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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五月初一,东西两京,洛阳和长安,所有的大小客栈,全部宣告客满。

五月初二,两座古都中的茶楼酒肆,摩踵相接,座无虚席。

邻桌上的陌生人,都好像突然变成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彼此寒喧招呼,亲切的相互交谈,谈论的目标只有个——神鹰堡。

五月初三,两京的人潮,开始缓缓自两端向中间延伸移动。仿佛两只蜗牛,从两个不同的角落,同时向对方慢慢伸出它的触角。

五月初四,以风陵渡为中心点,向东的门乡‘函谷’,向西的潼关‘华阴’,全为来自两京的人潮所淹没。

五月初四,傍晚。

函谷关和灵宝之间的一个小农村里,务农为业的姚老爹一家大小正在准备吃晚饭。

扫得干干净净的打谷场上,大媳妇在上风的场边,点燃一堆枯枝,盖上一层青草,浓烟开始随风扩散,这是乡下人夏天乘凉驱蚊子的土法儿。

姚家二媳妇则在堂屋门口摆了一张大方桌,正从厨房里一碗一碗的端菜上桌。

他们一家大小只有七个人,但今晚这位二媳妇却在桌上排了八双筷子。这是因为他们家今天来了位客人。

也因为多了一位客人的关系,姚老特别吩咐二媳妇,在咸菜、蒜拌豆腐、水煮蚕豆、韭菜炒豆渣之外,替客人加了个咸鸭蛋。

晚餐喝稀饭配咸鸭蛋,只有特别受宠的小孙儿,一个月才有三两次机会,而且每次一人只能分一半。

如果不是怕客人见了寒酸,姚老爹是舍不得一次让一整个咸蛋拿上桌的。

姚老爹今天招待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神鹰帮十五位贵宾之一,准备明天一大早上路,前往风陵渡的风月大娘柳步摇。

自从离开青龙镇之后,这位风月大娘因为咽不下拾美郎断然拒绝与她同行那口闷气,很想以身作饵,擒住那名淫徒,好给拾美郎一点颜色看看。

可惜她估计错了!

关洛道上七名妇女的离奇失踪事件,是四海堂杀手的杰作,并不是一般好色之徒的采花行径。

几个月来,她东奔西走,结果她没有碰上四海堂的杀手,却引来了不少真正的蜂蜂蝶蝶,替自己招惹不少麻烦。

因为其中有几个武功极高,差一点偷鸡不成蚀把米,平白饶了自己一身清白。

最后,消息传出,犯案的歹徒已经被拾美郎擒获押交四海堂,使得这位风月大娘心中既别扭又矛盾。

拾美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景仰又爱慕的男人,发生在拾美郎身上的每一件事情,她都关心。

拾美郎在江湖上杰出的表现,她当然高兴。

但每一想起那天在青龙镇上的不欢而散,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拾美郎一把狠狠勒死。

现在,一个大日子到了。

明天,在神鹰堡,她将可以再度见到拾美郎。

她为了这件事,已好几天夜晚因情绪不宁而睡不好。

她心里虽然对拾美郎的不解风情充满了恨意,但一想到即将跟这个令她魂萦梦系的男人会面,却又巴不得日子过快一点。

现在,她最大的烦恼有两桩:一是明天的神鹰帮建帮大典上,会不会发生意外事故?二是万一发生事故,拾美郎必然无法置身事外,在那种混乱的局面下,她能带给拾美郎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为了要好好想这些问题,她毅然离开官道,投进了这个小村庄。

姚老爹一家人忠厚老实,对她也极为客气,她看到乡下人这种平淡而宁静的生活,不由得感慨万千。

江湖路险,不宜久留,她柳步摇将来是否有一天也能拥有姚家婆媳这种幸福而平凡的生活呢?

流萤穿梭,凉风习习。

蟋蟀、金铃子、纺织娘、青蛙……仿佛一个庞大而缺少指挥的大乐队。

乐章虽然杂乱,但却有着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魅力。风月大娘凝望着新月如钩,忽然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心头突然一阵震颤,两行热泪就这样流下来了。

她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历过无数个仲夏这夜,只有在今夜,在这个宁静的小农村里,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她才感受到这份如置身梦境的美。

她忍不住问自己:过去的那段应该美好而并不美好的岁月,她到底是怎么渡过的?她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但却因为心灵明澈晶莹,反而在一瞬间为自己的另一个问题作了决定。

明天,五月初五,只要神鹰帮的建帮大典上能安然渡过,她决定向拾美郎表明她的一片心意。

她将要对方给她一个确切的答覆,即使得到的回答,会让她听了心碎,她也在所不计,因为那总比长期痛苦下去的好。

无论如何,她都该退出江湖了。

退向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或者退向古佛青灯,她愿意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交给命运作主。

多年来,在江湖上,人人都竖大拇指,说她是个女强人,足以在江湖上跟任何男人争一日之短长。

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女人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女人的天职,是为人妻,为人母,孕育下一代,抚养下一代,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就是争下了一统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风月大娘不知道自己在凉榻上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她只记得,那时月已偏西,满天的小星星都好像突然变成了拾美郎的眼睛。然后,她便在拾美郎那种闪漾着像嘲弄又像怜惜的眼光中睡着。

她醒来时,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片鱼肚白。

打谷场上,榻椅散放着,只剩她一个人,她身上则多了一件薄棉被。她知道那一定是姚家那位媳妇不敢惊醒她,在她熟睡后加盖上去的。

风月大娘打了个呵欠,伸手掀被时,才发觉被面上湿湿的,显然已下了露水。她坐起来,四下张望,游目所及不由一呆。

她看到一双闪动明亮的眼睛,正在远处遥遥瞪着她。

她当然认识这双眼睛的主人。

但是,她非常奇怪,以对方年纪和身份,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小鬼头,你是——”

“柳阿姨早!”小鬼头飞跑过来:“我是昨夜来的,因为看见柳阿姨仰脸望天,好像在想心事,所以没跟你打招呼。”

“你来这儿干什么?”

“来保护柳阿姨啊!”

“什么?你想保护柳阿姨?”风月大娘先是一愣,跟着忍不住“卟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因为你跟天雷大侠学了几招天禅散手,你就觉得你的一身武功,已有能力足以保护柳阿姨了么?”

“不,不,说到跟人动手,我小鬼头还差得远。”

“那你怎么保护我?”

小鬼头突然一本正经的道:“如果遇上了坏人要欺负柳阿姨时,我只是坐镇指挥,斗智不斗力。”

“指挥谁?”

“铁头和铁腿。”

“他们又是谁?”

“是我们丐帮里的两位五结叔叔。”小鬼头脸上露出了钦敬之色:“江湖上都喊他们两个是丐帮中的两个瘟神,几乎跟师父一样有名。说真的,我决不是骗柳阿姨,他们两个人若跟人干起架来,可真够狠的,从来没有打输过。”

“他们人在哪里?”

“那边,路头上的两株大树后面。”小鬼头指了指,道:“他们都听我的指挥。有了事情,我喊一声,他们就过来了!”

“你们跟在我后面多久了?”

“不久,才个把月。”

“我怎么一直没发觉?”

小鬼头笑了,笑得很得意:“你当然不会发觉的,现在的小鬼头可不是当年的那个小鬼头啦!”

“你今年多大?”

“十四。”

“你说的当年,是指什么时候?”

小鬼头脸红了,但他很快的就把这个话题轻轻挪开。

“今天是五月初五正日,这儿离风陵渡还有一段路。”他的语气完全像个大人:“去跟这儿的主人打个招呼,谢谢人家,我们该上路了!”

风月大娘盯着他问:“要你们跟在我后面,是谁的主意?”

“是——我——师父的主意。”

“你师父人呢?”

“不知道。”

“一个多月前,他人在哪里?”

“也不知道。”

“你自从离开青龙镇后,就没跟他在一起?”

“是的。”

“好,你已经说实话了。”风月大娘笑笑道:“现在你告诉柳阿姨,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小鬼头知道无法抵赖,只好实说:“是拾大侠吩咐的。”

“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小鬼头道:“他交代我找人保护柳阿姨时,是在风陵渡附近。当时他跟小三子化装成爷儿俩,想守在风陵渡附近,察看神鹰帮的动静,不知道过后走了没有!”

“当时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让我想想看——”小鬼头搔着脖子:“噢!对了,他说万一被柳阿姨识破了行藏,他就要我劝劝柳阿姨。”

“劝什么?”

“劝你五月初五最好别去神鹰堡。”

“为什么?”

“不知道。”

“他自己去不去?”

“他当然要去了。”

“他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这个,我就弄不清楚了!”

小鬼头摸摸脑袋:“依我看来……大概……大概因为柳阿姨……是个妇道人家吧!”

风月大娘轻轻哼了一声,从身边摸出几块碎银,递给小鬼头道:“堂屋门没有上闩,去把这些银子放在人家供桌上,然后带着你那两位五结大叔,给我滚远点。”

“柳阿姨要去哪里?”

“神鹰堡。”

初五,辰牌时分。

风陵渡口,人群如蚁,万头钻动,喧闹不已。

五条容载量极大的平底大木船,沿着横河缆索,一船又一船的不停载送,直到近午时分,等候渡河的人群才渐渐疏松下来。

而大河的另一边,神鹰堡前,这时则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气象。最引人注目的,是堡门前那座有两翼伸出的彩台。

主台宽约五尺见方,其中仅设一榻一几,显属神鹰帮主登台酬宾的宝座。

两边民办台各长三丈余,分置十五张桌椅,是十五位贵宾席。

除此之外,最壮观的,便是台前铺着红布,分五排横列的一百张大方桌,每张方桌,配凳四条,已摆碗筷八副,酒一大坛。

而在广场的另一角空旷处,干净备用的碗筷,成箩成筐的堆放着,三十斤装的酒坛子,堆得像座小山。

不管你什么时候来,碗筷现成,老酒任搬,只要遇上空位置,你就可以坐上去大吃大喝一番。

这时约莫午初光景,东边山坡上,那一排排石灶的蒸笼里的菜香,已随风扩散,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害得大家忍不住每隔一会儿便要朝那山坡望上一眼。

不过,这种小小的口腹之欲,他们还能克制得住。

他们今天分从全国各地,不辞千里跋涉而来,为的并不是这顿吃喝。

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想来看看那位神秘的神鹰帮主,以及传说中的那十五位贵宾的风采。

神鹰帮主加十五位贵宾,身份各不相同,在这些江湖人物心中所构成的吸引力也有很大的分别。

有些人热切地希望看到的,是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一些黑道上喜欢斗狠的角色,则对疯和尚薛豪人万分崇拜。

一些世家弟子,改着男装的名门闺秀,以及各地的镖头镖师们,第一个希望见到的人,则是天雷大侠拾美郎。

而今天这些来自天下各地的英雄好汉,不分男女,不论正邪,都有着同样吸引力的一个人,则是风月大娘柳步摇。

云梦的孙老二,领着三十名神鹰弟子,守在广场入口处,见人就含笑抱拳,一边说道“谢谢光临”,一边托臂“敬请入席”。

一百桌酒席,八百个座位,很快的就全坐满了。

后到的,则被请进广场两边的宾馆喝茶休息。

但是,这些赴会者,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有着用不完的充沛精力,他们宁可站在广场上徘徊观望,也不肯入馆休息,深怕错过了贵宾来临时先睹为快的机会。

然而,时间慢慢的消逝,彩台上仍然没有一丝动静。

广场上开始响起一片窃窃私议之声。

大家起先担心十五位贵宾会不会全部到齐,现在则开始怀疑今天会不会真的有贵宾应邀前来观礼?

不是吗?距离午时正点虽然还有一会儿,但彩台上的人影不见半个,难道十五位贵宾都能将时间拿捏得那么准确,会在正午时刻同时出现?

就在这时候,忽然劈劈啦啦的响起了一串鞭炮声,根据习俗,这是通知宾客要上菜开席了。

管他的,既来之,则安之!有人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阵阵酒香,开始混入菜香飘送到全场。

在第一道菜上桌之前,已有人捧起酒碗,咕噜噜的喝起来了。

十名特选的神鹰弟子,托着大漆盘,开始上菜,第一道菜是高汤什锦煨鱼翅。

在那个时代,鱼翅席是上等席,千百人的流水席,第一道菜上鱼翅,可说是闻所未闻。什锦鱼翅一上桌,顿时引来一片赞叹叫好声。赞叹之声未绝,彩台上主台后面突然响起声震全场的三通巨鼓,然后,由传声筒中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

“少林掌门人:平凡大师到!贺礼汉玉如意一支,谢厚赏!”

“啊啊!少林平凡大师到了!”

全场起立鼓掌,掌声久久不绝!

在掌声之中,一名神鹰弟子恭领身穿大红描金袈裟,项挂檀木念珠,面貌慈祥,白眉覆目,合什垂首的平凡大师,走进右首第一号贵宾席。

众人落座不久,又是三通鼓声响起。

“武当掌门人:梅鹤真人到!贺礼古剑一把,谢厚赏!”

循例又是一阵欢呼,一片热烈掌声。

在第五道菜上桌之前,八大门派掌门人均已到齐,每位掌门人,都带来一份厚礼。

第九位和第十位到达的,是四海堂主乔守为和四海堂师爷钱维善。

他们这两位贵宾,是相当受人注目的,因为今天受邀请的十几位贵宾,身份都极尊贵,不是一派掌门人、帮主堂主,便是江湖上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而来自四海堂的钱维善,以堂中一名师爷身份,居然也在受邀之列,岂非异数?

钱维善在四海堂势力范围所及的关洛道上,都有人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其他各地的武林道来说,这个名字自然更为陌生。

四海堂的两位贵宾,不仅在报出姓名身份时,让人有种特别的感觉,他们今天合送的一份礼物,也极为特别。

他们送的是一块金匾。

匾上题的四个字是——“神功鹰扬”。

这四个字,应景合时,无论谁是今天的神鹰帮主,收到这样一方金匾额,相信都会满心喜悦。

而更令人惊叹不置的,是匾额本身竟为纯金所打造,总重十斤有余,想想这是多么豪阔的大手笔?

坐在堡内书房中随时等候外面动静的疯和尚薛人豪,听手下报来这个消息,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如何意外。他似乎早就知道今天四海堂的礼不会薄到哪里去。

他如今放心不下的,是百毒帮的一路人马。

唐宏方的三名徒弟,每隔一会儿,便轮流回报一次,没有百毒帮的消息,固然太平无事,但那位毒魔君迟迟不见露面,也总叫人难以安心。

接着,丐帮帮主到。

这位穷家帮帮主今天带来的两位随从,是金杖长老中的刀丐水无痕和酒丐李如仙。

三人不失丐帮弟子本色,除带来了三张嘴巴,什么礼物也没有带,他们道道地地帮的是“人场”。

再接着,百毒帮主毒魔君贺百世到,他带来的随从,是药堂副堂主常三绝。

他们两人自知身份特殊,为了表示清白起见,既未携带行囊,也未佩带兵刃,一人一袭夏布大褂,飘飘荡荡的,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他们身上绝无藏夹。

他们送的礼物,也称得上简单明了:银票一张,白银二万两。

礼品厚薄,薛人豪都不会计较。

听唐宏方亲自回报,说毒魔君和该帮一位常副堂主轻装简从,不似夹带了毒器准备闹事的样子,薛人豪一颗心也完全放落下来了。

第十三位到达的贵宾,是风月大娘。

这位风月大娘渡河登岸,第一个碰到的人,便是刀丐的徒弟小三子。

小三子守候在路边,好像已等了很久,他一见风月大娘出现,便立即快步跑过来喊了一声“柳阿姨”。

同时,以最敏捷巧妙的方式塞给风月大娘一个小纸包。

“拾大侠交代的:药丸吞服,药粉抹鼻孔。”小家伙匆匆传达了这两句,不等风月大娘开口,掉转头便失去了人影。

风月大娘的翩然降临,堡前广场上,登时发出一阵骚动。

“哟!哟!我衣他奶奶的,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个大美人儿!”

“瞧她那双眼睛,喝!”

“好细的杨柳腰儿!”

“看看人家的皮肤!”

“奶奶的,真不晓得谁有福份,将来能娶到这个小骚货。”

“只要能跟这女人睡上一觉,就是减掉十年阳寿,我都愿意干。”

“我只要摸上一把,就恐怕要快活死了!”

就因为风月大娘的出现,广场酒席上的酒,至少多报销了十坛以上。

接着,七星帮主秃鹰程大鹏带着两名五星堂主到。

跟在风月大娘后面出现,这位七星帮主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广场上那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朋友,自从风月大娘出现彩台上的贵宾席,一个个都在留意着后者的一颦一笑,目露贪婪之光,灵魂悠悠出窍,谁还会去在乎一个什么七星帮主八星帮主的到来。

这时除了一个天雷大侠拾美郎,在已到的十四位贵宾中,唯一出现时没有获得掌声的一位贵宾。

午正,天雷大侠拾美郎最后一位到达。

看到这位天雷大侠挺拔的身材,英俊的相貌,和蔼的笑容,广场上不论老少男女,都不觉为之眼前一亮,精神大振。

在一阵赞叹声中,掌声蓦地如雷响起,掌声中还夹杂着一声声锐呼尖叫。

天雷大侠……天雷大侠……一个男人中的男人,英雄中的英雄……他们终于目睹了一代武林巨星的风采……

紧接着,另一阵掌声响起。

今天的主人,今后的神鹰帮帮主,身材魁伟如塔的薛人豪,一身金色劲装,外罩一袭同色缎披风,腰悬长剑,头戴金冠,在掌声中皇皇然出现彩台上的中央主台。

薛人豪昂然屹立主台上,面带微笑,接受欢呼。

彩台坐北朝南,东西两边的贵宾席,并没有事先排定座位,而是采取由右而左,先到先入座的方式,依右一左二,右三左四,右五左六,等单双分列的排位法。

所以,现在两边贵宾席的座位顺序是:右边,即西边,坐的是少林、峨嵋、五台、长白等四派掌门人,以及四海堂乔守为、钱维善,和风月大娘等七人。

左边,即东边,坐的则是武当、黄山、南海、昆仑等四位掌门人,以及丐帮、百毒、七星等三帮帮主,再加上拾美郎,共八位。

这种排列法,前八位也就是八大门派掌门人,完全合乎一右一左的分列原则。

第九位四海堂主和第十位师爷钱维善,因为关系不同,不便左右分开,便一起安排在右边长白掌门人的下首。

以至后到的丐帮帮主和百毒帮帮主,便一起被安排在左边昆仑派掌门人的下首位置上去。

拾美郎最后一位到达,按习惯应该坐去右边风月大娘的下首,但拾美郎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即走向左边七星帮主身边最后一个位置坐下。

神鹰帮主薛人豪接受欢呼完毕,先转身向右,朝平凡大师等七位贵宾抱拳致意,再转向左边,也跟大家见了礼。

然后,主宾一共十六人同时落座,十六名神鹰弟子分别献上精致的荤素酒肴。

薛人豪按武林中的最尊敬礼,分三次起立,向左右贵宾敬酒三大盅。

最后,又向全场佳宾举盅致敬。

礼仪完毕,鼓响三通,全场肃静,薛人豪再一次起立。

这是大典中的最重要一个环节。

新帮帮主,将向天下武林同道,郑重宣告神鹰帮成立的宗旨及帮规,然后再附带说上一段希望今后能跟各门派和睦相处,维持江湖秩序,共创武林公益,以及共同发扬武德武技等一些不可或省的场面话,建帮典礼,才算全部完成。

典礼完成后,便是酒肉狂欢节目,神鹰堡在这方面已有充份的准备,不管来宾人数有多少,神鹰堡显然都有供应不断的能力。

按照以往的通例,一个新帮派成立,这种流水席经常都会持续三天到五天,才会宾主尽欢,慢慢结束。

“各位武林宗师,各位同道兄弟!”薛人豪声如洪钟,震人耳鼓:“今天,薛某谨代表神鹰帮感谢各位——”

这位神鹰帮主说到各位两个字,突然脸色一变,遽尔住口不言,一双利如刀锋的目光则紧紧盯在台下广场上第三排靠东边的几桌酒席上。

就在这时候,一阵惊呼声从那几桌酒席上杂乱传出。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喝醉了吧?”

“不像酒醉的样子。”

“对,对,如果喝醉了酒,没有这种巧事情,一倒就是七八个,我看一定是中了什么邪毒。”

“快抬到外面去,喂他解毒药!”

“这几桌酒菜动不得。”

“大家小心!”

“别喝了!”

“别吃了。”

“奶奶的,这是什么开帮大典……”

主台上薛人豪突然厉声说道:“朋友们,请勿慌张,以免下毒者趁机逃脱,如果是酒菜出了问题,我薛某人愿负全部责任!”他接着转头向台后大喝道:“唐老大,快带人过去看看!”

守在台后的唐宏方和他的三名徒弟,立即应声向广场上奔去。

薛人豪果然有点威严,经他这一吼,广场上立即平静下来。

但是,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一眨眼功夫,原先有人中毒的附近,突又传出一声惊呼。

原来又有十来个人悄悄倒了下去。

彩台上的十五位贵宾,这时也都露出各不相同的惊愕之色。

少林平凡大师和武当梅鹤真人,一个念“阿弥陀佛”,一个念“无量寿佛”,都是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但显然并无任何付诸行动的打算。

四海堂主乔守为、师爷钱维善,以及丐帮帮主和七星帮主等人,则都转脸打量着百毒帮主贺百世。

贺百世目视广场,双眉微皱,对左右投射过来的狐疑眼光,一概置之不理。

不是吗?他人在贵宾席上,始终没有离开一步,无论台下多少人中毒死亡,都没有赖在他头上的道理,他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坐在右边末席的风月大娘朝坐在左边末席的拾美郎投出一道感激的目光,感激他事先派人送给她药丸和药粉。

但是,拾美郎并没有接触到风月大娘的眼光。

这时候,台上十几位贵宾的眼光,大部份都投注在广场上,密切注意着事态的发展,只有拾美郎脸孔微仰,像一只猎狗似的,在空气中不断闻嗅。

唐宏方一名徒弟奔回主台,轻声向薛人豪报告:“中毒者共计二十二人,均已气绝,无药可救!”

薛人豪道:“跟酒菜无关?”

“是的,完全无关。”

“中的是什么毒?”

“家师正在检验,中毒者全身毫无异状,不仅显示下毒者手法极为高明,而且所用之药物,亦非普通常见的毒粉。”

薛人豪道:“好,你叫三鹰四鹰带人过去,仔细查看现场附近几桌来宾,谁露出心慌欲逃的神色,就把谁拿下送进堡中看管。”

那徒弟应了声“是”,转身快步而去。

下面,广场上,唐宏方不愧为四川唐家的后人,他只将其中几具尸体约略翻动了一下,立即向众人宣布,死因绝与酒菜无关,他愿以性命向大家保证。

然后,他便端起死者们饮用过的茶杯,一一斟酒喝下,又以死者用过的筷子,尝遍桌上各式菜肴,结果安然无恙。

唐宏方此举虽对死者无补,却因而消除了大部份人对神鹰帮的疑恨。

这时有人发问道:“既然不是酒菜有问题,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毒?”

又有人问:“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只有他们几个出了毛病,毒是哪里来的?难道毒长了眼睛,会挑它们中意的对象下手?”

第一个问题,唐宏方回答不出。

他虽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毒药的种类太多太复杂了,没有一个专家能仅凭目测便可以肯定中毒者所中毒的名称。

第二个问题,他可以回答,但是不敢回答。

因为这个答案实在太恐怖,如果他直说出来,一定会引起一场大惊恐,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对神鹰帮的开帮大典,将会造成一个永远无法磨洗的污迹,所以,唐宏方只能支吾以对:“诸位放心,这件事情……本帮一定很快就会查个明白……”

不过,唐宏方不敢说出来的事实,却被此刻贵宾席上的天雷大侠拾美郎以更直接的方式给点破了。

“薛帮主!”拾美郎站起来,手指东边山坡,那是厨师们烧菜的地方:“快派人去把那个劈柴的汉子抓起来,就是那个正用毛巾擦汗的家伙。”

薛人豪毫不犹豫,立即如言下令。

主台后面,两条身形双双射出,只两三个起落,便如老鹰抓鸡般,将拾美郎指定的那名汉子押解过来。

拾美郎离开座位,走到薛人豪面前,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薛人豪立即向广场众人宣布:“施毒正犯已经缉获,宴会照常进行,酒菜绝对安全,请大家放心饮用。”

当薛人豪继续向台下宾客表示歉意时,丐帮帮主葛香庭、七星帮帮主程大鹏、四海堂堂主乔守为、钱维善等人,又以不屑的目光,频频打量百毒帮主贺百世。

贺百世自顾自取用酒菜,仍然旁若无人,不理不睬。

今天的风月大娘,一身素妆,脂粉不施,益发显得雅致动人,四海堂主乔守为长髯飘胸,看上去道貌岸然,但十几个人里,就以他的一双目光,在风月大娘身上打转的次数最为频繁。

风月大娘当然清楚老家伙安的是付什么心肠。

她为了想逗逗这个老家伙,偶而也在有意无意间,回报老家伙一个媚眼,这下可把这个名重一时的乔老爷害惨了。

以他一大把的年纪,猎取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追求的只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和刺激,真正能令他倾心的,其实还是风月大娘这年龄的女人。

风月大娘的几个媚眼,顿使这位老太爷脸红心跳,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今天的主人换了别人,他可能早就找个藉口退席了,但是,在疯和尚薛人豪面前,他没这份胆量。

夹在人们之间的师爷钱维善,当然不会察觉不到老东家的不对劲。所以,他不止一次的向老东家使眼色,示意后者沉住点气,只要女人有了意思,来日方长,慢慢下功夫,还怕不水到渠成?

主台上薛人豪婉转说完了全篇加长的告白,居然照旧赢得一片热烈掌声。

接着,他分向十五位贵宾左右一抱拳,带着歉意道:“今天本是喜事一桩,临时发生意外,实在是扫兴之至,各位前辈先进可否赏我薛某一个面子,一同进堡去坐坐喝杯茶?”

在一般正常的情况之下,目前正是向主人告退的好时机,但由于发生了施毒的事件,大伙儿只有点头答应一条路。

因为谁也不愿意担下心虚欲逃的嫌疑。

于是,十五位贵宾,加上他们各人带来的随从,在主人殷勤的招呼下,一起进入了神鹰堡。

神鹰堡内,接着进行的,薛人豪口头上虽然说是闲坐喝茶,其实是一场场面壮观的严厉审判。

被抓住的劈柴汉子,身材粗壮,面貌忠厚,身份并无可疑之处。

因为这人名叫毛大发,原是十八鹰的老部属。

据毛大发供称:刚才,在上菜之前,有个青年汉子找他,自称是薛帮主的卫士,拿给他一只装有尖嘴竹管的革袋,要他在上过第三道菜后,跑到上风处,对准贵宾席上挤压那只革袋。

那卫士说,因为人多天气热,帮主深恐汗臭味薰坏贵宾胃口,袋里装的是一种特制香精,随风飘送过去,可以带给贵宾们一种心旷神怡的气味。

而他一时偷懒,并没有爬去高处使用,只在原地对准广场喷光了事,所以他现在怀疑,他被抓起来,是否因为他没有遵命行事?

根据毛大发的陈述,事实非常明显,有人冒充薛人豪的随从,假传命令,本来要毒杀的对象,是彩台上包括薛人豪在内的贵宾席,只因为毛大发偷懒,受害者才变成广场上那二十二名倒楣的宾客。

因此,这个毛大发虽然是毒害二十多名来宾的凶手,无意中却成了现在大厅中每一个人的救命恩人。

像这样一个肇事者,应该怎么处罚?

薛人豪问道:“你说那只装了竹管的革袋,如今何在?”

毛大发道:“被小人顺手丢在柴堆旁,小人打算将来洗洗干净,好用来装酒。”

薛人豪一挥手,唐宏方一个小徒弟立即奔了出去,不会,他果真拿进来一只羊皮制的小革袋。

四海堂主乔守为坐在毒魔君贺百世对面,这时睥睨贺百世,冷笑道:“贺老帮主,您听听,多险啊!要是我们这位伙计不偷懒的话,稍稍往高处站站,咱们大伙儿岂非全都报销了?”

贺百世绷着面孔道:“乔老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守为道:“老夫说的话,你真的听不懂?”

贺百世冷冷笑道:“老夫当然听得懂你乔老堂主话中有话。不过,今天这件事,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它跟敝帮毫无关连。老夫也是薛帮主下帖子请来的客人,请乔老堂主说话留意分寸。”

乔守为“嗤”的冷笑一声,正待开口,却被薛人豪一个手势拦住了。

冒前薛人豪转向正在检视革袋的唐宏方道:“唐兄可看得出袋中原来盛放的是一种什么毒药?”

唐宏方沉吟了一下道:“无色……无臭……而且中毒者在短期内尸体上不会出现任何症状。根据这种特性,它倒很像传说中的毒药……”

“药名叫什么?”

“消魂露。”

“这种毒药谁会炼制?”

“这种毒药的炼制方法,据说详载于一部百毒汇要的药典,但因为其中多种药材采集不易,加上研磨手续繁复,好像还没有人炼制成功过。”

七星帮主程大鹏不肯放弃煽火的机会,故意以夸张的口气重复道:“唐兄说的是一部什么要典?百——毒——汇——要?”

薛人豪对百毒汇要四个字,本来并没有特别留意,经程大鹏这么重复一提,眼中顿时闪起一片光亮。

他平生最大嗜好——也是最大罪恶——便是不择手段去掠夺别人的稀世珍宝和奇经秘典,他是这方面的大品鉴家和大收集家,当然不会没有听说过百毒汇要这部有名的药典。他立即将眼光转向贺百世身边的常三绝道:“这位是常副堂主?”

常三绝微微欠身道:“不敢当,不才正是常三绝。”

七星帮主程大鹏立即加了句,道:“百毒帮药堂的副堂主。”

薛人豪没有理会他,继续注视常三绝道:“常副堂主祖籍巴东?”

“是的。”

“巴东过去有位精于医道的常天枫老前辈跟副堂主怎么称呼?”

“他是家叔祖。”

“听说令叔祖常老前辈,有百毒汇要这么一部药典,这部药典,常副堂主以前可曾见过么?”

“蒙敝叔祖见爱,这部药典如今就在常某人处。”

巴东常家的一段家丑,在江湖上,流传甚广,常三绝知道就是想隐瞒也无用,只好坦白承认。

四海堂主乔守为轻咳了一声道:“这位常副堂主好汉做事好汉当,老朽佩服!”

常三绝霍地转过脸去,怒声道:“什么叫做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常某做了什么?又当了什么?姓乔的,你说话当心点!”

乔守为嘿嘿一笑道:“阁下拥有一部药典叫百毒汇要,只有这部药典上载有消魂露的炼制方法,而今天在堡外广场上,那二十多人又是为消魂露所毒害。这些,总该是事实不假吧!”

常三绝厉声道:“这些事实证明了什么?谁敢说本帮已经炼成了什么消魂露?谁又敢说那些人是被消魂露所害?”

四海堂主乔守为冷笑道:“要证明这两点并不难,只要让我们参观一下贵帮的药堂就行了。”

毒魔君贺百世忽然打了个哈哈道:“好主意,好主意,这个主意太好了!谢谢乔老,总算为我们百毒帮找到了个洗刷冤情的好机会!”他笑声一收,望向薛人豪道:“薛帮主意下如何?”

薛人豪显然有点犹豫不决,转向少林平凡大师和武当梅鹤真人道:“两位掌门人可有什么意见?”

平凡大师合什道:“敝寺尚有冗务待理,老衲可能无法陪行!”

梅鹤真人也打了个问讯道:“武当适逢三十六年一度的四九消劫大忏期,贫道务必赶回去主持法会,尚请檀越恕罪!”

接着,峨嵋、五台、长白、黄山、南海、昆仑等六派掌门人,也都分别提出藉口,婉转推脱了这趟终南神仙谷之行。

少林和武当等各大门派,已多年未涉及江湖纷争,这次前来参与神鹰帮建帮大典,纯属万不得已。

如果要他们进一步卷入这场施毒是非中,他们自是避之唯恐不及。

薛人豪知道当今武林大势,对这些掌门人的心态极为了解,他以地主身份,自然也不便勉强。

最后,他又转向丐帮和七星帮,以及拾美郎和风月大娘等人的意见,众人一一点头同意。

于是,大家决定留在神鹰堡住一宿,次日起程前往终南神仙谷百毒帮总舵,参观百毒帮药堂。

冤家对头,共聚一堡。

一夜过去,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再发生,真是个天大的奇迹,第二天,各派掌门人告辞离去。

这边,百毒帮主毒魔君贺百世、副堂主常三绝,七星帮主程大鹏、两名五星堂主、丐帮帮主葛香庭、刀丐水无痕、酒丐李如仙,四海堂堂主乔守为、师爷钱维善,风月大娘、拾美郎、薛人豪,以及金鹰楚中秋、唐宏方等共十五人,随后各乘一骑,前往终南神仙谷。

仲夏清晨,阳光灿烂,凉风习习。

官道上,一行十五骑,蹄声得得,缓策徐行。

彼此于马背上高呼远应,谈笑风生,宛如豪门达官携仆春郊试马。

看他们十五人在马背上的那种欢畅神情,谁能想象得到他们正在自动走向一座黑色的炼狱?

今天,在这一行中,心情最开朗的,是四海堂的乔老太爷。

几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养尊处优的这么多年,如今跨在马背上,居然仍能操纵自如,一点也没有生疏之感。

风月大娘的骑术也不错,她本就想跟拾美郎并肩走在一起,在师爷钱维善心照不宣的配合之下,乔老太爷只施展了几个巧妙切入,便将风月大娘和拾美郎隔开了。

一行过了潼关,乔老太爷终于如愿以偿,跟风月大娘的坐骑走了个先后。

而拾美郎则遥遥落后半箭之地,跟丐帮两名长老走在一起。

乔老太爷双腿轻轻一夹,又在不着痕迹中向前凑上半个马身。

现在,他的马鼻子,已经可以摩擦到风月大娘那条修长的左腿了。

他故意在马背上开朗的打着哈哈道:“柳姑娘,想来日子过得真快,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面啦!”

风月大娘扭头回眸一笑道:“谁说好几年?昨天见的一次不算?”

乔老太爷一怔,跟着又打了个哈哈,心头麻麻痒痒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他一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风趣的女人。

“柳姑娘,有空怎么不去四海堂走走?”

“不敢去。”

“为什么?”

“怕人家说闲话啊!”

“说什么闲话?”

乔老太爷故意露出诧异的神情,心头则麻痒得更厉害。

他暗忖道:“这女人真是识趣而又上路,不到三两句话,便自动点入正题,跟这种善解人意的女人姝兜起来,才叫过瘾!”

“听说四海内有座养心斋,里面春光无限,我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你哄进养心斋去怎么办?”

“这是谁说的?”

“薛帮主。”

乔老太爷一下子呆住了:“原来疯和尚薛人豪那厮早就晓得了他们四海堂的秘密,而且还告诉了这个女人?”

“薛帮主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乔老太爷不禁又是一呆,胸口里酸得几乎要呕出酸水来。

好个姓薛的,老夫到口的一块肥肉,又被你小子拔了头筹。哼哼!你小子等着瞧老夫的手段就是了。

经此一来,乔老太爷顿时倒尽胃口,又勉强打了几个哈哈,胡乱扯了几句闲话,便策马追上前面的钱维善,密商报复薛人豪的手段去了。

走在后面的拾美郎,左边是刀丐水无痕,右边是酒丐李如仙,三人并肩而行,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丐帮帮主。

“你认为贺百世应允我们参观他的药堂,必是不怀好意?”刀丐问拾美郎。

“不错。”拾美郎答。

“怎么说呢?”

“自百毒帮成立以来,武林中有谁参观过该帮的药堂?”

“好像没听说过。”

拾美郎淡淡一笑,又道:“该帮能在关洛道上分一杯羹,仗的就是那座药堂。这座药堂一旦公开暴露,随时都有被仇家毁掉的可能。你想,该帮的药堂若是被毁了,今后还能拿什么跟神鹰帮和四海堂在关洛道上争霸业逞威风?”

“那么,姓贺的昨天为什么要答应?”

“处在那种情况下,不答应行吗?”

“当然不行。”刀丐点头说。

右边的李如仙插口道:“所以拾大侠判断,大家进了神仙谷之后,势将有去无回?”

拾美郎笑道:“那倒也不见得。”

李如仙道:“四海堂和七星帮,以及薛人豪等人,事先有了准备?”

拾美郎道:“乔老头、程大鹏,尤其是薛人豪,他们个个的头脑都不比我们笨,我们想得到的事情,他们当然也会想到。”

“所以你认为他们三方面都已有了妥善布置?”

“否则我又怎会要你们另外几位长老带人全力袭取四海堂?”拾美郎微笑:“难道我会忍心叫你们丐帮弟子白白去送死?”

大家谈着谈着,不觉又走了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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