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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波

长江源头,天山雪水,横贯西南蛮荒,汇蜀中四川——岷江、泸江、巴江、雒江。直冲三峡而来,襟三江,带五湖,浩浩荡荡,一泻万里,直放东海。兼容并色,气势万千。它——割巴山,劈巫峰,一峡一滩,一滩一峡,奔流如飞,旋回如注;水回山转,崖岸壁立,奇峰入云,兽石伏波,峦嶂层迭,峰峭纤丽。真是一转千变,一湾万险,难怪有:“三峡天下奇”,“夔门天下壮”,“西陵天下险”之誉。有些地段,双峰夹峙,中天见日,子夜出月,江雾蒙蒙,更使这奇险中的三峡,充满了迷离神秘之感。

大凡奇地必有奇人,奇人必有奇事。跟前这巫山十二峰下的金盔银甲峡谷中,便有这样一座不同凡俗的别墅。这座别墅是三年前一双夫妇,和几个男女佣人,到这里来兴建住居,那主人夫妇,终年难得一见,就是佣人们也只有在办什物时,才与人言语往还,好在这里的村民亦属世外桃源人物,大家见怪不怪,故尚能相安无事。

今天那别墅里的佣人了有的到巫城,有的上巫峰,个个忙碌异常,而主人则在花厅里背负着双手,两脚沉重地来回踱着,那种又兴奋,又焦急的神情,跟他平日燕居安闲,稳重深沉的风度,完全两样。

后房不断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使得这位主人更显得烦躁不安,在前门那个叫来喜的家人,一会儿呆呆地坐着,一会儿探头向门内看看主人的动静,要不就飞步出谷,在谷口伸着脖子等待。

后房的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

此际,门前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主人以为救星来了,慌忙迎将出去,在前廊上,他清清楚楚的听见来喜的声音在吼着:“走!不要来!”

他想——这不懂事的家伙,今天怎么不让人家来呢?他恨恨的加快脚步出去,在门前一眼看着来喜正在跟一个女娃儿在推推拉拉的,不由得大感意外。

“来喜!你在做什么?”

来喜一回头,看见是主人,马上过来诉说道:“啊!老爷!那是个唱花鼓歌的,小的叫她走,她偏要唱,我怕惊动了上房,所以,小的正在设法想赶她出去。”

那女娃儿脱了手,像得了势似的,扬着头把辫子一甩,鼓着腮帮子道:“卖唱的又怎么样?”

主人心中有事,刚要斥责几句,突然见那女娃儿才十二三岁,模样儿乖巧,五官端正,尤其那双眼睛,白里黑,黑里亮,闪闪发光,甚是可人,心里一喜欢,不觉顺嘴说:“行!你就唱一段好了!”

那女娃儿高兴地道:“啊!老爷你真好!”一面朝来喜扮了一个鬼脸,一面扶正了腰带上的小花鼓,从鼓套里抽出两根串着铜钱的鼓儿棒,挥着棒儿在鼓上敲出“咚”,“咚!”两声,接着棒上的铜钱儿“沙”“沙”作响,另一只手则抽出两把明晃晃的小匕首,夹在鼓棒中间丢上丢下,两只小手儿一丢一接,棒儿刀儿穿插地飞舞着,鼓儿铜钱儿交替的响着,蛮熟练的像个老手。耍了一会,便高唱了起来:

一把刀,

四海飘,

江湖儿女江湖老。

洒热血,

头颅抛,

断臂残骨称英豪。

水长流,

山争高,

山高水长人徒劳。

两凄凄,

风潇潇,

几番风雨燕归巢……

歌毕,主人不期然鼓掌喊了一声“好!”接着向来喜吩咐说:“赏她一锭银子。”

女娃儿听了,赶紧走上台阶,单膝一跪,大礼叩谢,一面说:“谢大老爷的赏!”主人连忙低头搀扶,一面说道;“别多礼……”

不意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变生肘腋,只见女娃儿手中那两把刀,一高一低,对准了他的心腹,趁机一挺,插了过来!两人之间,隔不了一尺,一个弯腰搀扶,一个挺身上刺。一个不防,一个有意,其结果自属可想而知,那女娃儿望着主人直挺挺地倒下去,得势趁紧,后脚前跨,翻手又是两刀!讵知主人并未真的中算,这时翻身一滚,脚尖一勾,连推带踢,女娃儿鼓落刀飞,咚咚当当的滚下了台阶,就在这时候,一朵灰云斜飞过来,一把抄起那女娃儿飘飘掠去一边,主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见有人救走那娃儿,当她们是一伙的,呼的一掌,朝那灰影攻去,只见那灰影一旋,涌出一股气流,硬生生挡住了他的强劲掌风。这一连串的刀刺,身翻,足踢,人起,云飞。在当时只一眨眼工夫。

随后只听得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哈哈大笑着道:“哈!哈!云中龙大侠,竟以‘扫云腿’,‘流云掌’,对付这么一个十一岁女娃儿么?”

云中龙王文定了定神,不禁改容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独臂神尼’!神尼是什么时候训练徒儿作刺客的啊!”

说完,赶紧过来,拱手相迎。

同时,一个丫头从大门跑出来,大声道:“恭喜老爷!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公子!”

神尼忙问道:“夫人可好?”

丫头笑眯眯地说:“夫人、公子都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神尼点点头道:“我进去看看!”一面放下那女娃儿向云中龙说:“这小刺客可不是贫尼的徒弟,你王大侠发落吧!”笑着说,让丫头领进大门不客气地走了。

云中龙王文被神尼这一摆布,竟不知道怎样处置才好,这时那女娃儿像从睡梦中刚醒来似的,她一眼看见云中龙愣在那儿,便发疯似的挥着拳,低头直冲过去,云中龙探手一抄,便把她提了起来,那女娃儿像一只钓起的青蛙,一手脚划动,乱嚷乱叫,那模样儿甚是滑稽,逗得云中龙哭笑不得,甚感处置为难的。

他缓了三缓,心平气和的问道:“你为甚么要刺我?哪个指使的?”

女娃儿手推足踢,闭口不答。

云中龙和悦地又说道:“你说出来,我不难为你就是了。”

“你能杀人,人就不能刺你吗。”女娃儿终于愤愤地开了口。

“杀人这样随便?”

“你呢!不是曾经随便的杀了不少人吗?”

“胡说!……”

“胡说?嘿!你不想想,在你手上死了多少人!被害者留下时那些孤儿寡妇,他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女娃儿越说越伤心,终于放声哭了起来。这些伤心话,隐隐刺痛了云中龙的心,尤其在今天,更容易使他感伤,他愣得一愣,放下了她。

“你是谁的孩子?”

“双枪李成!”

“双枪李成?”云中龙一面问,一面皱着眉想。

“死在大侠手上的,都是江湖上有名气的人物,像我那冤死的爹,不过是阴山三雄手底下的一个小头目,你王大侠哪还会记得他。”

“女娃!你须知道,那也不能怪我……”他不愿再说下去。

“那么应该怪谁?”

“你娃儿可知道阴山三雄都是一些什么人物?”

“我只知道我爹是死在你手上!”

云中龙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又问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还我爹爹!”

“娃儿!你该晓得,人死不能复生,当初不论其错在谁,现在谈这些,都嫌太晚了,我说,唯今之计——我收你做个干女儿,你看可好!”

“李成的女儿,不会认贼作父!”

“有种!不想李成还有这么个女儿,他要早知道他有这么个女儿,当年也许就不会跟着阴山三雄那批人混在一起了。”

“我们王大侠要收义女么?恭喜!恭喜!”独臂神尼一声不响的又出现在门前的台阶上。

云中龙忙说道:“太师来得正好,你救的刺客,还是你来安顿吧!”

神尼微微地一笑道:“这里的事,自有贫尼做主,你还是快进去看看你那个刚生出来的宝贝儿子吧!”

原来这位云中龙,乃过去名满大江南北的一位旷代豪侠,二十多年前,阴山会三雄,阆中灭四霸,塞北生擒独眼鵰……一连串豪情壮举,为武林中铲除了无数元凶巨恶,深获当时各江湖人物之敬仰,但在云中龙本人而言,数十年生死搏斗,除留下一身疤痕,到头来仍是一场空,五十出头了,成年奔波在外,连家亦没回得几次,等自己想开了,才收拾行囊,携家迁来这巫山脚下,打算安安静静的渡过下半辈子,不想年前老妻竟有了孕,今天五更黎明,老妻一阵喊痛,把他惊醒,他知是临盆在即,一早就叫人到巫城请大夫,又叫人去巫山请独臂神尼悟因师太。

他与悟因师太乃多年的侠义之交,悟因师太是当年蜀中有名的“羽衣僊子”,不想后来跟阆中四霸结下梁子,被阆中四霸偷袭,断了一臂,正危急中,云中龙赶到相救,此后,“羽衣僊子”就成了巫山大士庵中的“悟因师太”。

云中龙隐居这“金盔银甲峡”,多少亦受了悟因师太的影响,三年来,双方往来不断,仍维持着当年之情谊。

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段意外的变故,云中龙见到那小娃儿时,就有些喜欢她,所以在举手投足之间,始终不失分寸。

悟因师太第二次走过时,已听见他们的对答,她知道云中龙不愿这段恩怨纠缠不清,同时亦爱惜这娃儿的一份孝心,所以云中龙走后,她拉起那女娃儿的手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娃儿刚才被人家救了一命,又知道她是仇家请来的人,不知道怎样表示才好,心里拿不定主意,口里说不出话来,呆呆的仍然站着。

神尼又问了一遍,她才低下头答道:“唔——我叫李琳!”

神尼接着道:“贫尼想说一句话,你可要听?”

李琳红着脸轻轻的说:“谢谢师父救命之恩,师父有话尽管说罢!”

神尼道:“小女菩萨刚才那狠狠的两刀,亦算是出了心头怨气,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令尊误入歧途,与匪为伍,当年之事,亦不能全怪王大侠。我看今天王大侠既对称赔了不是,又愿意收你为义女,这件事不如就此了结。有王大侠这样一位义父,也不算辱没了你。”

李琳坚决地道:“不!我李琳绝不能认杀父仇人为义父!”

神尼说:“那小女菩萨作什么打算?要是眼前没甚去处,就请在小庵暂住些时日,怎么样?”

“孤女无依,师父能收留我这苦命人,我就落了发跟师父打柴挑水,服侍师父一辈子好了。”李琳抽搐着伤心地说,接着就跪了下去。

悟因赶紧把她扶起,说道:“你愿跟贫尼到山上去作个伴,那是贫尼最高兴不过这事的,落发为尼的话,你现在还小,我看以后再说罢!”

李琳道:“师父不收我为徒,我就不去了。”

“好!我就收你为俗家的徒弟罢!”

“师父!”李琳一听,转悲为喜,跪了下去。

“孩子!起来罢!我们这就跟王大侠告别一声回去。”

“唔——。”李琳显得不愿意,慢慢的起来。

“还是孩子气。”悟因师太一见无可奈何。转过头,对王福说:“请告诉王大侠,就说贫尼去了。顺便向夫人问安!”说完领着李琳就走。

王福等她们师徒走远了,赶紧进去,把悟因师太跟李琳的情形,一个字不漏地告诉了主人,王文听说李琳拜悟因师太为师,脸上微露笑意,点了点头。当听到李琳连跟他告别都不愿意时,脸色不禁又是一变。

他转身在花厅坐下仔细的想——他现在有妻有子有一个家,刚才惊险的场面,和李琳的死心眼,这有她的一句话——“那些孤儿寡妇,他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他把这些反复思量着。

——他杀的人,不止一个李成,他的仇人也不止一个李琳,有更多更强的仇人,会在找他,会报复他。如果,他自己有什么意外,这孤儿寡妇的生活,就要落在今天生的那个孩子身上了。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不踹死李琳;又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逞英雄,充好汉,结下这么多仇。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除非!除非……一个意念,从他心头浮起,他点点头,像决定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

“王福!”他突然大声叫唤着。

“什么事?老爷!”王福应声进来问道。

“王禄怎么还没有回来,这家伙做事真胡涂。”

“巫城离这儿七十多里,又是山路,还得请大夫,今天怕回不来了。”

“孩子也生下来了,还请什么大夫?你赶紧沿途迎过去,要遇着了,客气点请大夫回头,厚厚的谢他!”

“是!”王福转身要走。

“还有——”王文赶紧拦着说:“多带点银子,到巫城请个好厨师来,办些酒菜鱼肉,请请村上的邻居,热闹热闹,让夫人高兴些。”

“是!”王福呆呆的,他奇怪——三年来主人一直是闭门不出,怎么今天想起请客来?

“明天一定要赶回来!后天得请客。”大侠王文嘱咐着。

“小的一定赶回来!”王福收拾收拾就去了。

第二天,大侠王文亲自拜访村中的几位长者,其他村民由来喜去邀请,这意外的邀宴,使他们受宠若惊。

三朝的筵席,丰富热闹,大侠王文周旋在几位村老、乡耆之间,敬酒敬菜,谈笑风生。王福、王禄、来喜在下面招呼其他村人,又喝又吃的猜拳行令。隆情盛筵,宾主融洽。

王文不时抽空到后房,把前院的热闹欢乐带给他的夫人,夫人几十年来在王家,一直被冷落在一边,虽然搬到这山村来的几年,能够和丈夫整日厮守,生活圈子却那样狭小,那样死板板的,以前在故乡,她羡慕邻居那些恩爱夫妻,现在有了丈夫像关在牢笼里,却更难受。这几天,生下那孩子,换得她一生中最大的欢乐,尤其在今天,丈夫那股兴冲冲的劲儿,使她忍不住抱起那初生婴儿,轻轻的吻着。她想:全是这孩子带来的欢乐和幸福。

不意“乐极生悲”,没过几天,婴儿忽然一直哭个不停。本来孩子哭是常事,可是他是王家的命根子,就不同了,一家大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空着急,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云中龙对他夫人说:“让我抱着孩子去巫城,找大夫看看。”

夫人急得没办法,自然只有依顺丈夫。

一会儿,云中龙王文怀中抱着一个缎子襁褓,带着家人王福,动身赶向巫城。

次日,王福一个人回来。他禀告主母,主人到巫城,经刘一帖大夫看了病,抓了药,大夫说是公子受了点风寒,没有多大关系,过几天就好了,主人在城里高升客栈住着,等小主人完全好了就回来,请夫人放心。

第五天上,云中龙果然抱着孩子一块回来了。婴儿在这五天中彷佛长大了许多,红红的脸,甜甜的微笑,看来真不像是个没满月的婴儿。

时间真快,转瞬之间,这孩子——王伯燕已经十岁了。

云中龙王文也成了个白发苍苍老者。十年来可费了他不少的心血,在家里要教伯燕读书、写字、打拳、练剑。离家十余里的石桃镇,茹溪河边,那林家村妪处,他还得每天去一趟,为他哪十年前寄养的一个孤儿读书,他对那孩子——王仲彦——算是费尽了心力的,只是不让他学武。

今天,云中龙王文见那伯燕在院子里抓虫儿,捉鸟儿的玩得起劲,他喊了一声:“燕儿!”想叫他回来。孩子“嗯”了一声,连头都不抬一下。

“你就是贪玩。小心虫儿咬你!回来!练趟飞龙拳给爹瞧瞧。”

“虫儿不会咬我。它还唱歌给我听哩!爹!让我捉到那只红尾巴蜻蜓,再练好吗?”

“真淘气!”王文摇摇头没奈何似的顺足溜出去了,他看见伯燕顽皮,就想起了另一个孩子——仲彦。

这儿是一泓流水,几户人家,豆棚瓜架,陇陌相望。枝头小鸟和茅屋里的书声唱和,窗前几竿疏竹,窗下一个十来岁孩子,正抬头凭窗眺望,一心惦着他那教他挥拳弄棍的琳姐姐。他知道,他一定得等,等王伯伯来过,背完书,写完字,王伯伯走了他才能去玩。

“啊!王伯伯!我在读书。”

“彦儿真乖!书会背吗?”

“早就会背了,正等着伯伯哩!”

云中龙王文在几前的大椅子上坐下来,抱着仲彦,让他背书。仲彦虽小,却很聪明乖巧,张开小嘴,抑扬顿挫的背得很流利,把个云中龙直乐得什么似的,亲一阵,摸一阵,好久才把他放下,并叮嘱他不要乱跑,好好读书,可是仲彦才不听哩!跟在他后面,王文前足走,他后足就溜了。

在茹溪边的石矶上,仲彦呆呆的蹲着,看鱼儿在浅水上争上争下的游着。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推,孩子重心一失,头一低,手一撑,“鹞子翻身”,“平地青云”、“燕子穿帘”、“平沙落雁”,四式相连,一气呵成,安安稳稳的落在另一座石矶上。这几手漂亮的轻功,惹得推他的人不自禁鼓掌叫了一声“好!”仲彦回头一看,喊好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念着的琳姐姐——李琳。

“琳姐!不来了,你老是吓人。”

“我试试你的功夫嘛!你的连环三式练得怎样?”

仲彦不答话,左手一举,变掌一沉,随又握掌一推。接着,伸腿横扫,脚尖上挑,悬膝前挺。右手拉弓、掌握、指点、拳飞。举手抬脚之间,都是一式三变,相辅相生。把个李琳忙得连躲带挡,好不容易才避过这一阵急攻?

“好呀!教出徒弟打师父,你真的动起手来了。”

“琳姐不是要试试我的功夫吗?”

“好!你还强嘴!”李琳扭着头,甩着辫子,装着要走的样子,仲彦可急了,赶紧拉着她的手,哀求着说:“好姐姐,别走!你不是说最疼我吗?”

“疼你!疼你你却这样不乖。”

“我乖!乖嘛!好姐姐!”仲彦可怜兮兮的,摇着李琳的身子。

“下次可不能跟琳姐姐顽皮呀!”她转过身执着他的手。

“下次我可不敢了!好琳姐!”孩子的脸真会变,一下子就笑了。

“你还要不要琳姐姐再教你几手新的?”

“要!要!”仲彦高兴的跳着。

于是李琳便教给他诀窍,动作,身形,边教边比划;仲彦可真聪明,一教就会,一练就成。这使她教的更高兴,指点的更仔细。

日落黄昏,归鸟投林,几声暮鼓把李琳惊醒,姐弟俩,依依不舍的分了手,一个登山,一个沿田基路走向茅屋。

原来李琳在好几年前,发现大侠王文每天都要来这荒村林家,她好奇的打听,才知道是王文收养的一个孤儿寄居在这儿,她奇怪王文怎会这样关心,每天都来看这孤儿?可是,另一方面,却又不教他练武艺,只让他读些死书,她不知道王文又存什么心?她恨他!她偏要跟他作对。所以她跟仲彦接近,教仲彦武技。

那仲彦呢?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除了生活上要人照顾外,最需要的是友爱,尤其他是那么聪明的孩子。所以他对李琳特别亲近,因为李琳给了他这份可贵的友爱。

第二天,仲彦仍然怀着盼望琳姐的心,先就把书念好,等云中龙来了,抢着把书背完,惹得云中龙乐不可支,一高兴之下,便领着他到村外散步。

在村外,一老一小慢慢走着,边走边聊,一阵江风吹来,把大侠王文的方冠帽,向路边稻田里飞去,仲彦不假思索,纵身一跃,把帽子抄住,折身一飘,落回原处,恭恭敬敬的递给王文。王文像傻了一样,眼睁睁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伯伯!伯伯!你的帽子呀!”仲彦摇着他的手提醒他说。

“啊!”王文接着帽子,蹲下身来,小声温和的问道:“彦儿!你每天有没有出去?”

“没有呀!”

“我不会责怪你,彦儿,你老实的告诉我!”

“我每天在家读书嘛!不信,你问林大妈!”

“我说过不责怪你,就不会责怪你——要是你没有出来,又是谁教你的功夫?——就是刚才接帽子的那身灵巧轻功。”

仲彦低下头,没有开口。

“你说呀!好乖!彦儿最听活!”

“是琳姐姐教的!”仲彦嗫嚅的说着。

“哪个琳姐姐?”

“就是琳姐姐嘛!彦儿不晓得她姓什么。”

“她住在哪儿?模样儿怎样?”

“她往在山上,她说在最高最高的山上,样子长得好漂亮!——啊!还有两条辫子。”

“唔!在最高最高的山上?”大侠王文听了有些紧张,接着又问道:“她教了你多久,你学了些什么?”

“唔——有四五年罢,记不清了,她只教我跳跃,练些拳脚。还有‘三连环’、‘三元会’什么的。伯伯!你不要说啊,她要我不告诉别人,如果告诉别人,她就不教我了!”

“连我也不告诉吗?”

“她说,伯伯不愿让我学武技,她要好好的教我,让我做武林大豪侠,比伯伯还强呢!真的吗?伯伯是大侠客吗?你为什么不教我武术呢?”彦儿见王文没有生气,胆子就大了。

“伯伯不教你武艺,是伯伯怕你以后吃亏,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我不怕吃亏,伯伯你教我武艺好吗?”

“你要真的肯学,就不能告诉人家,就要准备吃苦!”

“彦儿一定不跟别人说,也不怕吃苦!”

“好!以后我每天教你!现在你回去罢!”

“好!伯伯再见!”仲彦摇着手,高兴地连蹦带跳的回去了。

大侠王文在回程的路上思忖着:琳姐姐一定是李琳那丫头。

自独臂神尼收了李琳做徒弟以后,他亦曾去过几次,只是每次去,总惹得这小丫头气鼓鼓的好不自在,所以他以后也就尽量少去。不想这丫头冤魂不散,又盯上了仲彦,她究竟安的什么心?他得去见见独臂神尼。

第二天,云中龙到巫山神女峰巅的大士庵去拜访神尼,应门的正是李琳,云中龙含笑说道:“姑娘多年不见,长得高多了。”

“唔——……”

“令师在庵吗?”王文见她不愿答话,故意提高声问。

“琳儿!什么人呀?”悟因师太从禅房走了出来。

王文朝独臂神尼打量一番,眉头一扬,拱手为礼,笑声说:“师太十年面壁,金身苦修,已是肉体菩萨了,可喜,可贺。”

“我这腐草荧光,就是十年苦修,亦难成正果,跟大侠舍身地狱,行大功德,结万佛缘,怎能相比?”悟因师太惊觉过来,顿了一顿——:“贵客远来,故人重逢,让大侠站在大殿上闲话,成何体统,快请客堂小坐。”说着,合十躬身相让。

王文低头称谢,举步进入后堂,两人重新叙礼,分宾主坐下。悟因师太忙唤李琳敬茶,李琳勉强端茶敬客,大侠王文起身称谢,李琳却闷声不响。

“孩子嘛!总是后辈,大侠何必客气。”悟因师太见状不对,连忙从中打岔。

“名师出高徒,琳姑娘这些年来,武功颇有长足进境,可费了大师不少心血呢。”大侠王文称赞着。

“过誉!过誉!——大侠突然光临,可是有甚指教?”

“闲暇无事,偶尔念想故人,特来问候而已!”

“不敢当。”

“再者,犬子已满十岁,老朽生怕一天撒手,这孤儿寡妇无人照顾,所以想请神尼看在老朽薄面,收他为徒,不知能否成全?”

“大侠深恩,贫尼刻骨难忘,有事吩咐,自当受命,但贫尼艺薄功浅,只怕有负大侠之托——”悟因师太停了一停又说:“贫尼新近获得一武学秘本——‘三三宝笈’,尚未能完全通悟,正想请教大侠,如能尽解个中奥秘,亦可说是令郎来日之奇缘,大侠要不要先看看这部秘籍?”

“愿开眼界——”

悟因师太进去从禅房双手捧出一个黄布包,在客堂桌上打开布包,取出一个黝黑的铁匣,铁匣中是一本薄薄的粗厚桑皮纸装订的手抄小册子。打开封面,书是半隶半楷的八分书写的,大侠王文接过来看了半天,突然点点头道:“果然玄机暗蕴,奥妙无穷。”

“大侠学究天人,自不难心领神会,能否请大侠赐教贫尼一二?”

“老朽这也只是望文生义,蠡测臆度而已,——对与不对,还请大师指正!”大侠王文喝了一口茶又说:“这书中的‘三法合’,想是指儒家的‘德’,道家的‘修’,佛家的‘法’而言,而‘三手通’,则显然是指天,地,人而言。天是‘心’,地是‘气’,人是‘神’。心定,气平,神和。在武学来说是至高境界。三迭三才,一而二,二而三,三化千,千化万,以至无穷,这些都是着重天性气质的修为。老朽这样解释,大师可以为然?”

悟因师太谛听着,缓缓点头说:“照这样解释,那就是——成德在心,修道在人,证法在天。就是说——无心至善,养气充体,敛神(P135模糊,不知啥字)生了。”

大侠王文抚掌点头说:“正是!正是!”

“从宝笈序言中看,武学修为着重根基,可惜你我太老,在时间上,差了一步。要看后生中是否有大器识、苦修有恒的人物了。”

“苦修有恒的人到容易碰见,只是大器识的却很难找。”

“是的,年轻人阅历少,见界浅,这器识二字,实在不容易谈到。”

李琳在旁,原以为他们研究宝笈,一定有妙诀巧技讲解,不意听到的却是一些空空洞洞的玄虚词汇,觉得没有意义,便没有再留意。

这十年来,她心里本已逐渐平静,可是仇人一见,又忍不住气翻血涌,勾起旧恨。

她也知道,凭功夫这仇是永远报不了,何况仇家又是师尊的大恩人,真的动手,亦说不过去。不过,她总不值这位云中龙的为人。就以王仲彦来说吧,她颇怀疑王仲彦可能是他杀死的什么人的孤儿,他怕此儿长大报仇,所以出钱养育他,一面可以免得自己心里内疚,一面让仇人当他是恩人,他便可以安稳的做他的大侠。

她在沉思中,亦不知道师父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忽然,只见大侠王文站起来,向神尼告辞说:“今天打扰,承收犬子为徒,又蒙赐读宝笈,真是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我得谢谢大侠指教!关于令郎,我看这山野僻静处所,孩子太小,寄居不便,不如我隔天到府上走一次,一来请教大侠,二来就算看看老尼的挂名徒儿。”

“这怎敢当?”

“就这样决定好了!”悟因师太抢着说,一面起身送客。

一晃就是五年,独臂神尼悟因终告“圆寂”,那宝笈在她生前火化,那是独臂神尼主意,她怕流落江湖被坏人得去,将为害武林不小。

一天,云中龙去茹溪林家不见彦儿,问起林家老妪,才知昨天出去,就没回来。他想一定在李琳那儿,便又续向神女峰下走去,只见大士庵门紧闭,久敲不应,翻墙过去,里面空空如也,人影不见半个,不由得暗暗纳罕。

回得家来,又不便明言,只好暗中打听。好在那孩子虽只十五岁,已长得像个大人,文武成就,只差功夫不深,让他在江湖上阅历一番,也是好的,自己就一心一意地教那伯燕儿。

伯燕长得猿臂虎腰,天生一副武架子,资质好,动作活,人见人说“——真是龙生龙子,虎生虎儿,王大侠有后了。”云中龙听了,心中暗暗好笑!其实,他最关心的,不是伯燕,而是仲彦。那么,仲彦哪里去了呢?仲彦跟着李琳,沿江直上,上青城山去了。因为李琳听说青城剑术,是武林第一大流,她想在那儿找到一些奇人讨教讨教。

她在师父——悟因师太圆寂以后,失去了生活上的照顾,和心灵上的抚慰,埋在心头的复仇之念,又升腾起来。所以她用幻想来满足希望。她幻想中的王仲彦是王文的仇人,她要使仲彦脱离王文的卵翼,让仲彦坚强,她和仲彦相信在青城游历,希望在青城山发现奇迹,成就了仲彦,再叫仲彦向王文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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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匡《电网火花》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高翔及云四风分别有要事到比利时及欧洲,因此,穆秀珍搬来和木兰花及安妮同住,三人又住在一起。安妮在书房中受袭,木兰花和穆秀珍听到“砰”的一声,赶到书房时,安妮已被人以闪电手法俘虏。云五风收到敌人通知,安妮已在他们手中,要云五风到一个地方。木兰花及穆秀珍跟踪云五风,看见云五风上了一艘快艇。木兰花向方局长借用一架直升机,展开追踪。但燃料耗尽,仍未找到快艇的踪迹,于是要求方局长派人送上燃料。但负责派送燃料的警官,只发现燃料用完的直升机,木兰花和穆秀珍却在海上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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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剑龙珠

    徐梦还《金剑龙珠》作者: 徐梦还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这是一柄金光灿然的长剑,上面满布龙似的花纹。那花纹深深浸蚀在剑身上面,一眼望去,鳞甲起伏,刻痕宛然,但若伸手拭摸,却是光滑如镜。剑把上剑鞘上缀满五光十色的宝石、一颗颗大如拇指,价值连城,放射出夺人心魄的珠光宝气。金黄色的丝穗,像二盏小小的灯笼,聚在赤金打成的剑把上,是那么安详而舒徐地微微扬动。奇怪的是,剑把的最前一段,却露出五个龙眼般大的凹痕,似乎上面原本缀有五枚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而现在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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