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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玉女情开

玄衣仙姑本来就对康小萍不甚钟爱,因为康小萍的性子,从小便十分倔强,不大听长辈的话,此际见勤一道长执意要收她为徒,也不加阻拦,只是道:“道长既然有意,自然是她的造化,结铭,还不向道长拜谢?”

康结铭在大木筏上,径向勤一道长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长收小女为徒!”

康结铭的心中,却在暗自欢喜。

因为,他的女儿已然拜在天下驰名的勤一道长门下,当然他也和勤一道长有了关系,因此也可以增光不少!

但是勤一道长却早在一旁看出康小萍对自己的父亲不大喜欢理睬,他和康小萍投缘,也不理会康结铭下得了台不,扬起头来,道:“我收她为徒,小康,你却沾不上光!”

康结铭羞得涨红了脸,可是又不敢发作,玄衣仙姑“嘿”的一声,道:“牛鼻子,你还是那样脾气!”

勤一道长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女娃,咱们两人去看你的烈表哥吧,不要他们一起去!”

那两句话,正合了康小萍的脾胃,她忙道:“师父说得不错,就咱们两人去就行了!”

一老一少两人,俱是一样的脾气,感到投契之极,勤一道长抱起了康小萍,也不向众人打招呼,接连纵跃几下,已然上了岸,向前疾驰而去!

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走后,玄衣仙姑和一行大师寒暄几句,才各自分手不提。

却说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一路向前走去,康小萍一路不停,将孔烈的父母如何死在祖母杖下,以致自己如何冒险,要去相救孔烈,在江湖上奔波历险,终于已将孔烈救出,但是孔烈却不由自主,凶恶无比等情形,匆匆讲了一遍。

等到她讲完,也已然来到了锁住孔烈的那个石洞之外。

两人才一到洞之外,便听得洞内“砰砰”之声不绝,还夹杂着孔烈的怪叫声,康小萍在洞口坐了下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勤一道长望着她笑道:“小萍,你既然能将孔烈从碧鸠神君的手中救了出来,还怕不能令他恢复正常吗?”

康小萍心中充满了希望,忙问道:“师父,你有办法吗?”

勤-道长摇了摇头,道:“如今,我也说不上来,但我们可以慢慢地去设法。”

康小萍听了,心中又凉了半截。

只听得勤一道长吩咐道:“小萍,我左肩负伤,右手又中了毒,需要静养一夜,你不可远去!”一面说,一面就在洞外盘腿打起坐来。

康小萍忙了一天,也有点疲倦,便在石上睡了下来。一觉睡醒,已是夜晚,看勤一道长时,仍然兀坐不动,夜间一静,水波拍击沙滩的声音,夹洞内孔烈凄厉已极的呼叫声,更是令得康小萍心神不宁,再也睡不下去,一骨碌翻身起来,来到了洞前,将洞口的大石轻轻地推了开来。

她才将大石推开,便听得“咣啷”一声,一条人影,向她直扑了过来。

但是那条人影未能扑到她的身前,便为铁链所限,无法前进。

那条人影,当然便是孔烈,康小萍在黑暗之中,只见他双眼碧光闪闪,骇人已极,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坚强已极的康小萍,这时候却忍不住掩住了脸,哀哀地痛哭起来!

康小萍哭上一会儿,又难过一会儿,孔烈则一直跳动不已,不断地想向她扑来。

康小萍足足难过了一夜,到天色微明时分,勤一道长已然运本身功力,将毒逼出,同时,外伤也已痊愈了三成,站了起来,来到洞中,见到了孔烈,他也不禁为之一惊!

在勤一道长一生之中,千奇百怪,什么事都遇上过了。

但是,一个善良、正直、天生侠骨的少年,会因为被人陷害,而变得如此可怖,这样的事,他却还是第一遭碰到!

他望了孔烈一会儿,道:“小萍,你说他每天早上还有半个时辰,可以恢复正常?”

康小萍点头道:“不错。”

勤一道长道:“那我们等他恢复正常时,再和他说话吧。”

康小萍无言地点了点头,两人一直等,不一会儿,天色已然大明,山洞之中,也随之光亮,已然到了天明,孔烈应该淸醒的时候。

但是孔烈仍然蹲在地上,眼中对两人充满了无限的敌意。

康小萍心中,大是着急,一面看天色,一面看孔烈。

时间无情地过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日头已然渐渐地移向正中了,可是孔烈仍然是那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康小萍心中,喃喃地向上苍祝告,可是于事无补,一直到了中午,勤一道长才叹了一口气,道:“小萍,不必等了,他巳然永远不会清醒了!”

康小萍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只见勤一道长大踏步地向孔烈走去,才一走近,孔烈便自一跃而起,十指如钩,向勤一道长当胸抓到!

勤一道长身子一侧,孔烈一爪抓空,身子在半空之中,硬生生的一个转身,身法怪异到了极点,又向勤一道长抓到!

勤一道长身形再转,右手中指已然疾弹而出,连弹两下,均弹中了孔烈的“肩井穴”,孔烈双臂立时软垂了下来。

勤一道长踏前一步,手伸处,又点了孔烈的“带脉穴”,才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他清醒之后,这一身武功未忘,倒可以独树一帜哩!”

康小萍听出师父乃是要讲话来安慰自己,只得苦笑一下,算是答复。

勤一道长将铁链从石柱之上解了下来,一伸手,挟起了孔烈,道:“小萍,我还有几个老不死的老友,对医道极是精研,我且和你带孔烈,去求一求他们,看有无办法。”

康小萍只求能够医好孔烈,什么都肯答应,两人当日便自起程。

他们先到青海柴达木河红霞谷中,找红霞谷主战云廷。

战云廷以“金针刺穴”之法,遍剌孔烈七十二个大穴,那金针刺穴之法,即使是垂死之人,亦可因之多活上七八天!

可是对于孔烈的清醒,却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只不过令得孔烈能够开口讲话而已。

孔烈能开口讲话,更令得康小萍伤心,因为孔烈所讲的话,恶劣之极,令得康小萍更是难堪,气得勤一道长,甚至要点了他的哑穴,令他永生永世再也不能开口讲话!

离开了青海红霞谷,师徒两人又带了孔烈,远赴西域,在昆仑山下,找丨到了勤一道长昔年好友,隐居多年未出的火阳三老。

那火阳三老以所练的“火阳神掌”而得此称呼,三人一听得勤一道长讲起孔烈的经历,便各以火阳神掌的功力,输入孔烈的体内,想以至阳至刚之;力,将孔烈所中的毒素逼出。

但是三日三夜下来,火阳三老各自耗去了一成功力,孔烈并没有清醒,:反倒令得他功力大增,将锁住他的铁链生生挣断!

若不是勤一道长及早发现,只怕火阳庄上,要有不少人遇害!

火阳三老自叹无能为力,勤一道长又带康小萍,远赴北海,在北海陷空岛上,找到了陷空老祖,陷空老祖看在勤一道长的份上,以一支千年雪芝,给孔烈服了下去!

那千年雪芝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灵物,只服上一支,便可平添数年功力,若是体内中有奇毒,也可以立即驱除。

但是孔烈服了千年雪芝之后,却依然如故,而且功力又自大增!

勤一道长无法,在离开了陷空岛后,心中已然下了决定,以后不能再让孔烈增加功力了,因为他如今变得如此残暴嗜杀,将所有的人全当敌人,自己小心看守,当然没有问题。

可是,又怕一个不小心,被孔烈溜走,到时,他身怀绝顶功力,还当了得?

勤一道长虽然已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孔烈最早在红霞谷被红霞谷主打通了全身七十二关穴,接着,又在昆仑山火阳庄受了火阳三老三位绝顶髙手的各自一分功力。

火阳庄上的弟子,能得火阳三老三分真传的,绝无仅有!

但是孔烈却等于是得到了火阳三老的三分真传!功力本已激增,再加上陷空老祖所赠的一本千年雪芝,不到半年之中,他功力增进之快,实是武林之中,得所未有之奇!

勤一道长耽心总有一日,当康小萍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时,为孔烈所害,因此,对康小萍的练功,督促得十分厉严。

而且,他每到一处,也必定令康小萍向人家讨教武功!

他们师徒两人,带一个穷凶极恶,随时随地想害他们性命的孔烈,天南地北,四处去寻找高人,想令孔烈回复原状。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几乎跑遍了整个天下,西至西域,北至北海,南至南海,东至东海各岛,以及苗疆,甚至天竺,全都印了他们师徒两人,一老一少的足迹。

但是,对于孔烈来说,却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从他们和玄衣仙姑、一行大师分手算起,已经过去了三年!

整整三年!

在这三年中,康小萍的心情,从来也没有一天开朗过。

三年以后,康小萍也已然从一个小姑娘,而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但由于她三年来,一直在忧戚的心境下度过,在她澄澈的双眼中,总带那么几分美丽的忧郁,令人一望便知她心事重重!

在这三年之中,康小萍不但长大了,而且,武功也已然精进,勤一道长已然将一身本领全都传授给了康小萍,康小萍只要勤练内功,十年之后,便可以和勤一道长相仿佛。

如今,她虽然还未臻第一流高手境界,可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身怀如此绝顶武功,也已然是惊世骇俗的了!

而在这三年之中,孔烈也成长了。他由一个少年,而变成了一个青年,身材髙大,看来和勤一道长并没有差多少。

更令得勤一道长耽心的,是这三年来,孔烈的武功也是与日俱增。有几次,勤一道长在封他穴道之际,用的力道稍小了些,竟被他潜运真气,硬将穴道冲了开来!

至于铁链,那是早已锁他不住,而勤一道长在将他穴道解开之后,也不是在三招两式之间,方能将他制住的了!

三年之间,三个人中,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便是勤一道长。

他依然是红光满面,依然是喜欢“呵呵”大笑,也还是那样精神瞿烁。

三年之后的一个深秋。

在一座小山头上,枫叶红得像火一样,映着夕阳,更是蔚为奇观。

在山脚下,勤一道长和康小萍正向山头上奔来,勤一道长的胁下,挟一个人,那人一脸肌肉扭曲,目射凶光,看了令人不寒而栗,不是别人,正是孔烈!

他们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上,各自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勤一道长将孔烈放在地上,师徒两人半晌不语,夕阳下沉,天色昏暗,归鸦乱啼,勤一道长才叹了一口气,道:“小萍,有一句话,我这半年来,早已想你和说了,只不过为了怕你难过,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她的脸庞是那样清秀、脱俗,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忧郁,道:“师父,我早已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了。”

勤一道长苦笑一下,道:“你知道了,当然最好,你意思怎么样?”

康小萍望着地上,语气沉缓,极是坚决地道:“我仍然要为他奔波下去!”勤一道长望了她半晌,道:“小萍,三年之前,我收你为徒,便是喜欢你这一股倔强的劲儿,但是,如今已然证明,孔烈已是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康小萍道:“师父,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处置他呢?”

勤一道长道他若是在武林之中,必成大害,不如一掌将之击毙,来:得一“勤一道长话尚未讲完,康小萍已然”霍“的站了起来,尖声叫道:”不能!"

勤一道长望着她,并不言语,康小萍又突然“噗”的跪了下来,道:“师父,我求求你,不要杀他,师父,不是你说的吗?你说,既然能将他从碧鸠神君手中救出来,也就一定能令他清醒!”

勤一道长大声道:“不错,我曾经说过,可是,我们花了三年的心血,普天下什么地方,未曾去过,有没有用处?”

勤一道长也越说越是激动,向孔烈一指,道:“你看,他如今是什么样?”

一面说,一面顺手拾起一枚小石子,中指一弹,便向孔烈的肩头弹了出去,一弹中孔烈,孔烈立即一跃而起!

康小萍一见孔烈的穴道已然被勤一道长弹开,也立即转头望了过去。

只见孔烈一跃而起之后,身形一闪,便向外逸了出去!

勤一道长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孔烈,你别想逃走!”身形疾拔而起,“呼呼”两掌,凌空击了下去!

孔烈似是自知难以逃脱,身形一凝,反手便向勤一道长的两掌迎了上来。

四掌相交,只听得“啪啪”两声,孔烈被农退了几步,但是他面上神色,却并不改变。

勤一道长明知此际若是伤了孔烈,康小萍一定不肯与自己罢休。

所以,他那两掌也只是用了五成的力道。

但是,勤一道长功力何等深厚,虽然只是五成功力,武林之中,能硬接得他这两掌的,已然不多,但孔烈竟然不动声色硬接了下来,可知他功力之高,实已非同等闲!

当下,孔烈一被震出之后,勤一道长身形立即下沉,双足甫一沾地,便向前疾滑而出,“呼”一掌,当胸推出!

不待孔烈再次扬掌来迎,他巳然在突然之际收了掌势,身形滴溜溜地一转,转到了孔烈的背后,又一掌印向孔烈的背心!

可是孔烈的身形也是快疾之极,一见眼前不见了勤一道长,足尖点处,身子向前疾掠而出,跃出了两丈开外,始终是身子离地尺许,十指如钩,巳然向康小萍抓了下去!

康小萍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一见孔烈袭到,后退一步,一抖手,一柄长剑,“锵”的一声,巳然出鞘!

那柄长剑,看来极是柔软,一出鞘之后,并不是向孔烈刺出,而是剑尖划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圆圈,将孔烈的那两抓一齐封住!

只见孔烈身子一沉,手臂一探,右手径从剑圈之内穿了进去,反抓康小萍的手腕,想将康小萍的长剑夺了过来!

但是,他这里才一出手,如影附形,跟在他身后的勤一道长已然赶到,无声无息,一掌探出,正按在他的背心之上。

孔烈的要害一被制住,怪吼一声,双臂便垂了下来,康小萍也已立即抽身后退!

勤一道长厉声道:“小萍,你难道还没有看够么,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何用?”

康小萍眼中,泪花乱转,道:“师父,我们再想想办法看!”

勤一道长尚未回答,孔烈已然嘴角歪斜,厉声道:“想什么办法?总有一天,叫你们两人全都惨死在我的手下!”

他背后的“灵台穴”为勤一道长按住,可是,他出言仍然是如此凶悍,可见他的心灵是如何的狠辣!

康小萍踏前一步,道:“烈表哥,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是为仿好吗?”

此际,孔烈的本性早已丧失,已然秉承了碧鬼鸠残暴之极的心灵,康冲萍的话,他哪里听得人耳?只是“嘿嘿”冷笑不已。

他所发的冷笑之声,也是听来令人毛发悚然!

勤一道长也不再说什么,左手在孔烈的腰际连点两点。

双手再一齐松开,孔烈“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勤一道长叹了一口气,道:“小萍,我耽心到我不在人间时,你怎么办!”

康小萍低声道:“师父,那也只好到那时候,再作道理了!”

勤一道长又望了康小萍半晌,道:“小萍,你一直对他不肯死心,莫非仿早在三年之前,便已然爱上了他吗?”

康小萍双颊微红,道:“师父,三年之前,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爱与不爱,只知道要尽我自己之力,将烈表哥从火坑之中,救了出来:但是如今……我……却我觉我……的确是爱着他……”

勤一道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也难怪你一定要为他设法,我忙,在这三年来,什么路都走遍了,但是却还有一条路未走!”

康小萍又惊又喜,道:“什么路?”

\勤一道长道:“孔烈变得这般模样,全是碧鸠神君之过,我想,人人皆天办法,或者还是碧鸠神君可以设法!”

\康小萍听了,心中一动,暗忖师父讲得大是有理,不禁脱口道:“师父^你为什么不早说?”

?勤一道长叹道:“你不是不知碧鸠神君的为人,就算他有办法,我们又窄^什么法子,可以令他帮我们的忙?”

康小萍听了,不禁无话可说。

勤一道长续道:“而且,据你所说,他当年害孔烈,便是为了要令孔烈扮成那头已死的碧鬼鸠,这三年来,他本人虽未露面,但是暗中一定在派人寻找孔烈,我们上门去,却不是反与他方便?”

康小萍想了一想,道:“师父,反正我们如今,是在绝路之上,就算无望,至多也还是绝路,何不前去试上一试?”

勤一道长一笑,道:“小萍,只怕到时,孔烈与碧鸠神君成了一路,则武林大乱,由你我而生了!”

康小萍斩钉截铁地道:“师父,若是不让我上髙黎贡山去试一试,我死也不甘心。如果当真因此,武林生乱的话,我宁愿再到处奔波,请火阳三老、陷空老祖等髙手,出山平乱,不见得没有办法!”

勤一道长想了一想,心知不答应康小萍,康小萍万不肯死心,一顿足,道:“好!咱们便豁出去,到髙黎贡山去走一遭!”提起孔烈来,便向南飞驰而去,康小萍连忙跟在后面。

两人直奔驰了一夜,第二天,才买了两匹牲口,一直向滇南高黎贡山奔去。

在路上,约行了一月有余,他们已然进人了自古以来人迹罕到之地。离髙黎贡山没有多少路程了。

那髙黎贡山,在云南南部,原是一片莽莽苍苍,充满了毒蛇异兽,连生灵也绝迹的蛮荒之地,两人尚未到达,日落之后,便不敢行走,唯恐遇上了瘴毒怪兽,晚上要生起篝火,将自己尽皆围住。

而且,这几天来,孔烈的情绪也显得极是不正常!

每天,解开他的穴道,令他进身之时,他总是想趁机逃脱!

两人自身在这样的地方赶路,已然是危机四伏,便何况带孔烈那样一个本领髙强,他可以伤人,而人却不忍伤他的人!

所以,一到晚上,康小萍和勤一道长两人便轮流守值,以防孔烈突然运气,冲开了穴道,逃了开去,为武林贻害。

那一天下午,他们已然可以望到髙黎贡山了。

虽然目的地已在眼前,一鼓作气,向前赶路,天黑之前,便可以到达。但是勤一道长为了小心起见,仍是要及早停驻。偏偏这一天,他们自从下午起,所经的路途,乃是一个山谷,那山谷之中,积聚了千百年来腐烂的树叶、山果,臭气冲天,而且下足之处,也是软绵绵的,略一停足,便要向下沉去。

若不是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武功均是极高,根本寸步难行!

饶是如此,他们前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傍晚时分,好不容易穿出了这个山谷,回头看时,山谷之中,已然飘起了似血红的毒瘴来!

两人倶知道那毒瘴是万千年来所腐烂的物事所化,自然是剧毒无比,更不敢逗留,一直向前又奔出了三四里,才进了一个小林子。

两人在林子中停了下来,天色已然甚是黑暗,又是星月无光。

勤一道长一将孔烈放了下来,便命康小萍小心看守,他自己双掌翻来,将树枝纷纷砍断,要燃起篝火来防止毒虫猛兽。

康小萍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孔烈,正在用心注视间,她突然觉出身后像是有一个人在喘气,暖气直向她颈际喷来!

康小萍心知自己的师父,有时候固然像是童心未泯,但是,绝不至于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和自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因此她心中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足尖一点,立即向前蹿出了几步,一个转身,已然看到毛茸茸的一团影子,向自己直扑了过来!

康小萍此际已毫无疑问地知道那向自己扑来的,不知是什么怪兽,因此手腕一振,“锵”的一声,长剑抖起一道寒光,已然直向那团黑影剌出,那团黑影连避都未曾避开,已被刺中!

康小萍那一剑,用的力道极大,一剑刺中,直没至柄!

只听得那物事怪吼一声,仍然向康小萍疾扑而到,康小萍急切间,拔不出剑来,只得手一松,向旁跃退了开去,而那物事向前猛冲,冲出了几步,恰好来到孔烈的面前,便哀吼一声,向下倒去!

康小萍此际已然看清那物事乃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猩猩!

她那一剑,恰好是在猩猩的心口刺入,剑尖已从背后透出。

这一剑,当然已是致命伤,可是康小萍看到那猩猩庞大的身躯,向孔烈压了下去,而孔烈的穴道又被封住,唯恐那猩猩死前尚有余力,将孔烈杀死,因此心中大急,足尖一点,便待飞逸了过去,可是,她身形才一挪动,突然听得勤一道长大声喝道:“小萍,万万不能向前!”

康小萍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见师父捧一条树枝,正在自己身后三四丈远近处。

原来,当那头猩猩向康小萍偷袭,到被康小萍一剑刺中了心口,本来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勤一道长被猩猩的吼声惊动,转过身来时,已然看到猩猩胸口带着剑柄,向孔烈倒了下去,而康小萍正待跃向前去,解救孔烈!

在那一瞬间,他已然看出自己三年来,一直在耽心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连忙出声,止住了康小萍的行动,而康小萍还在错愕间,变故已生!只见那头猩猩的躯体才刚向孔烈压了下去,突然,又腾地反露了起来,同时,寒光一闪,只见猩猩胸前鲜血狂喷,孔烈已然手执康小萍那柄缅铁打成、锋锐无比的长剑,站了起来!

勤一道长的见识,究竟髙人一等!

他一见那头猩猩胸前带着剑柄,向孔烈撞了上去,那剑柄一定会最先撞在孔烈的身上!而以孔烈此际的功力而论,穴道虽被封住,他已不断在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

在那种情形之下,他全身穴道,不论是哪一个,只要受到外来的力量重重一击,再和他体内的真力一配合,所封穴道,一定会被他冲开!

所以,康小萍若是还以为孔烈会发生危险而赶上前去的话,无疑是送死!果然,事态的发展,一丝不差,全然被勤一道长料中!

孔烈不但穴道解开,而且还趁势将那柄长剑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康小萍也被吓得呆了!

此际,勤一道长离康小萍约有三四丈远,而康小萍离孔烈只有两丈来远。也就是,勤一道长离开孔烈约有六丈。

如果孔烈突然对康小萍加害的话,勤一道长可能援手不及!

因此,一时之间,孔烈、康小萍、勤一道长三人全都僵立不动。

隔了一会儿,勤一道长才气纳丹田,沉声喝道:“孔烈,你走吧!”

孔烈怪笑一声,陡然之间,连人带剑,向康小萍疾冲了过去!

勤一道长见状不由得大骇,惊呼道:“小萍快避!”一面身形向前激蹿而出,用力一送,手中的一捧树枝,如同百十枝利箭,呼啸向前出!

此际,康小萍眼看孔烈将要逃脱,自己三年来的心血,即将白费,早巳伤心欲绝,若不是勤一道长将内家真力贯于树枝之上,向前激射而出的话,自己非死于孔烈的剑下不可!

而孔烈一见百十枝树枝各带劲风,电射而至,心知那一剑已然刺不中康小萍,舞起一团剑花,将最先射到的几根树枝,一齐以剑拨开,一个转身,便带起一阵怪啸,向前飞逸而出!

勤一道长立即展动身形,向前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了里许,天色已然越来越黑,一个错忽间,已然不见了孔烈的踪影!

勤一道长本待再向前追去,但是,又唯恐康小萍手无寸铁,再遇怪兽,只得折了回来,等他回到林子中时,康小萍仍然是呆呆站着!

勤一道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小萍,事已至此,还难过什么?”

康小萍半晌不语,方道:“师父,他这一去,不知道要犯下多少劣迹,就算他日尚能以恢复原状,只怕武林中人,也不能饶恕他了!”

勤一道长顿足道:“事至如今,还提他做甚,你难道不想想,若是他犯下恶行,皆因你我而起?”

康小萍怔了一怔,一个转身,便向黑暗中投去,道:“我一定要去追他!”勤一道长喝道:“小萍,快止步!”

可是康小萍像是根本完全未曾听到一样,身形如飞,一连三个起伏,已然身在五丈开外,勤一道长怪啸一声,连忙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渡,向前疾掠而出,不一会儿,勤一道长便已然渐渐地追上了康小萍,可是康小萍仍是没命似的,向前驰出,勤一道长好几次要出手将她抓住,竟皆未能如愿!

勤一道长不禁又是可叹,又是可气,厉声喝道:“小萍,连夜在这种地方赶路,你想死吗?”随着一个“吗”字,身形猛地向上拔了起来,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已然拦在康小萍的面前。

康小萍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来,一头撞入勤一道长的怀中。

勤一道长扳住了她的肩头,才看出她泪痕满面,心痛不已!

勤一道长叹了一口气,扶她走了几步,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道:“小萍,你放心,孔烈从来也没有到过此处,未必会识得路途,况且,他比你精灵许多,也知道夤夜赶路,惊险重重,只怕我们早已越过了他,明日再找不迟!”

康小萍默默无语,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

天空上稀疏的金星,也显得特别幽暗,像是在同情康小萍的心境一样。当下,他们两人便坐在石上,过了一夜。

那一夜的时间,显得特别的漫长,等到东方才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康小萍便直跳了起来,道:“师父,你看这些足印!”

勤一道长低头一看,心中也禁不住大为高兴!

原来,就在大石附近,印着一连串的足印!因为那一带地上,仍然是稀泥甚厚,因此有人经过,即使轻功有极高的造诣,仍不免留下足印来。

而那一串笔直向前的足印,每隔丈许开外,便出现一次。不问可知,一定是孔烈昨晚逃走时所留了下来的!

勤一道长也连忙站起身来,道:“追!”

康小萍不等他出声,便早已飞身向前掠起!

两人循那些足印,一直向前追去,追出了两里许,只见足印在两道硝壁之中,进人了一个小山谷。

那两道峭壁,紧紧地挨着,只不过露出两尺来宽的一道窄缝。

从那个窄缝中望进去,可以看到那个山谷四面别无他途可通!

勤一道长一见康小萍毫不犹豫地待向山谷之中冲去,连忙大声喝道:“止步!”一面身形展动,“刷”的向外逸出,滑了一个半圈,赶到了康小萍的面前。

他一赶到了康小萍的面前,也已然来到了那个窄缝的口子上!

只听得他沉声一喝,右掌倏地扬起,一股强劲已极的掌风,已然向那个窄缝之中激扫而出,掌风到处,碎石纷堕!

勤一道长的估计,是孔烈可能就在这个山谷之中,因此他便硬以绝顶掌力开路,冲进谷去,以防孔烈暴起伤人!

一掌发出之后,他身形跟着向前逼进了两步,左掌又自扬起!

一连三掌,他人已然通过了丈许长短的狭弄,来到了小山谷中。

可是他抬头一看间,却又不禁愕然!

只见小山谷,只不过半亩许大小,光秃秃的,既无树木,亦无洞岩,若是有人的话,根本没有法子可以藏得起来,竟是一个根本没有人的空谷!

勤一道长师徒两人心中不禁尽皆一怔,因为在那狭弄之中,尚自留有孔烈的足印。莫非孔烈见这山谷不足以藏人,乂跑了出去?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有他回头外出的足印才对。

而事实上,山谷之外,又绝对没有足尖向外的足印。

勤一道长呆了一呆,抬头望去,只见四面峭壁耸天,就算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要翻过去,也不是一日之间,所能办到的事。

即使孔烈是攀崖而过,此际也应该可以看得到,但是四面峭壁上,又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伫立了半晌,只见康小萍的眼中,突然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来,向前走了几步,道:“师父,他在这里,和人动过手来!”

勤一道长不由得笑道:“你怎么知道?”

康小萍向前一指,道:“师父,看这些足印!”

这山谷之中,土地已然颇为坚硬,勤一道长向康小萍所指之处一看,果然看到了百十个杂乱无章,不是留心绝看不出来的浅足印。

可以看得出,其中一部分,正是孔烈所留下来的,但只不过占那些足印中,三份中的一份而已,可知其余的足印,乃是两个人留下的。

也就是说,孔烈曾在此处,和两个人激烈地打过一场!

勤一道长又俯下身去,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足印,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奇怪,看这样其余两人的足印,全是右足深,左足浅,这两人,不是跛子,便是独臂人!”

康小萍本来只是呆呆听着,一听得“独臂人”三字,心中不禁猛地为之一动,“啊”的一声,直跳起了几尺高!

勤一道长却不知道她在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回头道:“你又怎么啦?”康小萍道:“师父,我巳知道和烈表哥动手的是什么人了!”

勤一道长不由得大奇,道:“小萍,你越来越有本事了,究竟是谁?”

康小萍道:“师父,你一说两个独臂人,我便想了起来,一定是左氏弟兄!”

勤一道长原也听得康小萍提起过左氏弟兄因为帮她将孔烈救出,以致为碧鸠神君所罚,各自断了一条左臂-事。

因此,待康小萍一提,他也已然猛地省起,想了一想,道:“算来他们两人面壁三年之期已满,功力也一定大有激进,毫无疑问,孔烈已然落到在他们手中,此时正在碧鸠神君处了!”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你所料一定不差,咱们快去追!”

勤一道长道:“不错,刚才在来路上,我见到不少小圆孔,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一定是左氏弟兄合力制服了孔烈之后,点着竹杖,离开这山谷时所留下来的!”

康小萍早已一个转身,向小山谷外奔了出去。

其时,天色已然大明,那一个一个,相隔丈许的小圆点,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循那小圆点,追出了四五里,只见眼前景色莽苍,巳然身在高黎贡山之中,又向前走了不多久,突然见到一棵大树,树皮已被人剥去了一大块,在被剥去了树皮的地方,被人以剑尖划出了几行小字,大块树皮仍在树下,显得新划不久。

两人连忙凑近去看时,只见那几行字,虽然是以剑尖划出,但字迹仍然颇为挺拔,写道:勤一道长、康姑娘共鉴:我等奉命,调查孔烈的下落,巳有三月,昨夜无意之中,竟在小山谷相遇,动手之际,我等几乎不是敌手,但当我等提起义父欲与之同恶共济之时,孔烈便欣然应诺,愿随我等共赴离魂崖。窃以为孔烈既已本性迷失,‘无药可救,两位实不值得再为之操心,离魂崖中,惊险重重,更不值犯险,但盼后会有期,当再面谒聆教,阅后请将字迹消除,以免我们弟兄两人再次获罪!

下面署着两个“左”字。

两人心知那是左生生和左文文的留字,看了之后,不由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勤一道长才道:“刚才我还在奇怪,孔烈的武功如此之高,就算左氏弟兄合力,也未必制得他住,如今竟是他自愿投恶了!”

康小萍难过得心中绞痛,双掌一错,“啪啪”两掌,击向树身,手掌贴在树干上,缓缓地移动,只见木屑由她指缝之间簌簌而下,不一会儿,她再提起手掌来时,那几行字已经全部不见。

勤一道长道:“小萍,这左氏弟兄倒是大具侠义心肠之士,只可惜自小便落在碧鸠神君手中,他们又感恩心重,欲拔无从!”

康小萍眼睛仍然是直勾勾地望着前面,对勤一道长的话,像没有听到一样。

她呆了片刻,才低声道:“师父,我一定要到离魂崖去!”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我早已料到你会说这句话,固然离魂崖不是容易任意进出的地方,但总不成因之而退,去!”

康小萍向勤一道长,感激地苦笑一下,两人重又向前驰去。

又驰出了里许,只见地上又刻几行大字,道:我等明知两位不肯听劝,但我等实是好意,切切不可再向前行!

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相视一笑,向那些大字上踏了上去,一脚一个,将那些字全都踏平,仍然向前奔去。

一路之上,也没有什么异状,而且山路也显得甚是平坦。

一直到了将近正午时分,眼前的景色,反倒渐渐的秀丽起来,绝不像连日来所经过的地方那样,植物怪而丑恶,见所未见,岩石光秃,奇形怪状。

他们又转过了一个山角,只听得耳际水声潺潺,抬头看时,只见前面三五里处,兀立着一座直入云天的悬崖。

在那座悬崖上,银蛇一样,数十百道细细的飞瀑,向下流来。

到了山脚下,那百十股飞泉,成了一道小溪,蜿蜒向外流来,溪水清澈无比,两岸上皆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他们在深秋时分,由江南动身,向此而来,路上又行了一月有余,本来江南已应是霜重露凝之际,但是在这里,却还完全是仲春景象。

两人沿小溪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座悬崖面前。

只见那悬崖陡上陡下,又因为终年有飞泉顺流而下,岩石也是滑腻无比,根本不可能攀越上去,但是,两人仔细一看间,却见到在无数道银色的飞泉中,有一道手臂粗细的银链,直通崖顶,而在崖顶上,也依稀可见“离魂”两字!

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来到此处,也不禁大为踌躇!

康小萍虽然性格倔强,她既然已下了决定,一定要到离魂崖去,当然不顾一切,都要达到目的。但是,那一条银链,分明是攀赴离魂崖的唯一途径,而那峭壁又如是之高。

如果她攀到了一半,有什么人将银链斩断,或是加以袭击的话,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舍此以外,如果再想找第二个通路到崖顶上面的离魂崖去,看来更加是没有可能!

两人半晌不语,勤一道长道:“小萍,你说如何?”

康小萍道:“我只怕攀到一半,便遭离魂崖中的人暗算。”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小萍,这个你倒不需耽心,碧鸠神君有左氏弟兄、孔烈相助,他自己又有太白金戈,我们到了离魂崖,也不会是他的敌手,他何必半途上来害我们?”

康小萍一听,面上居然露出了喜容,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勤一道长一笑,道:“多年以前,武林中人,莫不道我的个性倔强已极,想到必做,绝不问后果如何。如今看来,小萍,我与你相比,实是望尘莫及!”

康小萍的心情,虽然在极度烦恼紧张之中,可是听得师父如此说自己,似褒非褒,似贬非贬,又大有以自己行为为荣之意,也不禁展颜一笑!

当下勤一道长便道:“既然要上去,我先上,你跟在后面!”

康小萍明知自己想要争先,师父也不会答应,只得点头称好。

勤一道长向前踏出了一步,一纵身,巳然拉住了那条银链。

他这里才一拉动银链,便听得悬崖之上,传下来“当当”两下钟声!其时,勤一道长已然向上攀上了丈许,康小萍也已然跟了上来。

银链才一震动间,便有“当当”的钟声传下。

两人反正早已豁了出去,捷逾猿揉,一路向上攀去,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然攀到了尽头,两人翻身一跃,上了崖顶。

只见那银链的尽端,连一个钟杵,另有一口老大的铜钟,就在近侧。

因此,那银链一抖动间,钟杵便撞到了钟上,发出“当当”之声。

两人略一停留身形,打量周围情形时,只见崖顶之上另有天地,处身处乃是一幅石坪,前面十来丈,山峰起伏,当中是一个山谷。

两人心知那个山崖一定便是碧鸠神君所居的离魂崖了。

反正他们知道上山来时的钟声也早已将碧鸠神君惊动,此际也不须掩遮行藏,便径向谷中走去,尚未来到,已然看到谷中,两条人影一闪,来到谷口站住,康小萍定睛看去,那两人不是旁人,正是曾与她交谊极厚的左氏

弟兄!

只见两人依然是那样的神采飞扬,飘逸出众,左袖空空,随风飘动,望了康小萍一眼,两人脸上,均现出呆了一下的神情。

想是他们未曾想到三年不见,康小萍竟然会变成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可是两人那一怔的神情,稍纵即逝,只见他们一拱手,道:“远客来到,有失迎迓,尚祈恕罪!”

勤一道长知道碧鸠神君喜欢做作,就算他心中恨你到了极点,乍见面时,也是十分客气,因此气纳丹田,“呵呵”大笑,笑声震得山谷之间,响起回音,:“好说!好说!”

他只不过讲了两下,可是四面八方,“好说”、“好说”的回音,仍是不断传到,好一会儿,才渐渐地静了下去!

勤一道长这才道:“老妖物呢,可在谷中?”

左氏弟兄齐声道:“我义父正在谷中相候,两位请进!”说毕,便侧身相让,勤一道长也不客气,大踏步地便走了进去。

康小萍连忙跟在后面,在她经过左氏弟兄身边的时候,只听得两人同时低声道:“康姑娘,你这是何苦来!”

康小萍苦笑一下,道:“两位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何必多言?”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同叹一声,也就不再言语,康小萍抬头看时,只见所经之路,全是鹅卵石铺成的,两旁翠竹丛丛,不一会儿,便转了一个弯,只见眼前出现了几幢房屋。

那几幢房屋全是用大石砌成,气象甚是浑厚,勤一道长已然来到了门前,大声喝道:“老妖物,故人来访,还装模作样吗?”

他呼喝之声甫毕,双袖便向前疾拂而出,“砰”的一声,原来紧闭着的大门,已然被他两股袖劲之力疾撞了开来!

只见大门开处,乃是一个大厅,大厅正中,一柄交椅之上,铺着碧绿的坐褥,上面正端坐着那邪派之中第一大魔头,碧鸠神君!

勤一道长明知三年之前,自己曾经败在他的太白金戈之下,此际,若是要论到动手,自己也一样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勤一道长却心中了然无惧!

一则,是勤一道长的本性如此;二则,康小萍如此无畏,他身为人师,又焉能退缩?

只见碧鸠神君缓缓地站了起来,单目之中,精光闪闪,道:“想不到我隐居在如此蛮荒之地,仍然有人前来探访!”

说话之间,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也已然一齐走了进来。

勤一道长“呵呵”一笑,拽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道:“常言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前来,有一事相请!”

碧鸠神君阴恻恻一笑,道:“道长来意,我已深知,如今孔烈愿意追随我的左右,道长莫非还要相强吗?”

康小萍一走了进来,便站在勤一道长的身后,此际一听得碧鸠神君如此说法,不由得气往上冲,将三年来郁积在心头的忧怨一起引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一声娇叱,道:“孔烈本性,生性正直,是你将他害成了这样,还有脸说吗?”

在康小萍说话之际,左氏弟兄不由得相顾失色,大是担忧!

可是康小萍却仍然侃侃而谈,续道:“你一生作恶多端,但所有的恶行之中,莫此为甚,若是你不设法令他恢复原来面目,我死为厉鬼,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你去!”

碧鸠神君冷冷地听她讲完,才怪笑一声,道:“道长,这位可是令徒?”勤一道长大声道:“不错,正是小徒。”

碧鸠神君“嘿嘿”冷笑道:“尊长对话,妄加插言,道长,你这位高足,调教得并不好哇!”

勤一道长也冷笑道:“老妖物,你这一套,我向来不吃,你将孔烈藏在何处了?”

碧鸠神君道:“笑话,何需将他藏起?孔烈,你且出来!”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侧门处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人影一闪,孔烈已然闪身而出,只见他腰悬出鞘长剑,正是康小萍的那柄,身上也已然换上了一身绿衫,眼中碧光闪闪,望住了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显得他心中怨毒深极!

康小萍一见孔烈出现,心头便是一阵剧痛,心中不断地叫着“烈表哥”,但是却抿紧了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一点不错,是她的烈表哥,但是,如今,却又是要杀她而后甘心的另一人!

她没有勇气和孔烈四目交投,痛苦地转过了头去!

碧鸠神君冷笑道:“他在这里了,道长意欲如何?”

勤一道长沉声喝道:“孔烈,你跟我们走!”

孔烈怪声笑道:“你做梦哩!”

勤一。道长气得满面通红,道:“依我之见,早已将你毙于掌下,是小萍苦苦劝我,不可动手,如今看来,仍是我的不是!”

孔烈冷笑一声,道:“原来你知错了吗?”

勤一道长被他气得讲不出话来,此际,却听得康小萍冷冷说道:“师父,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康小萍一言甫毕,碧鸠神君已然一声长笑,道:“进离魂崖易,出离魂崖难!”

勤一道长也早已知道自己既然来到此处,早已拼出了老命不要,也根本未曾想到可以安然离开这离魂崖!

因此,他立即扬声一笑,道:“好一个进离魂崖易,出离魂崖难!”

一个“难”字才出口,猛地一提真气,“刷”地一声,连人带椅,一起跃了起来,疾向孔烈扑了下去!

孔烈身形一挫,一剑刺来。

勤一道长人在半空,手指疾弹而出,“铮”的一声,正弹在剑脊之上。那一柄长剑,乃是上佳缅铁所铸成的,剑身又薄,极是柔软。

勤一道长的那一弹,力道又用得恰到好处,整柄长剑竟然倒转过来,成了一个圈儿,剑尖反向孔烈的手腕刺出!

孔烈吃了一惊,赶紧一松手,向后退出去时,勤一道长一伸手,食中两指,又已夹住了剑脊,已然将长剑夺了过来!

勤一道长出手,快疾无伦,才一将剑夺过,又一个转身,将剑向上一抛,接住了剑柄。直到此处,他才连人带椅,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一跃而起,“嗤”的一剑,已向碧鸠神君当胸刺到!

碧鸠神君仍然是端坐不动,直到长剑堪堪刺及他的胸前,他才身形疾掠而起,斜刺里逸出了开去,只逸出了半步,便突然反手向勤一道长的胁下点到!

勤一道长一剑走空,身子跟着一侧,手腕一振,那柄利剑,抖起百十朵剑花,剑尖乱颤,每一颤,皆是指向碧鸠神君尚剩的那一只眼睛!

这一招剑招,唤“后羿射日”,共有九个变化,每一个变化,均是凌厉无匹!

本来,碧鸠神君只要太白金戈早出手半步,稳可获胜,但是他却太过自恃,以为稳操胜券,竟慢了一慢。

在这一慢之际,他竟然想去徒手夺过勤一道长的宝剑,以致给勤一道长有机会使出了这一绝招,“后羿射日”!

等到剑尖一将他全头尽皆罩住,觉得眼前精光乱迸,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去时,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手向怀中一探,也来不及将太白金戈取出,就在怀中,金戈向外便挺,“嗤”的一声,太白金戈裂襟而出,直指勤一道长胸前!

在一旁观战的众人,见状莫不大惊,康小萍急叫道:“师父小一一”然而,她的一个“心”字,尚未出口,已然听得“啵”、“啵”两声,勤一道长和碧鸠神君两人已然各自退后了三步!

只见碧鸠神君单目凶光顿敛,已然为勤一道长那一招“后羿射日”,将他的单目也已刺瞎!

他一只眼睛,三年多前,在康家大宅,盲于神偷孟七手的长须子之下。此际,另一只眼睛,又盲于勤一道长的绝招,“后羿射日”!

但是,勤一道长的剑尖刚一刺中碧鸠神君的眼睛之际,碧鸠神君的太白金戈只不过慢了半步,也已然出手,深陷入勤一道长胸前半尺有余!

勤一道长一退出了之后,便面白如纸,胸前鲜血狂涌,摇了一摇,“砰”的向下倒去!

康小萍心如刀割,连忙俯身道:“师父,你……怎么啦,师父……”她这里正伤心欲绝地叫唤,只听得孔烈怪叫一声,已然向她狠狠地扑到!康小萍此际毫无准备,孔烈的来势又凶又狠之极,眼看她也要步勤一道长的后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左氏弟兄已然各自踏前了两步,“呼呼”两掌,疾击而出!

那两掌一发,显得左氏弟兄在三年面壁之间,实已悟透了极髙的内功境界,掌力雄浑凝滞,将孔烈凌空击得一个筋斗,翻了出去,落地之后,“哇呀”大叫,骂道:“独臂贼,吃里扒外吗?”

左氏弟兄瞪了他一眼,身形晃动,来到了碧鸠神君的身旁,道:“义父,你……”

碧鸠神君双臂一振,将左氏弟兄震了开去,一声狂笑,道:“我怎么啦?只怕我双目倶盲,天下也无人是我敌手!”

他眼中血丝直流满在鸠形青铜盔上,形象之丑恶,较诸他目射凶光时,更为骇人!

此际,康小萍伏在勤一道长身旁,已然听出勤一道长的气息越来越是微弱。

勤一道长固然功力绝顶,但是,他刚才几乎被前古奇珍太白金戈透胸而过,人究竟不是神仙,没有不死之理!

康小萍想起三年来,师徒两人到处奔波,师父处处随着自己的心意,就是硬要上离魂崖来,也是自己的主张,他死在此处,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可以说是自己害死了师父!

康小萍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然而,正在此际,她只听得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小萍,人生千

古孰无死?你将剑拿着,记得,就算要死了,也不要难过!"

康小萍一伸手,接过剑来,大声道:“师父,我记得了!”

勤一道长在讲完了那两句话后,已然面含笑容,与世长辞!

康小萍霍地站了起来,手腕一震,那柄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响!那长剑的响声未毕,康小萍向前踏出了一步,“嗤”的一剑,剑气如虹,已然向碧鸠神君刺了出去!

左氏弟兄大'原道:“康姑娘不可!”

只见碧鸠神君向后一退,坐到了椅上,衣袖一拂,一股大力将康小萍的攻势止住,却并不还手,叫道:“孔烈还不动手?”

孔烈一声答应,便“刷”的蹿了过来!

碧鸠神君不欲与康小萍动手,表面上的理由,当然是为了顾及身份。

但是,他此际却是想动手,也在所不能!

一则,他双眼初盲,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若不是经过相当时间的习惯,武功当然要大大地打上一个折扣;再则,勤一道长临死之前的那一剑,本是豁出了同归于尽的。

因此,剑上所蕴的大力,也是数十年功力之所聚,不但刺得颇深,而且内家真力疾吐而出,碧鸠神君头部几个要穴,也大受震动,不仅是眼被刺瞎,而且伤势极是沉重!

当下他倒在交椅之上,调匀内息,真气运转,只顾疗伤,虽然他心中,将康小萍恨之切骨,但也只有借手孔烈,来与康小萍为敌!

康小萍一见孔烈跃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肖从她是一个小姑娘起,就对孔烈有着强烈的好感,三年后,她更发现己在小时候,便已然爱着孔烈,但是此际,她却要和孔烈生死相拼了!

当然,那绝不是她的本意,也绝不是孔烈的本意,可是造物弄人,竟至于他们要生死相拼了!

康小萍在一呆之际,孔烈已然呼晡而上,右手伸屈不定,五指如钩,身形一矮,一抓自上而,直向康小萍手腕抓到!

康小萍直至此际,仍然不想伤害孔烈的性命,可是孔烈既已一爪抓到,她却不能不躲,身子一侧,剑走轻灵,轻轻一颤,反刺孔烈的肩头。

孔烈怪叫一声,目中凶焰大盛,此时,在他的心中,只记得三年前,如何受制于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满腔怒火,要趁机发泄,绝无人性,一见剑到,身形滴溜溜一转,已然转到了康小萍的背后,夹颈一抓,便抓了下来!

康小萍觉得眼前一花,人巳不见,不由得骇然,可是她心念电转之间,却又觉得那是一个向碧鸠神君进攻的大好机会!

因此,她竟不理会分明已然转到自己身后的孔烈,足尖一点,一招“长虹贯日”,向坐在交椅上的碧鸠神君刺了出去!

碧鸠神君虽然受伤颇重,但是他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更何况,那柄太白金戈,还在他的手中,一听得面前有兵刃劈空之声,太白金戈轻轻一扬,只听得“铮”的一声,康小萍那柄长剑尚未刺到,已然被太白金戈齐柄削断!

而同时,如影附形,紧跟在后面的孔烈,也已然五指离康小萍的头顶不过尺许!

此际,康小萍若是向前冲出,必然难逃碧鸠神君的毒手!

碧鸠神君只消一抬手,一掌便可以击中她的胸际。但如果她不避的话,则孔烈的那一式“鬼鸠手”,也必然要抓中她的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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