹雳剑欧阳火的心最急,他一见这等情形,已然踏出了两步!

但是天尘剑客乃是何等样人物,华缺的这一掌虽然可以称得上有鬼神莫测之妙,但是想要击中天尘剑客,却也不是易事!

就在华缺噼噼啪啪的掌声之中,天尘剑客一声长啸,足尖一点,真气提处,身子已向上疾拔起了七八尺高下!

他身形一拔起,自然避开了华缺的那一掌。

而他身在半空,手臂一抖,自上而下,一剑疾刺而下。

那一剑,乃是一招“流星赶月”,这一招“流星赶月”,在峨眉剑法之中已是极其深奥的招数了,只见他手中的天尘剑,荡起了一股极阔的墨虹,将他的身子都掩住,一时之间,竟看不到他人在何处,只见剑气如虹!

而当他连人带剑,一齐下压之际,华缺只觉得一股遍体生凉的寒风,直压了下来,势子之强,实是罕见。

华缺自然知道天尘剑客手中的宝剑,乃是锋锐之极的前古奇珍!

而他手中的兵刃变化虽多,中间也藏着好几种暗器,也是缅钢打就,但总难和天尘剑相比,所以华缺一见天尘剑客的来势如此之猛,他也不敢硬迎,身子倏地向后退了出去。

而华缺的身子一退,天尘剑客真气一沉,身子已疾落了下来。

他足尖才一沾地,身子向前一俯,天尘剑“嗖”的一声,又已向华缺胸前刺到!

那一下变招之快,攻势之妙,又令得众人发出了一下低沉的惊叹声来。

华缺一见剑到,身子反倒凝立不动,直到剑尖已到面前,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兵刃突然闪起一片银光,飞袭天尘剑客的面门。

这一下变化,令得在场众人尽皆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天尘剑客的那一剑,去势如此之猛,若是华缺被他刺中,定然穿胸而过,死于非命!

但是华缺在眼看要被对方一剑刺中之际,却并不躲避!而将他自己手中的兵刃向对方的面门攻了过去。

这样的打法,分明已是存心拼命了!

天尘剑客心中,也不禁一寒,他上身陡地向后仰了下去。

在他上身后仰之际,他刺出的那一剑,势子、方位却是丝毫不减,他是希望先避开华缺的那一招,然后一剑刺中华缺,使华缺没有再变招的机会!

他打的主意真是不错,然而,银蛇书生华缺又岂是这样容易对付的人?

就在天尘剑客上身下仰的那电光石火一瞬间,只听得华缺手中的怪兵刃,发出了“铮铮”两声响,四枚银光闪闪的蛇尾钉,已电射而出!

天尘剑客大吃一惊,手儿也不觉微微一抖。

就在那一眨眼间,只听得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两人身子由合而分,才听得“叮叮叮”三下声音,有三枚蛇尾钉跌到了地上。然而,从华缺的兵刃之中所射出来的,乃是四股银光,还有一枚“蛇尾钉”,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众人不约而同,向天尘剑客看去,一看之下,尽皆大吃了一惊!

只见那枚蛇尾钉正钉在天尘剑客的左额之上,离他的眼尾,只不过几分,鲜血迸流,将他的左眼也完全遮住。

天尘剑客的貌相本来十分庄严,但这时,他左眼之上,鲜血淋漓,样子却是十分狞厉。

欧阳火一声大叫,已经一步抢出。

但是他只是踏出了一步,便立即站住,因为在那时候,他也看到了华缺,本来,他以为只有自己师兄一人受伤,等到他看到了华缺之际,他才知道并不尽然。

华缺的左手搭在右肩之上,鲜血也自他的指缝之中,迸流了出来。

敢情刚才这一下,两败倶伤,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谁都受了伤!

天尘剑客首先出声,声音十分狞厉,道:“华副帮主,好暗器!”

他一面说,一面手在额上轻轻一拨,那枚蛇尾钉弹了出来,天尘剑客手一伸,便将之接在手中,道:“在下出道以来,尚未有人以暗器射中我过,这枚蛇尾钉,也可留作个纪念!”

华缺面色阴沉,伸指在肩头之上一点,止住了流血,冷笑一声,道:“天尘剑客大可不必如此,既然动手,阁下若有暗器,只管使出来好了。”

天尘剑客一声冷笑,道:“在下学艺不精,峨眉弟子,向不暗箭伤人。”

华缺听出天尘剑客的话中,对自己有着极度的讽刺意味在内,心中不禁更是大怒,一摆手中的怪形兵刃,连人带起一股银虹,向前疾卷了过来。而天尘剑客也立时抖起了天尘剑,一股银虹,一股黑虹,交相互缠,两条人影迅疾盘旋,两人再度交手,出招全皆快疾之极。

在峨眉派中,武功最高的自然是天尘剑客,而在金龙帮中,此际武功自然以银蛇书生华缺为最高,因此,他们两人这一以快打快,所使招式之妙,许多人竟一点也看不出来,只见人影飞舞而已。

两人交手,足有小半个时辰,势子一点也不慢,看得众人屏气静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银蛇书生华缺的武功未必在天尘剑客之下,但是他却吃了兵刃的亏。

本来,在他的独门兵刃“银蛇槊”之中,还藏有几种十分厉害的暗器,然而,他刚才一发蛇尾钉,虽然得手,但却也被天尘剑客出言讥讽,他为人十分容易记恨,觉得就算使暗器得胜,也会被天下英雄耻笑,所以咬紧了牙关,不再使用。

他一不用暗器,无形中便吃了亏。

因为天尘剑乃是前古奇珍、削金断玉的利器,他的银蛇槊,却不敢去硬碰,这一存意闪避,自然便有了诸多顾忌。

堪堪已打了七十来招,天尘剑客的剑法一变,大开大阖,剑气纵横,已将华缺逼得在刹那之间,一连退出了三步。

这三步一退,金龙帮各堂堂主便起了一阵耸动!

周心威已手按兵刃,踏前一步,准备华缺一退了下来,他便立即冲了上去。

虽然,若是华缺败在天尘剑客的手中,他上去也不是敌手,但是总也可以暂时抵御,不至败得太难堪!

这时,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的十二个堂主,心中尽皆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

金龙帮的声势何等煊赫,但自从文锷一死,文天残一走之后,只不过一日之间,却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时,如果华副帮主再一落败的话,金龙帮的前途实是不堪设想!

所以,不但周心威急形于色,其余十一人,心情也是大为紧张。他们个个都将手按在兵刃之上,已有一个不好,便一齐出手之意。

但是,也就在此际,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在华缺被天尘剑客一连逼退了三步之后,他陡地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疾拔而起,拔起了丈许,又陡地落了下来。

他身形暴起暴落,快疾之极。

在他身形暴起暴落之际,天尘剑客刚好“嗖”地向前刺出了一剑。

而当天尘剑客这一剑刺出之际,华缺的身子却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天尘剑客刚在大占上风之际,忽然之间,眼前一花,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心中不禁陡地一惊。而不等他回过身来,身后已然传来了两股劲风!

华缺一到了天尘剑客的背后,身形向前一欺,手中的银蛇槊已向前连点了两下,分袭天尘剑客的左右肩井穴,天尘剑客反手一剑,反削而出。

天尘剑客在削出那一剑的同时,身子向前跨出了一步。

华缺一见天尘剑反挥而来,他身子微微一侧,便自避了开去。

天尘剑客虽然跨前得快,但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他肩头上的衣服也被银蛇槊刺破,而紧接着,华缺的第二招已然攻到来了!

华缺在电光石火之际,连攻了四招,那四招之间,一点间歇也没有,天尘剑客屡次想转过身来,都在所不能。

这一来,情形便和刚才大不相同了,由天尘剑客占上风,而变为华缺大占上风!

金龙帮众堂主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峨眉派高手却大感紧张起来。

这时,不但峨眉派中人,觉得大为紧张,连天尘剑客心中也不禁大是吃惊,他左额之上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是却也在隐隐生痛。再加上华缺的招数,一招紧接一招,令得他连转过身的机会也没有,再这样下去,非吃大亏不可!

天尘剑客一想及此,便豁了出去,一声长啸,不再反手挥出长剑,反倒剑尖在地上轻轻一按。

他那柄天尘剑,一按在地上,剑身竟微微一弯,紧接着,便点出了一股极大的弹力来,将他的身子弹到了半空之中!

他这一下身子疾弹而起,令得华缺的银蛇槊“嗖”地刺空。

华缺心中一凛,不敢再抢攻,连忙向后退出了两步。

而他刚一后退,天尘剑客的身子也已落了下来,两人再度相对。

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围墙之外,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喝,道:“住手!”

那两个字一传了进来,每一个人的耳中都“嗡嗡”作响。

一时之间,人人面上变色,而天尘剑客和华缺两人也各自退后了一步,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过处,大门撞开,一个白发白髯、貌如天神的老者,已经站在门口!

这个老者才一出现,天尘剑客立时身形再晃,和峨眉高手站在一起。而金龙帮的众高手,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那站在门口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文天残!

天尘剑客才一退后,便看到天山双老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天尘剑客本来正待厉声质问,及至见到了天山双老的眼色,才忍住了不出声,只听得天山双老齐声道:“文老儿,别来无恙否?”

文天残一转头,向天山双老望来。

这天山双老乃是武林之中,顶尖儿的高手,可是,当文天残似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向他望来之际,他们也不禁吃了一惊。

文天残厉声喝道:“你们两人可是和峨眉鼠辈一起来的么?”

天山双老一听,不禁猛地一呆,心中已隐隐觉得事情大是不妙!

天山双老心中吃惊,是因为他们和文天残的交情也自不弱,可是文天残现在却一开口就这样间法,那可知他对蛾眉派之恨了!

天山双老虽然是应蛾眉掌门,天尘剑客之邀而来的,但是他们的原意,却是想做个和事佬,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然而,形势一步紧逼一步,已到了如今的田地,他们非但做不成和事佬,连想置身事外,也在所不能了,文天残这样问他,分明是要他们表明态度,究竟是站在峨眉派一边,还是站在金龙帮一边!

天山双老的心中不禁为难之极,一时之间,他们实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天尘剑客一见文天残现身,便后退了一步,在他身后的欧阳火、白虎、陆震天三人,则一齐踏前了一步,四人并肩而立。

天尘剑客手臂突然一震,手中的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响,四人身形闪动,已经将文天残围在当中,当四人身形展动之际,华缺、周心威等金龙帮高手想要出手阻拦,但是却为文天残扬手止住。

众人不知文天残是什么意思,眼看他已被峨眉派四大高手围在一起,四柄长剑已经指住了他,虽然明知文天残武功绝顶,但是连日来他所受打击极重,精神却是不济,不知是否能当得起四大高手的联攻?众人心中忐忑不定,却全是代他捏一把汗。

天尘剑客见自己师兄弟四人已将文天残围住,才冷冷地道:“文帮主,蛾眉派一向好管闲事,也不知铲除了多少妖邪,这是武林皆知之事,雷师弟仗义敢为,竟而惨死你手,这笔账该如何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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