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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郝刚道:“你外公说的很对,你应该利用这机会吸取经验。”

裴翔威在几天前,当司徒屯露出狰狞的面目之时,即明白自己的武功未得真传,漏洞很多,一遇到高手围攻,弱点便暴露无遗,来路上外公曾点拨指正,但那是口头指点,不如实际的套招拆解教导。现在有了让他学习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他知道外公是好意,可是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受伤而不顾?此刻他觉得俞、元、明三人受的伤,都是他害的。他脸上表情非常痛苦,双手因握得太紧,指关节变成青白色。

元节左臂上又被划了一记,脚下遭戴雨亭一勾,险险跌倒,毕朽忙发三箭解了他的危。戴雨亭舞起一片刀光挡掉。毕朽带箭不多,不敢发连珠箭。

俞璋一枪朝背后刺去,枪势受失血乏力的影响,去势虽快,却歪歪斜斜的。

戴雨亭旋身,左手轻轻松松的便捞着枪杆,沉劲后夺,俞璋口中低吼,死抓枪杆不放。戴雨亭左手突然一送,俞璋应变不及,一跤坐倒。戴雨亭冷笑,迈步而上,举刀劈落,其势甚快。

裴翔威再看不下去了,虎吼冲出,缅刀脱鞘,朝他头顶疾砍七刀。

戴雨亭识得这招“七星一线”,七刀出如一刀出,万没料到的是发招速度几乎和他一样快,不由感到惊诧,慌忙回刀封架,叮叮声连成一线长声,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占不到便宜。

裴翔威一吸气,令将下堕的身形拔起,越过戴雨亭头顶,顺势带刀一划,像他伤俞璋一样的袭他背部,戴雨亭更加惊诧,忙盘刀护住。

他看裴翔威使的都是本门武功,想喝问师承,但裴翔威又疾攻过来,只好凝神封架,先守不攻,等气息调匀了再说。

度非在裴翔威冲出后,合什道:“令孙心地宽软,不像个江湖中人。”

初泰机道:“不错,他的性情远比老夫优柔寡断,不是个做一方雄主的材料,尤其在男女之情上更是如此,只怕有一天他会害在这个上面。”说罢一叹。他自得知有个外孙后,便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位子,这几天观察下来,不免有些失望。

郝刚不以为然的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缘福,他处事不够果决,但对人心怀热诚,也未尝不好。”

初泰机老脸一热,笑道:“说的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太多也没用。”

度非道:“郝檀越对人生真境知道不少,可喜可贺。”

郝刚被他两人这么一说,郝然道:“哪里,这不过是我的一点浅见罢了,两位是太谦虚了。”

三人说话时,场中二人又交手了卅余招,戴雨亭开始反击。裴翔威手中缅刀轻薄,不敢随便和戴雨亭的方刀碰撞,他这一反击,两人几乎全采进手招数,不免险象环生,谁的身形变换慢了,谁就得挨刀子。戴雨亭是看准了兵刃上的优势,才敢如此抢攻,所以有时他的刀不是朝人身上砍,而是朝对方刀上砍。

裴翔威愈打愈缚手,清啸一声,腾起半空,戴雨亭看他拔起,足尖用力,也腾起凌空。

裴翔威左掌朝下一拍,又升起一丈高,戴雨亭不甘示弱,也跟着往上升。两人这时较量起轻功,任一人能升得比对方高,便可拥有从高处乘势攻击的便宜,故而谁也不让谁,就等着看哪一个人的轻功好了。

戴雨亭升到离地七八丈高就上不去了,裴翔威比他多了一丈,立刻返身下击,从他左前方袭来。戴雨亭且落且战,一个直落,一个绕着他盘旋,景象颇为壮观。

初泰机听到外面人声沸沸,便步出暗处,对毕朽道:“你去外头看看是怎么回事?”他示意俞、元、明三人不必起来行礼,要他们坐下休息。

毕朽趁空档给他们敷好伤口罢,就弯弓搭箭,目不转睛的想给戴雨亭一箭,故没发现堂主他们。

他到大门一看,原来是不知情的部下把刘玉茵和铁龙帮众人拦着不让进来,他忙下令放行,并告诉刘玉茵裴翔威的位置,要一名手下带她前去,再招呼手下给铁龙帮众看座奉茶。

彭松仁没好气的喊:“你们堂主呢,怎只有你一个人?他是不是躲了起来!”

毕朽正欲反唇相讥,一瞥眼见巷里站满了人,巷口陆续的还有人进来,仔细一看,竟全是铁龙帮的人,眼前少说也有四五百之众,不由吃了一惊,吩咐分堂总管好生招待,立刻跑到后头报告初泰机此事。

裴翔威和戴雨亭打得正紧,因之戴雨亭不知初泰机已来。

戴雨亭怕夜长梦多,打算用内力收拾对方,他看裴翔威年纪轻轻的,内功不可能比自己高明,主意一打定,太虚神功开始运布于刀掌之上,刀和掌都转成赤红色,周围的空气也热起来。裴翔威也运起太虚神功,刀掌也转成赤红,两人身旁的花草有好些被烤得干萎卷缩。

戴雨亭看他也会太虚神功,免不了再感诧异,眼见亲手栽植的花草枯死,心痛之下,更是想除之而后快,刀掌齐施,展尽生平绝技。

裴翔威本来也想制住他,久战下兴了惺惺相惜之情,复思及他是外公的师兄,斗志即低了下去,而且许多美丽的花草因两人运太虚神功而被波及,心里不由有些歉疚,想说不要打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此刻更加是开口不得,一疏神,即刻有性命之忧。

初泰机知道他的功力不输戴雨亭,所以一点也不担心,静静伫立观看。

蓦然,两人左掌齐出,对了一掌,登登的各退两步,院中留下四个脚印,相互一式的把刀斜置右腿后,对峙不动。

戴雨亭问:“你是谁,怎么会本门的武功?”

裴翔威启齿未答,初泰机先他一步代答:“他是我的外孙。”

戴两亭闻声大惊,扭身看去,脸上的表情是害怕、无奈、悲凉、绝望,嘴唇合动,却没发一点声音。

初泰机脸上的神情是难过的,他勉强笑道:“师兄,你的刀法好像退步了。”

戴雨亭苦笑道:“堂主,你都知道了?”他看到初泰机时,像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眨眼幻成一个垂暮之年孤独无助的老人。

初泰机叹气摇头,毕朽奔过来要报告铁龙帮的事,他身后突然闪出一人,洪声喝问:“谁是戴雨亭?”

戴雨亭茫然应道:“我就是。”

那人大喝:“纳命来!”

裴翔威知有危险,急急挡在他身前,左掌迎上那人,呼的一声响,被掌力震飞出去,跌落莲池之中。那人右掌震飞他,左掌结实地打在戴雨亭胸膛,也把他打飞出去,掉在裴翔威身上,裴翔威伸手抱住,挣扎着爬出莲池。刘玉茵跳下池扶他,美目含泪,他连忙安慰道:“我很好,我没事。”

刘玉茵凄然一笑,一抹眼泪,手上烂泥也抹了上去。

裴翔威指着她的脸哈哈大笑,刘玉茵气得直跺脚捶他。其实他胸口疼得要命,怕她担心,只好口说没事。

事发突然,初泰机、度非、郝刚离得较远,没来的及搭救,而那人身法快如电光石火,根本没时间给他们搭救,那人不是别人,他就是怒血阎罗彭松仁,裴翔威若与他有仇,那一掌也会要了他的命。

初泰机蹲身抱着戴雨亭,眼看他出气多入气少,耳鼻流血,已是不活了,心中一阵难过,怒道:“你怎么出手如此歹毒!”

彭松仁两眼一瞪:“怎么,你想跟我打架是不是?”初泰机不理他。

度非给戴雨亭把脉一会,摇头叹息,垂目低声诵念往生咒。

裴翔威看戴雨亭似有话要说,便道:“外公,伯公好像有话要说。”掌按他头顶,缓缓注入内力。

初泰机推开他,说道:“你自己身上有伤,如何还输内力给人?到一边疗伤去。”裴翔威答应走开,运功疗伤。

戴雨亭得内力注入,缓缓睁眼,无力地道:“堂主,我……对不起你。”

初泰机摇首道:“别说了,你会好的。”

戴雨亭微微一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是不得已的,堂……堂主,你肯原谅我吗?”

初泰机用力点头道:“我会,我会的。”

戴雨亭心满意足的一笑,道:“堂主,你要小心,我们里面有人被收买了,你千万……千万要小心。”

初泰机闭目点头,泪珠嗒的掉下。

戴雨亭转对四个护法道:“我伤了你们,非常抱歉,可是……科室他们要杀我儿子,我……只好……只好……”

俞璋道:“您若是要杀我们,我们四个人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

戴雨亭勉力摇首道:“胡说,本堂的护法武……武功怎会那……那么差。”停了停,又道:“我……想看看媳妇……,儿子!”

初泰机要毕朽赶紧去找他们来。

戴雨亭的妻子还没来,他便断了气,两眼无神地张着,死不瞑目,初泰机伸掌抹过,令他眼睑阖上。

须臾,毕朽伴同一名少妇走来,那少妇是戴雨亭的夫人陈氏。她看丈夫的眼中饱含悲伤,但不哭泣,众人怕激起她的眼泪,都静默不语,连彭松仁这个老家伙也别转开脸。他们知道她悲戚过度,眼泪流不出来,她不哀哭流泪,旁人无从劝慰,更教看的人心头难过。

陈氏走到行开一旁的初泰机面前跪下,说道:“请堂主为小女子先夫报仇。”

初泰机道:“嫂夫人请起,此事即使嫂夫人不提,我也要找到罪魁祸首,为师兄报仇。”双手扶起陈氏,问道:“嫂夫人,怎么不见令郎?”

彭松仁冷哼道:“怎么,你想找老夫报仇吗?”

初泰机道:“晚辈没有这个意思,我找的是引发此事的祸首,与前辈无关。”

陈氏道:“小犬十日前遭人掳走,迄今犹未回来,先夫之死似和这事有关,小女子曾劝过他,但他……”

她虽没再说下去,话里却已够明白的,初泰机将四师兄戴雨亭死前说的话,和她现在说的话前后一连贯,即知敌人是以师兄儿子的性命威胁,逼他做了不愿意做的事。

初泰机道:“嫂夫人请放心,我会尽力寻回令郎。”

陈氏凄楚一笑,道:“有堂主您这句话就够了,小女子谨代先夫谢过。”说罢,衽福一礼。

毕朽这时禀告在分堂大门口见到的事,初泰机脸现怒容,一言不发,横抱起戴雨亭,举步朝厅堂走去。

钱夺先设非有女儿劝着,早带人冲到后面去了,他见初泰机进来,怪声怪气的说道:“你是不是叫他逃走了?”

初泰机走到他面前两步处站住,道:“他已经死了,你满意了罢!”

钱夺先乍闻噩耗,不由吃了一惊,定神后道:“既然如此,此事揭过不提,我告辞了。”

初泰机想起一事,道:“且慢,初某有一事要请教钱帮主。”

钱夺先以为他要找麻烦,退后几步,才问道:“你有什么事?”

初泰机将尸体交给手下,嘱咐其安置处理,才应道:“此处谈话不便,可否借几步说话?”

钱夺先见他客气,心里愈嘀咕,道:“这里不就很好么?”

初泰机双眉微蹙,有些不悦,钱怡音细声对其父道:“爹,您要是不去,岂不灭了威风?”

钱夺先心想有理,点头道:“初堂主,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请!”

初泰机大喜,两人出厅往内走去。

好一会,两人才一齐出来,初泰机吩咐厨房备宴待客,钱夺先叫陶铜门传令,要聚在大门口外的铁龙帮众散去。

初泰机问俞璋、明康为何会到汉阳分堂,他二人禀报道是收到急讯,说堂主在汉阳分堂有急事相召,报讯之人是堂里的部属,他二人不疑有诈,便忽忙赶来,在附近遇到元、毕二人,即结伴同行。戴分堂主看到元、毕二人,即借词诱他四人到内院,五个人厮杀了起来。他四人在堂里的职位比戴雨亭低,分堂的人都不敢相帮。

刘玉茵神色仓惶的自内奔出,她刚才陪顾裴翔威疗伤,没有一起到大厅,她慌慌张张的跑到郝刚跟前叫道:“师父,威哥哥给抓走了!”又慌张的跑到度非身前,紧执其袖,央求道:“大师,求您快去救他回来!”

初泰机闻言,虎地跳起,当先朝内奔去,郝刚紧蹑其后,度非慈笑道:“好孩子,随老衲来!”托起刘玉茵两肘,也发足疾走。

初泰机、郝刚等她一到,立即问道:“他给谁抓走?往哪个方向?”

刘玉茵跺脚道:“就是那个臭老头,说什么要助他疗伤,却点了他穴道,把他抓走!年纪一大把,还说话骗人,他从那里去的。”说完,即要往那个方向追。

初泰机却拉住她,摇首道:“别去了,我们追不上的。”

刘玉茵说的那个臭老头便是彭松仁,彭松仁的武功在场中任何一人之上,若换了其他人,或许还有希望追上,是他可就难了,而且又走了一会,根本没追上的可能。

刘玉茵强抑泪水,道:“你们不去,我去!”奋力挣动手臂,想挣开初泰机的手。

她方才那句话很无礼,其意近似讥嘲他们三个长辈胆怯怕事,他三人了解她的心情,皆不以为忤。

初泰机指力运劲,她穴道受制,全身酸软脱力,郝刚接过她,刘玉茵伏在他怀中嘤嘤啜泣。

度非道:“小施主不要担心,彭前辈带走小施主,应该是另有他意,裴小施主不会有事的。”

刘玉茵呜咽道:“大师,您们不是说那臭……彭前辈的脾气很坏吗?”她听度非仍称彭松仁是前辈,不好再叫他做臭老头。

度非微笑道:“彭前辈的性情虽暴燥了点,可是他不会滥伤无辜的,裴小施主不曾犯过恶行,所以彭前辈不可能伤他。再说彭前辈的武功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人高,要伤裴小施主是很容易的事情,根本不需如此大费周章,因此老衲以为不会有事的。”

初泰机颔首道:“大师说的有理,老夫也是这么想,你可以放心了罢!”

刘玉茵举手抹掉泪水,破涕为笑,道:“真……真的吗?那我不耽心了。”

俞、元、毕、明四护法,及钱怡音都来了,众人看她又哭又笑的,对她俱生同情,全围着她说话,说的不外是一些“吉人自有天相”、“天祐善人”之类的词语。

裴翔威被彭松仁像拎小鸡一样的提着,虽想回头望一眼,苦于穴道被制无法动弹,只能在心里大喊:“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其实会不会有事他怎么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而且仅自己一个人听见。

彭松仁单手提着他的腰带,越屋宇,走巷道,如轻烟般飞奔,无视于人的异样目光,而一般人也不可能看得到他,最多只感到一缕风流过身旁。

彭松仁出城往西南走,到马家湖畔,绕湖行了一段,到一处山庄前。此山庄隐于柳荫修竹间,庄门前有座好大的荷花池,池上跨一弯拱桥,入庄须经此桥。池中荷花或含苞,或盛放,煞是好看,风中夹着花香而来,吸入肺里,说不出的清爽甜沁。

庄里庄外不闻人声,只有风扫柳枝竹篁的声音,裴翔威不由暗赞:“好一个清幽修性之所!”

彭松仁直趋入庄,到了大厅,放开喉咙,大喊:“老夫来了,你们快出来!”

喊完把裴翔威往椅上一放,自己也一旁坐下,将一双二郎腿搁在茶几上。

过了好一会,一个人慢慢的走进来,他身体又瘦又长,一张脸也是又瘦又长,怕有一尺左右,他向彭松仁抱拳道:“恩公,您来了,有急事?”

彭松仁斜乜他一眼,懒洋洋地道:“老夫不急,这小子倒是很急。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一生没误伤过人,今天却破了例,你说倒楣不倒楣?一想到这事,就浑身不舒服,真他妈难受得紧!”言下不胜懊恼。

丁氏兄弟的师父早逝,所以他们的武功一半以上是彭松仁教的,因此对他甚为恭敬,事奉颇丰,令彭松仁晚年过得非常惬意,故彭松仁一听说丁氏兄弟遇害,心头愤怒得令他几乎昏头。

那人道:“恩公,我把他杀了,您就可以放心过日子了!”说罢,转身举步。

彭松仁道:“井高,我可领教不起你这种报恩方法,我带他来是要给你弟弟用的。”

裴翔威闻言心下惴惴,不知他们要用何种方法折磨,眼光不觉蕴满怒色,他先前以为居住于此的是清逸之士,如今不但不是,甚至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不由连呼倒楣。

彭松仁问井高道:“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井高木然点头,一把提起裴翔威,朝后走去,裴翔威瞥见彭松仁打了一个大呵欠,打起盹来,心里恨透了他,赌誓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找你这个老家伙算帐,拆你的老骨头!”

他暗咒毕,彭松仁正好睁眼瞄他,朝他得意地吡牙一笑,裴翔威气得大瞪两眼。

井高带他进入一间满是药味的屋子,一角的床上躺着一人,井高将裴翔威放在地上,走去摇醒那人。

裴翔威原以为带他到刑房,房中应有许多摆弄人的刑具,现在却在一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的屋中,好生纳闷,忽然想到司徒屯生前喜欢拿人来试验药物,他机伶伶地打个冷颤,心想:“床上那人该不会和他一样,也喜欢拿活人试药,要不怎么一屋子都是药味?”

床上那人这才醒来,极缓极缓地坐起,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井高道:“恩公替你找了一个人来,你这下有救了。”

他木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总算绽露了一点微笑。

他弟弟名叫井深。

井深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裴翔威,语声衰弱细微,问道:“他行吗?别害了他才好。”

井高微笑道:“恩公看的人不会错的,你安心便是,等办完此事,哥哥陪你从头来过,最多和你一样就是了。”

井深点点头,闭目靠壁盘膝,井高提起裴翔威放在弟弟面前,让他背向,裴翔威暗叫:“我命休矣!”猜不透他兄弟俩要用什么古怪的法门对付他。

井高开门,临出去时回头道:“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裴翔威听得莫名其妙。

他听身后的井深呼吸气息极为粗重,好似一个身染大病、身患重伤的人,因此更加搞不仅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兀自瞎猜不停,忽觉背心涌入一丝丝的冰雪,心脏被冻得连跳动都慢了下来,裴翔威想运功抗拒,但穴道未解开,内力受阻于丹田之内,冷得他全身直打抖,心知是背后的井深在搞鬼,可是无计可施,知道也无用。

过了好一会,四肢关节冻得麻木,抖不起来了,发鬓眉梢凝了一层薄霜,神智渐渐不清,骤然丹田一股热流冲开被封的穴道,流到心口,和背心涌入的冰雪对抗,但略输一筹,只能一点一点的化掉,裴翔威神智为之稍复,意志一清,立刻催动太虚神功与之相抗,因为只有其中阳和之劲能用,故仅能护住心脉,没能挡住对方愈来愈强冰雪般寒冷的内力。井深的病容减了几分,脸露喜色,猛的催动内力,满陂万钧冰雪全往裴翔威体内倒去,他猝不及防,一个禁受不住,昏了过去。

初泰机、度非、郝刚、刘玉茵及四位护法用完午膳后,送走钱夺先等铁龙帮众人,继续乘船东行,赶往金陵。

钱夺先和神雕堂的误会冰释,自告奋勇,愿为他们安排船只,并调派金陵附近的人马相助,钱怡音也要同行,其父捱不生她软言央求,点头答应。

一路无话,众人在后天卅日上午辰时,赶到金陵城西南的大胜关,初泰机道:“为避免敌方探知我们的行踪,我们在此下船。”群雄称是,下船上岸。

钱怡音找到当地铁龙帮分舵,安排住处。

初泰机要伤势较轻的明康和毕朽,是夜到金陵联络堂里的弟兄,分堂主金文宗已死,分堂里很可能一片混乱,因此要他俩小心行事。

他二人还没出发,下午铁龙帮金陵分舵主言正伦来禀告说,金陵分堂这几天受到不明来路的人马攻击,戍守的堂众死了一半,活着的也走了好些人,也有不少人自请脱离神雕堂,只剩总管胡坚雄领着廿几个心腹兄弟死守不退。

俞、元、毕、明四人听完,没口的骂个不停,骂攻打分堂的人,也骂贪生怕死之辈,也赞胡坚雄有胆器、是好汉,初泰机等他们说够了,才摆手制止,问道:“请教言舵主,请问那些人何时不再攻敝分堂的?”

言正伦答道:“昨天。”

初泰机微微颔首,再问:“也就是在敝分堂弟兄差不多全没了之后喽!”

言正伦道:“不错,正是!”

初泰机抱拳道:“多谢言舵主对敝分堂兄弟的关心。”

言正伦忙还道:“不敢,这是应该的,只是惭愧的很,在下没经敝帮主准许,不敢派手下弟兄出力相助。”

初泰机微笑道:“言重了。”

钱怡音看他如此探问,心知有蹊跷,便道:“初伯伯还有事么?”

初泰机摇首道:“没有了。”

钱怡音转首道:“言舵主,待会若想到什么疑难,再向你请教。”

言正伦答应退下,钱怡音随他一起出去,好一会才转回来。

郝刚道:“钱姑娘好玲珑的心。”

钱怡音粉颊微红,道:“前辈谬赞了。”她刚才出去,是去查看房屋四周,以防被人偷听了说话。

初泰机对毕、明二人道:“今夜你二人前去,切不可让胡坚雄知道,在暗里观察就好了,知道吗?”他二人不大明白为何要如此,但也只有点头谨记。

钱怡音道:“晚辈已吩咐下去,要言舵主派人四处查访,看有没有人在廿号那天办喜事。”

度非道:“将门虎女,小施主是不简单。”

初泰机道:“目下敌暗我明,钱姑娘这么做,确实是个好方法,不过老夫以为他们如此说,只是骗人的幌子,只怕姑娘这番心意要空费了。”钱怡音知他说得很对,垂首丧气不语。

郝刚道:“钱姑娘莫怪,初堂主近日心情不好,言语上不免重了些,他绝不是说姑娘这么做是不对的。”

初泰机叹道:“老夫是老了,说话愈来愈糊涂,请钱姑娘别见怪。”

钱怡音展颜道:“晚辈不敢,而且前辈说的很对。”

初泰机摇首微笑,起身离座出去闲踱。

刘玉茵过一会,推说身体疲倦想休息,也离座出去,静悄悄地立在一旁,望着初泰机,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初泰机微笑问道:“刘姑娘,你有事?”

刘玉茵嗫嚅好久,才小心地说道:“初伯伯,晚上我也要跟您去。”

初泰机没料到自己的心思竟会被她看穿,心中吃惊,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晚上?我并没有要去哪里啊!”

刘玉茵鼓勇道:“晚辈知道您晚上一定会亲自前去探看,因为您耽心两位护法叔叔会中了埋伏,被人暗算。”

初泰机不置可否,微笑道:“你是为了令尊令堂去的?此行太危险了,你要人照顾,不适合!”

刘玉茵看他不肯,不在乎的一耸香肩,道:“不去就不去,我找怡音妹妹一起去!”

初泰机忙道:“且慢!老夫带你去就是了。”

刘玉茵笑道:“多谢初伯伯成全。”

初泰机捻须扬眉,道:“你这个丫头,在我外孙面前那么柔顺,现在却这么刁钻。”

她本想说几句轻松的话,但一想到裴翔威下落不明,娇容惨淡,一颗泪珠轻轻滑过她脸。

初泰机走近,轻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她很快的一抬手擦掉泪水,昂首道:“他又没怎样,我哭什么嘛,真傻!”

两人对视微笑,初泰机知她这么说的用意不只在安慰自己,也是在想使他这个老人别为此事忧神,他不知不觉的更喜欢这个女孩了。

晚上用膳毕,毕、明二护法休息一下,天刚入黑便出发了,从大胜关到金陵约莫有卅里远,以他两人的轻功,大概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赶到,早点出发,时间可充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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