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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南海天王

周心威的面上,现出了疑惑已极的神色来,道:“这……不太可能吧,你师父师母一”他才讲到这里,面色陡地大变起来,一连吸了几口气,道:“刚才和你在一起讲话的那妇人,那个妇人……”

他讲到这里,竟因为嘴唇剧烈地哆嗦,而难以再讲得下去。

关山雄的心中,疑惑之极,忙道:“周堂主,你怎么了?”

周心威道:“那个妇人,那个妇人……”

他仍是难以向下讲得下去,只是重复地讲着那四个字,而且面无人色。关山雄道:“周堂主,那个妇人就是我的师母,你可是认识她么?”

关山雄的话才一出口,周心威猛地向前掠来,倏地伸手,向关山雄的肩头抓来,他那一抓,来得突然之极,关山雄根本不及躲避,便已被他一把抓中。

周心威一抓中了关山雄的肩头,便叫道:“你就是拜他们为一一”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来,自关山雄的肩头之上,便已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

周心威本来是牢牢抓住了关山雄的肩头的。

关山雄身形凝立,连动也未曾动过,可是自他肩头上所生出的那股反震之力,却令得周心威的五指不由自主地一软,人也向后退去!

周心威一连退出了三步,方始站稳了身子,他睁大着双眼,望着关山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面上震骇的神色,却已到了极点。

关山雄这时也已看出了事情十分不对头,他连声问道:“周堂主,究竟是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心威张大了口,发不出声来。

他并不是没有话要说,他不知有多少话想讲,但是因为他在刹那之间,连受了两次极大的惊骇,所以竟急得讲不出话来!

当他知道那中年妇人竟是关山雄的师母,而文青霜已落入他们夫妇手中之际,他已然惊极,但是总算还能迸出“那个妇人”四字来。

-等到他一抓抓向关山雄猛地被关山雄肩头上的那股大力震开之际,便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普天之下,论武功之高,高出周心威的人,自然还有许多许多。但周心威生性颖悟,博览群书,论见识之广,所知之博,则周心威在武林之中,却已经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所以,尽管文天残、华缺等人武功在周心威之上,也和关山雄觅过面,他们却只是看出关山雄在突然之间变得武功极高,而看不出关山雄的武功之高,究竟高到何等程度。

周心威在他的手一被关山雄肩头上的那股大力震开之后,他便立即看出关山雄的武功之高,竟已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任督两脉已通,内力无穷尽的境界了!

周心威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立即又想到,只怕关山雄自己也不明白这一点。

中!

当下,关山雄连问了七八声,周心威才道:“她是谁么?”

关山雄愕然道:“我不知道。”

这一个回答,也在周心威的意料之中!因为他知道关山雄为人十分正直,他若是知道了对方是谁,是绝不肯拜师的。

但是君子可以欺其方,那两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能使关山雄坠入彀中的。

周心威顿足道:“你这人也太糊涂了,快追,快去追他们!”

关山雄仍是一脸不明白的神气,道:“去追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去追?”那么,他拜别人为师,自然是受了人家的利用了。

关于这一点,周心威虽然担心,但是却还不至于说不出话来。

他惊震之极乃是,文青霜竟已落人了关山雄所称师父师母两人的手……周心威“哼”的一声,道:“你快带着我追上去再说,这时就算我讲给你听,你也未必相信,还是当我离间你们师徒感情哩。”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十分为难,因为他师母叫他等在这里,不好乱动的,而这时周心威却如此焦急地叫他去追文青霜。他想了一想,道:“周堂主,你且告诉我,我师父师母是什么人?”

周心威道:“他们是一一”

他只讲了三个字,便突然听得左近的一株大树之后,传来了尖声一笑!

关山雄一听得那一下尖笑声,便“啊”的一声,道:“师母回来了。”

周心威身子一斜,一抖手,只听得“锵”的一声,他手中已多了一条共分三节,每节长达尺余,四面钢棱的三节软鞭。

那三节钢棱,晶光四射,一望而知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武器。

关山雄见周心威一听到自己说师母回来了,便立即兵刃出手,心中又是一呆,需知周心威乃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武功极高,如果不是遇到了劲敌,是绝不会还未看到敌人,便执了兵刃在手的。

关山雄刚想开口时,大树之后,人影一闪,那中年妇人已经缓步而前,走了过来。

周心威双目直视那中年妇人,身子却不断后退,退出了七八步,背靠着一株大树站定,横鞭当胸,面上神色十分紧张。

那中年妇人则在周心威向后退出之际,一步一步逼向前来。

等到周心威站定之后,她仍然向前走出了几步,直到了离周心威只有六七尺处,才停了下来。

关山雄叫道:“师母!”可是那中年妇人一挥手,道:“你让开!”

关山雄的脑筋,就算再不灵活,也可以看出周心威和自己的师母两人之间,大有敌意,而且照情形看来,周心威分明是自知不敌的。

是以,关山雄一方面虽然遵命向后退出,一方面却高声叫道:“师母,周堂主不是外人,你们不必动手,有话好说!”

那中年妇人“嘿嘿”冷笑,面色铁青,道:“他当然不是外人,我们是自己人已经许久了,周堂主,你说可是么?”

周心威面上的神情,尴尬之极,道:“齐夫人,你何必说笑?”

关山雄心中“啊”的一声,心想原来周心威果然识得自己师母的,他和赵半心一样,也知道师父是姓齐。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说笑,谁和你说笑啊,十七年前,你落在我们夫妇手中,被你施狡计走脱,却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有今朝一日!”

她这两句话才一出口,右手倏地扬起,五指如钩,“刷”地一声,已向周心威抓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周心威身子微斜,手中的“三才鞭”也扬了起来!

他三才鞭扬起之际,带起一股凌厉之极的金刃劈空之声,晶光乱闪,势子极猛,齐夫人似乎也不敢撄其锋,身形斜斜闪了开去。

周心威一见对方闪开,三才鞭倏地递出,将四尺来长的鞭伸得笔直,去点齐夫人的“章门穴”。

齐夫人的身子本来是正在斜斜向外掠出的,可是,当周心威一鞭点出之际,她的身子却倏地向上拔了起来,右脚起处,踢向周心威三才鞭的鞭梢!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

若是换了旁人,那便可以立时变招,也一定会趁机扬鞭去击齐夫人的下盘。

可是周心威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机智过人,他一见齐夫人扬足来踢鞭梢,那是大大犯险之举,可知其中必有伏招在内。所以周心威绝不贪功,立即抽鞭,身子向后一缩!

果然,他这里身子才向后缩去,齐夫人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横!

原来刚才她看来犯险进攻的那一脚,竟是虚招。而在她身子一横之后,双手一齐击了下来。若是刚才周心威贪功,那两掌非被击中不可!

幸而周心威见机,早已后退,只听得“轰轰”两声过处,齐夫人的两股掌力击不中周心威,击到了地上,沙土飞扬,竟出现了两个土坑!

周心威虽然避过了齐夫人的这两掌,但是手心之上,已在隐隐冒汗。他身形未凝,齐夫人又已疾扑了过来,他手中三才鞭如一道精虹一样,向身在半空的齐夫人猛地抖了出去!

这一次,齐夫人身在半空,周心威心中已料定了她躲避之际,一定没有那么灵活,所以那一招的去势特别凌厉。

齐夫人一见鞭到,怪笑一声,叫道:“好小子!”

随着这一声怪叫,她本来已打横的身子突然向上一挺,陡地又斜斜飞了上去!

齐夫人刚才身在半空,能随意转折,这已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而这时,她身子一横,全无凭借,居然能提气上升,这轻功之高,实是见所未见,在一旁观看两人动手的关山雄,见两人一上来便打得如此激烈,心中本来就十分焦急。

可是当关山雄看到齐夫人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竟能这样变化由心,如同一头怪鸟一样,堪称见所未见之奇,不由自主,喝了几声彩。

而这时,齐夫人的身子斜斜向上掠起,将周心威的一鞭避开,周心威机不可失,足尖一点,一声怪叫,连人带鞭,一齐疾蹿了上去,一招“三光齐现”,三才鞭舞起了三团精光,向齐夫人疾攻而出!

在周心威想来,齐夫人的武功纵使再高,能在半空之中全无凭借的情形下提气上升,但是总不能升了一次,再升一次。所以,他趁机身形拔起,倾全力向上攻去,以为对方是万难逃过的了。

但是,周心威的算盘却打错了!

要知道齐夫人的武功在周心威之上,但是齐夫人却也知道要胜过周心威,倒也不是三拳两脚便能了结的事情。所以她一上来,便逐步引诱周心威进攻。

周心威也十分精灵,当齐夫人扬脚踢他三才鞭的鞭梢时,周心威就绝不贪功,令得齐夫人的陷阱起不了作用。可是,当齐夫人的身子凌空斜斜向上拔起之际,周心威却看不出那是齐夫人设下的另一个圈套,而倾力进攻了!

事实上,那也不能说周心威功力太低,而是齐夫人的动作实在太以巧妙,看来竟是一点破绽也没有,所以才会使人以为有机可趁之故。

当下,只见周心威的身子才一向上拔起,三团由三才鞭挥出的精光,暴射而上之际,齐夫人的身子突然迅疾无比地在空中滚动了两下,立即向地上跌了下来。

这一下的变化之快,实是无出其右!

当周心威那一招“三光齐现”使出,发觉自己的力道一齐使空,心中知道不妙之际,足踝一紧,左足足踝已被齐夫人抓住!

齐夫人一抓住了周心威的足踝,手臂立即向上猛地一振!

周心威身在半空,一被齐夫人抓住了足踝,心中已经大大地恐慌,真气略聚间,齐夫人手臂一振之力,将他抛得如同断线风筝也似,直飞了出去。而齐夫足尖一点,如影附形,跟着周心威的身子疾升了上去!

两人全在半空之中,可是周心威是被人抛上去的,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凝气发招。

但齐夫人则大不相同,她是有备而来,身形拔起之际,早已蓄定了真力,一到半空,怪笑一声,“呼”的一掌,便向周心威腰际拍到!

这一掌,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周心威都是绝躲不过去的!

不但关山雄看出了一点,连周心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关山雄急叫道:“师一”

他本来是想叫师母手下留情的,因为他对周心威颇有好感。

可是,他才叫出了一个“师”字,随着他那一个“师”字,只听得“咦”的一声响,自两丈的草丛中,突然有一道银光向齐夫人电射而出!

那一道银光去势快绝,才一射出之际,关山雄只看到银光一闪而已。直到那道银光来到了齐夫人只不过六尺左右时,突然一凝,关山雄才看出那是一柄折扇。

也就在这时,那柄折扇陡地又发出了“嘭”的一声响,突然散了开来。十七根扇骨,散成了一朵花形,向齐夫人的身子疾射了过去。

这时,齐夫人的手掌离周心威已只不过尺余,但是如果她不顾一切去击周心威的话,那么十七根晶光闪闪的扇骨,非射中她不可!

齐夫人一声怪叫,逼得收回掌来,双手一齐向后挥去,衣袖荡动,两股劲风过去,那十七根扇骨在半空之中,相互撞击,发出一阵“叮叮”之声,一齐自半空之中跌了下来。

这一下子耽搁,虽然为时极短,但是却已够周心威缓过气来了。

周心威一提真气,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在三丈开外处停了下来。

周心威才一落地,齐夫人也站定。

同时,在草丛之中,一人长身而出。

本来,当关山雄一看到在草丛之中,有一柄折扇激射而出之际,他还以为是银蛇书生华缺到了,因为华缺负着文天残的尸体离开伦家堡,这时候也正应该在此处附近才是的。

可是,草丛中的人一站了起来,关山雄向之一看时,不禁一呆。

那人的装束,和华缺十分相似,但是身量却矮上许多,面如冠玉,四十上下年纪,风度翩翩,和华缺更是截然不同。

他一现身,便向齐夫人拱了拱手,道:“齐夫人在此大显神威,倒叫在下大开眼界了!”

齐夫人本来是满面怒容的,可是她一见对方现身,面色不禁略为一变,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姬朋友到了。”

关山雄心中,“啊”的一声,心道:“那人原来是青海星宿派掌门人姬法,那是华缺的师兄弟了,难怪有这份功力!”

他心中本就怕自己不能阻止师母下毒手,救不了周心威的性命。

如今一见姬法现身,他心中反倒高兴,忙道:“师母,我们快退吧,他们有帮手来了。”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山雄,你去对付这姓姬的,生死不论。”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师母,他……他是星宿派掌门人,我……我怎能对付得了他?”

齐夫人“哼”的一声,道:“你既是我的徒儿,便当有此功力。”

关山雄望了望姬法,面色大是尴尬间,姬法的心中已是勃然大怒,要知道他身为青海星宿掌门,身份极高,轻易不履足中原,可是齐夫人却命一个后生小子来对付他,还说什么“生死不论”,那分明是看不起他到了极点!

他阴恻恻地一笑,道:“贤伉偭武功之高,天下皆知,却不知令高足也有这份功力?在下倒要领教领教,开开眼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身形睦地一‘转,已向关山雄的胸前抓来。

他这里才一出手,周心威已急叫道:“姬朋友,不可与他为敌!”周心威是自己吃过苦头,深知关山雄任督两脉已通,不要说姬法,就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必然不是他的敌手。

但是周心咸的好言相劝,这时在姬法听来,却像是连周心威也看他不起一样,他心中更是大怒,那一抓的去势更疾。

关山雄身子陡地一侧,姬法的那一抓倏地抓空。

但是姬法的身手极是灵活,一抓抓空,立时反手一掌击了过来。

关山雄内力深厚之极,但是他临敌的经验,终究大大地不足,他避开了姬法的一抓,那一掌,却已没有能力避过去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姬法的那一掌正击在关山雄的腰际。

姬法自恃身份,本不肯和关山雄这样的无名小卒为敌。他之所以出手,无非是想将关山雄制住,羞辱一番,使齐夫人的面上无光而已,本就没有伤害关山雄之心,所以那一掌发出,也没有什么力道,他只准备一掌击中,立时抓住了关山雄腰际“软穴”的。

姬法没有伤人之心,却反倒救了他自己的一命,他一掌击中了关山雄,正待伸指去抓关山雄的“软穴”之际,却见关山雄中了掌之后,身形凝如泰山,连晃也不曾晃过一下。

姬法正自一怔之间,关山雄的腰际,内力已经疾震而出!

刹那之间,姬法只觉得一股大力向掌心中直撞了过来,腕骨几欲断折,连忙向后退去,却已收不住势子,一口气退出了七八步!

那还是他这一掌并未用多大的力道的好处,若是他刚才一掌,有取关山雄性命之心的话,那么这时他自己性命便难保了!

姬法一向后退出,那中年妇人便叫道:“山雄,快将他制住!”

关山雄还在犹豫,那中年妇人怒道:“山雄,你拜师之际,曾说些什么话来?何以此际我令你制住姬法,你不动手?”

关山雄此际倒不是不动手,而是心中迷茫之极!

当齐夫人第一次命关山雄对付姬法之际,他只当自己是万万没有能力去对付星宿派的掌门。但是时,姬法向后退了出去,关山雄知这声名如此显赫的星宿派掌门,原来也并不足惧!

这时,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因为他实是想不通,师母自己的本领已经那么大,何以仍要叫自己去对付姬法。

照说,他的功力全来自师父师母两人的指点,那么,他们两人的功力之高,更应该不能想象,理应可以独力应付两人了!

关山雄心中想着,但是他听得师母的话已说得如此严厉,却是不敢违拗,身形一转,已经面向星宿掌门姬法。

姬法沉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阁下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之高,佩服,佩服。”

齐夫人尖声喝道:“别和他多废话,冲过去将他制住了再说!”

关山雄身形一晃,陡地移近了五六尺,已来到了姬法的面前。其时,周心威已是险象毕露,好几次,齐夫人已再欺进了他三才鞭的鞭影之内,总算仗着他身形灵活,才能化险为夷。

但是这样打下去,周心威是非遭殃不可的,只不过是迟早问题而已。可是周心威一见关山雄已到了姬法的面前,手掌也扬了起来,仍急叫道:'“关山雄,你快去救文姑娘,否则你后悔莫及!”

关山雄的一掌已经蓄定了势子,掌力将要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前涌出。

在那样的情形下,几乎已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这一掌的发出了,但当他一听到文青霜要他去救,否则他便会后悔之际,他却立即真气回收,将那一掌的力道收了回来。

站在他面前的姬法,根本就不知道在那瞬间,他自己到鬼门关边上去转了一转!

因为若不是周心威及时出声的话,关山雄那一掌发出,离得姬法如此之近,而姬法虽已看出关山雄的功力非同小可,但总也不肯示弱,而要硬拼。

两人若是硬拼了这一掌的话,姬法自然是万万敌不过关山雄的!

当下关山雄掌力回收,道:“胡说,文姑娘和我师父在一起,我师父正在为她治伤,怎会我不去救她,便后悔莫及?”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望去。

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

原来,刚才周心威一开口,在无意之中,解了姬法的一个大围,但是周心威自己因为讲话而一分神,却陷入了险境之中!而在他讲话之际,三才鞭的鞭势略慢了一慢,齐夫人身形向外一转。

周心威在百忙之中,看出有机可趁,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一面讲话,一面一招“玉带围腰”,三才鞭打横砸了出去。

在他看来,齐夫人正是一个退势,这一鞭是万无砸不中之理的。

可是,他这里一鞭才一挥出,齐夫人忽地身子凌空拔起了三尺!

周心威的那一鞭,本来是击向对方腰际的,如今对方一拔起了三尺,三才鞭带着呼晡之声,在齐夫人的脚下掠了过去。

而齐夫人的身子起在半空之后,只见她缩了一缩,陡地向旁移出了尺许,已到了周心威身子的右边了。

周心威刚才的那一鞭,是由右向左挥去的,一鞭不中,鞭势未尽,他又因为讲话而分了神,一时之间,哪能收得回鞭来。

而齐夫人却已到了他的右边,反手一掌,击向他的右肘。

那一掌,周心威再也逃不过去,“啪”的一声,被击个正着!

这时,也就是关山雄回过头来观看的时候了。

周心威被齐夫人一掌击中,背弯处的骨头立即断折,发出了一声怪叫,五指一松,那条三才鞭脱手飞出。

三才鞭飞出的方向,正是向着关山雄而来的。

关山雄一伸手,便已将三才鞭绰在手中,而就在这一瞬间,周心威的身子向后退去,齐夫人又当胸一掌,印了上去。

那一掌,谁都看得出,如果击中的话,那周心威定然性命难保了。

关山雄见自己的问话,周心威尚未回答,而他刚才的话又说得十分蹊跷,关山雄实是不愿周心烕死去,是以忙道:“师母,且慢!”

他一面说,一面双足一顿,整个人便向前疾扑了过去。

他这时内功之高,举世无匹,内力更是无穷无尽,这一扑向前去,便荡起了一股轰轰发发的劲风,他自己了无所觉,齐夫人却立时觉得一股大力疾浦了过来。

她所发的那一掌,只差半尺许便已可以击中周心威了,可是她一觉出身后一股大力涌到,连忙回头看去,一眼看到关山雄势如流星似的向前扑了过来,不禁大惊失色!

她不知道关山雄只不过是前来阻止她不要下手,一时之间,又惊又恐,怪叫了一声,身子向一旁疾闪了开去!

当然,那几乎已要击中周心威胸前的一掌,也顾不得使出了。

只不过那一掌虽未击中周心威的胸口,掌力却已发了出去。

周心威的身子正在踉跄向后退之间,关山雄向前扑来的那股大力又已涌到,立时将周心威的身子撞退了丈许。

关山雄一站定了身子,见师母在两丈开外的右侧,而周心威则在丈许开外的前面,他不禁一呆,不知是什么道理。

关山雄转头向师母看去,道:“师母,他说文姑娘有危险,且听他说完了再说。”

齐夫人见关山雄一听到文青霜有事,便全然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中又惊又怒,面色铁青,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她自然不知道关山雄对文青霜的情意极深,他若是知道了文青霜有危险的话,那即使天坍了下来,他也要前去援救的。

这时,他并不信文青霜有危险,只不过是心中起疑而已,但是齐夫人的话却已压他不住了。

关山雄见师母一言不发,面色铁青,显是心中怒极,他只得赔笑道:“师母,文姑娘唉我实是无法不关心她,师母你原谅我一二。”

齐夫人缓过了气来,道:“为了文青霜,你可以离师叛道了么?”

关山雄惶恐之极,道:“师母,我……可绝没有离师叛道之心!”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你连你师父都不相信了,还说什么?”

关山雄无话可说,尴尬一笑,道:“那……那是我对她太关心了,所以一听到周心威的话,我我就不期而然关切起来。”

他一面说,一面惟恐师母责怪,连忙向后退了出去。

他退出了两步,突然听得周心威声音微弱地叫道:“关老弟!”

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周心威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跌倒在地,口角流血,一条手臂已断,又青又肿,十分狼狈。

关山雄道:“你叫我做什么?”

周心威喘着气,道:“关老弟,你是一个老实人,你竟会拜这两夫妇做师父,那定然是一”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唆”的一声,斜刺里一溜银光,已向周心威的胸前疾射了过来,关山雄一呆间,那一溜银光已到了离周心威的胸前只有两三尺处。

关山雄陡地一呆,他不知道以他的武功之高,这时只消劈空一掌,定然可以将那枚银梭以掌力硬格开去。

他竟眼睁睁地看着,心中十分难过,因为他对周心威的印象十分好,周心威就此身亡,他实是十分不愿意的事情。

就在关山雄准备双目一闭,不忍看周心威惨死情状之际,只听得一声长啸起自右侧,紧接着,一团黑影挟着呼呼风声,疾飞了过来。

那团黑影的来势极快,如鬼似魅,急切之间,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来。那团黑影的来向,恰好迎上那枚银梭,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火光四溅,两件东西的势子一止,只见那团黑影原来是一块重达二三十斤的大石头!

而其时,那枚长达尺许的银梭,竟已射入了那块石,没入两寸有余!

紧接着,只见一条人影飞掠而至,长袖一卷,先将大石连银梭卷出两三丈开外,滚跌进了草丛之中,接着,一伸手,已将周心威扶了起来。

那人的动作敏捷到了极点,直到他站定了身子,关山雄才看出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银蛇书生华缺!

只听得华缺向齐夫人一拱手,道:“齐夫人手下留情,敝帮周堂主已经负伤,齐夫人何以还下此毒手?”

周心威死里逃生,喘着粗气道:“华副帮主,这傻小子竟然拜了他们为师,他……已将文姑娘交到齐天王……的手中去了。”

华缺一听到周心威这句话,面色便为之大变,倏地转过头来,厉声道:“关山雄,你若是害了文姑娘,天地不容!”

关山雄忙道:“华副帮主,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害她?”

华缺道:“你不害她,你又何以将她交到了齐天王的手中?”

关山雄心中又急,又一片茫然,道:“齐天王,谁是齐天王?”

华缺反倒一呆道:“你将文姑娘交给谁了?”

关山雄道:“文姑娘的伤势沉重之极,我将之交给我师父,请他治伤。”华缺道:“你师父是谁?”

关山雄经此一问,不禁瞠目,不知所对,道:“我……不知道……”他向扣夫人一指,道:“这就是我师母!”

齐夫人这时也已知道自己两夫妇的身份再也瞒不下去了。她冷笑道:“不错,我是你的师母,你师父姓齐,名尚木一一”关山雄一听到师母讲出了“齐尚木”三个字来,他便觉得一阵头晕,眼前金星乱迸,几乎连站也站不稳,要跌倒在地。

齐夫人一声冷笑,继续道:“他外号人称毒天王,所以人们便叫他齐天王,如今你终于明白你师父的身份地位了。”

关山雄扬起手,指着齐夫人,张大了口,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他的身子则已把持不住,剧烈地发着抖。

他实是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崇拜的异人,已经拜了为师的高手,竟会是毒天王齐尚木!

那毒天王齐尚木,乃是“天下三毒”之首。

天下三毒是毒天王、毒如来、毒尸。

武林中有言道:“三毒联手,天下发愁”。由此可知这三个邪派高人武功之高。

而在三毒之中,毒天王的武功,却又远较其他二毒来得高。

这从他追赶毒如来赵半心,赵半心便吓得如丧家之犬,终于死在他的手中这一点上,便可以看出来了。

毒天王在武林中露面,少说已有近二十年了,但是武林人一谈起他来,仍不免谈虎色变的!

毒天王的妻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武林中人只知道她的武功绝不会在她的丈夫齐尚木之下!

关山雄是蛾眉中人,对于天下各邪派头子,自然是知道的。

这时,当他明白自己行过大礼,发下重誓所拜的师父,竟是毒天王之际,他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也无话可说!

齐夫人看到关山雄这样指着自己,那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冷笑一声道:“你指着我做甚?何以如此尊卑不分,没有规矩?”

关山雄面肉抖动好一会儿,才道:“你,你们骗我一”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齐夫人已厉声叱道:“放屁!你要拜我们为师,难道是我们强逼你的么?如今你想反悔,哼哼,那也不妨!”

齐夫人一面说,一面眼中凶光四射。

关山雄身子猛地一震,想起自己拜师时,的确是自己甘心情愿的,而且,自己也已经学了他们两人的武功,这……他扬起了的手,不由自主,软垂了下来,面如土色,呆立不动。

华缺一看眼前情形,便已将其中情形想出了一个大概。

他忙道:“关老弟,你难道在拜师之际,连自己所要认作师父的人的来历,都不知道么?”

关山雄面如土色,道:“我当时只当他们是世上罕见的高人,怎知他们……”齐夫人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名头武功,还辱没了你么?”

关山雄呆呆地站着,道:“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等于是误上了贼船,此际再想从贼船上跃下来时,却已太迟了。

他呆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总之,我若是知道了两位的身份,那么我……我是绝不会拜师的。”

齐夫人道:“你如今也还可以反悔。”

关山雄大喜过望,道:“当真?你……肯网开一面,放我离去么?”

齐夫人“哈哈”一笑,道:“虽有师徒如父子之称,但究竟和真父子不同,合则留,不合则去,有什么要紧一”关山雄听到这里,心中大喜,道:“那么,我就一”可是,他只讲了四个字,便听得齐夫人道:“且慢,我还有话未曾说完哩。”

关山雄为之一呆,道:“还有话?”

齐夫人一声长笑,道:“当然还有话,你要去就去,要留就留,但是你如果要去的话,已受的本门武功,却要还来。”

关山雄听了,不禁陡地一呆。

需知武功之为物,既然已经学了,如何还能够还得出来,这却不比是银钱物事,借了可以归还,弄坏了可以赔偿的。

关山雄想了片刻,道:“我总共学了你们三招功夫,如今,我指天为誓,这一生之中,绝不再使这三招功夫,你可信得过我?”

齐夫人的回答,倒颇出于关山雄以及旁观众人之外,因为众人都想不到她竟会这样爽气,道:“好,这我倒信得过你的一”关山雄心中大喜道:“我们师徒关系已经不在,但你们肯这样待我,我心中仍然十分感激。”

齐夫人冷笑道:“事情还没有完哩,你自己想想,你在拜师之前,可敌得过星宿掌门、丐中三仙这些一流高手么?”

关山雄一呆,他乃是忠厚老实之人,忙道:“那当然不能,连做梦也不敢想。”

齐夫人道:“这就是了,在拜师之际,我们夫妇两人合力以本身真力渡入你的体内使你内功陡增,内力充沛,这笔账可如何算法,莫非你今后也不再运转真气,使用内力么?”

齐夫人这一番话,不禁讲得关山雄怔怔地呆住了,作声不得!

招式变化的武功,他可以答应不用,但是内力如何能够不使?需知无论使用什么招式,功力的深厚,皆是随内力而发的。同样的招式,内力深厚的人使来,当然比内力浅的人来得厉害。

若是叫他不用内力,那等于是要他成为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这又如何办得到?

关山雄踌躇了半晌,才尴尬一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师徒之情已经不在,但是我仍然十分感激你们的。”

齐夫人阴恻恻地一笑,道:“你嫌我们不够资格做你的师长,谁还希罕你的感激?你这一身功力,我要取了回来。”

关山雄大吃一惊,道:“将我的一身功力取回?这如何取法?”

齐夫人手腕一翻,张开手来。

只见她手掌之中,托着龙眼大小、碧也似绿的一颗药丸。

那药丸,乍一看,像是一粒翡翠一样,竟隐隐发出光华,像是半透明一样!

齐夫人才一张开了手掌,只听得华缺、姬法,连身受重伤的周心威在内,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华缺连忙扶着周心威,向后退出了几步,姬法也身形晃动,向后退去。

关山雄却是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夫冷笑不绝,道:“这粒丸药,名唤碧玉夺功丸,你曾听说过?”

关山雄道:“这我倒是听说过的,毒天王所有的毒药之中,最厉害的三种是:碧绿赤红鹅黄。”

齐夫人道:“不错,算你有些见识,碧绿夺功丸、赤红迷魂散、鹅黄腐骨丹,这名驰天下的三种毒药,如今我要你服下这颗‘碧绿夺功丸’去!”

关山雄身形一纵,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但是,他这里刚一退出,齐夫人身子已贴地向前滑了过来,到了他的身前。

关山雄忙摇手道:“不!不!你为什么要我服食这颗‘碧绿夺功丸’?”齐夫人冷笑道:“你体内有了我们授给你的内功,如何可以不还给我们?只有服了这颗夺功丸,你的内功才能为我们收回去,你若是不肯,那你便绝不能脱离我们的门墙!”

齐夫人讲到后来,声色倶厉,面容骇人之极,令得关山雄不由自主连打冷颤。

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不禁为难到了极点。

他既已明白了自己所崇拜的两人的身份,那当然绝不能再认他们为师。但是,要他服下这颗“碧绿夺功丸”,他却也不免感到为难。

这是天下三大毒药之一,他怎能贸贸然地便服了下去?

在关山雄沉吟不语间,齐夫人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催道:“你可是不愿服这颗夺功丸么?”

关山雄道:“这……是剧毒之物,我自然不肯胡乱服食的齐夫人道:”此丸虽毒,但是却不至于送命,只不过将一身武功夺去,还了给我,这是天公地道之事,你若不肯,那便跟我走。"

关山雄难以回答间,只听得华缺已冷冷地道:“齐夫人,你可别欺人太甚了

齐夫人“哈哈”一笑,道:“我怎地欺人太甚?他发下重誓,拜我们夫妇为师,忽然反悔,那已是大逆不道之事,为武林所不容,如今我网开一面,准他自行离去,只不过要收回我们两人渡入他体内的内功,这还算欺人么?”齐夫人讲来,振振有词,倒令得华缺也为之难以反驳。

只听得姬法道:“齐夫人,说他的一身功力,是由你们夫妇将内力渡入他体力而来,这未免难以使人相信的。”

姬法的话十分明显,那分明是说关山雄的武功,事实已在齐夫人和齐尚木两人之上,是不可能反由他们处得到内力的。

齐夫人早已料到,华缺和姬法两人必然会有如此说法的,她却是有恃无恐,向关山雄一指,道:“你不妨问他自己。”

华缺忙道:“关老弟,你这一身功力,难道真是他们夫妇所赐么?”

关山雄绝不知道,他在被毒尸花风姑绑在树上之际,已经在极度的苦痛之中,打通了任督两脉,武功之高,世上罕有敌手!

他却只知道是在遇到了毒天王夫妇之后,武功才变得高的。所以,当华缺一问,他只得无可奈何地道:“是的。”

华缺和姬法两人虽然看出事有溪践,关山雄的武功分明是在齐夫人之上,事情不可能如齐夫人所述那样。但是,连关山雄自己也已承认事情的确如此,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两人互望了一眼,倶皆难以开口。

齐夫人冷笑之声不绝,道:“姬朋友,譬如说,贵派弟子之中,有离师叛道的,你肯不肯只追回武功,便放之离去?”

姬法一怔,道:“那自然不肯。”

需知武林之中,对师徒的关系,看得十分重,不论正邪各派,对于叛徒的处置,都十分严厉,若是叛徒逃走,武林中人,便群起为敌,所以姬法才说若是有人离师叛道,他不肯如此轻易处置。

齐夫人一笑,道:“这就是了,如今我处置这样轻,你们何以还说我欺人太甚?”

齐夫人词锋逼人,一时之间,令得姬法和华缺两人都难以开口。

齐夫人左手一扬,只听得“哧”的一声,一溜黑焰直上半空。

华缺又吃了一惊,道:“你做什么?”

齐夫人冷笑道:“你们或者以为我一个人,势单可欺,我发信号召毒天王前来

华缺沉声道:“谁欺你来?”

齐夫人不再理会,只是转过身,向关山雄道:“怎样,这颗夺功丸,你服是不服?”

关山雄心一横,暗忖自己若是不服这颗夺功丸,那么毒天王夫妇是再也不肯放过自己的,不如服了下去,将一身轻功力送了他们,还可以从头练起,却是一了百了,得个干净。

他咬牙道:“我服。”

齐夫人的手又向前伸了一伸,道:“那你且张开口来。”

关山雄一张口,齐夫人手指一弹,“啪”的一声,已将那颗碧绿夺功丸弹进了关山雄的口中!

关山雄只觉得那颗夺功丸一到了口中,便自化开,就算立即想吐也吐不-水田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顺着食道,产生了一股奇热难挡之气。

他不知道在自己的体内将要生出什么变化,是以茫然地抬起头来,向众人望去。

只见齐夫人满面阴笑,不怀好意地望着他。

而华缺、姬法两人虽也望着他,只不过面上的神情,却是一副怜悯之色,身受重伤的周心威则更是长叹了一声。

关山雄在三人的神情之中看出,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十分痛苦。

他心头乱跳,呆立不动,只觉得那股奇热之气,在他体内迅速地运转起来,不到片刻,他只觉得内息运转越来越快,全身功力似要裂体而出一样!

这时候,他不但满头大汗,而且全身上下,热气蒸腾,竟像是在他的全身附近结上了一层浓雾一样,连周围的人都看不清楚了。

华缺和姬法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全都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看齐夫人面上那种惊讶的神色,分明心中也是正在大惑不解!

因为那“碧绿夺功丸”乃是奇毒之物,一经服食之后,便令人全身功力尽皆散去,只要有人略运真气,便能将中毒之人的功力一齐吸收了过来。

但是中毒之人,身体痛苦之极,一定是全身数百骨节,一齐“格格”作响,痛苦呼号。

齐夫人曾以这“碧绿夺功丸”害过许多人,都是一样,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像关山雄那样,在服了夺功丸之后,竟不痛苦呼叫,而站着直冒气的。

她本来想等毒天王到了再说,但是她看到华缺和姬法两人的神情,分明是对关山雄十分同情,若是两人同时出手,也可能将关山雄救走,那自己的计划便不能实现了。

所以她连忙踏前一步,道:“你可别动,我要在你身上取回内力了。”

关山雄大声道:“你快来吧!”

这时候,关山雄体内内力震荡,他一开口,声若洪钟,将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

齐夫人也是一呆,她心中仍不明白何以关山雄竟然毫无痛苦之状。

她真气运转,手掌翻起,一股掌风已经将包在关山雄身边的白雾吹散,只见关山雄面色血红,汗如雨下,齐夫人心中暗喜,手伸处,已疾向关山雄背后的“灵台穴”按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华缺一声大喝,道:“且慢下手!”

可是,齐夫人的出手何等之快,华缺这一句话未曾讲完,齐夫人的手掌“啪”的一声,早已经按了上去,华缺见状,不禁长叹一声。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华副帮主,你想要管我们师徒间的闲事么……”

她本来还想继续斥责华缺的,可是此际,她已感到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自她的掌心中,输入了她的体内!

齐夫人乃是何等样的人物,她立即觉出那股内力之雄厚实是自己前所未见。

这一股内力若是全被自己吸收过来,那自己的功力之高,足可称天下无敌了!

她心中高兴之极,哪里还顾得到出口。

她真气不断运转,那股内力也源源不绝地渡入了她的体内,不到一盏茶时,齐夫人已觉得她自己体内真力充沛,已到了前所未达的境地。

如果齐夫人知道适可而止的话,那么这时候,她在片刻之间,所得的益处,少说也抵得上十年苦练之功。但是齐夫人却不知道适可而止,她仍是不断地运转真气,将关山雄体内的真力吸人她自己的体中。

又过了一盏茶时,齐夫人已觉得全身发起热来,汗如雨下,热气蒸腾,转眼之间,在她的身旁,也结了一层极浓的白雾。

这时候,齐夫人已经觉出事情有一些不好了,自关山雄体内渡入她体中的真力,已使得她有受不起的感觉了!

她内息运转,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已不受控制,令得她不由自主,喘息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怪啸之声,自远而近,迅疾无比地传了过来!

华缺和姬法两人一听得那阵啸声,面色都不由自主,微微一变。

他们打横踏出了一步,肩并肩而立,华缺则扶住了周心威。

转眼之间,啸声戛然而止,已见到一个貌相庄严的中年人,陡地站在眼刖。

那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关山雄误认他是正人君子,世外高人的毒天王齐尚木!

齐尚木一到,便以阴森森的眼光,向华缺和姬法两人望了一眼,冷冷地道:“两位久违了啊!”他只讲了一句话,便立即转过头,向齐夫人和关山雄两人望了过去。

这时,齐夫人和关山雄两人的身子几乎都在白气笼罩之下,也看不清他们两人面上的神情,齐尚木忙道:“夫人,你在做甚?”

那大团白气之中,只听得齐夫人“哼”的一声,并没有回答。

华缺却代答道:“尊夫人给关山雄服下了碧绿夺功丸,要在他身上取回你们渡入他体内的功力,阁下你何不也快去动手,免得关山雄体力的功力全被尊夫人一人取走了。”

华缺那样说法,分明是含着极大的讥讽之意在内,齐尚木面色一沉,顿有怒意。

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白气包围之中,齐夫人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呻吟声来。齐尚木不顾得去对付华缺,连忙衣袖拂起,一股劲风将白气拂散,定睛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连华缺和姬法三人,心中也不禁莫名其妙!

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之中,此际关山雄的内力被吸尽,一定已形同僵尸了。可是,却只见关山雄神仪荧荧,满面红光!同时,齐夫人的面色却红得异样,竟已涨得几乎成了绛紫色!她身上流出的汗,已将她的衣服完全都湿透了。她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痛苦!她的手则仍按在关山雄背后的灵台穴上。

一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场各人虽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见多识广,但是却也难以弄明白。

齐尚木急忙地道:“夫人快松手!”

齐夫人张大了口,喘气起来。

齐尚木又急叫道:“夫人快松手。”

齐夫人额上青筋迸现,竭力挣扎,才道:“我不能松手!”

齐尚木大吃一惊,身形一晃,欺向前去,手腕翻处,一掌已向关山雄的胸前击出。

关山雄此际容光焕发,见到齐尚木一掌击来,面色略变〔双眼一闭,一掌反迎了上去!

在关山雄而言,乃是拼死相迎,所以闭上眼睛,等到齐尚木一掌击中,便瞑目待死,但是齐尚木却觉得关山雄的手掌才一扬了起来,便有一股强得出奇的力道,汹涌而至!、那股力道之强,以齐尚木的见多识广而论,竟也是从来未曾遇到过!

齐尚木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当然不愿自己的妻子受伤,但这时,他却也看出情形大是不妙,这一掌若是和关山雄相交,只怕自己要吃大亏!

相形之下,当然是保全自己重要得多了!

齐尚木一想及此,猛地一吸气,身形一凝,那挟有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掌,竟在紧要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从齐尚木硬收这一掌来看,他功力之高,实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然而,他这里才一收掌,关山雄的掌力却汹涌而至,令得齐尚木身子一个站不稳,竟“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齐尚木一步向后退出,心中又惊又怒,正待出声大喝间,已听得齐夫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来。

众人连忙循声看去,都不禁吓呆了!

只见齐夫人一面惨叫,她的身子竟在一面胀大,转眼之间,身子竟涨得如同一只球一样,然后,才“呼”的一声,像是被一股大力震向半空,一到了半空之中,只听得“扑扑”之声不绝于耳,从她的身上,四面八方,血如泉涌!

而齐夫人的身子也又迅速地缩小,等到她跌下地来之际,奄奄一息,只叫了一声,道:“尚木……”身子一挺,便已横死!

刹那之间,人人尽皆呆住了!

不但齐尚木、华缺、姬法、周心威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关山雄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事情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要知道这并不是众人的见识浅,而是关山雄此际任督脉已通,内力无穷无尽,这种情形,数百年间难得一见之故,众人想不到这一点上,自然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了。

齐夫人本刚一将手按在关山雄的“灵台穴”上之际,内息运转,将关山雄体内的真力源源地吸了过来,她体内真力陡增,心中大喜。但是她却不知适可而止,多了还想多,多了还想多,存心将关山雄体内的真力一齐吸完,据为己有。她哪里知道,任督两脉打通,真气周而复始地运转,每运转一次,便有真力产生,实是源源不绝,永无尽期。齐夫人吸到了后来,已经觉出不妙了,何以关山雄体内的真力竟似长江大河一样,涌她的掌心,输人她的体内呢?

‘这时候,由于大量真力,在刹那之间,涌入了她的体内,使得她体内的内息运转,突然快了起来,快到了她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步。所以,她的脸涨得血也似红,她的身上也冒起了白气!那时候,齐尚木也已赶到了,他大声呼喝,要齐夫人快些缩手。

齐夫人又何尝不想缩手?但是其时,在关山雄的背心之上,却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将齐夫人的掌心吸住,令得她不能松手。而她体内的内力越来越甚,终于令得她再也承受不起,真气陡地胀了起来,将她的身子胀成了一个球形!也就在此际,关山雄因为向前发出了一掌,背后的那股吸力已经去尽,齐夫人的身子也向半空中弹了上去。当她身在半空之际,还想再调匀真气时,哪里还来得及?

在她体内的无穷真气一齐向外迸发,恰如一只充气太多的气球一样,立时爆了开来,在她的身子上,爆出了千百个小孔。随着真气的宣泄,鲜血便如箭射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齐夫人还怎能活命?她跌倒在地之后,还能够叫出两个字来,那已算是她功力深湛了!

当下,齐夫人躺在血泊之中,众人在发呆,还是关山雄最先开口。

他虽然服下了剧毒的“碧绿夺功丸”,但是内力输出极多,毒性也早已随之散发,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了。他搔了搔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根本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开口,各人的视线又从齐夫人的尸体上向他移来。

齐尚木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厉声道:“姓关的,你拜师之际,曾说些什么来?”

关山雄面有愧色,叹了一口气,道:“齐天王,这确是我的不好,但是我在拜师之际,也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如今才反悔的。”

齐尚木面色铁青,道:“要反悔,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么?”

关山雄道:“我和齐夫人已经说好了,你们授我的招式,我绝不使用,你们渡入我体内的内力,我宁愿服下碧绿夺功丸,任由你们收回去,可是…不知怎地,齐夫人竟……死了。”

齐尚木在齐夫人死时,已可看出她乃是在刹那之间,体内积聚了太多的内力而死的。由此可知,关山雄的武功之高,竟远在自己的估计之上!

齐尚木虽是诡计多端,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尴尬之极。

他先冷笑一声,道:“她许你脱离门墙,那只是妇人之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有那么容易脱离师徒关系之理。”

关山雄大急,连连摇头,道:“齐天王,我是绝不做你徒弟的,你硬要留住我,实在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可以再服碧绿夺功丸,让你将我体内的真力吸了回去,也就是了。”

齐尚木一听,面色一变,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齐夫人已遭惨死,他如何还敢试?

齐尚木当然不知道,若是适可而止的话,那么他是可以在关山雄的身上得到极大好处的。

他在退后了一步之后,一声冷笑,道:“你既已起叛师之念,要做叛师之徒,那自然也只好由得你自己去决定!”

关山雄一听得齐尚木这样说法,他额上的汗珠不禁涔涔而下。

要知道武林之中,将师徒的关系看得最重,若是一个叛师之徒,那实是到处受人鄙视,一生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关山雄心中正在为难之间,已听得华缺道:“关朋友,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在拜师之际,根本不知他们的身份,而他们也不向你说明,那分明是有心隐瞒,你在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毅然求去,这事情正大光明之极,武林之中,谁会怪你?”

华缺的这几句话,将关山雄心中的一个难题顿时解开。

关山雄抹了抹汗,道:“华副帮主,你说天下好汉,不会笑我么?”

姬法道:“当然不会,我们三人就以为你如此做法,足见你为人光明正大,不肯同流合污,乃是人格极高的好汉。”

关山雄听了,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两位了!”

这时候,齐尚木的面色,时红时白,更是难看,他狠狠地瞪了华缺和姬法一眼,一俯身,将齐夫人的尸体提了起来,冷冷地道:“好,既是如此,以后你我便河水不犯井水,各行各路!”他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向外走去。关山雄绝料不到事情竟了结得如此轻易,心中不禁为之大喜。

可是就在他高兴不尽之际,只听得华缺道:“关朋友,文姑娘呢?你说将她交给齐天王了,何以他一声也未曾提起!”

华缺的一句话,将关山雄自高兴之中打到了极度的惊骇之中!

关山雄刚才心中所想的,只是无论如何,自己都绝不能再称齐尚木夫妇做师父,一时之间,未曾想到文青霜的安危如何。而今,一听得华缺提醒,关山雄想起文青霜乃是自己亲手交给齐尚木的,如今齐尚木一人前来,文青霜却在何处?一时之间,他心中急到了极点,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样,叫道:“齐天王,且住。”

齐尚木像是早已料到关山雄必然会有此一叫一样,关山雄才一开口,他已经停了下来,冷冷地道:“我们已经绝无关系了,你还叫我做什么?”

关山雄忙赔笑道:“齐天王,文姑娘呢?”

齐天王一声冷笑,道:“文姑娘?什么文姑娘武姑娘的,我却不懂。”

关山雄面色一变,华缺也连忙向前踏出了一步。

华缺忙道:“齐天王,文姑娘下落安危如何,你若是不交代明白,那么金龙帮上下,便绝不会放过你!”

齐尚木“嘿嘿”冷笑,道:“别人怕金龙帮,我也会怕么?你们一个帮主,一个副帮主,都已死于非命了,还来吓人么?”

他一个“么”字才出口,陡地身子向前一俯,“刷”的一抓,便向华缺的胸前抓了过去。

这一抓之势,当真可以称得上疾如闪电!

华缺连忙一俯身时,“眛”的一声,胸前的衣服已被齐尚木抓下一条来,齐尚木内劲疾吐,那一条寸许宽窄的布条,“呼”的一声,向前点出,点的正是华缺的“华盖穴”!

这一招来得更是怪异无比,他所用的“兵刃”,乃是自对方身上撕下来的衣服,虽是一幅布条,但是经他内劲注足了,威力却是无比!

华缺双足一蹬,一个悬空筋斗,便向外疾翻了出去!

齐尚木也不再出手,只是“哈哈”一笑,道:“你如今是金龙帮的第一高手,你想我会怕金龙帮么?哈哈!”

华缺自半空中翻了下来,站定了身子,想起自己刚才堪堪避过了齐尚木这神出鬼没的两招情形,心头仍不禁大有余悸。

他红着脸,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齐尚木冷冷地道:“金龙帮吓不倒我,可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吓倒我么?”

华缺和姬法两人不禁无话可说,因为不要说这时,金龙帮两大高手,文天残、文锷父子相继逝世,而且还结下了蛾眉派这样的强仇。

就算在金龙帮的全盛时期,只怕要凭“金龙帮”三字,吓倒毒天王齐尚木,也是没有可能之事!

关山雄在一旁,听得齐尚木如此说法,竟然完全不认错,他不禁急道:“齐天王,文姑娘身受重伤,是我亲自交到你手上的,你如何说不知?”

齐尚木斜睨着关山雄,道:“是么?当时你怎么说来?”

关山雄立即道:“当时我说:师父,文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她受了重伤,请你老人家出手,将她救转。”

齐尚木冷笑道:“这就是了,当时你称我做师父,我念在你是我的徒弟,自然要设法将之救转。但如今你叫我什么?”

关山雄张大了口,难以回答。

齐尚木继续道:“如今,你叫我一声齐天王,师徒之称,已一笔勾销,我与文青霜非亲非故,还救她做什么来?”

关山雄苦笑道:“那么,文姑娘如今在什么地方?”

齐尚木道:“根本不关我事,我怎知她是在什么地方,笑话!”

华缺连忙道:“毒天王,你这样做法,可有些接近无赖了。”

齐尚木哈哈大笑,道:“不管我像什么,关山雄既已不认我做师父,我若是不让他心中难过一下,姓齐的也未免太好欺负了。”

关山雄一听,不禁冷汗直淋,道:“你……准备将文姑娘怎么样?”

齐尚木一笑,道:“那又何必讲给你听?反正你这一辈子,只要一日不肯认我为师,再想要见她,那就难过登天了!”

关山雄一听,不禁面如死灰!

不要说这时关山雄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足可以胜得过齐尚木,就算他知道的话,他也是没有办法对齐尚木出手的。

因为如今,文青霜所在,只有齐尚木一人知道,就算杀了齐尚木,也未必再能和文青霜见面的。

齐尚木一面冷笑,一面又转过身去,道:“事情如何决定,你自己慢慢去想清楚好了。”他竟向前疾步走了开去。

关山雄连忙跟在后面,叫道:“齐天王,文姑娘下落何在,你若是讲给我听,我终身不忘大德,你若已替她治愈了重伤,我更是感恩!”

华缺见关山雄失神落魄地追了上去,连忙身形一闪,也赶了上去,叫道:“关兄弟!关兄弟!”他连叫了七八声,直到来到了关山雄的身边,关山雄才如梦初醒一样,回头向他看来。

华缺一伸手,将他拉住,道:“关兄弟,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关山雄面色灰白,道:“文姑娘在他处,他若是走远了,更没有人知道文姑娘怎样了,你有话还是下次见面再和我说吧。”

华缺道:“我的话十分重要,你非听不可!”

关山雄抬头看去,只见齐尚木的去势并不快,就算耽搁一阵,只怕也可以追得上,他无可奈何地道:“什么话,你快说吧。”

华缺道:“我对你说的,全是实话,你必须深信,方不致自误。”

关山雄见华缺说得郑重,忙道:“我知道了,你说吧。”

华缺道:“关朋友,你的武功之高,如今已可称天下第一了。”

华缺只讲了一句,关山雄已摇手苦笑道:“华副帮主,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你还有心思来开我的玩笑么?”

华缺沉声道:“我绝不开你的玩笑,我只是要提醒你,你要知道自己的武功之高,绝不能再受齐天王的愚弄才好!”

关山雄道:“这我知道了,可是文姑娘在他的手中,我该怎样呢?”

华缺道:“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来,你跟了上去再说,总之,你切切记得,你自己的武功远在齐尚木之上,那就够了。”

关山雄将信将疑,道:“我记得就是了。”

华缺又道:“文姑娘的安危全在你身上了,你可得小心才是。”

关山雄道:“我明白,我这就去追他了。”

华缺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

关山雄惟恐毒天王走远,追不到他,心中早就已焦急无比,如今一听得华缺话已说完,足尖一点,如箭离弦,已向前疾掠而出!

齐尚木本就走得不十分快,转眼之间,便已经追上了齐尚木。齐尚木转过身来,道:“咦,你已不认我做师父了,理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春秋路,你还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齐尚木一面说,一面不住冷笑。

关山雄道:“齐天王,文姑娘在哪里,她怎么样了,你讲给我听了吧。”关山雄这样说法,等于已经在哀求齐尚木了。

但是齐尚木却无动于衷,道:“我为什么要讲给你听?你曾立下重誓,拜我为师,但后来却又反悔,我妻子惨死,也可以说是死在你的手中,你我可以说已是仇人,我不来找你麻烦,你便应该称庆了,我为什么还要讲给你听?”齐尚木一说完,又转身向前走去。

关山雄给齐尚木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了。

可是他当然也不肯就此离去,一声不出,仍是跟在后面。

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奔出了十来里,齐尚木向一个山峰攀去,关山雄仍是跟在后面。

齐尚木和关山雄两人一齐向山峰之上攀去,到了峰顶,正是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齐尚木将齐夫人的尸体放了下来。

直到这时,关山雄才有机会和齐尚木说话,他踏前一步,叫道:“齐天王一”

可是,他只叫出了三个字,只听得齐尚木突然发出了一种奇怪之极的声音来。

那种声音惨过狼嚎,悲过枭鸣,听来令人毛发直竖,不寒而栗。

关山雄此际的功力何等之深,定力更可以说是无出其右,但是乍一听得齐尚木发出了如此可怖古怪的声音,他也不禁呆了一呆,向后退出了一步,仔细向前看去。

只见齐尚木的身子向着齐夫人,直挺挺地踏了下来,他面上的肌肉抽搐,双眼赤红,像是要冒出火来一样,可怖之极。而他的口中则仍不断地发着那种怪声。

这时,关山雄已经听出齐尚木所发的声音,实在是他的哭声。

齐尚木直到了这山之巅,才来痛哭齐夫人之死,看他哭得如此哀切,关山雄的心中也不禁为之恻然。

关山雄并不知道齐夫人是究竟如何死的,但是他却知道齐夫人之死,和自己脱不了关系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更是难以启齿,只得在一旁等着。

齐尚木越哭越是凄惨,令人觉得天地也为之变色,他像是再也没有停止哭声的意思,直到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齐尚木的哭声才陡然而止。

只见他站了起来,身形打横掠出了几步,来到了一块大石之前,双手推出,按在石上,用力地推了起来。

初时,那块大石连动都不动,但是渐渐地,大石摇动了起来。

齐尚木仍是用力地推着,一面推,一面发着惊天动地的呼喝之声,终于,“轰”的一声响处,那块大石已被他推倒了下来。

大石连根拔起,倒了下来,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大土坑,关山雄本来不知道齐尚木为什么要去推那块大石,后来才明白齐尚木就是要将齐夫人葬在那块大石之下。

果然,齐尚木在推倒了大石之后,又转过身来,走到齐夫人的尸体之旁。

他抱起了齐夫人的尸体,大叫了几声,将齐夫人的尸体放在那个坑中,然后,又去搬那块大石。

齐尚木的武功在方今正邪各派的武林人物中,可以说屈指可数,他刚才能够将那样重的一块大石推倒,由此可见,他神力过人。

但是,推倒大石容易,要将大石从地上搬了起来,那却难得多了。齐尚木弯着腰,连搬了几下,那块大石都只是略动了一动,他站了起来,在星月微光之下,可以看得出他面上现出了愤懑无比的神色来。

关山雄看出齐尚木只要将那块大石仍搬到原来的地方放下,好让齐夫人长眠石下,那的确比任何墓地都来得好。所以,他看到齐尚木一人搬不动那块大石,便向前踏出了几步,到了那块大石之旁,道:“齐天王,我来帮你搬。”

齐尚木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关山雄一眼,他的面上,突然现出了一种狠毒无比的神色来。

这时,关山雄一心只想帮齐尚木,绝未去注意齐尚木的脸色。而且,就算他望着齐尚木的脸的话,因为天色阴暗,也是看不到齐尚木脸上神情的。

齐尚木呆了片刻,道:“好,这块大石很重,你可得小心了。”

关山雄听得齐尚木终于肯开口向自己说话了,心中不禁高兴。

因为如今,文青霜的下落,安危如何,只有齐尚木一人知道,如果他不开口的话,那不知要费多少周章,而且未必能以获知文青霜的下落!

当下,关山雄忙道:“晚辈知道了。”

两人一齐弯下身去,双手紧紧托住了那块大石,各自真气运转,大喝了一声,双臂向上猛地一振,那块少说也有千百斤重的大石,已应手而起。

关山雄见自己加上了一把力,便已将大石托了起来,由此可知,自己的功力着实不错,心中好生欢喜。他却不知道,这时候,齐尚木根本没有出什么力道,那块大石几乎就是他一个人的力道托了起来的。

两人抬起了大石之后,齐尚木便道:“你向后退。”

关山雄一呆,道:“不是将这块大石放在齐夫人的尸体之上么?”

齐尚木一瞪眼,道:“你说是来帮我忙,若是不愿,大可以退开去。”

关山雄不敢得罪齐尚木,忙赔笑道:“齐天王不必发怒,我只不过问上一问而已,不论你要将这块大石搬到何处去,我帮你搬到就是。”

齐尚木道:“那么你向后退,我叫你停,才可以停。”

关山雄不敢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身子便向后一步一步退了开去。他们两人所在之处,乃是一个山峰的峰顶。峰顶的地方,本就不十分大,何况那块大石原来就是在悬崖的边上不远处。所以,关山雄向后退了几步,已经到了离悬崖边上,只有一两尺远近处了,只要再向后退出一步的话,便要跌下山峰去,处境可说危险之极!

但是关山雄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倒退着走出的。

也就在这时候,齐尚木突然叫道:“停。”

关山雄忙停了下来,道:“可是将大石放下来么?”

齐尚木冷笑一声,道:“怎么?可是搬不动,要歇手了么?”

关山雄此际内力无穷无尽,大石虽重,他也不觉得什么,忙道:“那倒还不至于。”

齐尚木吸了一口气,真气疾运,已将他数十年苦练,积聚在体内的内家功力,运到了双臂之上,再由双臂力达掌心。

这时,关山雄已然觉得在大石上,似乎有一股十分汹涌猛烈的力道,要涌了过来,但是他却仍然未曾起丝毫疑心。

他只是问道:“那我们上哪里去?”

齐尚木道:“你再向后退上三大步,便可以将大石放下来了。”

关山雄答应道:“是。”

他一面答应,一面左脚已向后跨去。

他左脚才一跨出,便已经悬空了!

可是关山雄却还不知道这一点。

而就在这时,齐天王齐尚木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蓄在掌上的真力一齐向前推了出去,身子也猛地向前一冲。

关山雄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那块大石,刹那之间,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压了过来,他不禁大吃了一惊,忙叫道:“齐天王,你一-”

他本来是想问“你在做什么”的。他一面发问,一面本能地想使已往后跨的左脚先落地,能够将身子稳住了再作道理。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左脚早已经跨出了悬崖之外了。当他的左脚向下踏去,一脚踏空,连人带石向后仰去之际,他刚好讲到了一个“你”字,下面的话,再也讲不出来,而代之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叫之声,整个人已向下跌了下去。

他双臂飞舞,身子才下跌了丈许,便抓到了一株松树。

本来,那株松树是足可以令得他的身形挽住的。可是,当他的手一抓住松树之际,那块大石也在这时候落了下来。

那块足有千斤重的大石,若是砸在关山雄身上的话,那么,纵使关山雄的内力深厚,武林中已无敌手,但人总是血肉身躯,是万万难以抵受得住这样的一砸的,非立时身亡不可。

总算关山雄的运气好,那一块大石并未砸中他的人,只是砸在树上。

那株松树虽有碗口粗细,但给大石一砸了下来,却立时断折,关山雄的身子立时又坠了下去,这时,那块大石一齐向下落来,关山雄在心惊胆裂之余,只想到了一点:不能让大石击中!因此,在百忙之中,他用脚在峭壁之上,猛地一蹬,身子又向外弹了出去,远离峭壁约有两丈许,那块大石带起了一股强劲已极的强风坠落了下去。

关山雄的身子离开了峭壁,那虽然可以使得他不被大石砸中,但是,他却也找不到可以给他伸手抓住,止住身子下跌的物事了。

他的身子,迅速地向下落去。

在黑暗之中,两耳风声呼呼,同时还听得齐尚木“桀桀”的怪笑之声,自上而下,传了下来,在此情此景之下,齐尚木的怪笑声,听来更如利刃钻心一样。

关山雄竭力想使自己的心镇定下来,但是他却没有法子办到。

他心中不断地想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开始大叫起来,他的叫声,在深山之中,激起了阵阵的回音,连他自己听了,也觉得异常的可怖,他出声大叫,自然不能止住他的下坠之势,他叫了不多久,便停了下来。

他停住了叫声,并不是因为他想到出声大叫并没有用处。

要知道一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了下来,他的心中定然是混乱、惊骇到了极点,是绝不可能再去思索自己的行动是否合理有用的。

而关山雄停止了骇叫,那是因为他听到在下面,有一种比他的怪叫声更令

凄厉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传了上来。

关山雄乍一听到那种声音,还以为是齐尚木已经在刹那之间,赶到了山下,要亲眼看一看他跌成粉身碎骨的情形。

因为那种怪声,听来和齐尚木的哭声、笑声,大同小异。

但是,关山雄却立即知道不是了。

这时,月华已升,天色已不再是那样阴暗了。

当他低头向下看去时,他看到自己离地已只不过五六丈高下了。

这时,他从数百丈高处,跌了下来,到了离地只有五六丈高下的时候,下坠的势子之快,实在是难以形容。他在向下一望间,只看到地上有数十条青灰色的影子正在来回耸动。

当关山雄看到那些影子在来回窜动的时候,他的身子已下坠了丈许。而这时,他离地面更近了,也更看清了那数十条青灰色的影子,竟是数十条大如小驹的青狼!

关山雄一见到那么多青狼在下面等着自己,心中更是一寒!

因为一跌到地上,自己的身子只怕还不够这数十条青狼填牙缝哩!

他一惊之余,又已下坠了两丈,离地面只有三丈高下了。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两下长长的狼嚎之声过处,有两条青狼已经蹿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向关山雄扑了过来。

关山雄一见两条那么大的青狼向自己扑了过来,本能地向下“呼呼”拍出了两掌。

他此际的掌力何等浑厚,这两掌一发,那两条青狼身子翻滚,惨叫一声,便骨折筋裂,向地上跌翻了下去,两条狼尸尚未落地,便已被其它的青狼扑了上来,嚼吃个干净。

这两条青狼向上的一扑,却在无意之中,救了关山雄的性命!

本来,关山雄由那么高的地方跌了下来,就算不死,有数十条比虎豹更凶的青狼在等着他,只要他一受伤,那也是万无幸理。而他跌了下来之际,又是心慌意乱之极,绝想不到发掌力击向地面,将下跌之势止住。

这时,两条饿狼向他扑了上来,他本能地发出了两掌,击退了青狼,掌力未尽,撞下地面,力道反激,将他的身子托了一托,使得他下跌的势子顿时缓和了不少。

关山雄心中一喜,右腕翻处,又是一掌向下疾拍了出去。

这一掌,他用的力道更大,只听得掌力过处,“轰”的一声响,地上碎石乱迸,他下坠的势子更慢,转眼之间,他人已稳稳地站在地上了。

关山雄实是未曾想到,自己从山上落了下来,数百丈之高,居然还能够安然落地。

一时之间,他不禁喜欢得呆了!

而就在他一呆之际,他只觉得左腿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关山雄连忙低头看去,只见一头青狼,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侵到了他的身边,利爪伸处,已在他的腿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关山雄大吃一惊,手起掌落,“啪”的一声,正击在那青狼的头上。

只见那条青狼在地上一个打滚,又站了起来。可是当这条狼站了起来之后,狼头却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了。那条狼当然已经死去,可是因为死得太突然了,所以在一滚出去之后,竟又能站了起来。

关山雄击毙了那头狼,四面八方向他扑来的饿狼,又已有七八条之多。

关山雄双掌飞舞,掌风过处,如同摧枯拉朽也似,小驹大小的青狼纷纷倒毙。

他未曾落地,乍一见到那数十条青狼之际,他心中大惊,那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种青狼,不但在冀北有它们的踪影,便是在四川、云贵,甚至是西域一带,也照样有它们的足迹。

青狼性喜合群,性格最是残忍,一出来便成群结队,虎豹遇上,也是万无生理,等闲武林高手,能力拒三四条青狼的,已算是了不起的事情了。所以,直到关山雄出手和青狼格斗之际,他仍不信自己可以逃得过这一次厄运,因为他绝不知自己武功高至如何程度。但如今,他双掌连发,掌风呼晡间,地上的狼尸已越积越多。

若是换了别的野兽,见到同伴纷纷伤亡,一定会掉头离去了。可是青狼却不然,剩下来的狼仍然向关山雄扑之不已。

直到所有的青狼都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格斗才算是结束。

关山雄定了定神,望着满地狼尸,抹了抹汗,在他来说,这一切经过,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惊险绝伦的噩梦一样。

他数了一数,地上的狼尸竟有五十四条之多,他一个人竟能将五十四条青狼,在刹那之间,尽皆击毙,这岂是可以想象之事?

关山雄呆了半晌,耳际又响起了银蛇书生华缺的话来,华缺曾说他的武功在齐尚木之上,关山雄只当华缺是在说笑。

可是如今看来,却也不无理由,因为齐尚木未必一个人能够力敌五十四条青狼!

可是,自己的武功,为什么会那么高呢?难道真的是齐尚木夫妇造就的么?那看来不十分可能,齐尚木夫妇固然可以使自己武功高,但是也决计不能使自己的武功在他们之上!

关山雄自然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内功变得如此之高,就是在被毒尸花风姑绑在树上,受着最痛苦的折磨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他呆了半晌,抬起头来,向上望去,那山峰极高,自然望不到峰顶的情形。

可是,当四周围的一切完全静了下来之后,他却可以听到,从山峰之上,仍然有齐天王的怪笑之声传了下来。

关山雄忙扬声大叫道:“齐天王!”

他此际的内力精深,这扬声一叫,令得山中的夜鸟一齐惊飞了起来,四面山谷所响起的回音更是#人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回音才渐渐地静了下来。

而当回音静下来的时候,山峰上的齐尚木的怪笑声也已听不到了。

关山雄心中一怔,暗忖若是齐尚木离开了那个山峰,自己还有什么机会再见到文青霜?他心中一急,便连忙向山峰上奔去。

关山雄始终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若是换了别人,这时一定会绕着山峰奔走一遍,看看齐尚木是否已下山峰来了。但是,关山雄却是一口气地向山峰之上奔了上去的。

当关山雄疾奔上山峰之际,也正是齐尚木疾掠下山峰的时候,两人一上一下,由于方向不同,自然也碰不到。

关山雄一到了山峰,见那个大坑之上,已堆满了大小石块,在一块方整的石头上,还刻着“南海齐尚木夫人之墓”九个字。

除了高高突起的石块,在月光之下,现出一个奇怪的影子之外,山峰之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关山雄心中一急,忙高声叫道:“齐天王,齐天王!”

他一连叫了十七八声,齐天王这时已到了山峰下,如何还听得到他的叫声。

关山雄见齐尚木的确已然离去,刹那之间,他不禁心乱如麻!

他除了呆呆地站着之外,竟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他本来是要在齐尚木的身上,问明白文青霜的下落的,可是如今,连齐尚木也已经不知去向了。而当关山雄想及自己是亲手将文青霜交给齐尚木的,若是文青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等于是自己害死了她一样之际,那更是心如刀割,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扯了下来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停止了那种毫无意义的动作,而他也陡地想到自己在这个山顶之上,多耽搁一刻,便少一分追上齐尚木的希望了。

关山雄一想及此,才连忙又提气掠下山去。

可是这时,早已过了午夜了,他哪里还能够找得到齐天王齐尚木的影子?关山雄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去,他心中只是想着:是自己害了文青霜,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一连七八天,关山雄的头脑之中,只是一片浑浑噩噩,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隔上两三天,他才胡乱弄一些吃的东西。

他的心中难过之极,空有一身绝顶武功,竟不能令他决乐。

那一天正午时分,他仍是像以前七八天一样,跌跌撞撞,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根本不看前面是什么地方,忽然之间,有人叫他道:“关朋友!关朋友!”

关山雄依稀像是听得有人在叫自己,他站定了身子,抬起头来。

他面上的神色,一片茫然,当他抬起头来之后,眼前有一些什么,他仍是一点也不清楚,直到叫他的声音,又在他身前响起,他才看到在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

关山雄再定了定神,才看清那两个人的容貌,十分眼熟。

然而这时他心乱如麻,却又叫不出这两个人的名字来。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像是惊诧于关山雄的神色何以如此沮丧颓唐,两人齐声道:“关朋友,你可是不识得我们了么?”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我确是面熟得很,但叫不出两位大名了。”

他一开口,语音干涩得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那两人道:“关朋友,你击退丐中三仙、震死毒天王夫人等事,武林中已然传遍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可佩,可佩,你和本帮的过节也已没有了,是不是,听说文姑娘一一”关山雄对那两人讲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进耳去。他只是听到了“文姑娘”三字,才猛地一震,忙问道:“文姑娘在哪里,文姑娘可好么?”

那两人又互望了一眼,道:“关朋友,武林传说,文姑娘是和你在一起,是你在伦家堡前,将她带走的,伦氏父子自觉没有面目见人,已将伦家堡放火烧了,他们两人也已不知去向了。”

关山雄怔地站着,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们也不知文姑娘的下落。你们可是金龙帮的么?”

那两人道:“是啊,我们都是下六堂中的副堂主,关朋友不认得我们,也不足为奇,关朋友此来,可是来祭文帮主的么?”

关山雄一怔,道:“祭文帮主?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两个金龙帮的副堂主又互望了一眼,他们当真疑心关山雄是一个疯子!要不然,哪有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的?

他们又哪里知道,关山雄见不到文青霜,又想到文青霜若是有什么不测,那等于是自己害她的。他的一颗心早已不知去了何处,确是不知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这时,他问了两人,才发现四周围人声嘈杂,竟是在一条十分热闹的大街之上。

那两人道:“这里是南昌城啊,金龙帮的总坛,又已造得差不多了,开祭文帮主,就在新造的大堂上,武林好手差不多全来了。”

关山雄又长叹了一声,道:“这样的大事,我竟一无所知,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到文帮主的灵堂之上去拜祭一番的,请两位带路。”

那两人忙道:“关朋友,请随我们来。”

关山雄跟着两人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到了城外江边之上。

那条路,关山雄是认得的,他第一次随雷去恶到金龙帮的总坛,便是由这路而去的。

从那时候到如今,时间相隔得并不算长,但这时关山雄又走在这条路上,却已有恍若隔世之感了。

走出了五六里,只见前面废墟已被清理干净,别的房屋还未曾造好,一座大厅却已经巍然而立,在空地上造了起来。

在大厅的前面,有许多人在走动。

那两个副堂主到了大堂之前的时候,抢前了几步,大堂前也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关山雄隔甚远,便看出那人正是周心威。

周心威的伤势显是还未痊愈,面色看来十分之苍白。

但是因为前来吊祭文天残的人多,他不能不出来接待宾客。

周心威听那两个副堂主说关山雄到了,也连忙抬起了头来,关山雄身形一闪,已到了周心威的面前,周心威忙问道:“关兄弟,文姑娘如何了?”关山雄苦笑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周心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心威乃是何等八面玲珑之人,一见关山雄这等情形,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也叹了一口气,道:“这怎么办呢?”

关山雄仍是木然,一言不发。

周心威知道关山雄的心中一定比自己更加着急、难过。所以他又道:“关兄弟,你还是先进去拜祭文帮主再说吧。”

关山雄这才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他一进大厅门,抬头向前看去,便不禁陡地一呆,只见文天残正端坐在灵堂之上。

关山雄一见文天残在灵堂上,一时之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呆了一呆,再定睛看去,才又看到文天残坐的椅子,是放在一具极大的棺木之上的。而坐在椅子上的,也不是真的文天残,只不过是一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塑像而已。

关山雄定了定神,向着文天残的灵位拜了几拜,金龙帮方面,自有人答礼,关山雄心事重重,拜毕之后,转头便走。

他才走出了两步,便听得银蛇书生华缺的声音叫道:“关兄弟。”

关山雄站住了身子,华缺已来到了他的身前。

华缺本来想向关山雄问及文青霜下落的,可是他一看到关山雄面上那种沮丧之极的神色,那实是不必询问,已可知道答案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关兄弟,你准备上何处去?”

这是一个十分寻常的问题,可是关山雄在听了之后,却是茫然不知所对。华缺心中暗自代他难过,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关兄弟,听说毒天王已有和毒尸花风姑较手之意,你可知道么?”

关山雄一听得有了齐尚木的消息,精神不禁为之陡地一振,忙道:“是谁说的?”

华缺道:“文帮主之丧,令得南昌城中,群雄毕集,有几位朋友出四川时,说是曾看到过毒天王齐尚木一”关山雄忙一伸手,握住了华缺的手臂,道:“可有人见到文姑娘?”

华缺摇了摇头,道:“没有。”

关山雄呆了半晌,才道:“文姑娘她莫非已经死在齐尚木的手下了?”

华缺不敢搭腔,因为他的心中也正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却又看出关山雄的心中正难过到了极点,如果自己再说的话,他可能伤心成狂,那么,他的武功如此之高,谁能制得服他?

华缺停了片刻,才道:“关兄弟,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

关山雄向华缺行了一礼,道:“华副帮主,我要告辞了,我到巫山去。”华缺眼看关山雄的武功已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但是却又为了文青霜的下落,生死不明,而闹得失魂落魄,心中十分惋惜,想要劝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关山雄话一说完,便已向外走去。

这时,在金龙帮总坛大堂上的武林豪客,江湖异侠何等之多,人人都知道和华缺在交谈的,乃是武功已到绝顶境界,内力震死齐夫人,独力迎拒丐中三仙的关山雄。

关山雄一向外走,众人便纷纷地让开路来,瞻仰他的风采。

然而关山雄却连看也不向众人看一眼。他当然不是高傲,而是他这时既知毒天王的下落,那是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巫山恶波峡去,只顾向前急走,哪里还觉得出有许多人在注视他?

他身形极快,每一步都跨出七八尺远近,三四步过处,人便已出了大堂,连周心威向他打招呼都未曾听到,便已到了江边,沿着长江,向西飞奔而出。一他任督两脉已通,真气无穷无尽,在江边飞掠向前,一夜之间,便已驰出了二百余里,日以继夜,七八天下来,已经到了巫山了。

关山雄是跟着花风姑来过一次的,他随着上次来过的途径,直向山中闯去,进了那道峡谷,只见两个人迎了上来,道:“尊驾。”那两个人只讲了两个字,便“唉”的一声,道:“是你?”

关山雄抬头看去,也认出那两人像是毒尸宫中的人物,但是他却已叫不出这两人的名字了,他忙道:“花风姑在么?”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阁下是已经离开毒尸宫的了,花风姑是不是在毒尸宫中,似乎和阁下并无干系了。”

关山雄究竟是老实人,道:“我本来找花风姑有事,但却没有找齐天王要紧,齐天王可在么?”

那两人面色陡地一变,又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道:“什么齐天王,我们可不知道,你可是说毒天王齐尚木齐前辈么?”

关山雄道:“正是,武林相传,他已到毒尸宫来了,我要见他。”

那两人道:“他不在,你走吧。”

关山雄在武林中走动了那么多时候,也学得聪明多了,他看出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挤眉弄眼,其中分明大有溪晓之事在。是以他忙道:“你们别拦阻我,我要到毒尸宫去看一看。”

那两人一听,立时发出了一下极其尖锐的啸声来,刹那之间,在树后、石后,又有六个人掠了出来,在关山雄的面前,一字排幵。

那两人道:“你若是硬要去毒尸宫的话,我们便叫你尸横就地。”

关山雄在这些日子来,已经渐渐地觉出自己的武功之高,已到了随心所欲,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步了。再加上华缺和周心威两人好几次向他说他的武功之高,只有在齐尚木之上。他虽然还不知自己的武功,究竟是在什么情形,什么时间变得这样高的,但他总可以肯定,眼前这毒尸宫十九侍者中的人物,绝不会是他自己的对手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还是让开的好,你们是打不过我的。”

那八人使了一个眼色,一齐散了开来,成了一个半圈,将关山雄的去路拦住。

关山雄并不去理会他们,他生性善良,在确实知道自己的武功已深不可测之际,他绝不感到什么特殊的欢喜,反倒怕一出手间便伤了人。这时,他向前走去,拿定了主意,自己绝不还手,反正真气充沛,任由他们击上两掌,自己是绝不会受伤的。

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在他正前面的两个人身形一矮,骈指如戟,一个指向他胸前“华盖穴”,一个指向他腰际的“带脉穴”,指风哧哧,极之劲疾,直袭了过来。

关山雄见两人一出手,便攻向自己的要害,心中陡地一怔。

他心中一怔之下,人也站立不动。

毒尸宫十九侍者,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出手何等之快,关山雄身形甫一凝立不动,那人的手指已经点到了关山雄的身上。

关山雄真气运行之际,强劲无比的内力充塞全身穴道,体逾精钢,寻常的兵刃砍了上来,都会被震开去,何况是两人的手指。

他还在毫无所觉间,他体内的真力已自然而然地反激而出,只听得那两个人各自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惨叫声,身子猛地向外跌了出去,跌出了两三丈,“叭叭”两声,落了下来,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分明是早已死去了。

关山雄转过头去,对其余六个道:“唉,我早说过了,你们是拦不住我的,你们看,这两人死了,这是何苦来?”

关山雄讲这几句话,倒真是一番好意,叫其余六人不要再来送死。

可是在武林之中,数百年来,所讲的都是争强斗胜,如何克制对方,如何令得对方难堪,受伤甚至死亡,从来也没有一个像关山雄这样心地的一等一高手过,所以关山雄一片好心讲的话,在那六个人听来,却分明是有意讥讽!

那六个人见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出手间,便已无缘无故震跌出去身死,心中还正在莫名其妙,只当是关山雄用了什么歹毒暗器,两人一不小心着了道儿,所以才会丧生的。

他们哪里将关山雄的话放在心上,发一声喊,又有两个人冲了上来。

那两个人却不是徒手而来的,一个手中持着一柄判官笔,另一个则是一柄九节钢鞭,一个自左,一个自右,攻了过来。

关山雄知道自己即使不还手,体内真气也可能将对方震死的,他和这些人无怨无仇,绝不愿意多伤人命,是以一见两人倾全力攻到,他非但不还手,也不挨打,只是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这里一步跨出,那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关山雄人已不见,他们手中的兵刃变成了向对方自己人的身子招呼了过去。

两人连忙想收住势子,因为去势太猛,一时之间,却难以办得到,电光

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处,九节钢鞭和判官笔相狯在一起,那两人功力相若,这一撞,直撞得两人虎口迸裂,鲜血直流,怪叫了一声,踉跄后退。

当他们两人向后退出之际,关山雄早已身在三五丈幵外了。六人呼啸大喝,向前追了上来,可是哪里追得上,关山雄迅即将他们远远地抛在后面,他只听得身后响起了轰然巨响,回头看去,只见几丝绿焰冲天而起,向半空中飞去。

关山雄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奔出,转眼间,已来到了那个极窄的山洞之前。

只见山洞口有两个人影一闪,便进了山洞,等关山雄赶到洞口时,那两人已经不见。

关山雄向山洞中走了进去,那山洞十分狭窄,有的时候,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是想快也快不出来的。

关山雄走出了十来步,忽然前面已经到了尽头,伸手摸去,乃是粗糙的岩石。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发起怔来。

他记得十分清楚,上次随花风姑来的时候,是经过了这个狭窄的山洞,再到一个湖边上,由湖上划船,经过一条曲折的小河,通向一个峡谷,那才是毒尸宫的所在。如何现在这山坳不通了呢?

这山洞若是不通的话,那么,刚才在洞口一闪不见的两人,又到何处去了呢?

可知那一定是花风姑知道自己要去找她,而着人用大石将洞堵住了!

他一想到这点,连忙双手按住了大石,真气运转间,猛地向前一推,那块大石立时晃动了起来。

关山雄陡地再一提气,排山倒海也似的内力,向前疾涌而出,只听得石后传来了两下惨叫声,那块大石已被关山雄推得倒了下来。

关山雄定睛向前看去,虽在黑暗之中,可是眼前的情景,也不禁看得他毛发直竖!

原来,在前面的山洞中有两个人正挤在一起。

恰好前面的那一段山洞十分狭窄,本来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去的,急切之间,他们如何来得及侧起身子来。所以,他们两人在向后跌出之际,身子的两侧在岩石上已磨得血肉模糊,有的伤口深可见骨,两旁岩石上,全是血肉!

关山雄见了这等情景,又不禁连叹了数声,他设法将两人提出了山洞,自己才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儿,穿出了山洞,到了那小湖旁边。

只听得船奖拍水之声传了出来,一艘小船已经转过山角划来,船上一人遥呼道:“关朋友,我奉命来接你去毒尸宫的。”

关山雄道:“啊,那再好也没有,不必再动手了。”

小船划到了岸边,关山雄一跃上船,船身突然一侧,那人伸手来扶他,道:“站稳了。”

关山雄只觉得当那人的手和自己的手臂一接触,手臂上微微一麻。

但关山雄却也不在意,反道:“多谢好意。”

那人荡起了双桨,小船在湖面上划了开去。

关山雄道:“朋友,武林传说,毒天王齐尚木已经到了毒尸宫,可是真有其事么?”

那人听了,呆了好半晌,才反何道:“是么?”

关山雄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究竟毒天王是不是来了呢?

他又好声好气地道:“有一位文姑娘,不知是不是也到毒尸宫来了?”那人阴阳怪气,“嗯”的一声。

关山雄见问不出什么道理来,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只好等见到了花风姑再说了,他站在船尾,湖边山色,固然十分美丽,可是他哪有心思去欣赏?不一会儿,小船便已划到了小河口,那人却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看关山雄。

关山雄奇怪道:“咦,你看什么啊?”

那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阴森的神色来,道:“我看你做什么?我看你是怎样毒发而死?”

关山雄猛地吃了一惊,道:“我!毒发而死?我是什么时候中毒的?”那人架桀怪笑起来,道:“刚才你上船之际,我便在你手臂上下了七枚七星针,这上下,毒已然发作,你命在顷刻了!”

关山雄陡地想起自己上船之际,那人曾扶过自己一把,当时的确曾觉出手臂上一麻,原来是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

关山雄大惊之余,连忙撩起衣袖来,果然看到他自己小臂之上,有着七个极细极细的黑点,那自然是七星针的针尾了。

关山雄连忙运气至臂,他的本意是想借体内真力,将创口的毒气阻一阻。他却不知道如果毒性发作的话,这时再来运真气,那早已迟了。

而那枚七星针乃是毒尸花风姑毒药暗器之中,最厉害的一种,不但奇毒无比,而且极其阴毒,细若牛毛,往往人中了毒针,还了无所知,等到了知道以后,毒已发作了。

那个划船的人是十九侍者之中,颇得花风姑信任,是以花风姑才将这七星针功夫传了给他的。可是那人却不知道,无往不利、歹毒无比的七星针,在关山雄的身上却起不了作用!

在关山雄全身穴道之中,真气充塞,七星针一刺进去,毒性立时被真气封住,绝未发作。

这时,关山雄再一运真气,只听得几下极其轻微的“哧嘛”声过处,那七枚七星针竟一齐激射而出!、那人万万料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当关山雄在捋起衣袖观看之际,他还在得意洋洋,怎知刹那之间,变生肘腋,陡地觉得眼前几丝银光闪过,等他认出那正是七星针时,面上一麻,七枚七星针竟一齐钉进了他的面部!而关山雄的手臂在七星针被逼出之后,又流出了七滴漆也似黑的毒血来,已是若无其事了。

那人面部中了七星针之后,呆呆地站着,隔了好久,才发出了恐怖绝伦的一下叫唤,突然之间,双膝向地,向关山雄跪了下去,道:“求求你,求求你给我解药,快,快!”

关山雄苦笑道:“朋友,你弄错了,这不是我的暗器,而且我也不是有心伤你的,你还是快回毒尸宫去,向花风姑要解药的好。”

那人一中了七星针之后,急得语无伦次,一经关山雄提醒,连忙转过身去,运桨如飞,将小船划得如箭也似向前驶出。

可是,他划出了没有多久,突然身子缩成了一团,不断地抽搐了起来,片刻之间,面色变黑,喉间发出了“咯咯”之声,前后不到一盏茶时,便已蜷曲成一团,死于非命了。

关山雄看着那人死去,心中更是感叹不已,虽然害人反害己,其人可称罪有应得,但是自己可以说和他绝无冤隙,他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难道学武的人,就非要你害我,我害你不可么?

他暗暗地叹息着,自那人的手中接过船桨来。

想是那人临死之际,身体十分痛苦,所以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船桨,而当关山雄扳开了他十指之际,在船桨上,还留下了触目惊心、深深的指印。

关山雄看了,心中更增叹息,他划着船,经过了几处急滩,来到了一个峡谷中,已经可以望得到毒尸宫了。他等船靠了岸,一跃而上,来到了毒尸宫前,只见宫门紧闭,本来门外的卫士也不知去了何处。

关山雄扬声叫了几下,不见有人答应,伸手去推门,那两扇沉重的铁门,应手而开。

他向前走出了两步,只见毒尸宫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关山雄“啊”的一声,心想莫非自己来迟一步,花风姑已经走了?

既然寻上门来,花风姑又曾几次派人阻拦,等自己到了门前时,她再一走了之,那未免与花风姑这样凶悍无比的人太不相类了。

他来到了大厅之上,沉声道:“花风姑,我此来绝未怀有恶意,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些事,同时听说毒天王也在这里,我要向他问文姑娘的下落!”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还听得他自己的声音在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鹣想来定然是整座毒尸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继续道:“你还是出来和我相见的好,如今我武功极高,你们想要和我为难,那是绝讨不了好的,其实我只不过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只要文姑娘没有死,我一”他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右边身后,像是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响。

这时关山雄的内功极高,耳目之灵敏,自然也无以复加,他陡地转过身来,只觉得眼前一蓬金光离他已只不过四五尺远近,正电射而至!

急切之间,关山雄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当然可知那是暗器。

他心中又暗叹了一声,手腕一翻,手掌向前略推了一推。

他掌力之强,已凝敛得几乎如同实质一样,当他的手掌向前一推之际,掌力涌出,立时如同在他的身前,有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样,那大蓬金针的来势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听得“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一大蓬金针一齐四下飞射了开去。

那一大蓬金针在向关山雄射来之际,是被人以极其阴柔的力道所发出来的,所以几乎一点声息也没有,若非关山雄耳力过人,当真难以发觉。

但是,当金针被关山雄的掌力反射而出之际,情形却大不相同了,关山雄掌力至阳至刚,金针虽细,但是每一枚金针却都发出劲疾已极的嘶空之声,四下飞去。

不论是射向柱子、瓦面、地上,所有的金针尽皆深深没入,等于是刹那之间,金光一闪,一大蓬金针尽皆失了踪一样。

关山雄一挡退了金针,便知道当世之间,内力如此阴柔的,除了花风姑一人之外,只怕绝没有第二个人了,他苦笑一下,道:“花风姑,你还何必藏头露尾,快出来吧!”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前走了过去。

他以为花风姑是躲在柱后向他发招的,所以到了那根大柱之旁,便停了一停,却不料柱后并没有人,关山雄一呆间,转过身去。

他这里才一转身,陡地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又起,关山雄忙又转过身来,只见自柱中,伸出一柄通身碧蓝的刀,正向他砍来。

那握刀的人藏在柱中,关山雄看不到她,但关山雄却可以看到握住刀柄的手,皮若蛇鳞,瘦骨嶙峋,正是花风姑的手!

关山雄忙叫道:“花风一一”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已陡地向后滑去,刀尖在离他的鼻尖只有半才许处,V“刷”地划了过去。

那一刀未曾将他砍中,花风姑又惊又怒,刀势未起,便陡地收住,五指一放,那一柄毒刀幻成了一道蓝虹,向关山雄当胸飞到!

花风姑变招快疾,但关山雄这时任何动作,随意念之所至,随时发动,更是快疾,他一见毒刀飞来,伸手一抓,便已抓住了刀柄。

他再向前看去,面前的大柱还是大柱,连刚才的一个大洞也不见了。

关山雄心知毒尸宫中,机关重重,花风姑这时一定又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但这条大柱却一定是秘密通道的人口处。

关山雄扬掌,待向那根大柱击去,然而掌到一半,他却又停了下来,大声道:“花风姑,我这次来,是为问你两件事,第一件,雷去恶是不是你的儿子?第二件,齐天王可是来了?你回答我,我立时就走!”

关山雄讲完之后,还等了片刻,希望花风姑会回答他。

但是他等候的结果,却是音讯全无。

关山雄这才扬起掌来,一掌向那根大柱拍了上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敢情那柱子竟是铁铸的,只不过漆上了朱漆,所以看来像是木柱一样。

只不过纵使是铁柱,也被关山雄那一掌之力击得凹了下去。

同时,关山雄的掌力顺着柱子,上下传了开去,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屋顶之上,首先出现了一个大洞,碎瓦如雨,柱子在上面失去了凭借,立时歪倒,关山雄再用力一推,轰然巨响过处,那一根大柱竟连着柱墩,倒了下来。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在柱子倒下之后,地上出现了一个和柱墩同样大小,径可两尺的圆洞,向下望去,深不可测。

关山雄心中正在踌躇,是不是应该向下跃去之际,忽然听得花风姑阴恻恻的声音传了上来,道:“关山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上我毒尸宫生事来了,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关山雄一听得花风姑的声音像是就在脚下一丈五六之处传了上来一样,他不再迟疑,一纵身,便从那圆洞中落了下去。

他落下之际,真气连提,是以落下的势子十分缓慢。

当他落地之后,只见前面乃是一条极长的隧道,每隔上五六丈,才有一盏半明不暗、灯火如豆的油灯,整个隧道极是昏暗。

关山雄顺着隧道,向前奔了出去,那隧道曲曲折折,他奔了许久,算来少说也已奔驰了七八里路程了,可是却仍在隧道之中……

他陡地停了下来,心知那隧道如此曲折迷离,一定是照着什么阵法建I造的。

关山雄的武功虽然如此之高,但是那却是无意中得来的,对于五行变化,阵法奥妙,他更是一无所知,这时停了下来之后,也是一筹莫展。

他想了一想,心忖在隧道中来回奔驰,也不是办法,自己还是回到下隧道来的圆洞去,先出了这个隧道再说。可是,当他想走回头路时,却连回头路也找不到了,转来转去,又转了好一会儿,更是头昏了起来,不辨东南西北。

关山雄又停了下来,心想自己力大无穷,这隧道壁上,不知可有自己推得动的地方?

他以手指在隧道的石壁上敲着,过了不多久,果然给他敲到了一处地方,所发出的声音十分空洞。

关山雄大喜,双掌按在石壁上,用力向前推去。

他只当隧道的石壁一定极之坚厚,所以向前推去之际,运足了力道。

却不料那石壁却相当薄,一推之下,轰隆一声,便出现了一个大洞,关山雄一下收不住势子,连人也跌了进去。

他才一跌进,便站定了身子,只见所在之处,看来像是一个大山洞。

隧道中的光芒本来已经够昏暗的了,如今再由那个破洞中透过光来,以致那个山洞之中,更是显得阴暗无比!

关山雄定睛四面一看,只见左面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人,看来竟十分像是花风姑!

关山雄展动身形,向前掠去,越是接近,他便越是肯定那人是花风姑。

可是,花风姑却坐着一动也不动。

关山雄知花风姑诡计多端,是以他一到了离花风姑还有丈许远近处,便站定了身子,仔细向前看去。

山洞中的光线虽然黑暗,但关山雄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坐在大石上的,真是花风姑。

花风姑微闭着眼睛,在她似闭非闭的眼睛中,似乎隐隐有光芒射出。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花风姑,你不必对我避而不见,我只不过是来问你几件事而已。”

花风姑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并不出声。

关山雄又道:“文天残在临死之际,曾对我说师父和你是母子,小金龙文锷并未曾做什么错事,一切都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是也不是?”

关山雄讲完,便等花风姑的回答。

他的心中也十分紧张,因为如果花风姑回答一声“是”的话,那么他虽然不会感到意外,心中却会受极大的打击。

因为他自己所敬爱的一个人,竟会是处心积虑,以如此手法来报仇的奸人。

他屏气静息地等着,花风姑仍是坐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这时候,四周围可以说静到了极点,关山雄在凝气静息之中,忽然听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嘛嘛”之声。而且,关山雄立即听出那声音是自坐在大石上的花风姑体内所发出来的。

关山雄猛地一怔,心想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花风姑真气运转,正待向自己出手么?

他一想及此,身子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几步。

也就在此际,他突然看到在花风姑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的双眼之中,像是隐隐有火光闪耀一样。

关山雄还没有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道理间,非常的变故便已然发生了!

首先,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响。

关山雄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可是那一下巨响过处,他整个人也不免被震得向上直跃了起来。紧接着,火光一闪,那坐在石上的花风姑,竟整个地爆裂了开来!

爆裂了开来之后,数十百道火龙电也似疾,哧哧之声不绝于耳,四下飞射!

关山雄身子被那一声巨响震在半空,而他还未曾落地之际,爆炸已生。爆炸所生出的气浪,生出一股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关山雄的身子拉得向后疾跌了出去,难以止得住势子。

电光石火之间,关山雄的身子“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之上。

这一撞的力道其大无比,关山雄的功力已如此之深,兀自觉得背后生痛!

如果不是他内力之高,已臻绝顶,那一撞之力便已使他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不复成形了。而今,他体内真气聚于背部,将这一撞之力消去,只听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竟被他撞下许多小石块来。

关山雄在百忙之中,真气下沉,双掌轰然向前推出,将向他射来的火龙一起挡开,身形一闪,也已从那个破洞内穿出,回到了隧道之中。

那数十百道光,仍在山洞之中来回飞蹿,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关山雄也直到此际,惊魂甫定,他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石洞之中,上下四面,全是一道一道焦黑的痕迹。

那当然是刚才那数十百道火龙上下飞舞之际,所烧成的了。

而那里面装满了炸药,外面却做得和花风姑惟妙惟肖的假人及她所坐的那块大石,这时,也因为爆炸之力,而裂成了一堆石屑!

关山雄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骇然,同时,他也不禁额手称庆!

关山雄心中庆幸的,是他一听得昧哧声,便立时:后退。

如果他自以为花风姑绝不能伤他,竟站立不动的话,那么,如此强烈的爆炸,结果会如何,实在是难以想象了!

关山雄呆了片刻,正待出声时,忽然听得山洞之中,又传来了一阵轧乳之声。

关山雄这时候已乖得多了,他一听得有声音,连忙身形一隐,闪到了石壁之后,屏住了气息,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就在那块已碎成许多小石子的大石之旁,地上忽然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来,紧接着,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蹿了上来。

那人影才一闪,关山雄心中便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一看到那条人影,便可以知道那人真正是花风姑了!

果然,人影一凝,只见花风姑发如飞蓬,双目之中,绿光闪闪,停了下来,四面一看,面上现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来。

接着,她的脸上又现出了阴森的笑容,衣袖一拂,卷起了几块碎石,接在手中,“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她的情形,像是正在想连大石尚且碎成如此,关山雄的武功再高,总是血肉之躯,难道还不被炸成粉身碎骨么?

她哪里知道,关山雄在一听得“哧哧”声之际,便立时向后退去。所以,爆炸一响,震力先将他震得向后退去。

当然,若不是关山雄内力惊人的话,他撞在山壁之上,也是非死不可,他能够死里逃生,可以说一半是靠运气,一半是靠他的本领!

花风姑十分得意地在山洞中,来回踱了几步。

关山雄正待跑出去,忽然又听得花风姑转头道:“关山雄业已尸骨无存了,你还怕什么?我这炸药乃是京师巧手所制,非同凡响,关山雄有十条命,也是难以保得住了。”

关山雄心中一动,暗忖她是在对什么人说话呢?

只听得一个沉重的声音从地洞中传了上来,道:“但愿如此,这小子若是还在世上,实是我们的大害,你如今该信他任督两脉已通了?”

关山雄一听得那声音,心头不禁评怦乱跳!一则,他一听便听出,那正是毒天王的声音!毒天王果然在毒尸宫中,自己可以说不虚此行了!二则,他听得毒天王说他任督两脉已通,那实是使得关山雄不胜骇异!

因为关山雄此际只知道他自己武功已经高极,但究竟高到何等程度,他自己也不甚了了。

而任督两脉已通,那是学武之士,人人皆知,武功的最高境界,关山雄实是难以相信自己的武功之高,竟已到了这等地步。

他心中正吃惊间,地洞口人影再闪,毒天王齐尚木已经穿蹿了出来,他一出洞,便四面一看,道:“这小子的尸体呢?”

花风姑哈哈一笑,道:“笑话,你看看这山洞中的情形,他还能有尸体留下么?”

齐尚木的面色陡地一变,道:“花朋友,未见他的尸体,不可乐观。”

花风姑不以为然,道:“齐天王,你以为他还未被炸死么?”

毒天王齐尚木还未曾回答,关山雄已经一步踏出,道:“不错,我未被炸死。”

关山雄的这一句话,讲来并不大声,语音十分平静。

可是,花风姑和齐尚木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面色陡地一变,刹那之间,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关山雄向前踏了两步,道:“你们两人大可不必害怕,我此来并没有恶意的。”

齐尚木首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突然挺了起来,手扬处,三点锒星电射而出。

关山雄衣袖扬起,倏地荡起一股劲风,已将齐尚木所发的三枚暗器卷住。然而,毒天王齐尚木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身子一翻起,便发暗器,暗器才发,身子便下沉,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没入了地洞之中!

关山雄身形一闪,“刷”地赶到了地洞之旁,向下望去,黑沉沉的,齐尚木已不知逸向何处去了。

关山雄一呆,抬起头来,只见花风姑仍是呆若木鸡地站着,同时,以一种十分特异的目光望着他,像是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人一样。

关山雄笑了一下,道:“我刚才差一点便被炸死了,你的机关布得很好,但是我来,只不过向你问清楚一件事,你何苦这样害我?”

花风姑满头乱发,如为狂风吹拂一样,上下起伏不已,她面上的神情也显得狞厉之极,尖声道:“你想问我什么?”

她所出的声音,实在太以尖厉刺耳了,倒将关山雄吓了一跳。

他忙道:“我要问些什么,其实你不问也知道的了,我想问,师父是不是你的儿子?”

花风姑鼻孔哧哧地出着气,道:“我先问你,雷去恶是你的什么人?若是没有雷去恶,你如今在什么地方?”

关山雄心平气和,道:“雷去恶是我的师父,若是没有师父,我当然只是蛾眉山脚下的一个农夫,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一”他讲到此际,略顿了一顿,不等花风姑开口,立即又道:“但是,一生做一个农夫,也未必不快乐,我如今又岂事事如意了?”

花风姑一声怪笑,道:“原来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惨死在文天残的手下,你可曾为他报仇?”

关山雄道:“事情总有一个是非,我怎能胡乱为他报仇?”

花风姑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来,道:“你是说他该死?你说他死得好?你说我的孩子,他应该死在文天残这老畜牲的掌下?”

花风姑的话,一句比一句凄厉,而关山雄听到了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心头也为之大受震动!

他连忙道:“他……他真是你的彡子?”

花风姑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叫唤,道:“是的,他是我的儿子,雷去恶是我花风姑的儿子,是和我血肉相连的儿子,他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不能说,我为什么还要隐瞒?”

关山雄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花风姑像是疯了一样,目中的光芒四射,大声道:“他是我的儿子,为了报仇,我们母子两人在过去二十多年中,只能偷偷地见着面,只能隔上两三年,才相会一次,还恐被人发现。为了报仇,我儿子放着本门的武功不学,却去受峨眉派的鸟气,到头来,他还是死了,他还是死了!”

关山雄这时已经明白文天残临死时所说的一切,全是确切不移的事实了。因为,如今连花风姑自己也承认了!

可是,关山雄却仍然有点难以相信这竟会是事实,为了报仇,母子两人忍受着二十年的分离,而雷去恶又要隐瞒着身份,投人仇人的门下,等候机会,试想,在这二十年中,雷去恶在峨眉派中,和峨眉高手称兄道弟,但是他内心却不知充满了怎样的仇恨,而竟然能够不流露出来,那当然是极之苦痛之事。而结果,雷去恶仍不免自己赔上一条性命,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可以说大到极点了!

当然,雷去恶最后所用的报仇手段,十分卑鄙,但想起这二十年来,他积恨之深,那实也是可以见谅的事情了!

关山雄呆呆地站着,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武林中积恨之深,冤冤相报的可怕,他实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花风姑不断地怪笑着,道:“怎么样,你已经知道了,你想怎样?”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他还未曾讲话,花风姑又已尖声道:“你可曾想到,当蛾眉派和金龙帮联手杀死了我丈夫之后,我们孤儿寡妇心中的怨毒。我们有什么办法?峨眉派是正派中,声势煊赫的大派,金龙帮更是高手云集的大帮!”

花风姑喘了几口气,道:“我们难道就忍下这一口怨气去么?我们当然要报仇,我们要使得蛾眉派和金龙帮的高手自相火并……”

她嘿嘿冷笑了两声,接道:“所以,我们才决定让雷去恶投入峨眉门下!”关山雄苦笑道:“当你们母子两人在峨眉后山商量这件事之际,却被毒如来赵半心听到了。”

花风姑猛地一怔,道:“胡说,他若是知道,早已声张出来了。”

关山雄道:“不,你们能忍上二十年去报仇,他为了可以利用你们,也不会等上二十年么?等他要利用师父的时候,师父却已死了。”

花风姑“哈哈”怪笑了起来,道:“他死了,他是个好孩子,他杀死了小金龙文锷,小金龙文锷喝醉了酒,失手伤了一个酒保,去恶便借机将他擒住,将他的手筋足筋挑断,令得他没有面目再活下去!”

关山雄的心中本来一直存着一个极大的疑问。

那个疑问便是:为什么当日在金龙帮的总坛之上,小金龙文锷的穴道一被解开,他便自己承认自己有不是之处。

直到如今关山雄才明白,文锷的错处,只不过是失手打伤了一个酒保。可想而知,当雷去恶出手之际,毒尸花风姑一定是在暗中相助的。这种行径,可以说无耻之极,但是想及他们的处心积虑,要挑拨金龙帮和峨眉派之间的仇恨,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却又使人同情,正所谓“其行可诛,其情可悯”了。

关山雄呆了半晌,道:“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的大决战正在酝酿,这大决战,必然牵动到武林中的许多高手,不知要造成多少人的死亡,你难道就未曾想到这一点么?”

花风姑尖声道:“我正要如此,死的人越多越好,峨眉派和金龙帮的人死尽死绝更好。”

关山雄缓缓地道:“峨眉派和金龙帮不会再起冲突了,我既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会去阻止双方的恶斗的。”

花风姑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关山雄道:“我既知其中秘密,怎会再令这场浩劫发生?”

花风姑又踏前一步,道:“你要阻止金龙帮和峨眉派的决斗?你要我们母子两人二十年来的苦心付之流水?你要你师父白死?”

关山雄的声音仍是十分平淡,道:“文天残父子都已死了,而师父自己也已惨死,一切恩怨,也都可以不再计较了,你们受了二十年仇恨煎熬之苦,那也是你们自己找的,若是要我知道了真相之后,而不去阻止那一场浩劫,那是万无可能之事!”

关山雄的语言平淡,但是他所讲的话,却是斩钉截铁,坚决之极!花风姑急速地喘着气,又连忙向前跨出了几步,突然尖叫道:“你要破坏我母子两人二十年来日夕盼望着的大事,我与你拼命!”

她一面说,一面十指如钩,已一齐向着关山雄胸前疾抓了下来。

关山雄身子一侧,双足并未离地,身子已向旁滑开了三尺。

花风姑那两抓之势何等猛烈,但关山雄的身子如同行云流水,更是流利,一闪便闪了开去,花风姑十指抓来,哧哧有声,已然抓空。

关山雄沉声道:“你不是我的敌手,还是趁早别出手了。”

可是此际,花风姑却已红了眼,两抓不中,反手一掌,又向关山雄腰际击到。

关山雄身形再闪,这一次,他退得更远,道:“我与你之间的事情已了,你请毒天王出来,我要向他问文青霜的下落。”

花风姑疾如飘风的一掌,又未曾击中关山雄,恨得她咬牙咬得极响,一听得关山雄那样说法,大笑道:“你想知道文青霜的下落么?”

关山雄忙道:“是啊,你可是也知道么?”

花风姑尖声道:“我当然知道!”

关山雄急道:“那么,请你讲给我听,也好令我们快快相会。”

花风姑道:“你要与她相会么?”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见她一日,如隔三秋,恨不得立时能与之相见。”

花风姑冷冷地道:“那是容易不过之事,你走过来,让我一掌将你的脑袋击成粉碎,你一到阴司路上,自然与之相会了。”

关山雄陡地一呆,道:“你胡说。”

花风姑冷笑道:“我胡说?我一点也不胡说,文青霜这上下,早已成”花风姑话未讲完,关山雄已一声大喝,道:“你胡说!”

他这一下大喝,字字如同霹雳,震得花风姑向后连退出了三步。

她已经看出关山雄面上肌肉抽动,大是不妙。

她身形一纵,连忙想要后退,但是却已经慢了一步,关山雄身形闪动,一声怪叫,已经向她冲了过来,花风姑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压到,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陡地一呆间,肩头一紧,已经被关山雄抓住。

花风姑也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物,她虽然被关山雄抓住,但是仍然出手,“砰砰”两声,在关山雄的胸腹之间,连击了两掌。

关山雄体内真气弥漫,花风姑的手掌一击上去,真力立时反震了起来,花风姑反倒觉得腕骨欲断,而关山雄则行若无事。

花风姑心中大是骇然,关山雄又已喝道:“你胡说,文姑娘没有死!”花风姑的肩头之上,如同中了一把钢钩一样,其痛难忍,忙尖叫道:“放手。,’

关山雄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道:“你说,文姑娘没有死,你快说!”

花风姑的性子何等强悍,若是换了别人,这时一定顺着关山雄的意思,说文青霜并没有死,好叫关山雄松手了。可是花风姑却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她所恨的人觉得伤心。她将牙咬得很响,道:“她死了,死了,死得极之凄惨,尸骨不全!”

她讲一句,关山雄的身子震上一震。

等到她讲完,关山雄颓然松开了手,自己问自己道:“她真的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在自问自答之际,神色沮丧到了极点,双眼望着地上,花风姑手腕一翻,“嗖”的一声,已掣了一柄青森森的匕首在手。

那柄匕首,一望便知锋利无比,而且是淬过毒的,花风姑一取了匕首在手,陡地踏步进身,匕首荡起一道阴森森的光芒,向关山雄的胸前刺到。

这时候,关山雄失魂落魄,根本未曾注意到花风姑的行动。

他也不知这花风姑正以如此锋利的淬毒匕首向他胸前要害刺来。他只是依稀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向自己胸前撞来而已。他手向外挥了挥,也没有用上什么力道。

然而,他五指随便一挥之间,“呼”的一声,一股极大的力道已然扬起。

那股力道正好拂在那柄向他疾刺而至的匕首之上。

花风姑只觉得五指陡地一震,手臂已向上疾扬了起来。她吃了一惊,身子随即一转,转到了关山雄的背后。

关山雄仍是望着地上,眼中已充满了泪水,又自言自语道:“是我……我将她交到毒天王齐尚木手中的,是我!”花风姑一转到了关山雄的背后,匕首扬起,对准了关山雄的背心,又一匕首剌了下去。

关山雄这时想及是自己亲手将文青霜交给齐尚木的,心中难过之极,痛心得弯下腰去。

他这里一弯腰,“嘛”的一声响,花风姑那一匕首又已刺空。

花风姑立即收住了势子,她不知道关山雄避开了这一下袭击,纯粹是偶然的,还只当关山雄早已有了准备,因之立即收势,向后退去。

关山雄难过得蜷住了身子,陆地又发出了一声怪叫,转过身来。

他突然转过身来,恰好花风姑的第三下,也已经发动!

关山雄一转过身来,花风姑已经冲到了他的前面,关山雄也未曾看清花风姑手中抓着一柄匕首,而花风姑想要收势,也已来不及。

关山雄一伸手,抓住了花风姑的右腕,花风姑右手所握的那柄毒匕首离他的面门不过半尺,但关山雄却视而不见,大声问道:“谁,是谁杀死文姑娘的,可是毒天王么?”

花风姑眼看那一柄匕首就快刺中关山雄,却在关山雄面门之前半尺外停下来,心中也是又恨又急,道:“不是毒天王!”

关山雄道:“谁,那是谁?”

花风姑心中急速地转着念,要怎样才能使关山雄陡地受惊,将自己的手松开。

她手中的匕首,离他的面门已如此之近,只要他手一松,那是定然可以刺中他的了!

她心念电转,道:“你想是谁?”

关山雄急问道:“谁,你说是谁,你说,你快说给我听。”

花风姑道:“是银蛇书生华缺!”

花风姑特意将事情说成是华缺所为,好令关山雄心中震惊。

关山雄一听之下,心中果然震惊,但是他却未曾松开手来。

他只是喃喃地道:“华缺?他怎会,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花风姑见关山雄仍不松手,而看他的情形,又大是失魂落魄,自己又被他制住了脉门,可能他突然一用力,自己便性命难保了,所以她忙道:“你松开我,我详细讲给你听。”

关山雄此际对于就在自己面门之前的那柄匕首根本未曾看到,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他陡地呆了一呆,道:“你说。”

花风姑道:“你将手松开来再说。”

关山雄手一松,花风姑见关山雄果然松开了手,心中不禁大喜。

她真气疾运,手臂猛地向前一伸。

在手臂向前伸出之际,她手腕跟着一沉,匕首的尖端已对准了关山雄的鼻尖,疾刺而出,半尺许的距离,一闪即到!关山雄在陡然之间,觉出眼前青光大盛,寒气森森,不禁大惊!

以他的功力而论,要避开毒尸花风姑的这一刺,本来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时,他听得说文青霜早已死了,失神落魄,刹那之间,只觉得做人再也没有意思,只是木然而立,陡见眼前青光大盛之际,也只是略侧了一侧身子。

花风姑这一匕首来势何等之快,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关山雄只是略一侧身子,如何能以避得过去?

只听得“扑”的一声,花风姑的那柄匕首齐齐正正刺入了他的肩头之上!关山雄只觉得肩头上一阵剧痛,连忙低头看去。

而花风姑这一匕首居然刺中,她的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踏前一步,还待向关山雄发掌。

可是就在这时候,却又已发生了花风姑意料不到的变化!

关山雄中那一匕首,只不过是他一时之间,魂不守舍所致,并不是说他的武功在花风姑之下。

而当他低头一看,看到肩头上所中的那柄匕首没入身中,几乎有三寸之深,而花风姑也已松开手,另发掌攻来之际,他体内真气自然而然运至肩头,在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哧”的一声响,那柄刺人他肩头的匕首竟被他真力逼了出来。

恰好其时花风姑又一掌击到,那柄匕首疾撞了过去,“啪”的一声,匕首的柄竟撞中在毒尸花风姑的手腕之上!

那柄匕首是被关山雄体内真力硬逼了出来的,去势何等之疾,花风姑想要躲避,已然避不过去,一被匕首撞中了手腕,只听得她怪叫了一声,身子向后疾退而出,腕骨已被撞断!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也不禁颇出乎意料之外,他再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肩头之上虽然有伤痕,但却滴血不流。

那是他体内无穷无尽的真气自行涌到,已将伤口封住之故。

关山雄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道:“花风姑,你刚才说的,可是实话么?”

花风姑好不容易刺中了一匕首,只当可以杀死关山雄的了。

可是在刹那之间,情形却又起了变化,关山雄行若无事,她却断了手腕。她左手托着右腕,已觉出右腕骨粉碎,是万难续回来的了,她的心中恨到了极点,以充满了怨毒的眼光望定了关山雄,大声道:“是的,她已死了,文青霜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她死的,是我亲手杀她的!”

花风姑每说一句,关山雄的心中便像是被尖刃刺上了一下一样。

可是,当花风姑讲到了最后之际,关山雄不禁一怔,道:“你说什么?”

花风姑正在怒火头上,一时之间,也不及觉察自己的话中已前后矛盾,露出了破绽,她看出关山雄十分爱文青霜,所以只想令关山雄难过,又咬牙切齿地道:“是的,是我亲手杀死她的。”

关山雄在乍一听到文青霜的死讯之际,心中确也难过到了极点。

可是如今,他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不由得“哈哈”一笑!

花风姑厉声道:“你笑什么?可是你心爱的人儿已死,你已经伤心得疯了么?”

关山雄仍然“哈”的一笑,道:“花风姑,我在江湖上经历了那么多事,也不像以前那么笨,肯听人摆弄了,你在出匕首之前,说什么文姑娘是华副帮主所杀,如今又说文姑娘是你自己杀的,前言不对后语,这不是你在说谎么?”

花风姑面色陡变,她一生老谋深算,奸猾之极,却不料此际在暴怒之下,只求对方心中难过,想不到自己先露了马脚!

她呆了一呆,怪叫一声,道:“臭小子,我与你拼命了!”

关山雄心平气和,摇了摇手,道:“你和我拼命,绝不是敌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我要问你的事已经问出来了,你断了手腕,也可以说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毒天王是否在此。文青霜的下落,除了他以外,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花风姑狂笑乱舞,本来已经身形耸动,向前走了过来。可是她一听得关山雄如此说法,连忙站定,道:“你要见毒天王么?”

关山雄道:“是,他是在这里么,武林中人说他在毒尸宫的。”

花风姑狞笑了一下,点头道:“在,他早已到了,你要见他,有胆的不妨跟我来!”

不要说关山雄这时武功之高,已无人能及,连他自己也知道了这一点。就算他武功平常的话,以他的性格而论,有了可以打探文青霜下落的机会,他也是绝对不会畏缩的。

他忙道:“好,我跟你去。”

花风姑又以阴森无比的目光望了关山雄几眼,冷笑道:“好,你来吧。”她话一说完,便已转过身,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块石壁之旁,伸脚向石壁上一踢,只见一块凸出来的大石,突然缩了进去。

那块大石缩了进去,便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漆也似黑,花风姑身形一闪,便走了进去,关山雄真气提起,连忙跟在后面。

他离得花风姑极近,但由于洞内实在太黑,花风姑的身形,他也是仅仅可见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丈许,关山雄看出所经之处,乃是一条隧道,他心中不禁起疑,道:“毒天王怎会住在此处?”

花风姑一声怪笑,道:“你可是怕死么?怕死的,就不要来。”

关山雄道:“花风姑,我武功已比你高得多,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花风姑道:“当然看得出,那是你狗运亨通,老实说,金龙帮与峨眉派火并,乃是我毕生志愿,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的儿子和我二十年不见面,而且还终于死在文天残的掌下,我怎能容你去破坏这件事?嘿嘿,你武功虽高,我仍一样要下手!”

关山雄对于花风姑的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只是觉得花风姑愚不可及,道:“你难道看不出你想害我,是绝无可能之事么?”

花风姑冷笑了两声,道:“我不能害你,难道还不能和你一一”她讲到这里,陡地住口,发出了两下十分难听的狞笑声来。

关山雄的心中猛地一怔,心想她未曾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关山雄这时心中只惦念着文青霜,不论什么事情,他都向文青霜的身上想去,他陡地想到:是了,花风姑是说她不能害我,也可以去设法害文青霜,一定是这个意思。

关山雄本来就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他一想及这一点,思想便不再转弯,也不再去想别的可能,认定了自己所想的不错。

他忙道:“哼,你若是敢用什么手段去对付文青霜,我绝不会放过你的。”花风姑并不回答,只是笑着令人毛发直竖的怪笑声,关山雄心想只要自己紧紧地跟着她,就不怕她有下手害文青霜的机会了。

如此说来,难道文青霜已经在毒尸宫中了么?

关山雄的心中千头万绪,心神不属,只是跟着花风姑向前走着。

过了片刻,眼前陡地有了一些光芒,只见又来到了另一间石室之中。

那间石室约有丈许见方,在石室正中,有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石,花风姑来到了石旁,以左手按在石上,身子连转了几转。

她身子转动,由于她手按在那块大石之上,大石也跟着转动,不一会儿,只见大石渐渐向下陷去,地上又出现了一个大洞。

花风姑站在地洞边,抬起头来。

在洞壁之上的油灯,发出十分昏暗的光芒,令人仅堪辨物,昏暗的光芒映在花风姑的脸上,而这时,花风姑的神情,看来格外凶恶可怖。

只听得花风姑一声怪笑,道:“自这地洞下去,凶险无比,你敢下去么?”关山雄忙道:“你敢下去,我哪有不敢的。”

花风姑的面上神色,更见狞厉,而且,她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关山雄不知道花风姑何以如此,他只是望着花风姑,看她下不下去。

双方僵持了半晌,花风姑两排牙齿一咬,发出了难听之极的“格格”之声,怪叫了一声,道:“好!”身子一纵,便跳了下去!

关山雄这时并未想到其它,只想到花风姑是故意如此说法,以阻止自己下去的。

所以,当他看到花风姑纵身跳下之后,他绝不考虑,足尖点处,身形向前掠出,掠到了那个地洞之前,身形略凝,真气向下一沉,身子便迅速无比地疾落了下去。

他这时真气下沉,身子下降,虽然还未使出千斤坠功夫,但是下落之势,却也快到了极点,迅即下降了一丈五六有余。

当他刚一落下之际,他只觉得下面十分光亮,等到他落下了一丈五六之后,便定睛向下看去,怎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不禁魂飞魄散!

那个地洞在上面看来,只不过三尺见方,但是一落了下来之后,却是横亘在长江之上的一片岩石,下面乃是湍急无比的江水!

而在湍急的江水之上,乱石如林,江水白沫乱喷,像是千百头野马一样。这些本也吓不倒关山雄的,令得关山雄吃惊的是在江面之上,有着五座风车也似的利刃,每一柄利刃都在七八尺长短,在江水的冲击之下,迅速地旋转,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来。

那五座转刀,所占的面积,广达七八丈,可以说自上面落了下去,非落在这些转刀上面,被锋利的刀口切成两三截不可!

关山雄这时才明白自己是想错了!

在山洞中,花风姑并未曾讲完的话,并不是说她打不过他,便可以去找文青霜的晦气,而是说她打不过他,可以和他同归于尽!

关山雄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了,他一则实是想不到花风姑会出此下策;二则,眼前的情景也的确太令人震惊了。他的身子,仍在落下。

而花风姑则在关山雄的脚下。

从那地洞下来,到江面上的转刀,只有四五丈高下,只听得花风姑怪叫一声,她发出怪叫声的时候,身子离转刀已不过丈许了。

那一下怪叫声,在临江的悬崖上,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回音。

而也就在此际,花风姑的怪叫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得一阵残酷之极的声音过处,血肉横飞,花风姑的身子已断成了六七节,一齐跌入了江中,难以卒睹。

关山雄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才“啊”的一声,立时想起自己如果不设法的话,那么也一定要和花风姑一样结果了。

当关山雄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离开江面的转刀已经只有一丈五六左右了。

关山雄虽是武功绝顶,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也禁不住害怕,他大叫了一声,壮了壮胆,左脚在右脚脚背上一点,猛地一提真气。

关山雄此际任督两脉已通,他的武功之高,可以说是数百年来所仅见,体内真气之充沛,难以言喻,他陡地一提真气间,不但落下之势立时止住,而且身子还刷地向上拔起了七八尺!

这一点,不要说花风姑料不到,连关山雄自己也出乎意料之外,心中大喜,连忙如法炮制,连拔起了五六下,眼看再升上数尺,便是那个洞口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洞口之上,传来了一下怪笑声。

关山雄一听得那怪笑声,便认出那是毒天王齐尚木所发出来的。

他在刹那之间,心中又惊又喜,忙失声叫道:“齐天王!”

他身子能在半空之中不断上升,全是凭借着一口真气提着之故,一开口讲话,身子立时向下沉去,而就在他身子下沉,他又想提气上升之际,只听得“轰”的一声响,自那个洞口,一块大石挟着山崩地裂之势,疾压了下来。

关山雄的身子还差七八尺,便可以从那个洞中穿进去了,那块大石在这时向下落来,可以说是正向着他的头顶砸来的!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身在半空,双手猛地向上一托。

他双手一托之力极大,居然将那块千百斤重的大石硬生生地托住。

如果是在陆地,那么他的难关可以说已然过去了,可是此际,他却是身在半空中的,他虽然托住了大石,可是身子却以迅疾无比的势子疾跌了下去,关山雄大吃一惊,掌心发力,“轰”的一声,大石又向上飞去。

那块大石直上直下,被关山雄的真力震得向上飞出之际,又恰好在那个洞中穿了进去,而关山雄的身子离转刀刀锋也只不过三尺了!

如果关山雄是才从洞中跌下来的,那么就算只隔一尺,他也可以提气上升。

这时候,关山雄却是被那块大石之力压了下来的,在三尺那么短的距离之中,他是万难收得住落下的势子的。

关山雄怪叫一声,陡地一个筋斗,翻了过来。

他在半空之中,翻了一个筋斗,便成了头上脚下,而那时,他的身子又下沉了两尺许。所以,当他的身子头下脚上,头发垂了下来之际,他的头发已被转刀的刀锋“刷”地削去了一半。

关山雄竭力镇定心神,就在转刀的刀锋刚削去了他的头发的那一瞬间,“啪”的一指弹出,正弹在刀身之上!

关山雄的这一弹之力,力道何等巨大,虽然未能将又长又厚的刀身弹断,但是他身在半空之中,毫无凭借,尚且能以凌空拔起,何况此际有了这一弹之力,他的身子立时又向上翻了起来。

这一次他向上翻起,足足蹿上了三丈高下,关山雄死里逃生,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

他一松手,身子又向下沉来,但这时下沉数尺,却是无关宏旨的了。

他的真气,连提了三次,身子便已在那洞中穿了上去了,双足重又踏在实地之上了。

他在半空之中,上落数次,好几次,都几乎已到了鬼门关中,此际双足重又踏在实地之上,不禁起了一种十分安全之感。

而当他的身子从那洞中穿上来之际,他以为毒天王齐尚木必然不肯放过自己,所以心中着实担心了一阵。可是事实却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顺利,他人已站在那个山洞之中了。

关山雄深感奇怪,心想毒天王害自己不成,如何肯就此算数了呢?

他心中正在奇怪着,忽然听得一阵呻吟之声,自山洞的一角处,传了过来。

关山雄连忙循声看去,心中不禁恍然大悟!

只见那块自洞中跌下,向他头顶压来的大石,这时已在山洞的一角。

而在石下,还压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毒天王齐尚木。

齐尚木面色惨白,口角带血,分明已然受了极重的重伤!

关山雄立即明白,那一定是自己双手将大石托得飞上来的时候,齐尚木正在洞口,看他惨死之状,大石飞了上来,他终于反被大石压伤了!

关山雄想起毒尸花风姑害人反害己,如今毒天王也是一样,这两人可以说全是工于心计之极的人,但是终于人算不如天算!

他叹了一口气,大踏步向毒天王走了过去,道:“齐天王,你伤得如何?”齐尚木翻着眼睛,一开口,口角处的鲜血又汩汩而出。

他的伤势,竟在关山雄的意料之上!

关山雄又叹了一口气,一伸手,先将压在齐尚木身上的那块大石推了开去。

只见那块大石已将齐尚木的左腿砸得模糊,那条腿显是废了。

关山雄摇头道:“齐天王,你这条腿是不中用的了。”

齐尚木陡地双目圆睁,挣扎出一句话来,道:“快下手,别……戏弄我!”关山雄摇头道:“齐天王,你错了,我与你本就无怨无仇,念在武林一脉,我正应该救你才是,除非你已杀了文姑娘……”

关山雄才一讲到这里,齐尚木便听出自己大有生望,忙喘着气道:“她没有死,她……正在毒尸宫中。”

关山雄一听得齐尚木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忙道:“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齐尚木道:“在中心宫之居住她伤势已大有起色了……我想用她来挟制你所以才……没有……加害她。”

关山雄忙道:“我去看她,再来救你。”

他话一讲完,身子便已向外疾掠而出。

齐尚木心中大急,道:“你,去了回来……来不及了。”

可是他重伤之畲,声音低微,关山雄如何听得到,早已掠得踪影不见了。齐尚木连喘了几口气,心中再一急,更是鲜血狂涌,转眼之间,气息越来越微,终于未及等关山雄回来,便已死去了。

关山雄出了隧道,迎面碰到了两个毒尸宫十九侍者中的人物,他一出手便将两人抓住,那人听说花风姑已死,全身发抖,战战兢兢,将关山雄带到了中心宫。关山雄问明了文青霜的住所,心头评枰乱跳,推开了房门,向内望去。

文青霜果然在房中!她正背对着房门,支颐而坐,显然她绝想不到推门进来的会是关山雄,因之仍不转过头来。

关山雄看到了文青霜,他终于又见到了文青霜,一时之间,他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又有万言千语要对文青霜说,可是却又一齐哽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青霜听得门被推开之后,好半晌没有声息,便也转过头来。她一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关山雄。

刹那之间,她也呆住了,两个人,一个僵坐着,一个僵立着,两人的眼中,全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泪来,好一会儿,两人才一起叫了一声,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文青霜更放声大哭了起来!

关山雄轻轻抚摸着文青霜的柔发,道:“好了,青霜,一切都好了。”

文青霜只是不断地哭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本来,文青霜是一个十分倔强的姑娘,绝不是好哭的人,然而,她在被毒天王挟制了那么久之后,忽然又见到了关山雄,实是无法不哭!

关山雄一面安慰她,一面将事情的经过,以及雷去恶的计谋等事,匆匆说了一遍。

事情已十分明白,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之间,也根本没有仇恨,文青霜本来已渐渐止住了眼泪,可是这时她实在太高兴了,泪水反而又簌簌而下。

关山雄又劝了文青霜一会儿,才想起身受重伤的齐尚木,连忙和文青霜一起赶到那山洞中去,却见齐尚木早已死去。

关山雄叹息了片刻,两人驱散了毒尸宫所有的人,放起一把火来,将偌大的一座毒尸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两人也顺江而下,赶向南昌去。

一路之上,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的心情,都焦急到了极点!

只听得一路之上,武林中人,莫不沸沸扬扬,谈论峨眉派广邀高手,和金龙帮决斗一事,和金龙帮有交情的人也早已准备妥当,前去助阵了。

正派高手和介乎于正邪之间的异人,几乎已经齐集南昌了!关山雄知道自己只要一赶到南昌,一说出雷去恶的身份,这场恶斗,一定可以消弭,然而听得武林传说,恶斗似乎早已开始了。关山雄在水流平缓的地方,嫌船行得太慢,带着文青霜,沿江飞驰,他内力无穷无尽,也绝不感到丝毫疲倦。

离开毒尸宫后第六天,他们两人已经赶到了南昌金龙帮的总坛。

只见在江边之上,壁垒分明,峨眉派和诸高手站在东首,金龙帮等人站在西首,在当中,天山双老商正、商南两人,正在和银蛇书生华缺苦斗,掌风呼啸,惊人之极。

关山雄在三丈开外,迅速地向众人望了一眼,只见武林知名的许多高手,几乎全在,可知恶斗开始,还不算太久,还可挽救!

他一松手,放开了文青霜,一声长啸,足尖点处,身子已从三五丈开外,向正在动手的天山双老和华缺三人激射而出!

关山雄发出这一下长啸之际,声震云霄,已将所有的人尽皆震住,在动手的三人,也一齐停了手来,关山雄陡地自天而降,各人更是一呆!

这时在场的众人,倒有一半是识得关山雄的。

而且,关山雄独战丐中三仙,震死齐夫人等事,武林中也已无人不知,所以人人心中,尽皆愕然,不知关山雄要帮助哪一方。

关山雄站定之后,四面一望,道:“各位前辈,雷去恶乃是毒尸花风姑的儿子,各位可知道么?”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陡地一惊,关山雄见众人已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便不急不徐,将雷去恶和花风姑之间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在他讲完之后,众人仍静了半晌,峨眉掌门天尘剑客转过身来,向帮助蛾眉派的众人拱手道谢,再不多说,便率领众人离去!

华缺也松了一口气,道:“各位仍是好朋友,事情已过去了。”

刹那之间,欢声雷动,文青霜奔到了关山雄的前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心中的欢愉,实是难以形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月后,关山雄千推万辞,但是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一齐以死相胁,关山雄只得就任金龙帮主。

他和文青霜的婚事,也在同时举行,武林各门各派的高手,重又云集南昌,自是热闹异常!

正是:忠厚待人,苦尽甘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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