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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振宗道:“为父的也是这么认为。现下只盼他得脱埋伏,也好澄清此事,免得让人再对他多生误会。”最后一句话压低了语声,不教法悲听见,以防尴尬。

他着令手下众人好好休息,打算在此守候,静观其变,另外也是想伺机给师侄照应。但厮杀叫骂声愈去愈远,终于不可闻。

日已西斜,时交申牌,潘金剑才满身疲态,倒提金剑转回,周身衣衫破了几处,可是毫发无损。

见他空手而返,法悲问道:“潘公子,参王呢?”

潘金剑摇摇头,仰脖子喝干了一壶茶,一抹嘴,开口道:“他们还在找他,我不想送命,所以回来了。”顿了一顿,冲着卓梦烟道:“你那个雷师哥可真厉害,十几个人围着他,忽然他一声低吼,呼——呼——呼——,三颗脑袋瓜给他砍得飞上半天高,实在是厉害。他杀了不少人,可是他身上也中了几下重的,喏,我就在这里给了他一剑。”伸手在自己左胁比了比。

卓梦烟惊呼一声,差点晕倒,卓振宗急忙扶住。

法悲怕她伤心过度,封了她的昏穴,道:“我们先尽速离开此地。”

卓振宗看看女儿,道:“师太所言甚是。”当即令众人启程。

法悲低声对潘金剑道:“你若不希望她恨你一生,自此别再提伤她师哥的事,最好是能让她以为是吓唬她的,明白么?”

潘金剑得意地斜乜卓梦烟一眼,瞳仁一转,正容道:“方才我是吓唬你的,我嫉妒你对他那么关心,所以说那些话气你。”

见他歉意盈然,又闻他如此说,卓梦烟反心生歉疚,缓缓摇了摇头,道:“是我不好。”

潘金剑心中大喜,道:“不,是我不好。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雷师哥他武功那么好,不会有事的,我说他受伤是骗你的。你听,人声愈分愈散,他们抓不到他的。”

果然复可闻见的人声东一簇西一簇,足证他们已失去雷寒的影踪,正在分头搜索。

卓梦烟双手合什喃喃祷祝:“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请您保佑他。潘哥,他蒙您保佑平安,谢谢菩萨。”

看她一派虔诚的为他祷祝,潘金剑又打翻了醋坛子,末后见自己也有份,方不带醋味。

是日拂晓前,雷寒拣了僻静处,饮下仅存些微的千火神浆,再勤练七杀斩,故而此刻他的内力又强了许多,况且他常居山林,于林中地形颇为清楚,因而围捕之人事倍功半。雷寒心中念着义妹瑛瑛安危,当被逼急时出手毫不留情,十几个人让他砍瓜切菜般的一刀斩杀,以致多人不敢靠近,仅敢呐喊追踪。

桐柏三霸的老大袁长霖排开他人,一步抢先,抡起手中铜棍便砸,老二袁长云使藤牌刀,滚身欺近,刀斫雷寒双胫。老三袁长霏使对鸳鸯刀,在外圈游走监视。

上下俱险,雷寒左足倏起,噗的踹在藤牌上,将袁长云踹得翻跌出去,再横刀一架,当的一声刀棍相交,雷寒左掌翻起执住棍身,正待出招,背后风声飒然,其势甚急,雷寒松手矮身回刀一扫,偷袭那人腹部中刀,惨呼倒地。袁长霖忙拖棍后退。

蓦然附近树后闪出一人,腾起两丈高,头上脚下,双爪迳攻雷寒脑门、背心,式若猛鹰攫兔,凌厉非常。袁长霏见有机可乘,探手便夺包袱。雷寒身形暴起,右手刀尖疾刺顶上那人面门,继而大喝一声,怒目瞪视。给他这么一瞪,袁长霏指尖堪堪触着包袱便停了一瞬。雷寒左掌闪电穿出,砰的一声响打落,这一掌劲力沉猛,打得人惨叫吐血。雷寒紧接着一移步,又在另一人肋下给一记重腿。

这二人的惨叫声招引了程飞。

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雷寒心知不妙,忙舞刀护住周身,脱出重围。

适才他顾着应付袁长霏,疏忽了顶上袭来的汤逢,因此着了道儿。

兄弟情深,桐柏三霸留下不追。这时雷寒知道唯有杀出重围方有一线生机,故他左冲右突,遇着拦路欲夺参王的人便狠施杀着,又有十几人做了他刀下亡魂。

余绅、方潮滨、麦北星三人也跟来,但后二者隐在一旁,伺机掠夺。单只余绅追在头里,边追边喊:“雷兄弟,把参王给了他们吧!性命要紧啊!”

雷寒无暇回答,一股劲儿直摇头。

林木愈来愈浓密,雷寒是得其所哉,追赶的人摧枝断木拼命跟随。

忽然一人叫声“啊哟”,喊道:“有毒蛇!我给毒蛇咬了。”此语一发,令不少人萌生退意。

一抹人影咻的自众人头顶掠过,在树梢打个盘旋,朝北首林子笔直冲下,立时金铁交鸣声连珠急响。

众人愕然间,汤逢赶到说道:“程爷在前面,快去相帮!”大伙发一声喊,群集蜂涌而去。

程飞、雷寒二人厮杀得天昏地暗,两柄刀好似两条银鳞猛龙翻腾扑打,给刀芒绞碎的枝叶木干不计其数,且为劲气带动,绕着两人飞舞。

斯景入目,不少人暗暗吞了口唾涎,忖道:“先前他出手如眼下这般,我还有命在么?”

李隆丰、潘金剑互望一眼,眼神颇为怪异。

雷寒心知时间拖得愈久,于己越为不利,但无把握能一招致胜,只好静待良机。此刻他真气充沛不竭,战来十分得心应手。一百招瞬息即过,两人犹未呈丝毫败象。程飞拾掇不下一个初踏江湖的小伙子,脸上渐感挂不住,把心一横,左掌猝然荡起数十道掌影,刀锋无声无息的往雷寒头顶劈落。

奇变陡生,一股咄咄逼人的霸王之气压袭而来,雷寒知已是生死交关、迟疑不得之时,一声怒吼冲天直上,随即电闪雷轰般的朝掌影劈出一十七刀,“狂砍灵蛇”的下半式紧接施展,藏于右肘的左掌砰的打实。掌方击落,雷寒左肩膊感到澈骨剧痛,已然中刀。因他发招变换了方位,才避开了脑门要害,兼且先伤了对方,弱了对方的劲力,再加体内真气激荡也消了几分力道,否则程飞这一刀定可砍下雷寒半个肩膀。

被掌力所震,程飞跌步后退,顺势将兵刃抽回,热血嗤的喷得他一头一脸。

雷寒则痛得险些晕去,强提精神勉力支撑,自己激励自己:“绝不可倒,倒下去就完了!快逃,逃!逃!”灵台倏然清亮,急封穴止血,提刀便走。

众人看他如此神勇,俱都让出路来。

程飞正凝神运功调息,压住体内翻搅如涛的气血,无暇开口阻止,唯有干着急的份。

雷寒拼尽全力快奔,奔出四丈后,身影更教枝桠吞没。他一口作气,奔出一里多远,寻了条山涧略微清洗伤口,再觅了三种止血药草嚼碎敷上,尚未包好,冷芒入目,他慌忙抓刀挡格,蓦然左胁一凉,急急跳开,但已迟了一步,鲜血自新创冒出,一阵金星乱闪,差点软倒。雷寒复匆匆止血,并将口中余存的药草抹上。

待抬目看清来人,不由恨声道:“潘兄,是你!嘿嘿,你很厉害。”心想昨夜刚救他一命,今日便恩将仇报,心下极为忿忿,恨不得跃过去一刀宰了他。唯强敌在前,况且己身精力在一点一滴的消失,绝不可轻举妄动,忽然心生一计,假意使身子摇了摇。

参王被夺,李隆丰引以为奇耻大辱,极想在自己手中抢回,以便将功折罪,眼前良机难再,当下迅疾冲出,长剑斜扬,预计毙敌取参。

刀光暴起,“嚓”的一声,李隆丰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就教雷寒一刀从右腹至左胸斜削成两半,鲜血溅得老远,喷得雷寒满头满脸。雷寒跳过尸体,大步踏前。潘金剑没料到他重伤后仍如此神勇剽悍,不由骇然,再见他这等可怖模样,更是心惊胆颤,一旋身,逃似丧家之犬。

他这一走,必会招来大批人,此处是绝不可再逗留。雷寒一咬牙,扯下李隆丰的衣衫掩住伤口,以防滴流血渍泄漏行踪。料理好后,踏着山涧循源下奔。

他方离未久,程飞等即寻了过来,但找不到可追索的足迹血渍。

程飞看着李隆丰的尸身,道:“这小子是个狠角色,不简单。你们散开来找,一定要找到他,最要紧的是他身上的参王,快去!”众人答应一声,四散分头搜寻。

待众人散开,程飞阴阴沉沉地道:“早知他会惹来如许麻烦,昨夜就杀了,可恨!”双眼冷厉地向旁一扫。

随着而来的麦北星与他目光一触,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面上不动声色地道:“难道咱们便这么算了?”

方潮滨道:“莫非你想与他们争?”

余绅叹道:“以卵击石的事最好别做,咱们走吧。”

麦北星道:“先前你不是想帮他忙吗?”

余绅道:“我和他又没过命的交情,何苦拿自个儿性命来开玩笑?”说罢,转身即走。

麦、方二人亦迈步离开。

傅无终道:“程爷,要不要宰了他们?”

程飞道:“当前第一要事是找参王,傅兄何必与他们计较?”

傅无终思及儿子的伤势需参王疗治,急急去了。

沿山涧奔了数里,雷寒到了一条河边,这一番奔波,他的体力已消耗殆尽,他虽想再走,但已力不从心,只得坐下运功调息。一刻钟后,真气稍顺,他立时睁眼欲谋脱厄之机,入目一双女子弓鞋,心头大骇,便欲跳起身迎战,肩头吃人一按,又坐了下去,不禁暗呼:“我命休矣!”他发觉身上的功力已不到平时的一成。

按他的人蹲下身来,道:“雷弟,你还记得我么?”

雷寒闻言一怔,抬眼一望,讶然惊呼:“萧姊姊,是你!”

萧绿波点点头,把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说道:“你别说话,听我说。为了你好,你必需分一半参王给我,不然程飞绝不会罢手。那边有条小船,你赶快走!”

雷寒道:“萧姊姊,不行!这参王小弟是要拿去赎人的。”

萧绿波摇首道:“现下只求救得你的性命,哪管得这许多。”突然出指封了他数处穴道,先包扎料理好他的伤口,再取参王。

一支三尺余长的野参裹在层层的黄缎里,甫揭开盒盖,芬芳浓郁的参香令人精神一振,灵台一亮,两人皆不曾见过这般大的人参,不觉看得傻了。

忽喇一声,数只鸟雀惊飞而起,雷寒道:“糟糕!他们搜来了。”

萧绿波一言不发地以匕首将参王切成两截,迅快地把下半截以油纸包好搁在一旁,上半截仍放回盒里,继而毫不犹豫地拎起雷寒,让他在小舟放平躺下,并把那盒人参置于他身旁,刀也放好,雷寒穴道被制,唯有听其摆布的份。

他呼口气道:“姊,瞧不出你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手劲竟也这么大。”

萧绿波杏腮微红,道:“少贫嘴。”

雷寒伸伸舌头,央求道:“姊,解了我身上的穴道好吗?拜托!”

她恍若未闻,待安置好雷寒,才低声道:“路上小心,莫挂虑我的安危。一路平安!”掌劲外吐,小舟离岸冲出,顺流而下。

雷寒想叫喊说话,哑穴又被封,空瞪眼吡牙,一点辄儿也没有。

萧绿波忍住泪水,合什默祷:“老天爷,求祢保佑他平安无事。”然后把两手沾到的血揩在裹人参的油纸上。

沙沙声响,五六个绿林汉子搜了过来,见到是她,俱神态恭谨地抱拳一揖,道:“萧姑娘。”其中一名汉子问道:“萧姑娘,你可曾见到一个人……”

不待他说完,萧绿波一理云鬓,微笑道:“我已抢到参王了,我们一起去见程爷。”当先举步便行。

程飞见到她,登时面色转和,含笑道:“你回来啦!”

萧绿波妩媚一笑,递过油纸包,道:“这是参王。”

程飞哦一声,接过随手丢在一边,说道:“你鬓角沾了血污,我给你擦掉。”自怀里取出一块方巾,沾水濡湿,慢慢擦拭,生似怕使力太大,损伤了她的肌肤。

四周一片静寂。

他收好方巾,萧绿波羞垂低首,细语道:“你这么对我,不怕有损你的威严?”说完,抬首浅浅一笑,若春花含露绽放,灿烂醉人。

程飞心神一荡,执起她柔荑,道:“管他的,只要你不离开我,那又算得了什么?”一片深情款款,令萧绿波心底甜蜜无比。

傅无终自听说参王寻获,两眼即死盯不懈,紧张得额头、手心全是冷汗。

蓦然程飞说道:“傅兄,你需要多少人参,自管请便。”

傅无终慌忙说:“是,是。”暗忖道:“此人好生厉害,与女子谈情,犹不忘警戒四周,可怕!”从靴子抽出一柄短刀,趋前打开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切下拇指大的一块人参。虽程飞说自管请便,他可不敢真的取太多。

程飞问道:“就这些够吗?”顿了一顿,又道:“奇怪,这人参怎只有半截?雷寒他人呢?”眉峰微现不悦之色。

萧绿波道:“这半截人参是我夺的,前不久我才知道仅有半截。那小子给一个灰袍老人救走了,不然的话就可问个仔细了。”

程飞问道:“你有没有瞧清楚那人的长相。”

萧绿波道:“他身法实在高超,像一团灰烟倏忽来去,我又不是你,怎么看得清楚。”语中隐含委屈。

程飞连忙柔声道:“好啦,我说错话了,这厢向你赔罪了。”说罢一揖。

萧绿波娇笑还礼,道:“奴家怎生消受得起,你快别如此。”

程飞哈哈大笑数声,沉吟道:“这老头会是谁?唔,莫非是他?怎么可能?”

萧绿波道:“你说的‘他’是谁?能否说出来听听?”

程飞道:“我也不敢确定,以你的武功仍无法瞧清对方面目,这种人江湖上为数不多,嗯……,我怀疑是仁侯刀伊秋痕。此人喜着灰袍,而且非常爱管闲事,不过他已失踪多年。”停了停,续道:“若真是他,麻烦可就大了。”

汤逢拱手道:“程爷,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合众人之力必可收拾了他。属下想大伙儿再辛苦一下,继续搜寻另外半截参王。”

程飞嘿嘿一笑,道:“汤兄,你可知伊秋痕与我师父齐名?今日损折了许多人手,我不想让他们再有牺牲。咱们回去吧。”说完,牵起萧绿波的手,含笑道:“走,我们去看美女。”

两人在草莽豪雄的簇拥下回到官道旁,卓振宗、法悲等人见到他们都不由得生起警戒之心,神情紧张地凝神戒备。

程飞哈哈笑道:“别急,别急!在下此来绝无恶意,在下只是想见你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儿。波波,你看那个女孩子是否很美?套句俗话:春花秋菊各擅胜场,哈哈哈!她必也会和你一样,令许多江湖好汉舍命为红颜。”

法悲斥道:“你胡说什么!”

萧绿波浅笑说道:“你说得对,她真是世间罕见的美人,不过你那样说,岂不是美人全成了祸水?你实在可恶。”朝前招手道:“妹妹,你过来。”

她亲切温和的神情,春雨沐人般的浅笑,及程飞磊落豪迈的气度,教卓梦烟油然生出亲近之怀,旋首朝父亲望去。卓振宗鼓励地一点头,她当即移步趋前。

法悲一怔,喝道:“烟儿,回来!”但卓梦烟已走近程、萧二人。

程飞蹙眉道:“你这么凶干嘛!比嗓门大吗?”顿了一顿,冷笑道:“你若不想教门下弟子尽丧于此,就请别说话。”他念在法悲乃卓梦烟师父的份上,言语间才收敛了些。

法悲不是一个甘受虚声恫吓的人,唯眼前有着许多江湖恶煞强梁,衡诸两端,她只有吞下这口气。

卓梦烟面色不悦地道:“程先生,请别这样好么?”

萧绿波道:“别理他,他这人就是这样。”

程飞耸耸肩,微笑不语。

自腕间除下一只碧玉镯子,萧绿波递过去,道:“姊姊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就把这个收下,算我们之间的一点纪念。”

卓梦烟双手接过戴上,道:“谢谢姊姊,小妹没什么好送你……”

萧绿波摆手道:“不要跟我客气。”转对程飞道:“你要送她什么?可不能太寒酸喔!”

呵呵笑了几声,程飞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怎么敢呢?”旋身扬声道:“你们听着,今后谁也不准伤卓姑娘一根汗毛,违令者斩!”其一干手下齐声答应,程飞回身道:“这你可满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萧绿波轻啐道:“好没半点正经。”

程飞笑道:“这还不是你害的?谁教你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了看你笑,我只好逗你笑了。她也很漂亮,不过我可不敢逗她。”忽尔一叹:“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白白糟蹋了。”面上神色有着无尽的惋惜、同情、怜悯、不平。

萧绿波不明所以,问道:“牛粪?谁是牛粪?”

场中明白程飞那两句话的人不少,卓梦烟自然亦是其中之一,她方想帮人说几句话,便已有人大喝:“姓程的,你是来耍嘴皮子的?谁是牛粪,你才是牛粪!”

此语一出,法悲、卓振宗等暗喊“糟了”,果然锵啷啷的拔兵刃声响成一片,并夹杂着喝骂:“兀那小子,你敢骂人!”“你奶奶的骂人,瞧老子宰了你!”“王八羔子,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潘金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极为难看。他自小养尊处优,被人高高捧着,几曾受人奚落?眼前的情状,却教他不得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孟浪,心底连连自语:“适才忍一忍就好了!适才忍一忍就好了!”转瞬杀身大祸即到,如何不教人心惊胆跳。

似乎丝毫不在意,程飞含笑做个手势,沸动的人群霎时寂静无声,他道:“是与不是,日后自知,与你争辩何用。波波,咱们该走了。”

萧绿波点点头,轻轻拍拍卓梦烟的肩膀,随他举步离开。

卓振宗道:“且慢!程先生,请教一事。在下的侄儿怎么样了,他……”连说几个“他”字便接不下去,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程飞驻足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你无庸挂虑,他没死,而且只怕下次再遇着他时,他的武功又精进不少。”顿了一顿,向卓梦烟深深注视半晌,道:“十分遗憾,你的未婚夫不是他!”说罢,斜瞄一眼潘金剑,大笑而去。

潘金剑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低声自语:“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忽忽两声,两件暗器破空而来,劲势疾猛,颇为骇人。潘金剑冷笑避开,蓦然腹部刺痛,不禁暗呼“不好”,痛感甫消,立觉中暗器处麻痒难当,急忙掬解毒丹丸吞下,运功拒毒。冷汗涔涔而下。

一个肤色黝黑,面容冷漠的人越众而出,话音冷如其人:“姓潘的,我是‘三臂镖狼’纪空,日后有缘,咱们再亲近亲近。这是解药。”应手抛过一颗药丸。

此时潘金剑已感到全身麻痒难忍,拼尽全力才忍住,根本无余力去接丹丸。眼瞧丹丸就要击上身,益增他的窘态,一人急忙伸手抄住。

卓振宗捏开他的下巴,将解药投入他口中,道:“大丈夫当忍得一时之气。吞下它。”

潘金剑重重一叹,无奈地服下。

程飞等一行人很快便往南走远了。

卓振宗等一行也马上起程北上,与他们愈离愈远。桐柏三霸袁氏兄弟不知去向,卓振宗也懒得查问。

平素趾高气昂的潘金剑此刻变得神情萧索,抑郁不乐。卓梦烟心中不忍,过去陪他说话,虽他爱理不理的,卓梦烟仍耐心的与他聊天。因雷寒之故,致令他受了许多羞辱,卓梦烟为之十分歉疚,对他的憎恶不知不觉地减了几分。

卓氏父女二人亦非常惦记雷寒的安危,但目下不便谈及,只得暂搁一旁。

再行数里,暮色渐浓,卓振宗看看天色,道:“看来今天赶不到信阳,咱们便在前面的东双河镇投店休息,明儿一早再赶路。”

东双河镇很小,仅有一间客栈,客房不敷使用,于是房间让给峨嵋派众人,卓振宗、潘金剑等人全在厅堂、廊下打地铺休息。

众人刚用过晚饭,即有一名道士行进客栈,据案坐下,两眼色眯眯地直朝卓梦烟打量。

潘金剑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喝道:“牛鼻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道士嘿嘿笑道:“年轻人,火气好大。我不想跟你斗,贫道是找她来着。”面容一肃,道:“法悲师太,咱们的帐也好结算结算了。你若有种,咱们便单打独斗,拼个你死我活。要是害怕的话,不妨摆出贵派的剑阵帮忙,看道爷拾不拾夺得下。”脸上的神态鄙夷之至。

法悲早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吃他讥讽,如火药被点着引信,一发不可抑止,忿然道:“松月,你莫欺人太甚!比就比,贫尼还怕你不成!”探手抄起桌上长剑,大步行至客栈门外,撤剑在手。

松月呵呵笑道:“好,有种。可是贫道犹空着肚子,这么比武动手,未免有些不公平罢!”不再理睬法悲,自顾自的叫菜呼酒。

他这番举动,教法悲气得脑门发炸,目眥欲裂,却又莫可奈何。

卓梦烟快步过去接下师父手中长剑,道:“师父,您别与这种无赖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您先去休息,等这无赖吃饱喝足,弟子再去请您。”

她与她已逝的母亲一样端庄娴柔,不喜说重话,更不喜污言对人,今时她连说两次“无赖”,直是前所未有,显然她心中也是愤怒至极。

她这几句话,令法悲气消不少,颔首道:“好,为师的先去休息一下。”提步回客房去了。

松月自管喝酒,没再啰嗦。

卓振宗、潘金剑怕松月对卓梦烟不利,俱留在厅中。

松月闷声不响地进食,忽然举杯半空,冷冷说道:“设使不是程爷下令不许伤你,道爷立时给你好看。”

挥手一甩,酒杯噗的嵌入木柱,完整无损,他手再一扬,一枝竹筷嗤的射穿柱上酒杯钉住不动,酒杯依旧未碎。这手功夫比将酒杯嵌入柱中不损更高明,足证他的内力已精纯无伦。

他露了这两手功夫,震慑住了场中诸人,有几人更是瞧得目瞪口呆。

峨嵋派弟子聚在一处窃窃私语:“怎么办?这人武功如此高,师父她打得过打不过?”“我看犯不着与他硬拼,叫师父避一避。”“师父不会肯的,我看咱们干脆摆个剑阵先对付他。”“师父会骂的。”“我们杀了他,师父就不会骂了。”

几人犹在商议,松月已拍拍肚子站了起来,张嘴打个呵欠,懒洋洋地道:“你们决定好了没有?最好是找几个姿色不错的摆阵,不然道爷瞧得不舒服,一剑刺去,你们可要呜呼哀哉,往生极乐了,哈哈哈!”

峨嵋弟子间低声商议的事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相顾骇然。

一人行至木柱旁,伸指戮碎酒杯,道:“在下陪你玩玩。”

卓梦烟闻声一惊:“爹,您……”

卓振宗摇摇手,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顿了一顿,漠然道:“你敢不敢?”

松月眸中厉芒闪烁,道:“卓总镖头,贫道闻阁下大名久矣,却缘悭一晤,故而常引为憾事。今日阁下能亲自指教,幸甚,幸甚。可是……”扫视卓梦烟一眼:“……这不太好罢。”

卓振宗仰首哈哈一笑,道:“你凶名素著,今儿怎么客气起来了?大概是你不敢与卓某一战,才有这许多啰嗦。既是如此,阁下可以请了,卓某不送。”

卓梦烟等人禁不住为他提心吊胆,镖局中一名镖头小声说道:“已有多年不曾见总镖头这般神威栗栗了,真是痛快!”

松月冷哼道:“这可是你自个儿找死,怪我不得。”提剑而出。

卓振宗随后步出。

法悲得讯赶到,两人已刀剑离鞘,剑拔弩张,相互对峙。

不待她开口,松月先一步说话:“等我收拾了他,再来料理你。”语声方落,青芒滚动如轮,中宫直进,往卓振宗疾速绞去。卓振宗不架不格,移位让开。松月嘴角漾起冷笑,剑势加快。

场中只见一片青芒裹住卓振宗,刀光偶尔腾起,瞬息即被压下。十余招后,松月显然占尽优势,卓振宗则败象尽呈,结果不问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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