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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近午时分。

云层移动,太阳露脸,街上行人渐渐增多,整个青龙镇仿佛突然凭添了不少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鞋帮子上溅满雪泥,脸色灰败如土的青年汉子,打镇头上一路张望着走过来。

然后,趁着无人注意,他匆匆上了河下那条七星大客船。

船头上一名壮汉,高高掳起衣袖,正在滚水桶里拔鸡毛。

他看到青年汉子神色如此慌张,不由得轻轻一咦,瞪眼问道:“小苗子,你是怎么啦?紧张兮兮的!”

小苗子挥了一下手臂,喘着气道:“出了大事情啦!”

“出了什么事儿?”

“我要先去向堂主报告……”

他不再理睬那名拔鸡毛的汉子,沿着船舷,绕过前舱,一头钻进后舱。

“方堂主!方堂主!”他轻喊着,一边以指节骨不断敲着舱门板。

卧舱里的方堂主终于被吵醒了。

“谁在敲门?”

“小苗子。”

“什么事?”

“报告堂主,山坳子王三爷那边出事了!”

“什么?”

“薛家那妞儿被人劫走了,王三爷他们六个人,全部遭了毒手。”

舱中短暂的沉静了片刻,然后是一声愤怒的低吼道:“老皮,老吴,起来,起来!快!快……”

舱中立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穿衣声,抱怨声,询问声,惊呼声,咒骂声……乱成一团。

这时,舱内方堂主又开口了:“小苗子,马二爷在不在?”

“在。”

“去叫他放信鸽,通知朱仙镇分舵火急支援!”

“是!”

小苗子离去后,舱门跟着打开。

三位七星帮首脑人物,虽然从眼泡上可以看出睡意尚未完全消退,但三人的衣服业已穿着整齐。

他们卧舱中的“床”,是三个长方形的木柜。打开木柜,取出被枕,柜便成床,收起被枕,床便成凳。

三个木柜中间那张固定于舱底的木桌,则是他们吃喝以及举行会谈的地方。

现在,紧急善后会议开始。

五星堂主方孝荣的开场白,是以右拳重击左掌,一连重复了七八遍的“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皮保国脸色铁青,是三人中脸色最难看的一个。

他心中有几分内疚,因为直接去找拾美郎谈判,以及只派一名三星弟子和几名男女喽罗看守薛人凤,都是出自他的主意。

昨夜,方孝荣担心山坳子那边的安全,认为安全问题可以放心,不必另采措施的也是他。

现在好了,漏子出大了,他当然要负最大的责任。

方孝荣又一拳击落左掌:“唉唉!这下怎么办?”

皮保国垂下视线,喃喃道:“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了,真没料到拾美郎那臭小子竟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精明厉害!”

吴仰高虽然也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件所震惊,但在心底深处,却忍不住暗暗感到一丝快意。

他头脑简单,不通文墨,一直是皮保国嘲弄的对象。

这次他们栽了大跟头,虽属整个七星帮的挫折,甚至连他这个四星护法也有一份。

但他总觉得这是给皮保国个人的一次教训,比亲眼看到一个陌生人猛掴皮保国一个大耳光还要来得舒泰。

方孝荣抬头扫了两人一眼,无精打彩的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恨也无用,气亦无益,还是收拾残局要紧,两位有什么意见?”

皮保国咬牙切齿道:“等朱仙镇分舵人手赶到,我们再跟那小子斗一斗。如果实在不是那小子的敌手,我们就把整个青龙镇杀个精光!”

吴仰高一时会意不过来,愕然道:“我们干嘛要杀青龙镇的人?”

皮保国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有开口说话,肚子里则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对牛弹琴!”

方孝荣接口道:“这就跟我们挟持薛人凤,要那小子交出天禅奇书是同样的道理。那小子是在青龙镇出生长大的,镇上居民若是因他小子个人的江湖恩怨而受灾害,他小子就是罪魁祸首。这是间接报复的手段,吴兄懂这意思么?”

吴仰高点点头,表示已经领会,但他旋即皱紧了眉头,道:“我们目前可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方孝荣道:“我们忽略了什么事?”

皮保国也不由得怀着好奇心,转脸朝吴仰高望去。

皮保国似乎不相信以吴仰高那样一付豆渣头脑,居然能想起什么连他们都没有想到重要事。

“过去几天,我们敢向拾美郎那小子明挑着来,是因为我们手中掌握了一个薛人凤。”吴仰高脸上满布愁容,使他那张扁平的面孔自然更像掉在火灰上,再捡起来的大烧饼:“现在那丫头被劫走了,我们什么仗恃也没有了。因此,拾美郎那小子几乎随时都可以跳上船来,以他小子那一身高深莫测的天禅神功,要了我们的命。”

方孝荣和皮保国脸色同时大变。

他们果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而我们如今却坐在这儿,尽说空话。”吴仰高脸上愁容加浓,带着埋怨的语气接下去道:“当然,那小子若是来了,倒楣的并不是我吴某一个人。但我们在还有时间设法自保之前,又何苦一定要守在这儿等那小子来呢?”

吴仰高话才说完,方孝荣突然惊声道:“不好,有人上船来了!”

吴仰高和皮保国二人略一凝神,果然感觉到船身正微微晃动。

吴仰高叹了口气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皮保国冷冷道:“别开口,听。就算是那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只当他是帮中‘升等’考验,再过一次‘生死三关’就是了。”

“找谁?”船头上传来喝叱声。

“叭——蓬!”来人大概是以一个耳光代替了他的回答,然后是“蓬”一声落水的声音。

方孝荣皱眉道:“小子的火气好像大得很。”

皮保国冷冷道:“我们出去!”

三人迅速走出后舱,抬头看清之下,不由均是一怔。

掉在河中的是小苗子,全身湿得像只落汤鸡,嘴唇冻得白里泛青,正双手搭着船舷,想挣扎爬起来。

如今站在船头上,接替小苗子的位置,拦阻来人的是两星弟子马二。

而马二此刻所拦阻的人,竟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个女人——风月大娘。

三人意外之余,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方孝荣快步走向船头,大喝道:“马二不许无礼,退下去!”

他接着又转向风月大娘抱拳含笑道:“敝属阅历浅薄,如有冒犯姑娘之处,尚请多多包涵!”

风月大娘冷笑道:“这种俗套,听多了倒胃口,大家还是省省力气吧!”

方孝荣微微躬身道:“是,是!柳姑娘有何见教,敢请明言!”

风月大娘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们打个交道。”

方孝荣道:“柳姑娘太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

风月大娘道:“我想要你们放了薛人凤,由我柳步摇顶数。”

方孝荣当场一呆,几乎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大意丢掉了一个,忽又自动送来一个,天底下真有这等便宜事?

已经来到方孝荣身后的皮保国和吴仰高,也不由得心头一震,又惊又喜。

吴仰高微微低头,聚气传音道:“皮兄,快过去叫方堂主答应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皮保国传音回答道:“沉住气,少开口。这娘们精得要命。在这娘们面前,有时只要掀掀眉毛,都会坏事。”

方孝荣扭头向皮、吴两人挤了一下眼睛,大声道:“皮兄和吴兄听到没有?这位柳姑娘真会说笑话,这种奇怪的主意,真不晓得她怎样想出来的?”

皮保国知道方孝荣兴奋得有点掌不住情绪,需要他过去支援。

于是,他从容上前两步,力持平静,望着风月大娘道:“柳姑娘提出此一建议,目的何在?”

风月大娘道:“没什么目的,我只是认为你们以薛人凤作人质,远不及以我柳步摇为人质来得恰当。”

皮保国道:“分别在哪里?”

风月大娘嫣然一笑道:“大仁堂堂主薛泽广年事已高,如今又长年卧病在床,全赖这位薛姑娘照应汤药。你们劫持了这位薛姑娘,纵然宿愿得偿,也必将引起武林同道的指责和反感。”

皮保国道:“还有呢?”

风月大娘道:“还有便是你们别忘了她还有个难惹的哥哥!虽说那位疯和尚行径怪异,但薛人凤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他自己可以冷酷无情,六亲不认,但这并不表示他已经没有了自尊心。如果有人动了他妹妹的念头,对他等于是种藐视污辱,我不相信那位疯和尚薛人豪会对这件事情完全不闻不问!”

皮保国点点头,笑道:“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利害关系存在?”

风月大娘道:“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拾美郎来说,薛家那丫头不及我柳步摇重要!”

皮保国眯着眼睛道:“真的吗?”

风月大娘道:“你们应该看得出,拾美郎跟薛家那丫头已经三年没有来往,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想而知。而拾美郎跟我柳步摇之间的感情,你们是亲眼看到的。你们劫持了薛人凤,拾美郎可以放手不管,但如果换了我,就完全不同了。”

皮保国又点了一下头,然后注视着风月大娘道:“很好。现在剩下最后一问题了:那便是你柳姑娘这么做,对你柳姑娘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风月大娘道:“这个我不必告诉你们。”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懂。”

“就是因为不懂,才要请教!”

风月大娘突然将视线移向方孝荣道:“请问这位方大堂主,阁下是否也跟这位护法大人一样,一定要我说个明白?”

方孝荣噢了一声,如梦初醒,忙道:“这个——不必,不必!”

接着,他又转向皮保国,以一种有心压低嗓门的姿态,却发出一种船上人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这是人家感情方面的一种考验,你皮兄也真是的,干嘛要管得那么多,追根究底的呢?”

皮保国作恍然大悟状,连声道:“啊!抱歉,抱歉,我皮某人真是愈混愈回去了。该打,该打!”

然后,他望向风月大娘道:“既然柳姑娘是一番诚意,且将利害关系剖析得在情在理,我们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么,我们就抛根绳子给柳姑娘,请柳姑娘先将双腿自动绑上如何?”

风月大娘道:“我为什么要绑上双腿?”

皮保国道:“这是你柳姑娘自己的意思啊!否则,以你的武功,我们这几个人谁近得了你的身子?”

风月大娘道:“薛人凤在哪里?”

皮保国道:“只要柳姑娘自动上绑,我们当然会放人。”

风月大娘道:“你们以为七星帮的信用在市面上多少钱一斤。”

皮保国道:“依柳姑娘的意思呢?”

风月大娘道:“等见了薛人凤再说。”

皮保国望向方孝荣道:“堂主的意思怎么样?”

方孝荣故意思索了一下道:“这是一桩公平交易,柳姑娘的要求并不过份,当然应该照着柳姑娘的意思办。”

皮保国道:“柳姑娘,如果我们说那位薛人凤姑娘并不在这条大船上,柳姑娘相信不相信?”

风月大娘道:“相信。”

皮保国道:“那么,就劳驾柳姑娘跟我们到镇外乡下去跑一趟。”

风月大娘道:“只要你们不耍花样,去哪里都行。”

皮保国微微躬身,左掌一摆道:“柳姑娘请!”

风月大娘冷哼一声,侧移数步,同样左掌一摆道:“三位请!”

方孝荣陪笑道:“柳姑娘,你太多心了!”

风月大娘道:“不是多心,是小心。”

方孝荣道:“那就有僭了。”

他领先走向船头上的跳板,皮保国和吴仰高见风月大娘仍然屹立原处不动,只好带着几分尴尬神情,也跟着走过去。

风月大娘等三人走过,然后保持一段安全距离,跟在三人后面。

这时,远在十多丈外的小船上,刀丐低声吩咐小徒弟:“小三子,去盯住他们!”

拾美郎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曾用来拘禁薛人凤的山坳子。

可惜他来迟了一步,当他到达这排隐秘在竹林后的茅屋时,他看到的只是四男二女六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拾美郎很仔细的验看了每一具尸体的伤口,以及当这些人活着的时候,他们的年龄和身份。

最后,他获得结论:这批死者,都是七星帮门下,薛人凤显然是在一场恶斗之后,又落在另一批贼人手中。

七星帮那几个该死的堂主和护法,对他的威肋算是暂时解除了,但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变化。

拾美郎开始思考:是谁从七星帮手中劫走了薛人凤?

他们劫走薛人凤的目的,是否也跟七星帮的目的相同?

这批人劫走薛人凤之后,下一步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拾美郎想着想着,一个意念自脑际闪过,使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想到了从七星帮手中劫走薛人凤的是谁了。

那是庄八爷和他的手下。

庄八爷和他的长随海大爷,忽然离开宋大娘的妓院。

今天一早,那位海大爷又回到了青龙大客栈,叫走他们的同伙万大爷。这一切难道都是一种巧合?

拾美郎可以肯定:这决不是巧合!

早在他向宋大娘打听之前,他其实就已经在暗中留意着那位庄八爷的行踪了。

姓庄的劫走薛人凤,他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如今,使得拾美郎感到焦虑面紧张的,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即位庄八爷可恶又可怕的私生活。

丐帮、百毒帮或七星帮的弟子,在衣着、言行、举止上,或多或少都有可资识别的标志或暗记。

只有姓庄的和他的两名部属,拾美郎始终看不出他们的来历和身份,这也是拾美郎分外为薛人凤担心的原因。

拾美郎走出竹林,雪地上的足迹很杂乱,他刚才就是循着这些足迹找来的。

但是,他很清楚,这些足迹对追寻庄八爷他们的去向,将无多大帮助。

出了山坳子,由小路上了大路,这些足迹就会被大路的一片泥泞所掩没。

话虽如此,拾美郎在小路已尽,距离大路尚有两三步处的地方,仍然异常小心地停下来观看。

庄八爷等人转入小路时,身上除了兵刃行囊,没有其他负担,当他们劫获了薛人凤之后,无论他们是以何种方式运载,都一定会因重量负荷的增加,而留下几个明显深陷的脚印,这是一定不移之理。

拾美郎经过了一番细心观察和推敲,果然在小路连接大路的地方,找到一个大而且深的脚印。

那是一个男人的右脚,脚尖向南。

拾美郎顺着脚尖的指向,纵目环扫了一下附近的地形,然后,下定决心,毅然沿着大路南向疾走,目标是三十里外的县城。

天气虽然放晴,官道上仍行人稀少。

一望无际的麦田,仿佛盖上了一幅幅起起伏伏的白被单。

时有鸦群呼的一声惊飞而起,在空中打几个转,呱呱阵乱叫,然后再选一块麦田敛翅落下。

方孝荣越走心头越烦。

他即不便扭头向后张望,也无法跟走在他身后的皮保国和吴仰高交谈,因为风月大娘就跟在他们身后,只隔两丈左右距离。

无论他有什么举动,跟在后面的风月大娘都会瞧得清清楚楚。

他们跟这女人之间的一段距离,也是令他心烦的原因之一,因为这段蹴,使他们完全丧失了争取主动的机会。

如果薛人凤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当然不必如此委屈求全,而现在他们已别无择选,想不迁就也不行。

到目前为止,这女人已成了他们扭转大局,反败为胜,唯一的一颗棋子。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风月大娘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这女人在轻功和暗器方面,都有着不俗的造诣。

如果他们硬起头皮蛮干,突然转身,联手猛扑,那结果将是这女人永远领先他们一段路,他们的拳脚和兵刃无用武之地,而这女人的“追魂镖”和“化骨钉”,却随时可能会让他们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聪明人会打这种馊主意?

所以,这时方孝荣只有一个希望,他把希望寄托在皮保国身上。

皮保国是七星帮中护法群里的智多星,七星帮每次议决重大事件,大部份的意见差不多都采自这位四星护法。

方孝荣虽然比皮保国多一了颗星,但方孝荣自己心里清楚,要想降服风月大娘那女人,一定得藉重皮保国才行。

方孝荣为提高皮保国的注意力,先重重咳了一声,然后才边走边聚气传音道:“老皮,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得赶快打主意才行。”

皮保国道:“往岔路上走。”

“走向那些小村庄?”

“是的。”

“进了庄又如何?”

“由我应付,你们只管等着出手拿人就是。”

走在最前面的方孝荣,很自然的拐进一条小路。

前面是个散散落落只住了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方孝荣等人尚未走到最近的一排茅草屋,庄子里突然奔出四五只大小土狗。

皮保国低声道:“停住,转身,听我语气行事。”

三人停下了脚步,风月大娘也停了下来。

皮保国含笑望向风月大娘道:“柳姑娘怕不怕狗?”

风月大娘冷冷一笑道:“狗又不会玩绑架勒索敲诈的把戏,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怕小人。”

皮保国干咳了一声,接着指向稍远一点的一座三合厢房,笑笑道:“柳姑娘看到那座三合厢没有?”

风月大娘道:“看到了,怎么样?”

皮保国道:“薛姑娘被我们点了穴道,就住在那里面,目前正由一对老夫妇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

风月大娘道:“阁下的意思,要我相信你的话,现在就自动将双腿绑上,听由你们摆布?”

皮保国道:“我们方堂主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公平交易,我们决不会再向柳姑娘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

风月大娘道:“那么,阁下之意,这桩交易该怎么进行才算公平?”

皮保国道:“我们愿意公平对待柳姑娘,也希望柳姑娘能对我们公平些。所以我提出一个办法,请柳姑娘参考下。”

风月大娘道:“愿闻其详。”

皮保国沉吟了一下,道:“我们现在让出一条路,由柳姑娘一个人进屋去救薛姑娘,而我们三人则在四周分守三处要道,等柳姑娘眼看薛姑娘人去远了,再由柳姑娘自动绑上双腿。”

风月大娘道:“这个办法很好。”

皮保国紧接着道:“不过,有一点,皮某人可要事先提出声明。”

风月大娘道:“请说!”

皮保国道:“如果柳姑娘救出薛姑娘之后,不按约行事,企图联手围攻,那时可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风月大娘道:“好,一言为定!”

皮保国道:“柳姑娘请!”

他手一挥,横掠三丈许,落在左边麦田中。

方孝荣和吴仰高也跟着双双纵身而起,闪向右边的一块麦田中站定。

在狗群眼中,最容不得的,便是动的东西。

当皮保国等人立定谈话时,那些土狗都暂时停止攻击,竖耳瞪眼,蓄势以待。

如今三人身形一动,那几条狗便在一条大黄狗带头之下,一齐扑向第一个离开原地的皮保国。

皮保国当然不会怕了这些狗,他眼珠子转了几转,忽地伸手入怀,拔出几把飞刀,手臂疾挥之下,四五条土狗无一幸免,都在一阵惨号后呜呼了帐。

这位四星护法为什么要跟一群土狗过不去?

如果风月大娘肯仔细想想,她说不定会悟出一丝玄机来,甚至改变她走向那座三合厢的初衷。

可惜当皮保国残杀狗群时,她的身形已越过前面一排茅屋消失不见。

三合厢的晒谷场上,部份积雪已有溶化的现象。

一条健壮的大水牛,拴在东厢尾端的牛棚里,正在安详的咀嚼着一堆石稗子。

一群在篱笆附近以利爪扒啄觅食的公鸡和母鸡,看到生人前来,咯咯一阵呼应,相继向厢房后面拍翅奔去。

风月大娘伫促略作观望,立即快步走向大门敞开的朝南堂屋。

堂屋三间,一明两暗,正壁贴着一幅桃园结义图,长条供桌前面放着一张八仙桌,一个年近八旬的白发老婆婆,坐在小方凳子上,身边放着一个小火盆,正在慢条斯理的搓着麻绳。

风月大娘推开腰门走进去,老婆婆停止了搓绳动作,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现出慈祥的笑容。

风月大娘微微弯下腰去,含笑问道:“老奶奶,您好。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一位姓薛的姑娘。”

老婆婆举手压住右边的耳边子,侧仰着脸道:“什么?声音大一点,我耳朵不好,听不见。”

风月大娘只好提高嗓门,又重复一遍。

“姑娘?”

老婆婆问。

“是的。”风月大娘点头。

“他们都干活儿去啦!”老婆婆显然并没有真正听懂她的话:“你是村子里那家的姑娘,长得这么标致,像水仙花儿似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风月大娘啼笑皆非,她知道这样纠缠下去,就是说到天黑,也不会有结果。她站直身子,朝两边的卧房分别看了一眼,卧室中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息。如果里面有人,早就该开门探头出来张望了。

她在走进这座堂屋之前,也曾留意过东西两厢。

现在,她可以肯定,这座三合厢中,除了这位看门的老婆婆,全家男女老少,显然都已外出。

另一件她也可以肯定的事是:她上当了。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薛姑娘!

风月大娘迅速转身,望向屋外。

她一转过身来,便看到外面晒谷场上,一个人正冲着她微笑,五星堂主方孝荣。

风月大娘怒不可遏。

“姓方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遥遥指着方孝荣,如果站得近,她一定会先吐他一口口水:“你是不是一个男人?这桩交易,我们是事先谈好的,谁也没有勉强谁,你自己也说条件非常公平,干嘛你要跟你家姑奶奶寻开心?”

方孝荣含笑如故,他手朝西厢房指了,才道:“柳姑娘,你为什么不打开西厢房看看?”

“你少跟姑奶奶来这一套!”

“你说我来那一套?”

“西厢里根本没人。”

“姑娘查看过了?”

“用不着查看,姑奶奶不是第一天跑江湖!”

“倘若柳姑娘一定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柳姑娘,那位薛大小姐非常不好侍候,骂起人来更是一等好功夫。所以我们只好经常封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来。如果说西厢没人,我们硬说有,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你们说有一对老夫妇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那对老夫妇在哪里?”

“我已经吩咐老皮和老昊去找他们了。他们知道薛姑娘喜欢吃竹笋,难得今天有这样一个好天气,他们到后山为薛姑娘挖竹笋去了也不一定。”

“好!”风月大娘点头:“你替姑奶奶向后滚远一点,如果又是一派胡言,姑奶奶会要你好看!”

方孝荣微微欠身:“遵命!”他一个侧纵,远远退去竹篱下。

风月大娘推开门,走出堂屋。

这位江湖经验老到、心机过人的风月大娘,终于犯下了一个不可宽恕的错误!

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观察和判断,而一定要听对方的?她难道忘了七星帮弟子都是一些什么料子?

如果她坚持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原则,她又为什么不叫对方三人都站在明处,由他们去把那位薛大小姐带出来,然后再依约行事?

而现在,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方孝荣,皮保国和吴仰高哪里去了?等她弄清那两位四星护法目前何在时,一切都已太迟了!

很多人家的堂屋,除了两扇厚实的大门之外,另设有仅半人高的小门两扇,这两扇小木门,一般便叫“腰门”。

这种腰门由里向外推开,人走出来,双手一松,多半能自动恢复闭拢状态。

它设立的用意,是防家禽进入堂屋,和幼儿爬出门外,其次也有阻挡风沙和雨水的好处。

风月大娘推开腰门走出,并无任何异状。

就在两扇腰门自动退回闭拢的那一刹那,高瘦的皮保国,矮胖的吴仰高,突然现身弹射而出。

等风月大娘察觉中了对方的阴谋诡计时,她的双臂已分别被皮保国和吴仰高牢牢的抄住了。

两位四星护法和那位五星堂主一齐哈哈大笑。

只可惜他们笑得太早了。

他们也犯了一个错误。

风月大娘在武功方面有杰出成就的部份,是轻功和暗器。轻功和暗器,殊途同归,仗的都是劲气充沛和腰身灵活。

像风月大娘这样一个女人,会不会仅因双臂受制于人,便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可是,两位四星护法仗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以及对自己一身武功的信心,竟几乎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风月大娘人被架空,突然顺势倒翻,曲身举足过顶,然后双腿一分,分向皮保国、吴仰高使力蹬去。

这一次是高个子的皮保国吃了大亏。

矮胖的吴仰高本来就比风月大娘要矮两寸多,被架空的风月大娘,人被抬高,腰身已超过他的双肩,半空中蹬出这一腿,只等于在他头上吹过一阵凉风。而皮保国因为高瘦如竹竿,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蹬在他的耳廓上!

耳中嗡的一震,两眼金星乱冒,不得不松手先稳住自己身躯。

皮保国手一松,就轮到吴仰高遭殃了。

风月大娘一个倒转,双脚落地,但一条左臂仍在吴仰高的掌握中,更由于身子倒转一圈,手肘由平持而变为向外扭曲,那滋味自是不好受。

不过,这位风月大娘的一身巧劲,真令人无法不佩服。

她不待双足落实,人向后仰,右手横过自己胸前,反抱吴仰高后背,配合腰身的一拧一扭,竟将吴仰高的一颗脑袋,像轻磨似的,一揪一按,夹在左胁下。

她腾出右手,并指如刀,高高扬起,狠狠砍落,这一掌所砍中的部位,是吴仰高的尾椎骨。

吴仰高像杀猪似的发出一声惨叫,一阵酸痛自被击部份迅速扩及全身,好像全身每一处关节都在这一瞬间松散脱落。

他的第一个反应动作,便是双膝一软,痪然下跪。

风月大娘这时如果来个旱地拔葱,快速跃上堂屋屋顶,以她一身卓绝轻功,她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摆脱这几名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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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中的“三月”,并非泛指时序流光。它有更专门的意义,指的是三位叱咤风云,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的绝代武林人物!诸葛朗月,夏侯孤月,淳于冷月。前两人是男,后一人是女。诸葛朗月是白道大侠,夏侯孤月是黑道巨魔。淳于冷月则是性情极为怪僻,行事忽魔忽侠,但凭一时好恶,既有盖世艺业,又具绝代容光的神秘娇娃!三月。这次的“三月”两字,不是指诸葛朗月,夏侯孤月,淳于冷月等睥睨当世的三大绝代高手了,是指真正的时序流光。“莫千山”的“流云谷”中,定于“三月十五”,举行一场武林中万众瞩目的“星光月影大会”。“星光月影”之名,起得蹊跷,顾名思义,这场大会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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