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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为了这个大目标,韦长威原无意得罪这位难惹又难缠的疯和尚,而今既然无心拨草蛇缠棍,对方一再让他难堪,以他独角蟒韦长威今天在江湖上的身份,他自然没有继续委屈求全的必要。

所以,他腰干一挺,也以冷冷的语气,狠狠的瞪着疯和尚道:“如果你跟我们阴老帮主还有一点交情,尊驾说话为何如此不客气?”

疯和尚道:“我叫你滚,就算是很客气的了。”

韦长威道:“老子不滚,你能怎么样?”

疯和尚道:“不怎么样,揍人!”

他话出拳出,一拳突然击向韦长威的鼻梁。

韦长威万万也没料到疯和尚出手这么快,一时闪避不及,一付高挺的鼻梁登时歪去一边,一蓬血雾,跟着喷了出来。

当两名高手过招之前,一方因一时不慎而挨上这么一记冷拳,那只能算是一种小序曲,虽然颜面上不大好看,对作战能力,并无大碍。

韦长威一声不吭,突然旋身踢出一腿,目标是疯和尚的心窝。

他身材比高大的疯和尚还要高出半个头来,双腿又粗又长,这一腿踢出来,自是劲不可当。

薛人豪被人喊作疯和尚,那只是个外号。

他即不是个和尚,也并没有真的发疯。

所以,尽管他出言无状,盛势凌人,但他并没有真正低估了这位百毒帮第一堂主的一身武功。

韦长威一腿踢来,他身形蓬转,避开心口要害,同时并指如刀,以掌缘对准韦长威的足踝骨横切过去。

韦长威先在语方上受了折辱,继而又挨了一记冷拳,心中早被激起一股杀机。

他一腿踢出,看似凶猛,其实只是一招虚招。

他这样出招的目的,只是为了控囊取出致命毒器时,好藉倾身侧腰的姿式,不让敌人看出他的动作而已。

百毒帮徒众,人人善于用毒,身为该帮第一堂主的韦长威,自然更是这一方面的大行家了。

稗史相传:毒角蟒为万蛇之王,蟒虫之属,并无毒性,唯顶有独角者,其毒无比。

韦长威被江湖人喊作独角蟒,便是因为他擅使一种独门武器,而炼制这种毒器的毒汁,其中主要成份,据说就是取自深山中各种毒蛇的涎液。

这种毒器是一支铜制的小管子,粗若筷尖,长不盈寸,管端有孔,内藏一针,铜管受到阻力,毒针射出,见血无救。

这种毒器的好处,是利于携带,发射方便,耗用毒汁甚少,而威力无穷。

现在韦长威的右掌中,就已暗藏了七支这种凶残无比的毒器,他收回腿招,紧迫一步,双拳齐发。

左右双拳,一上一下。

左拳攻取面门,引领敌人眼神,分散敌人注意,右拳迎风化掌,七毒管疾射如矢,分取疯和尚胸腹以下各大要穴。

疯和尚突然哈哈大笑:“奶奶的,说你是个小人,你就君子不了!”

“砰”一声巨响,他以右拳架开韦长威的左拳,左拳再度击中韦长威已经断折且歪在一边的鼻梁骨。

黄台之瓜,岂堪再摘?

韦长威一声惨叫,踉跄倒退。

疯和尚笑声一收,亦未追击。

跟韦长威一同前来的那对苗人老夫妇,始终静静的立在一旁,脸上木无表情,如观隔岸之火。

韦长威连挨了两记重拳,几乎成了个血人儿。

他后退数步站定,一手掩着已经完全碎裂平塌的鼻梁,一面向苗疆双怪啊唔不清的怒声下令:“黑木前辈,替本堂拿下这个混帐东西!”

叫黑木涂油的男老怪屹立原地不动,微微摇摇头:“我们约定好了,只替你出手一次,你节外生枝惹出了麻烦,那是你自己的事。”

韦长威张口结舌,两眼翻白,差点昏厥过去。

面小经过这番新的刺激,他这才陡然想起一件事:他以独门手法所炼制成的夺魂针,一向无坚不入,无药可解,可是刚才那七支夺魂针明明打在这疯和尚的身上,何以竟未产生任何效验?

他朝疯和尚身上应该中针的部位望去,只见对方身上那件光鲜的紫缎袍面上,依然光鲜如故,什么痕迹也没有。

而那七支已吐出毒针的小铜管,亦未见散落附近地面。

韦长威创痛难忍之余,又不免暗暗心惊。

这和尚难道除了一身高强诡异的武功之外,还精通什么邪法或符咒不成?

而疯和尚也因为韦长威跟苗疆双怪间的一番对话,才开始注意到街边那对肤色和服装都跟中原人氏完全不同的老苗子。

“这两个老家伙是谁?”

疯和尚转向韦长威,双目中虽然充满了疑问,问话的语气却平静面温和,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韦长威嘿了一声,板着面孔,没回答。

他的鼻梁仍然痛如火烧,别说只是在语气上表示友善,就算疯和尚这时正式向他认错道歉,他也无法忘记刚才那两拳的仇恨和耻辱。

至于那对苗疆夫妇,更令他痛恨入骨。

如果他有能力办得到,他甚至愿意放弃追逼拾美郎,先将这对老苗子碎尸万段。

在这种心情之下,如果换了你是这位百毒帮的堂主,你想你会不会理睬疯和尚的一片好奇心?

“刚才喊他什么?黑木前辈?黑木涂油?”疯和尚偏了偏头,继续问,又伸手指了指那个女苗子:“照这样说起来,另外这一位大概就是‘南天双毒’中的‘哈必贞’老前辈了?”

韦长威一怔,几乎忘却鼻痛。

南天双毒?

他直到现在,都还不太清楚这对老苗子的真正身份,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对老苗子竟是名满苗疆的“南天双毒”,他当时是否有邀请的勇气,实在难说得很,更别说为了考究两怪的武功,亲自向两怪发招求证了。

韦长威想到这里,记忆突然鲜明起来。

他今年四十四岁,他记得早在他穿开档裤的时候,他就隐隐听人提到过“南天双毒”这一名称。

那时候,少林掌门人是“智圆禅师”,武当掌门人是“牧鹤真人”。

据说,当年两位宗师,为了替苗疆除害,曾联袂深入黔贵山区,除了大约半年光景,两位宗师默默归来,不久即告双双圆寂。

——“智圆禅师”和“牧鹤真人”,这两位武林一代宗师,当年有否在苗疆找到“南天双毒”?

——他们在苗疆如果没有找到“南天双毒”,为何归来时神情那么落寞?若是已经找到了“南天双毒”双方有否交手,结果胜负如何?

——两位宗师既能安然归来,足证双方纵然交过手,两位宗师亦未吃亏,何以却在归来不久后即告双双圆寂?

这些疑团,悬疑多年,迄今仍无人能够找到真正的答案。

而这也正是这位百毒帮第一堂主吃惊的原因。

因为“智圆禅师”和“牧鹤真人”三十多年前去世时,即已年届古稀,“南天双毒”当时跟这两位中原武林耆宿年事相若,如果这对老苗子真是当年的“南天双毒”,岂非均已年逾百龄?

男老怪黑木涂油忽然转向老伴哈必贞道:“这个大光头看上去年纪不大,想不到他大小子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女老怪哈必贞点点头道:“这大小子长得高高壮壮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好像很有点出息,要是他小子识趣,老身倒真想收他做徒弟。”

独角蟒韦长威虽然手还抚在鼻梁上,指缝间也不断冒着鲜血,但从他的一双眼光中,已明显的可以看到一丝笑意。

那是种幸灾乐祸的笑意。

因为,他快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疯和尚的行事为人,他非常清楚。

至于南天双毒这对夫妇,他本来所知有限,如今因为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再根据过去江湖上的种种传说,他也不难想象这对老怪物有着怎样一付德性。

疯和尚薛人豪出身武林世家,武功根底原就极为深厚,再加上近年来横行嚣张,以强取豪夺的手段,涉猎了不少几将绝传的奇经异诀,不但武功大为精进,行径也益发近乎于狂人。

这个器张狂妄的疯和尚,最近这两三年来,有意无意间早就以当今武林中一代宗师自居,连八大门派和三大帮会都不在他眼下。

他会以坐三望四的年纪,以及今天在中原武林的名气,倒过头去拜一对声名狼藉的老苗子为师?

另一方面,南天双毒以他们当年曾跟少林智圆禅师和武当牧鹤真人两大宗师有过武学方面的印证,而显然未落下风的光辉历史,他们今天以崇高的辈份来到中原武林,他们一旦看上了谁,想收对方为徒,那无异是这个人千载难逢的造化!

如果这个被他们看中的人竟悍然拒绝,甚至认为是一种莫大的侮辱,试问在他们这对年虽高而德不劭的老夫妇的感觉上,将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这次不惜血本带人前来青龙镇,目的本是为了夺取天禅武学。

不料变生意外,先被风月大娘杀了他三名徒弟,复被疯和尚打碎鼻梁,而最气人的,是他花了大把银子请来的苗疆双怪,居然在他生命危急时,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且看上了敌人!

所以,他现在最恼火的,就是眼前的南天双毒和疯和尚薛人豪,另外再加上一个风月大娘。

而他现在所迫切希望的,也就是双怪和疯和尚之间,最好能来个大火拼,无论那一方面惨败,他都是乐观其成若能两败俱伤,当然更为理想。

接着上演的,果然是场好戏。

只可惜戏码走样,它并不是韦长威所希望看到的那种。

这时围观的闲人愈聚愈多,几乎已将长街两端完全阻塞,就连对面石桥的护栏上,也爬满了好奇的男女人群。

曾指着南天双毒喊作“老家伙”的疯和尚,在听到双毒的交谈后,忽然转身朝双毒走去,出人意外的纳头便拜。

拜毕,他直挺挺的跪着,朗声道:“如蒙两位前辈收录,弟子薛人豪,愿终生侍奉两位恩师,克尽伦常,至死不渝!”

一干闲人见了,无不暗暗惊讶。

他们虽然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人品和穿着都很体面的疯和尚,会向一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苗子叩头拜师,实在滑稽可笑。

独角蟒韦长威更是意外得当场呆了一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人丛中忽然有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正是薛人豪那厮比韦长威高明的地方。如果姓韦的人够灵巧,这种大好机会,又怎么轮到姓薛的。”

独角蟒韦长威马上证实他的耳朵和眼睛都没毛病。

因为这个人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时,他也很快的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这个说话的人。

说这话的,是个衣着朴素,模样儿却极标致的女人。

韦长威不期然目光一直。

风月大娘?

风月大娘杂立人群中,正嫣然侧目,望着他默默微笑。

好像她刚才说那几句话,就是为了引起韦长威的注意,也算定了韦长威一定会很快的就在人群中找到她。

韦长威暮然睹及风月大娘那张迷人的面孔,心头怦怦跳动,顿然忘其所以。

不过,在一阵短促的刺激过去之后,他立即想起那死去的三名爱徒,一股无名之火,也紧跟着在心头窜升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那女人道:“柳步摇,你过来!”

风月大娘居然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带着一脸笑意,从人群中慢慢的挤了过来。

这样一来,韦长威反而愣住了。

这女人来了,他能怎么样?

是的,这女人曾经杀死他三名徒弟,他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将这女人立毙掌下。

可是,目前形势,异常混乱,南天双毒是他花银子请来的助手,如今却在收录他的死头为徒。

而他的另一个对头冤家拾美郎,也可能随时出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对这女人采取报复手段,是否为明智之举?

而最重要的,三徒死了,死者不能复生,如果他宰了面前这个艳丽迷人的女人,他又有什么好处?

一个活的风月大娘,岂不比一个死的风月大娘更能平抑他的怒气?

当然,除了这些理由之外,还有另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理由,也使他不敢对这女人遽下杀手。

风月大娘柳步摇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来亚于他这位有毒帮的堂主。

她昨夜做了些什么事,她自己心里应当清楚。

她如今竟依然不惧,欣然应召而来,难道这女大真的吃了迷魂药,完全不清楚在这时候接近他这位独角蟒的危险性?

所以,他在无法拿定主意之前,只好继续板着孔道:“刚才你在后面怎么说?”

风月大娘笑道:“我说什么,你没听清楚?”

韦长威道:“我听得很清楚。我是问你: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风月大娘笑道:“我的意思,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如果你的头脑够灵巧,姓薛的这个机会,本来应该是你的。”

“拜南天双毒为师?”

“不错。”

“你不是在说笑话?”

“不是。”

“你有没有想到本堂如今多大年纪?现在是什么身份?”

“薛人豪不比你年轻多少,他的身份也不见得比你低。”

“这叫做肉麻当有趣,老子没有那份兴致!”

“薛人豪拜双毒为师,也并不是为了兴致的问题。”

“那他为了什么?”

“好处。”

“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太多太多了!”

“能不能说来听听?”

“现在,我只说你的这一部份。”风月大娘语气认真得像个谋臣:“我知道你这次前来青龙镇,大概是为了两件事……”

“那两件事?”

“第一、是为了上次丐帮弟子中毒的事件,来向那个多事的天雷大侠拾美郎讨还公道。第二、是为了想‘了解’一下,那小子是不是真从天禅老人那里获得了一部什么‘奇书’,对么?”

韦长威道:“这跟拜双毒为师,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风月大娘接着道:“如果你能像姓薛的一般机智,当初一见面,就拜双毒为师,甚至认他们为义父母,那时候,你想,为了替徒弟或义子收拾一名仇家,他们好意思收你的聘礼。”

韦长威心中一动,果然有点后悔。

他后悔的,并不是平白失去两位好师父或是一对义父母,而是心疼那一笔为聘请双毒出山,所付之数额惊人的礼金。

五千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

这是他闯荡江湖,近二十年的心血结晶。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贪心,这笔财富,已足够他退出江湖,去找一块山明水秀之地,痛痛快快的打发后半辈子了。

有了五千两黄金,醇酒、美人、仆从、侍卫、亭台楼阁、古玩字画,除了天上的星星,那一件他弄不到手?

现在呢?五千两黄金换了主人,要办的事尚未办成,自己先已吃足了苦头,而以后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料。

他真恨当初自己什么事不好干,竟动起了这个馊念头。

风月大娘从容接下去道:“你若是先拜双毒为师,三年五载之后,你如果还想动拾美郎那部奇书的脑筋。就算双毒届时已懒得再多管闲事,凭你从他们夫妇那里学的一套绝活,难道你还收拾不了一个拾美郎?”

韦长威现在真的感到后悔了!

这个女人的话,毫无煽惑或是挑拨之意,她说的每句每一个字,都丝丝入扣,在情在理。

“可是现在——”韦长威不由脱口道:“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再谈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要是没有意思,我就不说了。”风月大娘微微一笑:“这种事就像一场赌博,你只是一时手气不佳,但这并不表示你已完全没有翻本的机会。”

韦长威一怔:“翻本?怎么个翻法?”

风月大娘并没有立刻就冋答他这个问题,轻轻一甩下巴,意思是要韦长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谈。

长街两端,闲人已散去不少。

韦长威依风月大娘的指点,他看到的是,疯和尚正以执弟子礼的恭谨姿态,将南天双毒迎进了焦大麻子的烧卤店。

风月大娘递给韦长威一个小瓷瓶。

“这是拾美郎要我代送的一瓶上等刀创药。过了这几天,等风波平息后,只要你信得过他,他还可以替你的鼻子想想办法。”

韦长威大感意外:“拾美郎?”

“是的。”

“他会送药给我?”

“为什么不会?”

“我真不敢相信……”

风月大娘带着赞叹之意,轻轻叹了口气道:“无论什么人遇上急难,只要他的能力办得到,他都不会袖手。”

“可是——”韦长威有点窘:“我——我不同啊!”

“你什么地方不同?”风月大娘反问:“包括疯和尚薛人豪在内,是你们在找他的麻烦?还是他在找你们的麻烦?如果不是你们先后找来青龙镇,今天的青龙镇上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韦长威皱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现在心情乱得很。

他发觉自己目前的处境,正应了一句俗语: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现在,谁都知道,他是罪魁,他是祸首,而他付出代价是:五千两黄金,三名徒弟,以及一付被打得稀烂的鼻梁骨。

他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他得到的是什么?

所以,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他这时只在反覆翻腾着句话:“但这并不表示你已完全没有翻本的机会!”

“柳——柳姑娘!”他很艰涩的说,舌头像抹了油漆:“你——你说,我韦某人还有翻本的机会?”

风月大娘含笑点头。

“是的,你有。”她低低地道:“不过,这种事急不来。你现在先去烧卤店里,陪他们一起吃喝,做你该做的事,你应该清楚疯和尚薛人豪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得好好留意这个家伙!”

疯和尚薛人豪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今天江湖上,如果有人异想天开,将黑白两道人物全都召集在一起,请他们选出十名当今江湖上最令人头疼的人物,毫无疑问的,疯和尚薛人豪必会以最高票荣登榜首。

这绝不是个笑话!

最近这几年来,这位疯和尚的行径有目共睹,他劣迹中最不可宽恕的有两件事情——

一是他曾以看不顺眼为理由,一脚踢翻峨嵋金道人的丹炉,害得金道人七七四十九天不眠不休的心血付诸东流,金道人无力报复,一头撞墙而亡。

一是他不经主人同意,强行借走有诗画双绝之称的五台松岚居士四幅珍藏,气得松岚居士当场中风,延医诊治无效,结果也步上金道人后尘。

其他诸如此类的罪行,可说不胜枚举。

但由于这和尚一身武功高得邪气,尽管人人恨之入骨,对他却无可奈何。

一般江湖人物对这个疯和尚全都敬而远之,不仅没人敢跟这位疯和尚交朋友,甚至没人敢跟这个疯和尚为敌。

关于后者,今天的独角蟒韦长威,便是最好的例子。

当韦长威走进焦大麻子的烧卤店后,疯和尚不晓得那根神经不对劲,居然殷勤劝酒,自承不是。

除口口声尊韦长威为老大哥外,并答应韦长威礼聘洛中名医李石诊整补鼻骨,以及宣称将尽全力助天南双毒替韦长威摆平拾美郎。

韦长威虽恨得牙痒痒的,但一念及对方那一身可怕的武功,只得陪笑佯装豁达,连称不打不相识,区区皮肉之伤,不算什么。

大伙儿应酬了一阵,最后言归正传。

疯和尚再度询问焦大麻子,拾美郎究竟每天什么时候才来烧卤店?

焦大麻子照回答不知道。

疯和尚又问,去镇上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拾美郎?

焦大麻子回称,他可以提前关店,替他们去各处寻找,但没有把握一定能将拾美郎找回来。

最后,疯和尚告诉焦大麻子,他们一行仍住青龙大客栈西偏院,如果找到了拾美郎,请他过去谈谈!

疯和尚等一行结帐离开烧卤店,焦大麻子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菜刀秃的一声栽倒切板上,终于如获大解脱般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他对疯和尚等人宣称,他可以提前打烊,替他们去找拾美郎,但没把握一定找得着。

这,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不是真心话。

他扯了个谎。

因为在他这样回答疯和尚时,他明明知道拾美郎和风月大娘当时就在他后院卧室中,一边饮酒聊天,一边静待事态变化。

今天,店外长街上的种种演变,可说全在拾美郎的监视之中。

当时,风月大娘敢向独角蟒韦长威从容走过去,一方面固然是仗恃着她对自己的武功和口才深具信心。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拾美郎当时就杂处在人丛中,只要她面临紧急情况,她相信拾美郎决不会袖手旁观。

焦大麻子迫不及待地关上店门,冲进后院,向拾美郎报告了疯和尚等人适才在店堂里逼问他的经过。

拾美郎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要紧张,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自有他妥善的安排。

焦大麻子满意地点头退出,他永远信任他的这位小兄弟,他相信他的这位小兄弟是青龙镇上的保护神,只会为青龙镇带来神祉,绝不会为青龙镇带来灾祸。

焦大麻子是焦大麻子,风月大娘是风月大娘。

焦大麻子的信心,风月大娘没有。

当焦大麻子走出房间之后,风月大娘紧皱着眉头,隔了好半晌,才慢吞吞道:“你说你早有成竹在胸,该不是为了安慰我们这位焦大老板,咬紧牙关说壮胆的话吧?”

拾美郎微笑道:“当然不是!”

风月大娘道:“这意思就是说,尽管南天双毒和疯和尚结成了联合阵线,你也不在乎么?”

拾美郎道:“在乎。”

风月大娘一怔:“你是在谈正经,还是耍嘴皮子?”

拾美郎道:“你该知道我的为人。”

风月大娘:“那么,你怎么说话颠颠倒倒的,一会儿像在谈正经,一会儿又像在插科打诨?”

拾美郎道:“那只是因为你问得太含混,我无法从你的问话上,做一个明确的回答。”

风月大娘道:“好,那么我可以重新再问一遍。你承认南天双毒加一个疯和尚所结成的联合阵线,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拾美郎道:“对!”

风月大娘道:“那么,你刚才告诉焦大麻子,说这一切早在你预料之中,而你也早已有了妥善的安排,又是什么意思?”

拾美郎道:“我虽然承认南天双毒加上疯和尚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我并没说它是一不可化解的力量。”

风月大娘道:“所以你说你已为这股‘可化解的力量’作了‘妥善的安排’?”

拾美郎道:“对!”

风月大娘道:“你是怎么安排的,大姐可否与闻其详?”

拾美郎道:“不可以。”

风月大娘脸色微微变道:“怎么说?”

拾美郎笑道:“因为有两件事我还不能确定。”

风月大娘道:“那两件事?”

拾美郎笑笑道:“第一件事是:我还不能确定要使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你柳大姐心甘情愿的离开青龙镇。”

风月大娘一呆,大感意外地道:“你想逼我离开青龙镇?”

拾美郎道:“不错。”

风月大娘道:“为什么?”

拾美郎道:“因为这次你是为了我的事来的,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贵宾,我不能让你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伤害。”

风月大娘道:“谁想伤害我?”

“疯和尚。”

“疯和尚?”

“是的。”拾美郎点了一下头道:“疯和尚不是个瞎子。当你跟韦长威站在一起谈话时,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但他却装作视而不见,在疯和尚薛人豪这厮来说,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现象。”

“就因为姓薛的这种反常现象,我就可能受到伤害?我就必须离开青龙镇?”

“不错。”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些?”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拾美郎道:“你应该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的一个女人,凡是碰到你的男人,都会有些什么样的特殊反应,薛人豪在这一方面,历史并不清白。”

灯光下,风月大娘一张面孔突然涨红:“原来你是说——”

“薛人豪不比韦长威的那四个毛徒弟。”拾美郎正容道:“这厮一旦对你起了邪念,就无人能够阻止得了他。你该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我分不出时间来帮助你去对付这个姓薛的。”

风月大娘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她问拾美郎道:“是不是我的眼睛、鼻子、眉毛、嘴,满脸都透着不正经?

“假如我有这种想法,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那么你的想法如何?”

“有人用丽质天生四个字来形容有吸引力的女人,我想这四个字如果用在你身上,你应该是当之无愧。”

风月大娘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不少:“你说的是真心话?”

拾美郎点点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总觉得,一个女孩子如果有着一付让男人一见就动心的美好面貌和身材,有时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风月大娘嘿了一声道:“我知道,这种女人叫‘祸水’。”

拾美郎道:“我正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风月大娘道:“你要说的是什么意思?”

拾美郎道:“我认为,任何人的容貌,无论美丑,都是天生的,所以任何人都不必为自己的容貌负责。他们必须负起责任来的,是他们的行为。”

他喝了口酒,接下去道:“像妲己、褒姒、杨贵妃,可说是历史上有名的‘祸水’,她们的罪名是长得漂亮,迷惑君主。

“却没有人往更深一层想,如果他们当年遇到的男人,不是桀纣、周幽王、唐明皇,她们将如何造成祸害?而最后祸害的形成,应负最大责任的,究竟是那些大男人还是她们几个弱女人?”

风月大娘举杯道:“来!干一杯!谢谢你为我们女人说几句公道话。”

放下杯子,她语气一转,又道:“关于这第一件事,你的确无法确定。我现在可告诉你,无论你使用什么方法或绝招,你都无法在你离开青龙镇之前,叫我柳步摇离开青龙镇!”

拾美郎叹了口气,苦笑道:“既然此路不通,只好不说了。”

风月大娘道:“你第二件不能确定的事情是什么?”

拾美郎道:“我还没有查清楚,当我全力对付南天双毒和疯和尚时,究竟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风月大娘一呆:“你说什么?”

拾美郎又喝了口酒道:“要不是为了这一点,你想我为什么避着不露面?就我所晓得的,最少有三路人马,在等着捡便宜。”

风月大娘道:“捡什么便宜?”

拾美郎道:“南天双毒的五千两黄金、拾美郎的天禅奇书、以及一个如花似玉的风月大娘。”

庄八爷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就是不论春夏秋冬,任何一天晚上都不能没有女人。

庄八爷对于女人,并不如何挑剔,他只保持一个原则,每晚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最好是张新面孔,年纪不要超过二十五岁。

要维持这样一项习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再大的城市,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女人供他轮换。所以,庄八爷必须经常周游天下各处,以便扩大物色的范围。

庄八爷走马章台,到处寻花问柳,当然并不是全为他自己。

如果碰到特别出色的,他就得牺牲自己的享受,差人秘密送回洛阳四海堂。

这是他必须谨记而丝毫疏忽不得的一件事。

他吃的、喝的、穿的、花的,全由四海堂供应,甚至连身边的三名随从,也是四海堂精选的特级杀手。但是,庄八爷却绝不能承认他是四海堂的人,也绝不能承认他和四海堂有任何关系。

如果他不能做到这一点,他就会立即失去一切。

包括他的性命。

洛阳的四海堂,堂风正大,威镇一方。

堂主乔守为乔老太爷,乃一代武学宗师,德劭望重,志行高洁,向为黑白两道人物所推崇。

如果让人知道了他老人家暗地里与一般鄙夫无异,不仅贪财好货,而且有着严重的寡人之疾,岂非清誉扫地,一世英名付东流?

不过,乔老太爷信得过庄八爷。

庄八爷从小就是他的画僮兼跟班,庄八爷的一身武功,也是他亲自传授的,而他对庄八爷最为放心的地方,就是他了解庄八爷的为人。

庄八爷为人胆小而谨慎,除了女色,胸无大志。

所以,他精选了三名杀手,跟着庄八爷各地走动,查访江湖上的动静,遇上美女珍宝,只能巧取,不可力争,以防身份暴露。

如碰上特殊情况或扎手人物,不易如愿,则不妨密遣飞骑返报洛阳本堂,另行安排支援。

因此,庄八爷每于某处出现时,多半是身怀巨金的富贾身份。

三名特级杀手,最多也只有一名与他同行,其余两名杀手,则暗中追随保护,听候他的差遣。

这次,庄八爷前来青龙镇,主要目标是落在风月大娘身上。

他因为在四海堂中的地位特殊,为了安全起见,他每年返堂述职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近两年来,他每次悄悄回到四海堂,老堂主都向他殷殷垂询风月大娘的下落和近况,神态之间,馋色毕露。

虽然老堂主没有正式向他下达任何指示,但以庄八爷之善体人意,心里那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他在许昌附近,一听到风月大娘在长葛一带出现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带着三名杀手赶了过来。

他到青龙镇,比独角蟒和南天双毒还早到两天。

青龙大客栈后院,和焦大麻子烧卤店前,所发生的两场大风波,他都旁观得清清楚楚,一丝不遗。

他暗中经过仔细打听,才弄清目前的流血纠纷,是为了天雷大侠的一部天禅奇书。

接着,又从南天双毒跟百毒帮堂主之间的雇佣关系上,知道这场争斗中,还牵涉到一笔庞大的财富。

这一来,这位庄八爷可乐开了。

老堂主最想获得的,虽然是风月大娘那个骚娘们。

但是,庄八爷心里明白,他也深信,堂主对那五千两黄金和天禅奇书这两样东西,应该不会没有兴趣。

这三项“宝物”,全部到手,固属奇功一件,即使只瓜分到其中一项,也就足够他过上好长好长的一段好日子。

庄八爷根据多年来处理这类事件的经验,他知道在这种多边纠缠的混局中,愈能沉得住气,胜算愈大。谁有周详的设计,谁便是最后赢家。

所以,他除了指派三名杀手中的一名杀手驰返洛阳总堂请援外,依然歇在宋大娘的窑子里。

他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各处随意走动赏玩,偶尔也去朱大头的赌场摸几把,完全像一付生意人留连欢场的模样。

碰上这种事,他永远不会先动手。

只要他有耐心坚持下去,他相信这满满的一大盘肥肉,一定少不了他们四海堂的一份,他又何乐不为呢?

所以,他便隔山观虎斗,坐收其成了。

拾美郎知道有三路人马正在暗中虎视耽耽的等着捡便宜,庄八爷和他的杀手们,便是其中的一支。

其余的两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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