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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易兴汉和宇文婉儿拜别常乐天和易朋离开白云崖后,当晚投宿在青阳县城。

晓行夜宿,七八天后,便已到达徐州。

徐州是一处古战场,也是一处大城市,天已过午,两人决定当晚就在徐州住下。

他们在客栈订好上房后,略事休息,闲来无事,决定一同到街上逛逛。

出得门来,穿过不少大街小巷,令人奇怪的是偌大一座徐州城,市面上却显得冷冷清清,倒是满街有不少衙役捕快,在到处巡行。

易兴汉虽然年纪小,却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尤其对衙役捕快布满街上的情景,最是敏感不过,莫非乾隆已到了徐州。

宇文婉儿从未出远门,当然猜不透是怎么回事,低声问道:“汉弟,怎么满街都是兵呢?往来行人却又不见几个?”

易兴汉道:“咱们别惹上麻烦,还是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正好路边有家“三义酒楼”,反正日已偏西,他们决定提前用饭,叫了几样菜饭,易兴汉喝酒,宇文婉儿喝茶,两人一边饮边谈。

这是个临窗的座位,由窗内向下望去,街道上行人越发稀少,衙役捕快们却有如穿梭。

正好店小二经过身旁,易兴汉招了招手道:“小二哥,请过来喝一杯,我请客。”

此刻还不到晚餐的时候,又因街上的人多被驱散,酒楼上十分冷清,店小二也闲得很,正好此人酒瘾甚大,见有人请客,而且对方又是一对少年男女,哪里还顾得客气,自动取了一只酒杯和一双筷子,便凑了过来。

易兴汉先敬了店小二几杯,才搭讪着问道:“小二哥,你们徐州街上就是这样子么?”

店小二楞了楞道:“公子这话小的有点听不懂,街上房子是房子,路是路,哪里会变呢?”

易兴汉道:“我是说街上怎么行人少,当兵的多,据说徐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莫非又要打仗?”

店小二笑道:“原来公子问的是这个,现在咱们中国已经被大清统一了,还打的什么仗呢?”

易兴汉道:“那么街上怎么到处都是兵呢?”

店小二左右张一下,压低嗓门道:“公子可能是由外地刚到这里的,当然不清楚,听说今天有位大官要来徐州,所以才要驱散闲杂人等,这一来不打紧,连我们的生意也受了影响,不然小的那有工夫和您谈天。”

易兴汉皱了皱眉道:“可知道是什么大官?”

店小二摇摇头道:“不清楚,反正是位了不起的大官。”

他顿了一顿,又道:“大概马上就到了,听说正要经过楼下这条街道,公子不妨多耽误些时间在楼上看看……”

易兴汉哦了声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反正我们下楼也无法通行,能趁这机会看看热闹,也算开了一次眼界。”

店小二又有些不安地道:“待会儿公子要看只能偷看,衙门里的差爷是不讲理的,您若大模大样的不在乎,说不症就会被捉进衙门里去。”

易兴汉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们自会小心。”

说话间,楼下街上已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

鸣锣开道声很快便来到楼下,易兴汉和宇文婉儿立即侧身向外望去。

店小二自然免不了也要偷瞧一番。

只见走过来的,只是一顶蓝色小桥,排场并不算大,仅轿前轿后簇拥了几名衙役而已。

店小二回到座位道:“公子和小姐不必看了,大官还没到,这是出城迎接大官的。”

易兴汉和宇文婉儿本来未离座位,便回过头来继续用餐。

易兴汉问道:“不知娇子里坐的什么人?”

店小二道:“一定是咱们徐州的知府大人,上次知府大人到小号来宴客,好像也是坐着这顶轿子。”

易兴汉默了一默,再问道:“贵府的知府大人贵姓?”

店小二道:“姓曹。”

接着却又摇摇头道:“这姓儿好像姓得不对。”

易兴汉带些不解地道:“莫非他不姓曹?”

店小二尴尬一笑道:“小的是说,徐州的知府不应该姓曹。”

易兴汉越发怔住,道:“那该姓什么呢?”

店小二道:“公子一定听人讲过三国,刘关张在徐州住过很久,后来在徐州失散,所以咱们徐州的知府,应该由姓刘姓关姓张的来做,再不然也就是姓吕的,因为吕布也占领过徐州。”

易兴汉失声笑道:“小二哥对三国倒是知道的很多。”

店小二也咧嘴笑道:“我们掌柜的就是个三国迷,没事时天天晚上看三国,有时高了兴,打烊后还把我们这十几个伙计集合起来听他讲三国,尤其讲到关公他老人家白马坡斩颜良,过五关斩六将,擂鼓三通斩蔡阳的时候,听着真过瘾,另外就是长坂坡,赵子龙杀进曹营七进七出,张翼德大吼一声,喝断了桥梁水倒流,太棒了!”

易兴汉见店小二说得口沫横飞,洋洋得意,忙点点头道:“我也看过三国,最喜欢的,也是你刚才说的这几段。”

店小二乐得合不拢嘴,再道:“好的还多着呢,像虎牢关三战吕布,关公温酒斩华雄,单刀赴会,水淹七军,火烧赤壁,还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空城计吓退司马懿四十万大兵,言而总之,我们掌柜的看三国上了瘾,咱们这些伙计们听三国也听上了瘾,掌柜的不发薪水没什么,不讲三国大家就会耳朵发痒。公子和小姐如果想过过瘾,不妨就留在这里听我们掌柜的讲一段。”

易兴汉道:“今晚我们可能没时间,下次一定来听。”

店小二道:“我们掌柜的一向脾气很坏,唯有他讲三国的时候,不但大家听得过瘾,他也显得最和气,听完了还有消夜,向他要求什么他都肯答应,小号叫‘三义酒楼’,就是掌柜的为纪念刘关张在徐州那一段经过才取名的。”

正说话间,楼梯口出现了一名白白胖胖但面孔却毫无表情的中年人。

店小二打了个哆嗦,低声道:“不好,我们掌柜的来了!”

一面急急站了起来。

掌柜的四下望了一眼。,见楼上只有寥寥几人,自言自语道:“是否司马懿的大兵已到,怎么咱们这里唱起空城计来了!”

接着向店小二招招手道:“你过来!”

店小二急急奔了过去,打了一躬道:“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掌柜望向易兴汉和宇文婉儿道:“好一对俊美的男女童子,很像诸葛亮在城楼抚琴时的一对琴童,只可惜不见诸葛亮,刘二,你刚才怎么坐在他们中间?”

店小二咧嘴苦笑道:“他们请我喝酒,我陪他们喝了几杯。”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就凭你这副德性,也想学诸葛亮饮酒抚琴?”

接着哼哼唧唧地喝了起来道:“有本督,在马上,用目观定,诸葛亮在城楼?饮酒抚琴,左右琴童,人两个,打扫街道,俱都是老弱残兵……”

正唱到这里,忽然窗外吹来一阵清风,掌柜的忙道:“这风好像诸葛亮由七星坛借来的,烧得曹兵八十三万,只剩下一十八骑逃往华容道,瞧,那旁关公来也!”

说着又瞥了店小二一眼道:“方才外面哪里来的鸣锣开道声音?”

店小二道:“现在满街是兵,刚才好像是知府大人出城迎接什么大官。”

掌柜的道:“任凭他有千军万马,抵不住山人这空城一计,刘二!”

店小二两手一垂,高声道:“喳!”

掌柜的道:“只管四门大开,不愁司马懿不肯退兵,去招呼客人吧!”

掌柜的说完话,嘴里哼着皮黄摇摇摆摆不慌不忙地下楼而去。

店小二还没喝够,连忙又回了座,笑道:“公子看到了,我们掌柜的是不是位三国迷?”

易兴汉道:“你们掌柜的人真好,我如果有一天要在徐州谋生活,一定也到贵店当跑堂的。”

他由店小二陪着边吃边聊,足足半个时辰才吃喝完毕,只因街上到处都是官兵,自然不便离去。

忽听鸣锣开道声又起,这次是由城外方向传过来的,不消说是曹知府已把大官接进城来不大一会儿,果然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楼下这条街道而来。

前面开道的官兵过后,接着是一乘红色八抬大桥,后面紧跟着先前那顶蓝色小轿,再后面又是一队护卫的官兵,看起来确是耀武扬威,派头不凡。

易兴汉留神细察这大队人马中的一切,不觉有些失望。他已断定这位大官绝不可能是乾隆,因为乾隆坐的必定是黄轿,而且前面必有“肃静”、“回避”旗牌,尤其堂堂天子驾幸,也绝不是一个小小知府够资格迎接的。另外,易兴汉也注意到行列之中,似乎找不出一个像大内高手模样的人。

随着鸣锣开道的声音远去,街上的衙役捕快们也逐渐不见。

这时已华灯初上,街上便又恢复了熙来攘往的行人。

易兴汉与宇文婉儿离开“三义酒楼”,在回到客栈的路上,终于由路人口中得知来到徐州的大官,原来是江苏巡抚戚凤翔,并且得知戚凤翔系奉旨进京,路过徐州,一两天内便要继续启程。

易兴汉立时想起当自己在苏州间门外关帝庙丐帮苏州分舵时,当时乾隆也正在苏州,并糟蹋了不少良家妇女,而戚凤翔正是助纣为虐负责穿针引线之人,丐帮长老“千杯不醉”曲直和丐帮帮主“一杖擎天”蓝玉和的得意弟子马七也正是因而在苏州丧命的。

如今戚凤翔忽然奉旨进京,必定负有重大任务,在易兴汉来说,如何能不大起戒心。

于是,他已下了决定,那就是今晚设法闯进徐州府衙探查一下,戚凤翔的动静,得知他进京原因之后,也许对自己的行动会大有帮助。

回到客栈,他随即和宇文婉儿商议。

宇文婉儿也欣然同意。

此时天才刚黑,两人决定先休息一下,等一更过后再展开行动。

看看一更已过,两人都换了短打扮,开始往徐州府衙进发。

正门和后门警戒都十分严密,易兴汉和宇文婉儿在未见到戚凤翔之前,当然不能先打草惊蛇,只得由侧面围墙跃了进去,然后暂时隐身墙下暗处观察虚实。

此处正介于前衙与后衙之间,四周是一个大院落,十分空旷,不时可看到佩刀执剑的巡夜官兵。

易兴汉和宇文婉儿刚隐身不久,就发现侧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有个人背向自己在向后衙方向监视。

易兴汉低声道:“婉姐,你守在这里,我过去向他问路。”

宇文婉儿从无江湖阅历,怔了一怔道:“他怎会告诉你呢?”

易与汉道:“我和他认识,他一定会告诉的。”

他不等宇文婉儿答话,已纹风不起,寸草不惊的跃身纵了过去,五六丈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至。

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易兴汉由背后点了穴道。

那人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里却清醒如常。

易兴汉翻腕抽出“广寒剑”,剑尖抵住那人胸口,低声喝道:“待会儿答话时,声音要小,说了实话,还可能饶你一条狗命,若有半句谎言,马上就是你的死期!”

那人只能两眼眨动,吃力的点了点头。

易兴汉探手拍开那人哑穴道:“抚台大人今晚安歇在什么地方?快说!”

那人为了保住性命,自然不敢隐瞒,答道:“就在后衙的迎宾馆里。”

易兴汉道:“由你带路,设法绕到迎宾馆后面,若敢出声喊叫,还是那句话,当场要了你的狗命!”

那人龇牙裂嘴地道:“可是我不能动弹。”

易兴汉道:“没关系,我带着你走,你只要低声指路就成。”

他说着,已把那人挟在腋下,一面向后招了招手。

宇文婉儿一直凝神注视着易兴汉的行动,见他招手,立刻也施起轻身工夫,跟了过来。

那人见易兴汉把自己挟在腋下,好像毫不吃力模样,已知对方身负上乘武功,哪里还敢打其他念头,只得低声指点着易兴汉前进。

转弯拐角,因为他绕得甚远,一路上并未遇到巡夜的,不大一会,便绕到迎宾馆后面。

易兴汉随即把那人点了穴道,放在暗处。这一点,足够那人昏迷两个时辰的,易兴汉自忖自己和宇文婉儿的行动,不致超过一个时辰,而那人穴道自动解开之后,为不致受责,也绝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这段经过。

此处正临近迎宾馆正厅的后窗,由窗内射出的灯光以及传出的说话声音,不难知道正厅里面有人,而能在正听里面的,也必是戚凤翔无疑了。

易兴汉低声道:“有劳婉姐在附近负责警戒,小弟先向里面探查探查再说。”

宇文婉儿因自己江湖阅历不足,一切都甘愿听易兴汉安排,何况她此来只是站在协助和照应立场,不论对方说什么,她无不乐从。

易兴汉悄悄来到窗下,将窗纸戳破一个小孔,摒息向里望去。

只见大厅内布置得甚是精致豪华,地上铺着鲜红的巨形地毯,地毯中央续着一只足有丈余方圆的虎头,四壁则悬着不少名人字画,四面壁角,都摆着一人高下的盆景。

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头顶微秃的绣锦紫袍人,想来必是江苏巡抚戚凤翔了,可惜易兴汉因人在窗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在戚凤翔的身前左侧,另有一个座位,坐着一个年在四十开外留着两撇八字胡的蓝袍人,听他说话的语气,不难知道就是徐州府的曹知府。

只听戚凤翔道:“这次皇上南来,搜集了不少民间珍奇之物,其中也有一些是各府各州各县官员自动奉献的,足足装载了好几车,皇上因这些东西,一路随行不便,所以才命本抚先行押运进京。”

曹知府满脸谄笑道:“这次皇上南来,大半行程,都在大人所辖地面,这次大人又奉旨押运宝物进京,皇上高了兴,大人也必定步步高升!”

戚凤翔笑道:“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不必去提它,目前最要系的,是贵府必须把那几车宝物派人看守好,万一有了闪失,不但本抚的顶戴保不住,贵府的前程也跟着完了。”

曹知府躬身禀道:“大人放心,那几车宝物,就放在卑职书房后面的密室里,前后三道门都上了重锁,另外又派出十几名弟兄紧紧把守,可谓万无一失。”

戚凤翔点点头,再摸了摸嘴巴道:“不知贵府可有什么珍奇之物奉献皇上?”

曹知府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一笑道:“卑职食君之禄,受皇上恩典,当然孝敬皇上,不敢落于人后,明天一早,就送来请大人过目,而且另有一份,是孝敬大人的。”

他之所以脸上挂不住,是因为自己不曾先行说明,反而有劳抚台大人开口提醒,显得自己根本不会做官,纵然奉献得再多,也打了折扣。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奔进来向戚凤翔打了一躬道:“禀大人,两位大禅师求见!”

戚凤翔哦了声道:“快快有请!”

一面再吩咐曹知府道:“贵府就请回去安歇吧!”

曹知府必恭必敬地躬身而退。

那两名所谓大禅师很快便挺胸阔步地走了进来。

易兴汉触目之下,不觉吃了一惊,他万想不到,这两人赫然竟是此次随乾隆南下身手高不可测的番僧达哈喇嘛和阿波罗喇嘛。

戚凤翔虽身为抚台之尊,对这两名番僧却丝毫不敢怠慢,急急起座相迎,而且回座时也改坐了偏座。

易兴汉也趁这机会看清了戚凤翔的面目,此人年在五旬上下,细眼长眉,皮肤白晰,颔下留着山羊胡子,单看卖相,似乎还十分斯文。

两名番僧也在对面并肩坐下。

戚凤翔拱拱手道:“这么晚了,两位大禅师还不曾入睡?”

阿波罗喇嘛道:“那几车宝物已经安置好,我们师兄弟闲着没事,睡又睡不着,才想起来找戚大人聊聊。”

原来这两名番僧是负责保护宝物的,他们和戚凤翔虽是同路而行,却并非同时到达,因为他们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人,戚凤翔表面上虽可对两人统一指挥,实际上却不得不以上宾之礼相待。

只听戚凤翔低声道:“两位可有小王子的消息?”

阿波罗摇头道:“我们一路押解宝物,怎会有小王子的消息,现在来正是要问问戚大人,您在一路之上,也许会得到各府各州各县的报告。”

戚凤翔摸了摸山羊胡子道:“戚某是半点消息没有,听说两位大禅师在衡山一座叫‘铁瓦寺’的地方,曾遇到小王子,为什么又让他走脱了呢?”

阿波罗皱起眉头道:“那只是人云亦云,或者是一种怀疑而已,人哪有不希望荣华富贵的,他如果真是小王子,怎会不肯承认?”

达哈喇嘛似是不以为然,道:“依咱们看在‘铁瓦寺’所见的那小伙子,还十有八九是小王子。”

阿波罗两眼直眨地问道:“你怎么能这样断定?”

达哈道:“据说他们第一次在太湖‘隐园’遇到的也是他,又说小王子是苗原一手养大的,如果不是他,怎会由‘隐园’又到了‘铁瓦寺’?”

阿波罗并未为达哈的话所动,顿了一顿道:“他既然是小王子,为什么舍弃荣华富贵不要,不肯认皇上为父呢?”

达哈道:“理由很简单,他被苗原养了十几年,只以为苗原夫妇是他的父母,根本不清楚皇上才是他生身的亲老子。”

阿波罗终于颔首道:“你的话也许有理。”

达哈继续说道:“所以皇上这次要戚大人和咱们俩押解宝物进京,回程时再把江宫人带回来,目的就是要她辨认小王子,母子连心,只要江宫人说出小王子身上的特征,小王子也就不得不承认了。”

易兴汉听到这里,不觉心头大震,原来戚凤翔和两名番僧由京城回程时还要把母亲押解到南方来,所幸今晚得悉此情,否则若晚到京城几天,岂不要扑一场空。

阿波罗道:“江宫人来了以后,自然对辨认小王子有帮助,但找不到小王子人在哪里,又有何用?”

达哈笑道:“师兄放心,一定可以找到,在‘隐园’见到他不久,又在‘铁瓦寺’见到他,可见他是经常在外面出没的。”

阿波罗耸眉一笑道:“即便找到他,捉不到人,照样也没用。”

戚凤翔茫然问道:“两位大禅师神功盖世,既然遇上了小王子,又怎会让他跑掉呢?除非小王子的武功比二位更高,但那是不可能的。”

阿波罗苦笑道:“戚大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是小王子,咱们怎敢用捉的,既不能伤了他,又不能惹恼了他,而他本身的身手也十分了得,在这种情形下,想把他留住,还真是不太容易。”

戚凤翔吁了口气道:“大禅师说的也有道理,不管如何,等把江宫人请到江南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听达哈楞楞地道:“师兄,听说江宫人十几年前就被打在冷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波罗摇头道:“宫廷里的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而知道了以后又不敢说,不知道的当然也没处问,总之,咱们的主子是位风流皇帝,喜欢谁谁就得宠,厌倦了谁谁就会被打入冷宫。”

达哈砸着嘴摇头晃脑地道:“当皇上真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在皇宫住腻了,再到江南来找乐子,像咱们师兄弟,空有一身本领,在女人身上半点也使不上劲去。”

阿波罗笑道:“那就等下辈子吧。”

戚凤翔也嘿嘿笑道:“如果二位有意思,本抚就马上吩咐曹知府到外面找两位姑娘今晚陪陪两位大禅师。”

阿波罗抖了抖肩膀,笑吃吃地道:“还是免了吧,我们师兄弟练的一身工夫,就是近不得那东西,几十年的成就,哪能一下子被那东西毁去。”

达哈用手肘撞了阿波罗一下道:“没关系,咱们只看不吃。”

阿波罗摇了摇头道:“那东西也不能看,看了就想吃,即便强忍着不吃,也会看瞎了眼睛,眼睛瞎了比废去武功更难过,师弟,你就忍到下辈子吧!”

他说着站起身来,向戚凤翔拱拱手道:“戚大人安歇吧!我们告辞了!”

这两名番僧因为在大内住久了,在言语举止上,已完全不似出家人,仅仅在装束上,还保留了部分原样。

戚凤翔直把两人送到门口,也迳自回到内室安歇。

易兴汉退到宇文婉儿身边,见宇文婉儿脚下又躺了一个人,怔了一怔道:“这是谁?”

宇文婉儿道:“刚才一个巡夜的,被我点了穴道,拖在这里。”

易兴汉不觉暗暗震惊于宇文婉儿的身手,把一个人点倒了又拖过来,自己居然没听出半点声音,当然,除此之外,自己方才瞧得太入神,也是原因之一。

宇文婉儿再道:“刚才都瞧见了什么?”

易兴汉道:“回到客栈后,小弟再对婉姐细讲,有劳婉姐继续守在附近,我想设法进去看看。”

宇文婉儿不安地道:“你可要千万小心!”

易兴汉道:“据我观察,警卫都布在外面,内室只有戚巡抚一人,连下人也不在他身边,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必须好好把握。”

“要不要我也一起进去?”

“婉姐还是在外面把风较好,万一外面有什么动静,也方便向兄弟示警。”

宇文婉儿略一犹豫道:“好,你去吧,要速去速回。”

易兴汉迅即从怀里取出一块黑纱在脸上缠好,这是他临来时早就准备好的。

“广寒剑”算是武林中的神兵利器,他用剑将窗棂削开一处足可容人通过的洞孔,居然没发出丝毫声音。

贴身穿过洞孔,里面便是方才戚凤翔等人谈话的正厅。

他方才眼见戚凤翔往西侧而去,于是也蹑手蹑脚地来到西侧。

西侧是一面六扇门组成的翠玉屏风。

经过屏风,果然墙壁上又出现一门,门是虚掩着的。

轻轻推开门,由于里面悬着宫灯,照见是一间布置得十分雅洁的书房。

书房西壁也有一门,可以预料到,再里面必定就是戚凤翔的卧室了。

但这道门却是紧紧关闭着,显然是由里面上了闩。

易兴汉不敢破门而入,以免戚凤翔在大喊大叫之下惊动了外面的负责警戒人员。

由门下透出的光线,可知里面灯亦未熄,可以想见,戚凤翔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入睡。

易兴汉不再迟疑,右手提着“广寒剑”,抬起左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里面立即传出戚凤翔的声音喝问道:“什么人?”

易兴汉只是含糊地答道:“是我,有要紧的事向大大禀报。”

戚凤翔再不耐烦也必须开门查询。

就在他打开门来的刹那,易兴汉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心窝。

戚凤翔大惊失色之下,刚要喊叫,易兴汉已低声厉喝道:“如果敢喊叫,在下就马上要了你的命!”

在这种情形下,戚凤翔那里还敢不听,对方黑纱蒙面,而易兴汉的身高已和大人差不多,使他根本看不出面前是个小孩子。

其实,他即便认出对方面目,在利剑抵胸之下,照样也是年幼不可欺。

易兴汉剑尖抵得戚凤翔步步后退,直退坐到床上,才再说道:“在下问一句,尊驾从实答一句,若有半句假话,别怨在下剑下无情!”

戚凤翔上身后仰,两臂微屈上举半张,龇牙裂嘴地道:“只要戚某知道的,绝不讲半句假话!”

他身为封疆大吏,方面大员,一向作威作福,对人气使颐指,几曾有人见过他会出现这种模样,好在身前也只有易兴汉一人,否则,那就越发无颜见人了。其实他们做官的,本来多数都是练成两副嘴脸,见了上司是一个样,见了下属又是一个样,当然,见了老百姓更多了一个样。

总之,面孔的变化愈大,官运也必跟着愈形亨通,若上司、下属和老百姓,都同一个面孔,最好自己知趣一点,趁早自行卷行李滚蛋。

易兴汉沉声道:“乾隆那狗皇帝目前人在什么地方?”

戚凤翔打了个寒噤道:“皇上一个月前在苏州,后来又到了江宁,至于现在在什么地方,戚某也弄不清楚。”

易兴汉再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奉旨进京的?”

戚凤翔道:“就在江宁。”

“要在京里停留多久?”

戚凤翔料想刚才的话已被对方听到,当然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道:“最多停留两三天。”

易兴汉为恐有变,同时总是年纪小,经验不足,仓促之间,也想不起该问些什么,同时他也觉得,既不能行刺乾隆,若现在杀了戚凤翔,对营救母亲出险,反而大大不利,而且问多了更易引起对方的疑心。

但他却又不愿就此离去,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和宇文婉儿的盘费虽然够了,但却不算宽裕,若在路上就误太久,说不定生活就有了问题,反正戚凤翔带在身边的都是贪赃枉法得来的不义之财,弄些到手,用不完也可带回去奉养爹娘和常伯伯,也免得常伯伯再在江边打鱼渡船辛苦。

想到这里,剑尖向前推了推道:“戚大人,没别的,在下缺少点盘费,只要金子不要银子,不过银票也可以,现在就开口向你借用借用!”

戚凤翔听对方只是为财,自忖已可保住性命,松了口气道:“好汉想要多少?只要戚某现在拿得出,一定如数奉赠!”

易兴汉冷笑道:“越多越好,若不想活命,只管少拿!”

戚凤翔打了个哆嗦道:“好汉用剑逼着戚某,戚某如何能找给您?”

易兴汉料想戚凤翔也不敢捣鬼,收回剑道:“动作越快越好,慢了就要你的狗命!”

戚凤翔一阵翻箱倒箧,先捧出几只金元宝,再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道:“这是黄金二百两,银票二千两,好汉请收下!”

这数自已超出易兴汉心里所希望的,算得上是一笔巨金了,足够常乐天和易朋下半辈子用的。

他把金元宝和银票揣进怀内,再度冷笑道:“戚抚台,在下今晚能见到你,将来也随时随地能见到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做得太绝,纵然当走狗是迫不得已,也该尽量少残害百姓。”

他故意不点戚凤翔穴道,说完话,转身出了内室,经书房来到正听,再穿窗而出。

守在外面的宇文婉儿见易兴汉出来,立即飘身而至道:“怎么样?里面有什么动静?”

易兴汉道:“咱们先跃上围墙等一会儿再说。”

原来易兴汉先前不点戚凤翔的穴,此刻又不肯立即脱身,目的是看看戚凤翔是否会出声喊叫或采取其他行动,以便决定今晚是否要舍弃客栈离开徐州,因为他睡草园睡山上那两晚的经过,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怕怕。

在围墙上等待了半晌,里面并无动静。

其实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戚凤翔身为封疆大吏,怎肯把这种丢人出丑的事向外宣扬,若传进乾隆耳朵里,他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哪里还能负得起押运宝物的大责重任,那样一来,不但以后无法步步高升,只怕现在的这副顶戴也难以保住。会做官的必须有这种度量,否则,凭戚凤翔怎会爬到现在这位置。至于二百两黄金和二千两银票,在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只要有命在,有官在,何愁金银不滚滚而来。

易兴汉心知戚凤翔不敢声张,和宇文婉儿双双跃出墙外道:“我们回客栈吧!”

这时他已取下面纱,急急走出一大段路,才放缓脚步。

宇文婉儿虽不明白易兴汉进去做了些什么,路上也不便询问。

回到客栈,宇文婉儿也跟到易兴汉房间。

易兴汉先把怀里的金元宝和银票取出来放到床上道:“婉姐,这些钱够常伯伯,我爹和你过几年舒适生活了,即便我娘回来,过日子也不发愁了。”

宇文婉儿乍见之下,简直呆在当场,她自幼随叔叔易朋在白云崖过着清苦的生活,几曾见过这多财物。

易兴汉心里却是平静得很,因为他从小娇生惯养,离开“隐园”时,行囊里也带过不少金银珠宝,现在平空得到这些东西,只当做是一种意外收获而已。

他沏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宇文婉儿,自己也喝了一口道:“婉姐就把它收起来吧,这算不得不义之财。”

接着,便把刚才所见所听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宇文婉儿一遍。

宇文婉儿见忽然有了这么多钱,自然也是欢喜不尽,小心眼里还真羡慕易兴汉的能干,想起常伯伯整日在江边辛苦,所赚来的也不过是仅能维持温饱而已。

把金元宝和银票收进行囊之后道:“他们既然要把婶娘押到南方来,我看咱们就不必再到京城去了,干脆把守在这里等婶娘来了,以后再救出她,岂不要省事些?”

易兴汉略一沉吟道:“我正是要和婉姐商议咱们究竟该如何行动。”

宇文婉儿望着易兴汉的脸色道:“我刚才的意思你觉得怎样?”

易兴汉道:“婉姐的话固然有理,但小弟却另有看法,但愿婉姐不要介意。”

宇文婉儿果然并不介意,也喝了口茶道:“这次营救婶娘出险,本来以你为主,我怎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呢,何况你虽然年纪比我小一岁,经验却比我多。”

易兴汉歉然一笑道:“小弟觉得,还是行动不变,直接进京营救我娘较为妥当,这有两个理由:第一,目前大内高手多半都随乾隆南下,咱们纵然涉险,也较易应付,若我娘被两名番僧押着南来时再去营救,仅仅这两名番僧,武功就胜过咱们多多,万万难以得手。”

宇文婉儿默了一默道:“还有第二个理由呢?”

易兴汉道:“第二就是他们押解我娘南来的路线,咱们如何弄得清楚,由京城到江南,既有水路,又有旱路,而且水旱两路又各有数条,咱们如何能事先得知,如果等到家母已到达江南乾隆身边,再想救她,那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经易兴汉这一分析,宇文婉儿当然也完全同意,不由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就到京城去,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

易兴汉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必须赶在戚巡抚和两名番僧的前面才成。”

两人计议已定,当晚各自睡下。次日一早,便又开始北上行程。

晓行夜宿,大约半月之后,已到达京城。

北京是明清两代的都城,市面繁华自是全国之冠,但他们即顾不得浏览名胜古迹,在客栈住下之后,经商议结果,决定先到八达岭,然后再闯入皇宫内苑采取行动。

易兴汉在“隐园”遭劫的当晚,已听苗原和赵维铭等人说过,宫里的侯公公经常到八达岭的栖霞寺烧香拜庙,而且寄到“隐园”的那封信,也是托侯公公设法转送来的,若能得到侯公公的协助,必可事半功倍。

两人经过一番意见交换,决定由易兴汉一人前去,宇文婉儿则留在客栈,因为行囊里有贵重东西,而且到八达岭只是要见侯公公。并非涉险,也用不着宇文婉儿协助,一人行动反而较为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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