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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楼头春色

红衣女童一派天真,拉着江不群就向院门走去,悲云大师毫不踌躇,也跟在后面向前移动,那白衣小婢对这红衣女童似乎有些顾忌,并未加以阻止,但却也有些不满的嘟着小嘴生气,头也转了开去。

红衣女童拉着江不群走到院门之前,忽然收住脚步转头叫道:“嗨!你也跟来干什么?”

悲云大师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不来又到哪里去呢?”

红衣女童鼻头一皱,哼道:“谁管你到哪里去,反正我姑姑只说过江叔叔要来,可没说过有个老和尚……白梅花!你怎么不赶走他?”

白衣侍婢哼了一声,道:“小红菱,不要说你,就算你姑姑,也支使不动我。”

原来白衣侍婢叫做白梅花,红衣女童则叫小红菱,只见小红菱双目圆睁,气呼呼的叫道:“依你说,谁才能支使得动你?”

白梅花也回瞪了她一眼,道:“大公主。”

小红菱又皱皱眉头道:“主上和母后呢?”

“凭我这侍候人的丫头,还没有资格接受主上和母后的令谕,我只知道侍候大公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红菱道:“我姑姑就是专传母后圣谕的,回头叫她传一个来,抽你一顿鞭子……”

白梅花又扁着嘴笑道:“我不和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斗口,你姑姑虽然传母后圣谕,但也要母后叫她传她才能传,这些事跟你讲也讲不明白……”

目光转动了一下,又道:“反正这和尚进不进去与我无关,我也不管。”

小红菱咬咬牙根,哼了一声,转向江不群道:“回头我会叫她知道我的厉害,江叔叔,你把那和尚赶回去吧!”

江不群摇摇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赶他。”

小红菱着急地道:“你什么朋友不好交,为什么一定要交个和尚,我姑姑见了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江不群淡淡的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姑姑当真要请,就得请我们两个,要不然我也只好不进去了!”

小红菱怔怔地瞧瞧江不群,又瞧瞧悲云大师,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既然江叔叔跟这老和尚这么好,只好请你们一齐进来了。”

悲云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

江不群则从容的淡淡一笑。

小红菱似嗔似喜,仍然拉着江不群,向院门之内走去。

小院中十分宁静与外面的情形又有些不同,院中没有太多的花卉,代之的是一簇簇的修竹,迎风摇曳,间或也有几畦花卉,花香都比外面淡了甚多。

江不群留心观察,除了觉得这是一个幽雅的避世住所之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沿着一道回廊,直到一间客厅之内。

客厅不大,但却十分精致,八盏垂吊的宫灯,映照得十分明亮,四壁挂着字画,鼎炉中蘸着檀香,几盆兰花、丹桂,分别摆在四周,淡淡的幽香使人沉醉,加上窗外摇曳的竹影,使人几乎疑心置身仙境。

江不群流目四顾,忍不住赞道:“好地方。”

悲云大师则目不转睛的俯首站在一旁,似乎这地方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小红菱得意地道:“江叔叔坐呀!我去叫姑姑去。”

江不群答道:“时间已经好晚了,只怕你姑姑已经睡下了吧!”

小红菱双手连摇道:“不会,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要到半夜以后才睡。”

江不群笑道:“为什么要睡得这样晚?还有,这里地方好像不大,除了你姑姑之外,还有多少人住着呢?”

小红菱原本拔腿要走,闻言又停了下来道:“江叔叔,你问得好怪,为什么晚睡,就是因为不喜欢早睡,晚上可以各人做各人的事……嗯……”

用小手敲敲前额道:“我姑姑喜欢绣花,常常一绣就绣到半夜,我喜欢养鸟养蛇、养猴子……江叔叔知道这些事好麻烦,要喂它们,要给它们做窝,还要给它们洗澡,……所以我们常常一忙就忙到深夜……”

江不群笑道:“不错,这些事实在麻烦,我园里也养猴子、养狗,但我从来不去碰它们……”

他一面说,一面暗暗倾听,想知道这不平凡的小院内外究竟有些什么,然而,并没有可疑的声音,到处都是那么静,那么安祥。

小红菱拍手笑道:“那么是谁给江叔叔养呢?”

江不群道:“是常大娘,她是我的奶娘,把我从小带大,……对了!小红菱,你还没告诉我这里一共有多少人呢?”

他的话几乎每一句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的,使小红菱觉得和他说得十分投机,高兴地道:“这里有我姑姑和我,还有大公主,和四个侍候她的丫头,刚才的白梅花就是一个,另外还有两个烧饭的老婆子,就是这些人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使江不群觉得困惑。

最后他感到兴趣的是小红菱的姑姑她既然知道自己会来,就已经很不平凡了,另外则是那“主上与母后”。

这一点不难猜测,主上应说就是那神秘的魔头,也就是改装易容为丁令威,在大洪山杀死少林峨嵋掌门的人,至于“母后”,自然就是“云梦女魔”。

他有一点难解的则是被囚的丁令威为什么一再指说害他的是云梦女魔,而不知有一位“主上”?

转念之间,不由怔了一阵。

小红菱眸光转动,笑道:“江叔叔,你怎么发起呆来了,我和你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啊?”

江不群连忙笑笑点头道:“听到,当然都听到了,不过,你好像还提起过什么‘主上和母后’,这又是什么人呢?”

小红菱呆了一下道:“他们都不住在这里。”

江不群道:“至少你该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了?”

小红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地道:“我不知道这些事,姑姑不准我问,也不准我讲,江叔叔,你究竟是我姑姑的朋友还是别人的朋友?”

“自然是你姑姑的朋友,你请她来吧!如果她睡了,可成别惊动她了!”

小红菱笑道:“我姑姑这几天就盼你来,她一定会高兴马上见你,江叔叔,你等着,我马上就去叫她。”

连跳带蹦的由客厅的后门跑了出去。

悲云大师轻轻诵声佛号道:“江施主,你好像悠闲得很。”

江不群微微一笑道:“这实在是个使人觉得悠闲的地方,比我秋江废园似乎好得太多。”

悲云大师又诵声佛号道:“江施主又觉得有些不对?”

江不群道:“这地方、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都有些不对,是不是?”

悲云大师点头道:“不错,但老衲注意的却只有一点,那就是这里的气息,因为老衲的嗅觉,天生比别人灵敏。”

江不群轻震道:“这里的气息又有什么不对?”

悲云大师沉凝地道:“兰、桂之香,可使人淡泊宁静,心平气和,但窗外的修竹与鼎炉中的檀香一经配合,就会使人心志颓废,不思振作了!”

江不群心中不禁又微微一震。

在这一点上,他不能不承认输给悲云大师,料不到他对每种气味的研究会是如此精深。

同时,他对这种说法也是深信不疑的,譬如一个姿色足以倾国倾城的美女,如果体有恶臭,也会使人望而却步,佳肴美酒,如果置放粪坑之旁,也会使人食难下咽,这就是最简易的证明。

他从容踱了几步,轻笑道:“多谢大师的警惕之言,在下或许不至于受到多大的影响!”

他仔细观察了悲云大师一下,只见他满面肃穆之色,有如去诵经拜佛时的神态,在“云梦精舍”僧人罹难时他悲痛疯狂之色似乎已经一扫而空,这也使江不群由衷赞佩,一个在佛山中修行了数十年的高僧毕竟不同于凡俗之人。

小红菱迟迟未来,她姑姑也一直不曾露面,江不群不由有些焦灼。

过了至少顿饭光景,终于听到了奔跑的脚步声,小红菱额头上滴着汗珠,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江不群微微一怔,但仍含笑道:“怎么了?我猜你姑姑一定因为天色大晚,不愿见我了。”

小红菱双手连摇道:“不,不,……我姑姑病了!”

江不群道:“病了,病得……严重么?”

小红菱眼珠转了一转道:“江叔叔!你不是会算么?为什么你没算出我姑姑的病来?”

江不群笑道:“我算的不一定每件事都灵,而且我根本没算你姑姑有没有病,又怎么会知道呢?”

小红菱叫道:“那你现在就算算吧!我已经和我姑姑说过了,她也说要请你算算她的病要不要紧呢?”

江不群果然掐指捻诀的算了一阵,笑道:“你姑姑福大命大,这点小病是绝不要紧的,……”

目光转动了一下,又道:“她大约有些头晕头痛,受了一些风寒,好好睡上一夜就会好的!”

小红菱拍着双手道:“真灵,江叔叔,你算的真是灵极了,我姑姑也说她是受了风寒,只要睡上一夜,就会好的……”

伸手拉住江不群,道:“我姑姑要我请你到春花楼上去坐,那楼上好玩极了,……”

又有些怏怏地道:“但我姑姑不准我陪你,叫我送你到楼上之后,就去睡觉。”

江不群道:“春花楼!……在什么地方?”

小红菱又眨眼一笑道:“这里就是那一间小楼,再没有第二间,你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

江不群也一笑道:“不错,我是看见了一个小楼,不过,在黑影里倒也没看清楚!”

小红菱道:“现在,你马上就可以看清楚了,江叔叔,快走呀!”

悲云大师诵声佛号道:“老衲也可以去么?”

小红菱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我姑姑说了,既是江叔叔的朋友,就一块招待吧!”

拉着江不群,向客厅后门外跑去。

小楼距客厅约有五丈,一经进入楼中,眼前不由一亮。

楼上地方不大,四面皆有窗子,垂挂着粉红色的帘幕,鹅黄的流苏,四盏宫灯,发射着深红、水红、米红、粉红四种光芒,把楼上点缀得更是别有情调。

此刻两张矮几已经摆好,一张上面摆下了四样素食,另一张上则陈列着四样荤菜。各有一付杯筷,一壶好酒。

使江不群觉得目眩的是那杯盘碗筷以及几凳的精美,非金即玉,其次则是珊瑚玛瑙。

隔着两道罗纱的帷幕之后,隐约可见一张大床,一张妆台,床上绣褥锦衾,有淡淡的脂粉香味。

此外则是无数的瓶花,瓶中有迎春、桃花、水仙等等。

小红菱踏入楼门,笑道:“江叔叔,吃的都准备好了,不过,这里只有一张床……”

悲云大师诵声佛号道:“老衲已经二十年没有睡过床了!”

小红菱大眼一眨道:“那么睡什么?”

悲云大师头不抬,眼不睁地道:“老衲打坐。”

小红菱咯咯冷笑道:“那就好办得多了,怪不得姑姑说有一张床就足够了……”

小身子扭了一扭道:“江叔叔,我要走了,吃饱了您到床上去睡,明天天一亮我就来叫您,您答应过替我再抓一条大蟒蛇,您可别赖!”

江不群笑道:“我不会赖。……”

小红菱举步就走,但江不群却又叫道:“慢着!”

小红菱收步道:“我不能说太多的话,姑姑会骂我的。”

江不群笑道:“我也不问你太多话,只问你一句话。”

小红菱眨眨眼睛道:“你问吧!”

江不群道:“这房间是谁住的?”

小红菱怔了一怔道:“是大公主住的。”

江不群点点头道:“小红菱,谢谢你了,你去睡吧!明天天一亮我就陪你去抓大蟒。”

小红菱高兴地点点头,扭动身子跑了。

江不群与悲云大师各自坐在矮几之前,但谁也没有动过筷子,虽然那佳肴美食对他们两人都有极大的诱惑,但两人还是不敢轻动。

江不群坐了片刻又站起身来,在小楼上四处走动。

忽然,他发觉了一个疑点,道:“现在有桃花么?”

悲云大师摇摇头道:“不但没有桃花,迎春、水仙等等也是没有,不过,如果在暖房中培植,一年四季,什么时候都会开花。”

江不群道:“但这桃花并不是在暖房中培植的,而是假的。”

悲云大师一晃起身,讶然道:“假的,为什么老衲看不出来?”

但走近细看,又用手指触,方才发觉那花果是假的,是用腊以及细绫等物制成,但制作得实在太精巧了,以致根本看不出假来。

不但挑花是假的,连迎春、水仙等都是假的。

江不群笑笑道:“难怪这叫春花楼了,这些假花水不会枯凋,自然一年四季都有春花,但这花为什么会有香气?”

原来花虽是假的,但香味却是真的,桃花有桃花的香味,迎春有迎春的芬芳,一点也不马虎。

悲云大师忖思着道:“只有一个解释,当桃花等盛开之时,摄取了花中之精,每日撇入瓶中一些,就可长保芬芳了。”

江不群笑道:“一年四季各有应时之花,她们想必并不一定偏爱桃花、迎春,……这香气使人有什么感受?”

悲云大师道:“江施主嗅不出来么?”

江不群道:“在下初入门径,怎敢妄言?”

悲云大师诵佛道:“施主天赋过人,一点即透,大约辨别之力已经不下于老衲!”

江不群笑道:“这气味如依在下妄断,似有诲淫之能。”

悲云大师诵佛道:“一点不错,施主已精于此道矣……”

目光肃然一转,又道:“此地名为春花楼,不知是不是就是翠楼,什么主上母后,什么大公主,老衲已经弄糊涂了!”

江不群轻声道:“主上母后,不过是兴风作浪的两个魔头自加的封号,大公主二公主在下也却已经清楚,眼下使我感兴趣的只有那小女孩的姑姑,……”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这里是不是就是翠楼,倒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悲云大师瞧了江不群一会道:“老衲对这里的一切事都不清楚,那小女孩的姑姑更使人生疑,她为什么会知道江施主要来,还有她生病是真是假?”

江不群笑道:“这也无关紧要,老实说,在下从对这件事一沾手,就没有逃开过他们的眼线,不论我走到哪里,他们似乎都清楚无比,我要到这里来的事,他们自然十分清楚,我怀疑的是她的身份。”

悲云大师也皱眉道:“不错,那白梅花曾说这里是什么大公主的住所,那小女孩的姑姑又算是什么身份?”

江不群点头道:“正是如此,……”

伸手指指罗纱后的床帐,道:“那大公主不在家中,她为何让客人住到她房间之中?”

悲云大师道:“是呵!还有,听那小女孩说那是来替主上母后传令之人,这一点应该要特别注意!”

江不群点头道:“在下知道。”

悲云大师又连连诵了两声佛号道:“这简直是在做梦,如非身历其境,着实令人难信。”

江不群笑道:“这里虽是幽美之地、温柔之乡,但……”

悲云大师接口道:“这是火坑,随时会把你我烧成一片飞灰。”

江不群点头道:“大师能记住这一点就好!……”

悲云大师道:“江施主有什么打算?”

江不群目光转动笑道:“眼下只有见到那小红菱的姑姑再说,在下认为那是关键。”

悲云大师道:“今夜呢?”

江不群摇头道:“地生疏,不宜妄动。”

悲云大师哼道:“如果我是此地主人,如果我存心致你于死,我不会等到明天。”

江不群笑道:“我也知道这一点,但佛门中也有一句话是‘以不变应万变’,这就是我们今夜的守则。”

江不群与悲云大师也坐到矮几之前,两人都是根基深厚之人,对楼上的花香已经嗅若无味,但面前的酒食却使人有些食馋,尤其在夜色渐深之时,两人空空的肚腹,的确对那酒食有些把握不定。

江不群摸摸酒壶笑道:“酒已经凉了。”

悲云大师诵佛道:“江施主不怕中毒么?”

江不群笑道:“依在下看来,那小红菱的姑姑绝不会笨到要在酒中下毒,不过,我还是不会碰它!”

悲云大师探手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发乌的油布小包,又从里面摸出一颗黄色的药丸道:“这是敝寺精制的百草丹,一颗可使人三日不饥,江施主……”

江不群摇摇手道:“在下也有用赤松子与何首乌所制的丹丸,一颗可充饥五日,不过在下目前并不需要而已……”

悲云大师点点头,却把那药丸自己服了下去。

江不群目光转动,笑道:“既是不吃不喝,你我不妨轮流歇息,大师先请吧!”

悲云大师摇头道:“老衲尚无疲惫之感,还是江施主……”

忽然——

悲云大师一语未完,却听有一阵异声传了过来。

那是似隐似现的丝竹管弦之声,有如天阙传来,使人迷惑。

悲云大师皱眉道:“江施主听到了么?”

江不群点头道:“在下耳朵不算聋,自然能够听到。”

“这声音虚无缥缈,以老衲的听力,竟听不出是由何方传来,岂不怪哉?”

江不群苦笑道:“在下也是听不出来,不过,我却不觉得算怪,在这云梦大泽之中,什么事都会发生!”

悲云大师诵声佛号道:“这乐声使人气短。”

江不群一笑道:“大师不但对气息特别敏感,对音律也甚精通。”

悲云大师沉凝道:“老衲担心这又是她们捣鬼。”

江不群点头道:“大师该记得‘以不变应万变’之言,以大师的定力,这些蚊蝇之声又何能入耳?”

悲云大师点头道:“江施主说得是。”

当下调匀真气抱元守一,瞑目不言。

那飘渺的乐声时高时低,若有若无,直似由高空飘来,曲调则凄凄切切,确如悲云大师之言,有使英雄气短之声。

半盏热茶之后,突然有一缕轻柔的歌声传了出来。

江不群暗暗冷笑一声,凝神倾听,只听到那歌声唱的是:“春病与春愁,何事年年有?半为楼上人,半为座前酒。醉金尊,携玉手。共作鸳鸯偶,同睡春花楼。”

歌声幽幽而止,使人有回肠荡气,绕梁三日之感,但歌声与乐声一样,竟似来自天上。

悲云大师忽然一睁双目,满面红得发紫的大叫道:“淫秽!粗俗!”

江不群皱眉道:“大乘之教为‘目中有妓,心中无妓’,小乘之教为‘目中无妓,心中有妓’,大师何不弃小乘而就大乘?”

悲云大师诵佛号,道:“江施主说得是。”

又复瞑目合什,趺坐如故,红涨的面色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然而没有多久,歌声复起:“艳冶举楼女,江流似楚宾,骊珠美玉未为珍,窈窕一枝芳柯入腰身,舞袖频国雪,歌声几动尘,慢枝秋水顾情人,只缘倾国有处觉生春。

“映月论心处,偎花见面时,倚郎和袖抚香肌,遥指著花楼头许相期。解佩君非晚,虚襟我未迟,愿如连理合欢枝,不似五陵狂荡薄情儿。”

(柴子按:此词为宋·孙光宪《南歌子》,原文如下:

艳冶青楼女,风流似楚真。骊珠美玉未为珍,

窈窕一枝芳柳,入腰身。

舞袖频回雪,歌声几动尘。慢凝秋水顾情人,

只缘倾国,著处觉生春。

映月论心处,偎花见面时。倚郎和袖抚香肌,

遥指画堂深院,许相期。

解佩君非晚,虚襟我未迟。愿如连理合欢枝,

不似五陵狂荡,薄情儿。)

歌声又复幽幽而止。

悲云大师双目一翻道:“江施主,那唱歌的女人在挑逗你了?”

江不群笑道:“我早听出来了,何待大师指明。”

悲云大师利箭般的瞧了他一眼,又道:“老衲为你担心,这情形有些不妙,一旦着了迷惑,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江施主切勿儿戏视之,快些诚意正心,默诵金刚经咒……”

微微一顿,道:“江施主可知金刚经的经文。”

江不群摇头笑道:“在下欠学。”

悲云大师皱皱白眉道:“既不会经文,就默诵佛号也是一样。”

江不群点点头道:“在下愿意试试看。”

飘渺的乐声忽然慢慢转了曲调,转得更低沉,又悲切,更苍凉,有如嫠妇夜泣,弃儿路啼。

同时,缓慢低沉的歌声又起:“金剑沉埋壮志消,长伴莲台。

西天三宝皆虚幻,茫茫堪哀。……”

悲云大师面色铁青,睁目大叫道:“岂有此理!”

江不群苦笑道:“大师心如明镜,勿为尘埃所染。”

悲云大师不及答言,又复闭起双目,口中呢喃不已,似是默诵金刚经上的经文,但铁青的面色并未稍改。

歌声并未停止,又复继续唱道,“菩提明镜皆无物,矫揉做态。

生老病死人之苦,佛岂能避?

酒色财气人之欲,何物如来?”

悲云大师拍案大叫道:“气死我了!”

歌声一变,又成淫靡之声:“苦酒无边急回头,世间哪有美女与美酒,黄卷青灯,怎比得酒绿灯红,百年时光弹指过,和尚所余已无多……”

悲云大师猛然站起了身来。

江不群也站起身来,但他过去得到底慢了一些,只听悲云大师蓬的一声,摔到了矮几之上,酒菜狼藉倚桌皆翻。

江不群又叹口气,他并不去扶悲云大师,因为他在天人相交之时,终于抵不住外欲的作祟,变成了走火入魔。

歌声既停乐声亦止。

小楼上又恢复了静寂,瓶中的假花仍然散放着清香,江不群有意无意的向罗幕之后望去。

但见罗帐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全裸美人,那美人全身洁白如玉,杏眼桃腮,美到无以复加。

江不群讶然一惊,连忙揉揉两眼,再度看时,那全裸的美人已经消失。

他不禁愕然自问:“江不群呀江不群,难道你连这么点定力娜没有,竟然产生出幻想来了不成?”

忽然——

他坐回矮几之前,打开酒壶,仔细看了一阵,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再向罗帷之后望去。

那幻象并没有再度出现。

江不群摇摇空了的酒壶,站起身来,把四面的窗户皆打开,窗上的纱窗也俱都拉到一旁,使阵阵的夜风源源进来。

他觉得似乎好了一些,这才去拉动不能移动了的悲云大师。

悲云大师喘吁如牛,额头上,汗出如油。

江不群扶着他在壁间坐了下来,又把一壶酒完全给他灌了下去,方才用掌心抵住他的气海穴,攻过去了一股内劲。

悲云大师悠悠醒来,睁目道:“老……老衲是怎么了?”

江不群笑道:“大师自己觉不出来么?”

悲云大师诵了一声佛号,喃喃地道:“莫非我……我已走火入魔。”

但不等江不群回答,又大叫道:“我……果然已经走火入魔,我……两腿已经残废……”

江不群只好安慰他道:“大师不必难过,这是…魔障!”

悲云大师咬牙道:“但是我却完了,一生的修行,都化做烟云四散了!”

江不群还想再说什么,但却听得一阵缓慢低沉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下,当下连忙悄声道:“有人来了!”

不久,脚步声走上楼来,楼门启处,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穿了一身黑衣,年约三旬以上,脂粉未施,有如一个普通的村妇。

江不群松下了一口气来,因为这妇人一点也不能使人引起注意,她是那样的平凡、朴实,看不出一点浮华的气味。

他暗暗心想这必是职司烧饭洗衣的仆妇,眼下是来收抬碗碟的。

忖思之间,并没再去注意。

那妇人慢慢收住脚步,笑道:“江公子与这位大师还没安歇么?”

江不群笑道:“就要睡了!”

那妇人也笑道:“妾身因为身体不适,多有怠慢,……”

江不群一怔道:“芳驾是……”

那妇人笑道:“妾身就是小红菱的姑母!”

江不群道:“噢!”

他心中顿时疑虑百出,他对小红菱的姑母曾有很多猜测,但他却绝没猜到她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

那妇人咯咯一笑,又道:“妾身葛毕氏,江公子可以直接如此称呼。”

江不群拱手道:“在下不敢……多有叨扰了!”

葛毕氏瞧了悲云大师一眼,笑道:“出家人不善饮酒,这位大师想必已经醉了!”

悲云大师翻眼一瞪,叫道:“不错,老衲是醉了,花香、酒香、乐声、歌声,没有一样不使老衲沉醉,老衲是醉了……”

接着又发疯般的狂乱道:“老衲这一醉恐怕永远不能清醒了!”

葛毕氏仍是从容的笑道:“果然醉了……”

转向江不群道:“妾身可否另外招待公子的这位方外至交?”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一唯芳驾所使命!”

葛毕氏欣然一笑道:“难得公子如此信得过妾身。”

江不群也从容一笑道:“这只不过是在下识时务而已。”

葛毕氏向楼下叫道:“海棠花、白梅花,麻烦你们来帮个忙吧!”

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白梅花与另一个红衣小婢同时踏上楼来,那白梅花低眉俯首地道:“什么事啊?”

看得出有一份无可奈何的服从,也有些不大甘愿。

葛毕氏不以为意地道:“这位大师醉了,你们扶他到花厅的湘妃榻上躺一躺,也弄点醒酒汤给他吃吃,大约很快的就会好了。”

白梅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与那名为海棠花的红衣小婢像拖死狗一样的挽起悲云大师,向楼下走去。

悲云大师没有吭声,一任两名小婢横拖竖拉,向楼下走去。

江不群从容得没有一点表情,仿佛这与他丝毫无关,看也没有再去看悲云大师一眼。

葛毕氏望着两名小婢将悲云大师挽走,方始微微一笑,道:“这地方还不错么?”

江不群笑道:“好极了,虽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目光盯到葛毕氏脸上,又道:“何况还有那醉人的花香,迷人的乐声与歌声。”

葛毕氏微笑不语。

江不群忽然心头一震!

原来他突然觉得这葛毕氏有些与众不同。

她已是三旬至四旬之间的模样,衣着平常,不施脂粉,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引人注意之处。

但江不群却直觉的觉得她有另外的一种韵味。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觉,他不由把头转了开去。

葛毕氏轻柔的一笑,道:“这里弄得乱糟糟的,我们里面坐吧!也许我们该好好的谈上一谈!”

江不群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是该谈上一谈。”

葛毕氏所指的里面,是指的罗帷之内,里面与外面又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所见的唯有一片锦绣,一股软香。

江不群终于与葛毕氏坐了下来,两人坐得很近,是分别坐在两个绣垫之上,就斜倚在床前。

江不群淡淡地道:“不知芳驾是真的诚意倾谈,还是……”

葛毕氏甜甜的一笑道:“自然是有诚意的了!”

江不群道:“既有诚意,不知芳驾是否容在下先问几个问题?”

葛毕氏摇摇头道:“今夕何夕,如果东聊西问,您不觉得煞风景么?”

江不群一笑道:“此如说来,是今夕只宜谈风月了!”

葛毕氏欣然道:“公子真是解人。”

江不群不由大为奇怪,这葛毕氏青春已过,而且衣着朴实,不施脂粉,为什么却有这样大的魅力。

同时,她有着不可抗拒的一股力量,使江不群无法移开目光。

他见的美女太多了,胡飞花、玉娇娇、丁吟雪、一枝梅,这些都是尤物中的尤物,不论年龄、姿色,都比这葛毕氏强胜多多。

然而,江不群平心而论,她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葛毕氏,谁都没有她的这种吸力。

江不群左手揣着手指,强笑道:“芳驾真是不可思议。”

葛毕氏笑道:“什么不可思议?”

江不群道:“平心而论,芳驾年逾三旬,为何还能与当世之的第一流美女争一日之短长,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葛毕氏笑道:“这是真的么?”

江不群点头道:“在下从不妄自恭维别人。”

葛毕氏一笑道:“也许这就是寓神奇于平凡之中吧!”

江不群颔首道:“确然是寓神奇于平凡,在下今后对于审美的观点,不能再妄加评断了!”

他是从内心中说的,葛毕氏初看之时,并不如何惊人,但每多看一次,就会觉得她美上一分,看到最后,竟使人心志摇摇,再也把握不定。

到了这种时刻,任何的界线都已一扫而空,在江不群眼中,她已不是三旬以上的人,她也不是那“主上与母后”的手下,没有了敌我之分,没有了一切隔阂与距离,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绝世的美女。

她的眸光之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语言与情意,那眸光只要扫你一眼,就可以使你甘心的为她效死,不论她有什么要求,也不会有人拒绝。

江不群心旌摇摇,只有用左手的拇指拼命去捏食指的骨肉,藉那股痛苦的感觉,来强定自己的心神。

葛毕氏向江不群身边靠了一靠,道:“江公子……”

江不群道:“嗯!”

葛毕氏幽幽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不群摇摇头道:“没有了……”

微喟一声,又道:“老实说,我的头脑已经模糊,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

葛毕氏点点头道:“不错,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公子,……搂……搂我……”

同时把她的樱唇送了上去。

江不群又遇上了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事,他坦然的享受了这一吻,这也是她毕生享受到的难忘的一吻。

葛毕氏热情奔放,使江不群有说不出的感受。

然而认真说来,江不群的这一享受,却是有苦有甜,因为他仍然用力揣着手指,他觉得出有血流了下来。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刻,葛毕氏方才把樱唇离开,头部斜靠在江不群的肩头之上,嗔声叫道:“公子!……”

江不群道:“嗯!”

葛毕氏道:“你……觉得怎样?”

声音甜润到了极点。

江不群道:“我觉得自己快要成仙了!至少,我遇到了真正的女人。”

“真正的女人……”葛毕氏微微一笑道:“这话怎么解释?”

江不群道:“因为除你而外,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女人了。”

葛毕氏道:“那玉娇娇、丁吟雪、胡飞花等人呢?她们就不再算女人么?”

江不群一笑道:“她们本来是女人,但遇到你,她们就不再算女人了。”

葛毕氏道:“你形容得好,我也有一种感觉。”

江不群道:“什么感觉?”

葛毕氏认真地道:“除你而外,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男人了!”

江不群道:“这样说来,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是你,只有一个男人,是我!”

葛毕氏用纤纤的玉指划着他的鼻梁、口唇。道:“一点不错……”

另一只手却伸到了床下,取出了一只精巧的玉坛。

江不群双目迷离地道:“这……是什么?”

葛毕氏也双目迷离地道:“你猜呢?”

江不群道:“此情此景,此时此地,除了美酒之外,实在不该再有其他。”

葛毕氏欣然一笑道:“你可真是解人!”

纤指一拨,打开坛塞,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充溢满室。

葛毕氏自己对着坛口,先灌下了两口,又把坛口凑到了江不群的口唇之上。

江不群并不推拒,一口气差不多灌下了半坛。

葛毕氏一笑道:“看来你比那少林寺的老和尚酒量好得多了。”

江不群点点头道:“因为我是真正的男人,对么?”

葛毕氏又灌了两口,却蓬的一声把坛子摔到了开着的窗户之外。

江不群皱眉道:“那坛子是玉的,摔了岂不可惜!”

葛毕氏柳眉微蹙道:“眼下除了你我之外,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江不群也一笑道:“不错,身外之物,已经都是多余,在下没有芳驾豁达,倒变成一个俗人了!”

葛毕氏蓦地右掌微微一扬!

但见四盏放射着各种红光的宫灯一时俱熄。

江不群心中不由一震。

他没有看到葛毕氏是怎样同时点出的四缕指风,竟把四盏方位不同的宫灯一齐点熄了。

外窗透进了月光,情调更美了。

葛毕氏开始宽衣,她宽衣的姿态也是别具一格的,但见躯体扭动,衣衫一件件的褪了下来。

最后,她已是一无所有,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手中抓着的一条绢帕了。

在月光之下,始见她的肌肤有如白玉,整个玉体则如一尊女神,江不群血脉贲张,心头也像小鹿乱闯,左手食指上的鲜血涔涔而下,拇指上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到了皮肉之内。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形,玉娇娇也曾与他裸裎相见,他仍然能够从容调笑,毫不动心。

然而,此刻他心头上所感受到的压力却是无法形容的,他像面临到一个足以熔钢化铁的火坑,却仍难以制止自己不跳下去。

葛毕氏有些意外地道:“你……还等什么?”

江不群道:“在下……已经不能移动了!”

葛毕氏笑道:“莫非你也已走火入魔?”

江不群语调不自然地道:“在下虽未走火入魔,但却……但却……”

葛毕氏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是因为你遇到了唯一的女人,所难免的现象,不过没关系,等一会就会好的。”

江不群道:“不错,等一会就会好的。”

葛毕氏身子一歪,倒在了江不群怀中。

江不群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香肩,五指却有些颤抖。

葛毕氏咯咯笑道:“你……发抖?”

江不群道:“我不能不发抖,我太紧张了!”

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葛毕氏笑道:“你可知道我是已婚的妇人?”

江不群点点头道:“我知道。”

葛毕氏凝眸盯视着他道:“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大岁数了?”

江不群道:“大约五旬至六旬之间吧!”

葛毕氏一怔道:“你怎么能看得出来?”

江不群道:“我看不出来,是猜出来的。”

“猜出来的?……”葛毕氏咯咯一笑道:“你还猜出了什么?”

江不群道:“我猜出了你就是那‘母后’,你一切都弄得那么神秘。”

葛毕氏点点头道:“你很聪明,也很愚蠢!”

江不群摇摇头道:“既然聪明就不会愚蠢,既然愚蠢,就聪明不了。”

葛毕氏道:“聪明的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你仍能心智不迷,愚蠢的是你推开了世间最美最好的享受,去寻一条死路!”

江不群道:“你要杀我?”

葛毕氏道:“至少暂时不会。”

江不群道:“为什么?”

葛毕氏笑道:“因为我对你还没有生腻,我不能在没有尝到滋味之前,就把世上唯一的男人杀掉。”

江不群笑道:“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葛毕氏笑道:“因为你没有这份能耐,无为公子声名虽大,但我还没放在眼中,只除了你的风度、你的仪表、你的男人气味,除此而外,还没有什么能使我心折!”

江不群笑道:“只是这些也已经够了,因为毕竟还有些使你心折的地方!”

目光一转,又道:“你的丈夫是谁?”

葛毕氏大笑道:“丁令威。”

江不群道:“这说法可信,但……”

葛毕氏冷笑一声道:“没有但了,你根本就不该问我,这问等于白向。”

江不群摇头一笑道:“我却不如此想法,……那小女孩又是什么人?”

葛毕氏道:“她没告诉你么?她是我的内侄女,也是我将来唯一的传人!”

江不群哼道:“你打算得倒很久远。”

葛毕氏点点头道:“还有更久远的事,半年以后,这云梦大泽或是在襄阳城中,将要建起一座天宫,算是武林江湖中的君王驻跸之处。”

江不群道:“你这野心我早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改扮成一个平凡的妇人,连你最接近的人也不使他们知道?”

葛毕氏笑道:“也许那也是寓神奇于平凡吧!我喜欢这样。”

江不群哼道:“可惜你永无成功之望,迟早会身败名裂!”

葛毕氏道:“如果你命长,你会看得到的。”

身形鹘起,迅快的穿回衣服。

江不群没有阻止,静静地看她穿完衣服,道:“现在你要怎样?”

葛毕氏笑吟吟地道:“今夜是我失败了,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例外,也许你这天下唯一的男人到底与别人有些不同,但我还会来第二次,一定要叫你俯首就范!”

江不群大笑道:“这算什么?男女苟且之事,也会使你这样看重?”

葛毕氏点头道:“对我来说的确十分重要,因为我要证实一点,那就是我要使天下最尊贵、最英俊的男人一个个拜在我的裙下,虽然我已是五旬以上的妇人!”

江不群叹口气道:“纵然你能成功,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葛毕氏笑道:“这是我的兴趣,我是不老的女人,天下唯一的女人,谁也超越不了的女人,我收容天下最美的女人,我一一与她们相比,使她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失色,这就是我的兴趣。”

江不群摇摇头道:“变态。”

葛毕氏两眼一瞪道:“你不要激怒了我!”

江不群点头道:“我的确无意激怒你,因为我还想看看你有什么本领,能使我就范,在你的裙下俯首!”

葛毕氏姗姗移步,笑道:“很好,你住下来吧!”

江不群道:“为什么我要住下来?”

葛毕氏一笑道:“你总不会这样徒劳往返,白跑一趟吧?”

江不群道:“自然,这一趟不但来得不易,而且因而损失了许多少林僧人的性命,在下自是不能一走了之!”

葛毕氏笑道:“所以你还是只有住下来。”

江不群摇头道:“但在下很想早些解决!”

葛毕氏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江不群点头道:“在下不与你较量定力的深浅,只想在武功上一决雌雄。”

葛毕氏纵声大笑道:“你当真迷信江湖上对你的传说,无为公子功高无敌?”

江不群道:“在下就是无为公子,自然不会迷信别人对我的恭维,因为我最了解自己有多少斤两!”

葛毕氏道:“这样说来,你有把握胜我?”

江不群摇头道:“没有,认真说来,一点没有,因为曾经有人对我下过评价,认为我必定有两件事栽到你手上。”

葛毕氏哼道:“哪两件事?”

江不群道:“第一是抵不住你色相的诱惑,第二是抵不住你的武功!”

葛毕氏哼道:“你认为你已经抵住了我的诱惑……”

斜睨了他仍在流血的手指一眼,道:“如果你不是有些鬼聪明,想出了这个办法,只怕你早已俯首脚下!”

江不群甩甩手指道:“不错,在武功上也许我还有别的办法!”

葛毕氏勃然大怒道:“江不群,你可以试试了!”

江不群探手拔出了他的摺扇,非在遇到强敌高手之时,这柄扇子他是从来不肯轻用的。

葛毕氏一笑道:“出手!”

江不群道:“不论如何,在下是七尺昂藏男儿,芳驾是闺中纤纤弱女,抢先出手,将使我江不群威名扫地!”

葛毕氏哼道:“不自量力,将使你性命入地!”

江不群从容一笑道:“武功不敌,在下死而无怨!”

葛毕氏怒道:“很好,你的高傲,你的倔强,你的风度仪表,都是第一流的,但愿你的武功也是。”

呼的一声,扫来一掌!

江不群平掠而起,避了开去。

葛毕氏咯咯一笑,突然同时攻出了六招,这六招有劈有点,有踢有击,当真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江不群目不转睛,但却硬是没看出来,葛毕氏是如何能够一口气在同时攻出六招来的。

他大为吃惊,不但他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就连想也不曾想到过。

但他毕竟是武功超群之人,摺扇一收,傲立不动。

葛毕氏也突然一收招道:“你等死?”

江不群道:“在下虽不惧死,亦不厌生,为什么要等死?”

葛毕氏道:“既然不等死,为什么不想法化解我的招数?”

江不群摇头道:“芳驾根本没有招数攻出,叫我化解什么?”

葛毕氏一怔道:“小子,你果然聪明到了极点,在那样危机一发之间,你是怎么看出我用的是虚招?”

江不群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因为我没有被吓死,才能看得清楚,一个人只有两手两脚,绝不可能同时攻出招来吧!”

葛毕氏冷笑道:“不错,如果你费力去化解那六记虚招,最后的一击中必然命中令你命赴黄泉!”

江不群道:“这招数果然厉害,但不过是故弄玄虚,算不得真才实学。”

葛毕氏哼道:“真才实学并非没有,最后的一击中,就是天下无敌的一招,虽然你看穿了前面的虚招,但也一样的能够置你于死!”

江不群傲然道:“在下很想领教!”

葛毕氏怒叱道:“不知死活的小辈,看掌!”

身子突然平飞而起,双臂大张,有如一支巨鸟,双翅展开一般。

江不群尚没有见过这样的招式,不由颇感骇怪。

葛毕氏已经扑在了他的头顶之上,相距只有一丈距离,突然左右两臂同时下击,有如双臂合抱,一股风的劲力顿时一击而至。

江不群初时并没重视,但等掌力近身,方才觉出不对,当下摺扇疾攻,双掌猛然迎了出去。

双方掌力相接,并没有多大声息。

但见江不群身子一斜,踉跄了一步。

葛毕氏也踉跄了一步。

江不群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葛毕氏则神色渐复正常。

葛毕氏笑道:“江不群,你受伤了。”

江不群淡淡一笑道:“小事情,算不了什么。”

葛毕氏哼道:“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我要讨你的性命,却是易如反掌!”

江不群点点头道:“也许。”

葛毕氏哼道:“不是也许,而是绝对……”

微微一顿,又道:“但你的聪明,仍然使我心折,如果你不是那样安定,如果你判断不清,稍稍动一下脚步,只怕你的伤势不会这样轻微!”

江不群点头道:“这小楼之上,方才大约只有我存身之处的力道最轻最弱,这样的掌力,在下还是初次见识!”

葛毕氏咯咯大笑道:“你如今应该明白了,我还没有存心置你于死!”

江不群道:“在下佩服自是佩服,但却并不感激!”

葛毕氏哼道:“我已经了解你的倔强,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还不急于使你死,你当然明白是为了什么!”

继又哼道:“强词夺理,你的命我留着,我会随时来取!”

身形一转,就要离去。

江不群急叫道:“慢走。”

葛毕氏收住脚步,但却头也不回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不群道:“在下想知道那一招掌法,那叫什么名堂?”

葛毕氏终于回头一笑道:“那一招名为‘悲鸿折翼’,该是由悲而发,越是在人暴怒、悲愤之际,使出来威势越大,方才我不过只是发挥了五成威力而已!”

“悲鸿折翼……”江不群喃喃了一遍,无数思维在脑海中起落翻腾。

葛毕氏又恬然一笑道:“一掌击出,可使三丈方圆之内,没有幸存之人,大约你可以相信这一点了?”

江不群点头道,“我相信,我还想问你一句,这里不会是真的翠楼吧?”

葛毕氏道:“谁说不是?”

江不群一笑道:“至少我觉得这范围太小,容不下你的属下之人。”

葛毕氏笑吟吟地道:“既然你想知道,何不坦白地问,却要故意转弯抹角,这里当然容不下太多的属下,但方圆五十里内却无处不可容人……”

声调一沉,道:“你明白这意思了么?”

江不群点头道:“我明白。”

葛毕氏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明白就好,愿住这里也行,不愿住也可,随你自己决定吧!不过,对我方才所说的话你也该考虑考虑!”

江不群挺直了身子,笑道:“我会考虑……”

葛毕氏神秘地一笑道:“你要保重,莫把性命轻易的送到别人手中,使我失望!”

江不群点头道:“我知道。”

抢先一步,向楼下走去。

葛毕氏随在他的身后下楼,但却没有再去看他,连眼皮也没有翻一翻,等她走到楼下之时,江不群早已没了影儿。

幽篁摇曳,月影斑驳,小楼前又恢复了宁静。

葛毕氏仰头望望月色,眉宇间有一抹轻愁,像西子湖下的薄雾,氤氲、飘渺,点缀得出的韵致更加出尘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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