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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嗤的一声,一缕指风朝白袍人腰部命门穴打来,他忙左移避开。

一道黑影笔直落在两人中间,是个身穿黑袍,戴鬼面具的人,白袍人见是在欧阳世家救走裴翔威的人,怒叱道:“是你!”

黑袍嘿嘿笑道:“不错,又是我。你还不快走?”他是在催裴翔威。

裴翔威惊觉,拱手道:“多谢阁下数次相救,来日再报!”出林上马,追刘玉茵等人。

路上,他总觉得黑袍人身形仿佛是某个人,但始终想不起是谁。

白袍人没把握对付得了眼前此人,只有让裴翔威离开。好一会,他才感到对方的敌意大减,即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

黑袍人开口说道:“我不是不让你杀他,他是我安排的棋子,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让你毁了。等事成之后,他是生是死,和我没有一点干系。”

白袍人道:“哦,所言是真是假?”黑袍人仰首大笑,白袍人感到被轻视,不悦的重重一哼。

黑袍人笑罢,说道:“是真是假,日后自知,失陪了!”声去人也杳然无踪。

白袍人叹了口气才离去。

傍晚时分,四人四骑来到洛阳。

洛阳今虽湮没,在古时,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城中街道整齐,城池设计井井有条。

裴翔威喟然一叹:“两位大哥,现在我们要多自加谨慎了。”

刘玉茵不明白其意所指,元、毕二人则知他的意思是要他扪不可乱了你我、敌友之分,心里不由难过。

四人来到神雕堂总堂大门前,元、毕二人还未开口,看大门的手下即客气地道:“两位护法,总堂主传令着即请裴公子和刘姑娘至内厅看座奉茶。”

元节点首道:“知道了。”回首说道:“裴少侠,请随我来。”带他二人往内厅走去。

转过数处厢厅,才来到内厅。

厅门两旁立着两个丫环,一个着青衫青裙的问道:“小婢请教两位护法,这两位可是裴公子和刘姑娘?”

元、毕二人齐声说“是”。

另一个着黄衫的推开一扇厅门,说道:“我家主人请裴公子和刘姑娘入内奉茶。”

元、毕二人互望一眼,走上前道:“我兄弟二人不敢擅自入内,请多珍重。”

裴翔威看了看身侧的刘玉茵,微笑道:“不会有事的。”

着青衫的丫环咯咯笑道:“两位护法太紧张了。”

元、毕二人尴尬一笑,目送他二人进厅,又皆放心不下,在厅外徘徊不去。因为他们知道总堂主的脾气不好,近年虽收敛了些,依旧猛烈可怕。

两人进去后,厅门便阖上了,厅内没点灯,仅有昏暗的天光投射进来,但已足够让武功不弱的人看清楚。

初泰机高坐在厅正中的一张虎皮交椅上,背后是幅巨画,画了一只翱翔于苍穹的大雕。初泰机凝视了裴翔威好一会,才极慢的说道:“你来了。”裴翔威点了点头,他似乎是自语:“你真的来了。”话声充满疲惫、无奈、自嘲。

刘玉茵觉得他好可怜,忍不住说道:“老伯,您好像很累的样子,您请早些歇着,对身子很有好处。”关切之情甚殷,她还走上去拉他的手。

初泰机眼如电芒一扫裴翔威,才对她慈祥的道:“你是个好女孩。”手指裴翔威,问道:“你爱他吗?”

刘玉茵不料他有此一问,嗫嚅了半天,话声细如蚊鸣:“我不知道。”一时不敢转身与裴翔威面对。她觉得眼前的老人有说不出的亲切和善,教她想告诉他许多心底深处的话。

站在下面的裴翔威也窘极了,他也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复加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因而更是感到十万分的意外、窘迫。

初泰机摆摆手,说道:“先去休息,明天再谈。”然后提高声音:“秋叶,替两位贵客准备最好的厢房,吩咐厨房烧十道好菜招待。”着黄衫的丫环答应一声。他降低话声:“老夫晚上有急事要办,不陪你们了,去罢!”右手轻拍刘玉茵掌背。

晚上,元、毕二人陪他们进餐。宴毕,四人闲聊了一会,各自休息去了。

裴翔威心潮起伏,独自一人在园中闲逛。

今日十四,月亮将圆,莹亮的月色将大地照成了银色世界。他的心境不若周遭静谧,踱步许久,他立定仰首长叹。

时值三更,月挂中天。

一个人静静地走到他身后一丈处,说道:“你的内力不如我,为何还要来?”

裴翔威猛然旋身,微现惊诧,道:“是你!”

初泰机淡淡一笑,侧转身,仰首望月,道:“是老夫。你的轻功虽不差,可是火候不够,有待磨练。”停了停,又道:“你很有种,不过只是匹夫之勇。昔时越王勾践忍辱生聚廿年,报了仇,也成了霸业,你不能忍,很不好。”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教训晚辈的长者,不含丝毫敌意。

裴翔威感到奇怪,但没有细想。

他也仰首望月,道:“既然已经来了,后悔也是无用。”

初泰机哈哈一笑,扭头看他:“你身上是否有块红色的玉环?”

裴翔威一惊转头,道:“你怎么知道?”

初泰机不答,走出几步,说道:“老夫带你见一个人。”不待回答,当先飞跃出去。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裴翔威年轻气盛,也懒得问明白,即紧随其后,飞跃出去。

初泰机不走大门,直接越墙而过,几个起落,便离开了总堂。

两人如同大鸟,一前一后,在街巷间晃动,再越过城垛,沿洛水上行。

奔行里后,来到洛水与涧河交汇处的一座庄院,两人路上没有交谈半句,初泰机一直带他来到一间东厢房前,叩门道:“女儿,爹来了。”房里的婢女过来开门。

屋里靠窗的椅子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脸颊瘦得凹陷下去,但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一定生得很秀丽。裴翔威看到她,心头起了一阵极强的悸动。

初泰机道:“她是我的女儿秀忆。”说完,走到女儿身边,很柔很柔的道:“女儿,爹把你儿子带来了。”

初秀忆从座上跳起,睁着茫然无神的双眼,慌张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裴翔威脑子里轰然巨响,差点坐倒,呆立了好半晌,才走过去屈膝跪下,叫声:“娘!”眼泪不住地泉涌。

初秀忆搂住他,两手摸探他的面孔,含泪道:“很好,很好!你长得很像你爹!”说完,已泣不成声。

初泰机轻喟道:“你娘因为你爹去世,伤心过度,哭瞎了眼睛。”

裴翔威奋力抑住哭泣,扶娘坐好,愤声问道:“是谁害死我爹的?”初秀忆紧抓他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

初泰机挥手叫婢女出去,然后长叹道:“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婿。”

裴翔威闻言一怔,垂首摆头,双拳紧握,全身发抖。

初泰机回忆道:“我很瞧不起你爹,认为他这个江湖浪子配不上我女儿,没资格做我的女婿。他武功不如我,可是胆量够豪,竟趁我不在的时候,偷走了她。我当然很生气,发誓一定要找到他们。”

“等我找到,他们已经有了你这个孩子,我愤怒绝顶,要杀他。你爹为了保护你,变得骁勇无比,夺了我的坐骑突围逃走。我手下追上时,你爹已自杀身亡。我在气消后,颇感后悔,便悬赏五万两银子找你,结果直到不久前才见着你。

“唉,错已铸成,悔之已晚。在杭州,又因错估了对方的实力,差点失去了我唯一的外孙,我实在糊涂透顶。”手按脑门,连声短叹。

裴翔威看看娘,再看看外公,胸臆郁闷难舒,不断自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答应司徒屯替他报仇,可是他怎么可以杀自己的外公!

初泰机知他苦处,凄凉一笑,说道:“我亲手逼死你爹,你杀我替爹报仇,是件无可厚非的事,你动手吧!”

初秀忆颤声道:“爹,您……,儿子,不可以!”

裴翔威牙关紧咬,退后几步碰到桌子,他慌张一抓,桌板被抓缺两角。他用力摇头道:“让我静一静。”

初秀忆摸索上前,怜惜地轻抚他胸膛,道:“可怜的孩子。”

室内突然撞开,一道黑影闪入,一缕指风嗤的射向裴翔威后脑。

裴翔威低头避过。

那道黑影一把抓走初秀忆,在门边停住,沉声道:“裴翔威,你若要你娘不死,就快杀了他!”

他身法快捷,且事起猝然,裴翔威和初泰机出手不及,才让他轻易得手。

初泰机听他话声,已知他是谁,说道:“大师兄,别来无恙。堂主的宝座小弟愿意奉还,请放了我的女儿好吗?”

裴翔威也想起黑袍人是谁,脱口叫道:“阿屯伯,是你!”

黑袍人嘿笑道:“既然被你们认出,这劳什子也不用戴了。”抬手除下面具,赫然是四年前死去的司徒屯。

裴翔威见是他,骇异更甚,讶然道:“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嘛!”

司徒屯两眼一瞪:“呸!臭小子,你敢咒我!”

裴翔威迟疑道:“你明明死了啊!”

初泰机淡淡说道:“我师兄擅于用药,对他来说,诈死骗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司徒屯怪笑道:“还是六师弟最清楚我。”

初泰机微笑道:“不敢。小女不会武功,还请师兄大人大量放了她。”

司徒屯冷笑道:“你害得我好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初泰机目中厉芒一闪即隐,泰然自若的道:“师兄,我不愿提旧事,你既然提起,小弟也不得不说个明白。外孙,外公不知道他跟你说过什么,不过我想他必定隐瞒了许多真相。”

初泰机看司徒屯不阻止,便继续说道:“师父死后,本堂里以他武功最好,即使是我这个第二高的,也无法在他手中走出百招。他生性残忍,常拿堂里的兄弟当练功靶子,运气好的断手断脚,运气不好的只有转世投胎了,堂里的兄弟都人人自危,逃走的兄弟抓到后,他都拿来做试药的工具。”他稍停一下,又道:“幸好师父去的晚,否则更不堪想像。我瞧不过,跟他吵了几次,他竟想杀我,所以我干脆先下手为强,将之囚禁起来。不知为什么,二师兄去放了他出来,第二天,二师兄便毒发身亡。”他停口问道:“大师兄,二师兄是你害死的罢!”

司徒屯脸露得意之色,说道:“那时我身上中的毒未解,又中了你们每人一掌,十成功力去了九成,你要是追上来,我还有命么?我当然要毒死他,以绝后患。”

初泰机摇头道:“你的心实在太狠了。”

裴翔威义愤填膺,戟指道:“你的心肠好歹毒!”

司徒屯浑不以为意,含笑道:“小子,你已没有利用价值,你若肯杀了他,老夫倒可以替你解毒。”

裴翔威头一撇,道:“我宁死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初秀忆赞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司徒屯冷笑道:“等他死了,更是好啊!”

初泰机找不到机会救女儿,心想多拖一刻时间也好,便问道:“你的武功已恢复了,为何还要利用我的外孙除去我?”

司徒屯道:“我本不想这么早动手,因为堂里愈来愈兴旺,我打算再让你多活几年,可是这小子已开始动手,我只好提前了。现在的情形很有趣,老夫想好好瞧瞧人性深处的一面。小子,老夫可没时间跟你穷耗,再不动手,老夫就把你娘带到城里,剥光衣服示众!”

初泰机气得满脸胀成紫色,叹道:“好孩子,你杀了我罢。”

裴翔威闭目摇首,倏然抬掌往自己脑门拍落。他决心寻死,掌落极快。

初泰机匆忙阻止,喊道:“不……”话未说完,声调转急,嘶声叫道:“女儿——”

裴翔威心中一动,睁眼看到他充满绝望、悲痛、愤恨的神态,不由旋首望去,一下子望见娘满口鲜血,显然是咬舌自尽。

他悲怒攻心,大吼道:“还我娘命来!”纵身疾撗,双掌赤红,卷起一道热流,斫斩司徒屯脑门、右肩。

司徒屯一脚踢开初秀忆,右手一缕指风穿过他双掌中间,打他咽喉。裴翔威双掌并合化掉来招。

初泰机从失神之中清醒过来,步履错乱的跑过去扶起女儿,发着抖点穴止血。幸好舌头没有咬断。他小心谨慎地敷上伤药。

初秀忆奋力抬臂手指父亲背后,初泰机惊觉其意,暗道不好,急忙起立与裴翔威合攻。

他两人的武功司徒屯均知之甚详,尤其对裴翔威更是不屑一顾,他传武功时保留了很多,使之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若非裴翔威几乎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令他有所顾忌,不用五招就被结果了性命。

虽有初泰机加入,但两人对司徒屯凌厉的指风依然有难以招架之感。

初泰机想到什么,避过两记指风还了一掌,喝道:“你这是不是‘天罗万劫指’?”

司徒屯闻言笑道:“不错,这就是天罗万劫指。你能破吗?”

初泰机暗叹一声。

天罗万劫指是神雕堂最厉害的一门功夫,练者的太虚神功功力要是不到第七重天第三层楼,是绝无法练成,他二人的师父便至死也没练成。初泰机的功力还差一层楼,也无法练成此门武功,他明白今晚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己方三人是死定了。

司徒屯诡笑道:“让你见识一下它的威力。”他的脸变得赤红得可怕,好像涂上了朱红色的漆。摆开马步,嗤的一指射向裴翔威胸口。

裴翔威不知厉害,想依样画葫芦,用两股阴劲化掉指风,等初泰机发出警告时已为时太晚。他觉得有支赤热的钢锥突破进来,立时觉得胸口如中巨捶,一股猛烈力道把他推送出去,轰隆隆的撞坍了半边墙才倒地,并呕了几口鲜血。

司徒屯大笑道:“你瞧见了没?现在换你了。”一热一寒两缕指风,分从左右袭击。

初泰机连发四记掌风才化解掉。他灵机一动,破窗而出。

司徒屯冷笑跟出,说道:“你要是再跑,我马上宰了你女儿及外孙!”

初泰机颓丧叹道:“罢了!”从院墙外跃回园中。他正是意图引他走远,好让女儿外孙有机会逃脱。

他施展轻功满园游走,司徒屯笑嘻嘻的追击。

司徒屯在两年前练成天罗万劫指,极欲找一武林高手比拼,试试这门武功的威力,可是又怕露出了行藏,让初泰机得讯预做防范。故而仅找了几个小角色试功夫,根本无法满足他。眼下有了机会,他珍惜异常,舍不得很快杀了他,要玩够了才弄死。

初泰机自然明白,却苦于不能脱身,又不愿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只好战斗到底。心里好想叫女儿、外孙逃走,但又担心这么一开口,反而令他们提早送命。他行事一向果决,此时有了顾虑,不由得方寸大乱。

裴翔威中了那一指后,浑身燥热,如在火里受烤炙般,痛苦至极。朦胧间,看到外公遭戏耍,想要上前相帮,内息在丹田乱窜,使他同寻常人一样,发不出半分内力。

他娘摸索着到他身边,问道:“儿子,你还好罢?你外公怎么样了?”

裴翔威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耐不住体内的燥热,七手八脚的把上衣除下。

三个瓷瓶落地发出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灵光一闪,他慌忙把两个瓷瓶拾起,仰头把各剩下近卅颗的血阳丹和青霜丹,一股脑儿的全吞入肚里。

药方入腹,燥热立刻消失,胸腹间一热一寒两种内息澎湃汹涌,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愈来愈大。

他的脸孔一下是左半边青、右半边红,一下是上半边青、下半边红,一下则是一红一青几道同时流动。他自己看不到脸上的变化,只能看到身上忽红忽青,说不出的怪异诡奇。

他正惊震于自己身体的变化,蓦闻外公闷哼一声,方急抬头望去。只见外公摇摇晃晃,一边的司徒屯正得意大笑。

裴翔威观之甚怒,大喝冲前,右掌对正他面门劈去。

司徒屯冷哼抬指,意欲洞穿他的手掌。倏然发觉他的内劲忽热忽寒,不仅将指劲化解,并且还继续攻来。

司徒屯惊惧,急右移闪避。

他快,裴翔威更快,掌势一转,仍朝他面门劈来,迫得他避无可避,唯有硬架一途,他凝功于右食指,点落裴翔威手掌心。

裴翔威内劲稍顿,依旧源源发出。在盛怒下,他的理智控制不住报复的念头。

一波一波的内力经手指涌去,司徒屯因此全身打抖,大叫摔倒,骨节筋脉酸软,像团烂泥瘫在地上。

裴翔威骤来的内力因攻人而得到宣泄,慢慢的平静下来。他奔到初泰机身边,扶他坐起,手按头顶的百会穴,渡入内力。

须臾,初泰机挣动了一下,清醒过来。

司徒屯语音微弱,问道:“小子,老夫快死了,你能否告诉我你的内力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强?”

裴翔威迟疑一会,面上饱含歉疚:“我……我把你给我的血阳丹、青霜丹全服了。”

司徒屯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叫道:“报应!报应!哈哈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笑了好一会,才冷冷说道:“那两种丹药因为少了一味药物,虽能助长内力,其中却含有剧毒,所以老夫自己才不服用。我诈死前封了你几处穴道,令你再服之时感觉不到助长功力的作用,以免你吃多了毒发作得多,还没为老夫卖命就呜呼哀哉了。”其实此中原委不唯如此。他每次让他服药,皆同时封他穴道,教他不知自己的功力高到何种程度。再借口输内力拾他,吸走他的内力留为己用,若非还有利益,早将他内力吸得一干二净。这些情由他是不会说的。

司徒屯道:“如今你只怕活不到明年来春了。”

裴翔威淡淡一笑,说道:“人生本如昙花,早死晚死有何差别?我只要有时间以此身躯为人造福,这一生便不枉了。”

初泰机呵呵一笑,道:“好,小子有见识。”

司徒屯怒容倏现倏隐,微笑颔首:“很好,你这种人才死了可惜,老夫既然将死,又何必拖你下水?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解毒。”

初泰机闻言大喜,催促道:“好孩子,快过去,我大师兄愿意救你。大师兄,多谢你了!”

他们师兄弟今晚斗个不休,只有此刻,他真正诚心诚意的称一声“大师兄”。若不是伤重,他还想起来向他一揖到地。

裴翔威看外公和娘都希望自己活得好好的,便毫不犹豫的走过去,蹲下身,恭恭敬敬的问道:“阿屯伯,请问如何解毒?”竟然没思及以内力助他疗伤。

司徒屯伸出抖动不停的手,说道:“你必须先找内力深厚的人,帮你打通这三个穴道……”说时,手指在三个穴道上比了比,抖动忽然停止,一指戳在任脉的水分穴上。

裴翔威尚觉莫名其妙,即感到全身的内力从水分穴流掉,而且是愈流愈快。他大惊欲退,无奈被制住了气门,劲力一点也发不出来。

太虚神功练到第七重天,气门位在水分穴,司徒屯不曾告诉过他,他便这么糊里糊涂的着了道儿。

司徒屯冲他直笑,裴翔威恨不得一掌甩过去,以消心头之恨。

初泰机爬过来,一把推开司徒屯。裴翔威松口大气,就地坐下运功调息。水分穴不被点,内力也就不再外泄。

司徒屯拼尽残力点出那一指,即因内力耗透,再受外力一冲,结束了生命。死时,脸上仍恐怖的笑着。

裴翔威只调息了一会,便不再调息。

初泰机眉头紧皱,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裴翔威苦笑道:“孙儿的内力回复到原来的程度了。”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好不容易得到的内力转眼即去,任谁也难释怀。

屋顶上两个人轻轻飘落,着地无声,且衣袂不动,轻功非常不错。

初泰机冷哼道:“在老夫面前卖弄轻功么?”

来者两人中,一个是白袍人,另一个是“五侯”中轻功最好的“飞天神侯”。

白袍人躬身一揖,道:“弟子怎敢在师父面前卖弄,弟子只是想让师父您老人家看看,弟子的武功是否又有了长进。”他这话一出,令裴翔威好意外,他怎么也想不到白袍人是外公的徒弟。

初泰机淡淡的道:“薛西经,你我师徒之情早绝,我不想看到你,你走罢。”表面上他很平静,事实上是很紧张,若没受伤,他不必怕这个被逐出门墙的弟子,可是现在不同。他暗暗运功疗伤,希冀早点恢复功力。

薛西经摘下斗笠,摇首道:“这可不行,你受了伤,我怎么可以这样就走。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是要摘他的人头,非摘不可。”

初泰机听他说要杀自己的外孙,怒道:“你敢!”

薛西经笑道:“你没受伤时我不敢,现在当然另做别论了。”他知黑袍人司徒屯要到神雕堂,特遣飞天神侯暗中监视,然后跟来此地。原想等司徒屯杀了初泰机后,来杀裴翔威。可是事情起了变化,他看裴翔威的武功突然强了许多,故改变主意,打算离去,但场中又生新变,他便不走了。

裴翔威立起身走上一步,道:“只要你杀了我之后,不找我外公和我娘的麻烦,我愿任凭你宰割。”

薛西经颔首道:“可以,我答应你。”

初泰机叫道:“不可以相信他的话,他骗你的。”但是已经迟了,薛西经已封了他十五个穴道。

薛西经笑道:“你好傻,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人?我不仅不杀你外公和你娘,我还要借助他们来控制你。”

他话刚说完,一个穿月白色僧袍的老僧信步走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好深的城府,俗语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何苦如此苦苦相逼呢?”

初泰机看到他,喜道:“度非大师,是你来了?”

度非微微一笑,道:“施主别来可无恙?”

薛西经见到这个当今少林第二高手,即知今晚决讨不了好去,他不甘就此服输,伸手欲挟持裴翔威,手肘方动,暗处一条软鞭呼的卷他脖子,一人姿式轻妙的剑刺他肚腹。薛西经不得不后撤退避。

飞天神侯飞身而出,右手飞抓抛抓使剑者的头颅。

软鞭去势一转,和飞抓缠在一起,一扯,更将他连人带抓拉了下来。

飞天神侯忙弃抓欲逃,寒光一闪,眉心一剑刺入,他侧跃之势不停,跃出一丈方倒地。

裴翔威穴道被制,这时才看清使剑的人一身白衣,是结拜兄长欧阳浩,不由大喜叫道:“大哥,是你!”

欧阳浩走过来解开他的穴道,含笑道:“你叔叔也来了!”

裴翔威忙奔去和郝刚相会,并搀扶娘与他认识,心中喜悦无限。

薛西经想逃走,可是他知道自己决接不下度非的佛光神拳,只好待在原地不动。

度非行到他身侧,慈和的道:“薛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不希望施主你再造血腥杀孽,想请施主到敝寺静养一段时间。”

薛西经知其意是要软禁他,苦笑道:“我能不答应么?”

度非听他答应,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成全老衲。”

薛西经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指点。”

度非道:“不敢,施主请说。”

薛西经道:“晚辈行事隐秘,不知怎么被你们发现了行踪。”

欧阳浩道:“此事由在下代大师回答。数日前宋千行为我们所擒,宁死不屈,凌姑娘一直都很喜欢宋兄,以真情感化了他。宋兄和凌姑娘临走前,告诉我们你在追杀我兄弟,在下便和大师及郝大侠一齐赶来。”

薛西经叹道:“原来他是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他双膝忽然一屈跪下,向度非道:“大师,晚辈求你帮我剃度。”

度非沉吟道:“这个……”

初泰机道:“此子诡计多端,大师你要小心提防。”

度非道:“不会罢,他……”话未说完,腹部感到有尖锐的器物刺入肉里,他不及思索,双拳同时击出。

呯的一声,薛西经惨叫平飞出去,未落地前便断了气。

度非双手合化,垂目摇首:“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杀心太重,理当闭关参佛才是,阿弥陀佛。”

众人担心他伤势,他却不管,先罪责了自己再说,众人不禁尽皆叹服。

众人同归神雕堂总堂。

刘玉茵因不见裴翔威,焦急得澈夜未眠,但又不敢惊动别人,只好枯坐等候。她听到裴翔威回来,匆匆跑来,跺脚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害人家急死了!”说完,才发觉四周数对目光全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大为羞窘,螓首垂得好低好低。

裴翔威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玉妹,委曲你了,下次不会了。”

欧阳浩笑道:“是不可以有下次,不然人家可要不理你了。”

初泰机佯怒道:“你欺负老夫的孙媳妇,瞧老夫不揍你一顿才怪。”

欧阳浩缩身躲到刘玉茵身后,道:“刘姑娘,你瞧瞧,他年纪一大把了,火气还这么大,以后你要多劝劝他才是。”

初泰机瞪眼道:“臭小子,你敢说我老?我就让你试试我的拳头老不老!”大步踏前。

欧阳浩哎哟一声,赶紧跑开。众人也都走开,留下裴翔威和刘玉茵二人。

裴翔威托起她的脸,柔声道:“你跟了我,平白受了许多罪,我……”

刘玉茵轻掩住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然后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两人静默不语,细细的享受这股温馨。

良久,裴翔威道:“你有没有看到我娘?我找到我娘了,可惜我爹已经去世了。”

刘玉茵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没向你娘问好。可惜没能向你爹问好。”两人一齐叹气。

裴翔威道:“度非大师要我随他一起上少林寺,他要治好我中的毒。这一去,大概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

刘玉茵道:“那么久?我也要去。”

裴翔威道:“不行啊,少林寺是不准女子进去的。”

刘玉茵道:“那怎么办才好?你会想我吗?”

裴翔威道:“我当然会想你啊!”取出以前她所赠的香包,说道:“只要有它在,就可稍解我的相思之苦了。”

刘玉茵娇笑不语。

裴翔威道:“郝叔叔也来了,我们去见见我娘、我外公和郝叔叔他们,好吗?”

刘玉茵颔首答应,两人携手同行。

远处,遥遥传来黎明前的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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