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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疑友作波臣 狂饮图醉死

更何况萧三对金不换的人品,武功,钦崇备至,认为这位尝透酸甜苦辣的“江湖败子”,是维护武林正义的精神象征,是卫道降魔的擎天一柱!

金、高双双落水,萧三几乎当时便身心完全崩溃!

但他犹存万一之望,一面请船家赶紧打捞,一面循着风向、水流,慢慢找寻,希望金不换与高小红,有甚吉人天相的奇迹出现!

直等一夜时光飞逝,船家心力交悴,萧三才粉碎了希冀奇迹的念头,流下盈腮热泪,勇于承认事实……

于是,他再连寻数日,终无所得,遂厚给船资,赔偿了船家损失以后,飘身上岸,去作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是找到一座山坡小庙,把庙中所有神像,都砸得粉碎!

这是向外泄愤,也是“怨天”!萧三认为像金不换、高小红这等人物,会英年夭折,简直是彼苍瞆瞆,天道宁论?

第二件是喝酒,萧三决定要用酒来求解脱,把自己以醉死!

这是向内浇愁,也是“尤人”!萧三觉得世道茫茫,人间何世,他已了无生趣!

第一件事,办得轻松!

那些泥塑木雕的神像,果然蠢蠢无灵,吃不消萧三的内家真力,被他挥拳飞脚,打踢得东倒西歪,破裂满地!

但第二件事,办起来却不轻松,萧三业已把这小酒店中的所有酒儿完全喝光,却尚未醉死,只眼前恍惚的,有了些朦胧酒意!

酒,虽然是浇愁良药,却不是圣药,“愁”根若是深于酒时,便会“举杯消愁愁更愁”,或是“酒入愁肠,化作伤心泪”了!

萧三便是如此。

往日,他是越喝越开心,今日,却是越喝越伤心……

目中是泪,腮边是泪,襟前是泪……

常言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萧三是到了伤心处,这位深于性情的老英雄,业已成了一位泪人儿!

目中含痛泪,口内放悲声,萧三晃了晃面前那只已空酒壶,“咚”的一拳,捶在桌上,凄然叫道:“店家,酒来……”

身兼店主、跑堂、厨师、酒保的唯一店家,看萧三喝酒,业已有点看傻了眼!

萧三连喝两声,他才抢步赶过。

萧三见他还未送酒回来,不禁把双眼一瞪,挑眉怒问道:“店家怎么空手而来,难道是我酒资不够?”

店家哈着腰儿,陪笑道:“爷给了十两黄金,慢说一顿,便喝上十年,也用不完……”

萧三打了一个酒呃,眯缝着约莫已有七八分酒意的醉眼,盯看店家说道:“我已不愿意再看到明天的太阳,哪里会喝你十年?既然酒资还够,快送酒来,我要烈一点的,我大概还有十来斤的量好喝……”

店家陪笑道:“小店家各种酒儿,都已被爷喝光,爷若仍未尽兴,小的愿去其他店中,匀两坛来,但往返至少有十来里路……”

萧三“咚”的一掌,又拍在桌上,说道:“不行,远水难救近火,远酒也难于解渴……”

店家见萧三人已微醉,不太讲理,正愁眉苦脸,不知应如何应付之际,突然一只酒袋,凌空飞来,落在桌上,并有个清朗语音说道:“店家,不要发愁,这里有酒……”

店家大喜,抬头看去,不禁有点微出意外?

原来抛掷酒袋,为自己解围的,竟是个出家人!

一件青布直裰,掩不住勃勃英姿,这位和尚,不过三十上下,好漂亮的相貌,倘若不是顶上光光,真比略显风尘憔悴的“江湖败子”金不换,还要英俊一些!

店家惊奇于和尚带酒,萧三却不管这些!

他根本连给酒人是谁,都未看上一眼,便打开酒袋,向口内猛灌!

这只鹿皮酒袋,制作得极为精美,其中可盛酒七八斤。

如今所贮的,并且是极猛烈的“洋河高梁”!

萧三入喉太猛,约在喝掉一半之际,呛得咳了起来!

青袍大袖闪处,酒袋被那和尚夺过手去,冷冷说道:“不要喝了,若喝得烂醉如泥,却怎么跟我看戏?”

猛然一惊,萧三本已有七八分酒意,喝下这半袋“洋河高梁”后,业已有了八九分的酒意,但在这猛然一惊之下,竟惊散了分许酒意,仍然回复到了七八分的光景!

他惊的是对方好快的手,好大的力,居然能从自己手中,把酒袋夺去……

这才抬头,仔细打量……

人,就在桌边,是个仿佛有点面善,年轻英挺的青衫和尚!

面善就是面善,加上仿佛有点字样,自然是由于萧三已酒意不浅!

他眯缝着眼儿,看了又看,忽然失声笑道:“妙极!我老酒鬼生平怕见出家人、道学先生,却爱交酒肉和尚,和江湖败子,你这小和尚烦恼之丝虽除,风流之气未净,似乎还不十分讨厌!既然请我喝酒,便该报个法名,老酒鬼纵然醉死亦当谨记,等你涅槃以后,我在‘孟婆亭’中,或‘黄泉店’里还请,彼此也好交个泉下酒友!”

青衫和尚道:“以人而论,我是‘青衫和尚’,以庙而论,我是‘风雷大师’,以性格而论,你叫我‘狂僧’,也无不可!”

“好法名,‘狂僧’!你狂些甚么呢?是文狂?武狂?诗狂?名狂?利狂?还是个剃了光头逃孽债,满身旖旎的色情狂呢?”

青衫和尚冷冷说道:“狂僧无所不狂,青丝剃却,但披了袈裟却仍狂思不断!如今请你莫饮狂酒,暂禁狂言,随同我这狂僧,去看一出狂戏可好?”

萧三被他狂来狂去的,倒狂出一些兴趣,伸出舌头,舐去唇边余酒,怪笑说道:“我们去何处看戏?”

青衫和尚伸手一指窗外沧波答道:“就在这太湖上。”

萧三听得“太湖”二字,眉峰立蹙,说道:“‘太湖’中,多半是出悲剧……”

青衫和尚“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已逃狂世外,你要醉死杯中,彼此谁不是悲剧中人?你难道不以为悲剧比喜剧好看?”

萧三狂笑道:“悲剧当然比喜剧来得给人印像深刻,但我老酒鬼向来热肠,自己不辞以悲剧结束,却愿别人全由喜剧收场!故而若教我写部小说,纵在篇中或许赚你一些眼泪,包管于掩卷以后,不会留给你太多惆怅!”

青衫和尚看了萧三一眼道:“愿噎凄凉倾白酒,不辞肝胆照红尘,这正是你老酒鬼的可爱之处吧!湖上有戏,是喜是悲,如今尚未能定,你到底去不去看?”

萧三问道:“看戏的有多少人?”

青衫和尚道:“不多,只有两个人,你和我!”

萧三又道:“唱戏的呢?”

青衫和尚回答道:“很少,只有我和他!”

萧三不知怎的,适才的七八分酒意,如今似乎只剩下五六分,听得点了点头,怪笑说道:“妙极!妙极,唱戏的是你,看戏的也是你,其中似乎大有玄机?”

青衫和尚苦笑道:“我自己也弄得有些糊涂,竟想多拉上一个你,不然我真弄不清究竟是在台上唱戏?或者是在台下看戏?”

萧三双目一张,神光如电地,点头说道:“这出戏的脚色虽少,但显然是出好戏,我在醉死之前,跟你去上一趟,饱饱眼福也好!”

主意既定,微风悚然,店家目瞪口呆地,空对着酒桌、木椅,和大小空壶空坛,眼前业已失却“龙钟酒魅”萧三,和那既叫“青衫和尚”又称“风雷大师”的“狂僧”踪迹!

太湖湖畔,有一梭形小舟。青衫和尚把萧三引到湖畔,萧三被湖风一吹,打了一个酒呃,目光略注那梭形小舟,扬眉怪笑问道:“想看这出好戏,还要上船?”

青衫和尚冷冷说道:“船上演戏船上看,锣鼓全在水中央,太湖有三万六千顷之广,我们若不是坐船,难道竟踏波看戏吗?”

萧三道:“你船上还有没有酒?”

青衫和尚拍拍那只鹿皮酒袋,说道:“照这样一袋八斤的极上品‘洋河高梁’,还有三袋……”

萧三听得精神一振,狂笑说道:“有就行了,把这二十来斤‘洋河高梁’喝完,我‘龙钟酒魅’大概便可以变成‘烂泥醉鬼’,去往‘枉死城’中,和我那忘年之交金不换,再度结交为泉下至友!”

他边自发话,边自纵入梭形小舟,伸手便抓放置舟中的鹿皮酒袋。

青衫和尚跟踪而至,一把按住酒袋,双眉深皱问道:“慢点,酒可以尽量供应,但话要事先问明,你突然厌世,独自把那酒店中的酒儿全部喝完,想要醉死杯中之故,竟是为了金不换么?”

萧三两只醉眼之中,充满泪光,点头答道:“这位金老弟绝艺高怀,一身侠骨,像他这等人物居然身遭横死,不得永年,苍苍何天?茫茫何世?我老酒鬼遂觉得万事皆空,毫无生趣!”

青衫和尚从目光中流露惊疑难信神色,诧声问道:“金不换艺参造化,学究天人,他……他是怎样身遭横死?”

萧三长叹道:“他的主要死因是轻己重人,为了救我,但……说来话长……”

青衫和尚一面荡浆催舟,一面说道:“长话不妨短说,但为了欲知事实,免杂醉言,在话未说完前,我不单不许你饮酒,并要你先服我一粒特别炼制,功效如神的‘醒酒丹’呢!”

萧三酒量太好,虽已酩酊,并未大醉,如今对面相坐,已有点认出这青衫和尚的几分来历,遂点头说道:“好,我就暂时清醒片刻,对你这逃狂世外之人,讲讲这段令人酸鼻的伤心事故……”

青衫和尚扬手抛过一粒丹丸,萧三咽下,便开始讲述金不换的不幸遭遇。

青衫和尚静静地听完,摇头说道:“照你所说听来,金不换只不过落水而已,怎能断定他身遭惨死?”

萧三叹道:“落水虽非大厄,但他分明是毒性未解,才满面通红,肝肠欲断,突然蹦起,撞碎船舱,落入太湖,这等情况,焉有命在?何况我连寻数日未获,慢说金老弟半丝踪迹,连与他共赴寒波的高小红姑娘,也芳踪杳渺,分明是作了同命鸳鸯……”

青衫和尚听至此处,摇手说道:“不一定,除非你亲眼看见金不换或高小红的尸体,否者便决不能断定他们已毫无生机,因为当世武林之中,鬼魅横行,奇峰迭起,不可思议之事,委实实在太多了……”

萧三道:“此话怎讲?你所指的是甚么不可思议之事?”

青衫和尚长叹一声道:“萧兄如今酒意稍醒,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萧三狂笑道:“何必等酒意稍醒,我在你报名之后,把‘青衫和尚’、‘风雷大师’和‘狂僧’等三大法号,合并起来,业已知道你就是在‘招魂坳’中,稍受挫拆,便气得抛却偌大家业,遁世逃名的‘青衫狂客’宇文狂了!”

青衫和尚苦笑道:“萧兄猜得不错,小弟正是宇文狂,当时羞愧之下,欲遁空门,但青丝才剃便知大错,因大丈夫名虽可逃,恩却必报,我宇文狂的‘青衫狂客’四字,虽然可付东流,但对金不换与长孙宫主的救命深恩,以及‘玉面飞狐’胡小庄,‘红斑人豹’鲍南山的陷害,却应有个交代……”

萧三笑道:“烦恼之丝才落,恩仇之念便来,你根本就不够出家当和尚的资格,大概只不过披件僧衣,遮人耳目,实际已在悄悄的留头发了!”

宇文狂脸上一红道:“萧兄不要骂人,我知道你与金不换兄曾到‘风雷堡’寻我,遂跟踪南来,谁知才到‘太湖’,便遇上罕世奇事。”

萧三道:“甚么罕世奇事?”

一语才出,宇文狂目光一注,手指右方说道:“萧兄请看,右前方数十丈外的水云飘渺之处,是否有只大船?”

萧三如言注目,点头说道:“不错,那船上还树立了一面长幡,不知写些甚么呢?”

宇文狂道:“昨日那只大船,离岸稍近,加上天气晴朗,我曾看见长幡上一行字样,写的是‘青衫狂客’宇文狂,敬邀‘雪刃红娘’卓紫娟,舱中密会!”

萧三怪叫一声道:“不像话,不像话,第一个不像话是‘青衫狂客’宇文狂已然落发出家,变成了‘青衫和尚’、‘风雷大师’,和一位‘酒肉狂僧’,怎么又会有个‘青衫狂客’宇文狂,在乘舟游览太湖?第二个不像话是‘青衫狂客’风流倜傥,向有‘遍尝脂粉乱飘香’之称,而‘雪刃红娘’卓紫娟却是位新寡文君,约她在舱中密会,要招致多少闲言闲语?”

宇文狂神色尴尬地苦笑一声,点头说道:“我就是觉得太不像话,遂买条小舟,准备追踪一探,看看这位糟塌我宇文狂的‘青衫狂客’,究竟是谁?但尚未登舟,却瞥见萧兄身影,走入那小小酒店,以为金不换兄,也在该处,便系舟赶去,想和你们先行见上一面,彼此研究研究,谁知金兄竟会比我遭受了更大不幸!”

萧三看他一眼,怪笑说道:“宇文狂老弟,你这是一着袈裟,立即悟禅,知道年岁轻轻,要做和可做的事儿尚多,不应该一折即馁,惧怕烦恼!”

宇文狂点头笑道:“年轻人固然不应遁世逃禅,但年老人也不应灰心自杀。”

萧三道:“你劝我不要死?”

宇文狂颔首道:“死和逃禅,对人对世,可说毫无益处,我们应该尽你我之力,先把眼前这几桩疑团打破,再把胡小庄、鲍南山那些万恶魔头铲除,即令金不换兄当真返魂无术,也可使在九泉之下,略获安慰!”

萧三因见那大船也在移动,宇文狂虽荡桨追去,但两船距离尚远,遂扬眉说道:“宇文老弟,你知不知道胡小庄和鲍南山的踪迹何在?”

宇文狂摇头道:“这两个魔头,一个如九尾天狐,一个是南山雾豹,委实狡狯已极,踪迹可真难寻……”

萧三接口道:“不难,不难,这两个东西,离此不远,全在‘太湖’左近。”

宇文狂微感意外,双眉一挑问道:“萧兄怎对他们……”

萧三不等宇文狂再向下问,便对他馋涎欲滴地,伸出右手。

宇文狂深知自己所炼解酒灵丹神效,遂解下腰间的半袋“洋河高梁”递过。

萧三打开酒袋,狂饮几口,目注宇文狂道:“宇文老弟,你知道不知道‘幽灵门’?”

宇文狂道:“新近才听人说起,‘幽灵门’崛起江南,藏龙卧虎,门主与副门主均身怀绝世武学,明春举行‘幽灵大会’,邀聚举世豪英,隐隐有争霸江湖之意!”

萧三笑道:“‘藏龙卧虎’四字,委实用得不差,宇文老弟在‘招魂坳’中,曾上恶当,亟欲找寻雪恨的‘玉面飞狐’胡小庄,和‘红斑人豹’鲍南山,就是‘幽灵门’中的左右供奉!”

宇文狂目光一亮道:“萧兄本领不小,才到江南便探出如此秘讯……”

萧三又喝了一口酒儿,愧然说道:“说来惭愧,我老酒鬼已为金不换遭祸之事,悲急疯心,哪里还能劳及其他?这都是那位神通广大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转命高小红姑娘,告诉我的!”

宇文狂叹道:“‘天外一珠’果然冠冕江湖,这位东海‘蕊珠宫’宫主‘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姑娘,真是神通广大,令人佩服!”

萧三想起一事,目注宇文狂道:“宇文老弟,你怎会知道‘招魂坳’中的救苦救难观世音,就是‘绛雪仙娃’长孙宫主呢?”

宇文狂道:“小弟本来不知道,因途中遇见一位江湖旧识,正是‘蕊珠宫’中人物,并与长孙宫主有点亲属关系,这才得悉真相。”

萧三问道:“此人是谁?”

宇文狂笑道:“萧兄与金不换兄,也已见过他了,就是被江湖人物推称‘东西双卜’中的‘东卜’,‘永卧之龙’长孙子房!”

萧三“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是这位高人,长孙复姓,武林中绝无仅有,看来他定是‘绛雪仙娃’长孙宫主长辈……”

宇文狂摇头道:“长孙宫主年龄虽小,辈份却高,他们乃是平辈,长孙子房算来是长孙宫主的堂兄。”

萧三又饮了两口酒儿,眉峰微聚说道:“我记得当年长孙子房立意退隐,才号‘永卧之龙’,但如今怎会……”

宇文狂也打开另外一袋酒儿,略饮润喉,接口笑道:“萧兄记得不错,长孙子房退隐东海,确已不愿再履红尘,这次是从相术中发现‘绛雪仙娃’长孙宫主红鸾星动,但印堂带煞,主有极大灾厄,才放心不下地再入江湖,准备暗加护持……”

萧三“哎呀”一声道:“长孙子房的相术通神,如今只怕业已应验?”

宇文狂听得悚然一声道:“萧兄这‘应验’二字何来?”

萧三叹道:“我已告知宇文老弟,长孙宫主对金不换老弟,情丝深系,青眼相垂,一路都尽力照拂,如今金老弟遇祸多日,她竟无丝毫救援举措,亦非足证她本人定也在甚重大灾厄之中么?”

宇文狂深觉萧三之言有理,先是点了点头,旋又皱眉问道:“照我们所见所闻,长孙宫主无论在功力智慧等任何方面,几乎尤高于金不换兄,已臻神化之境,她还会遇上甚么重大灾厄?”

萧三苦笑道:“刚才我叙述之中,忘了说明一事,那位赠送金不换老弟‘黑美人珠’的‘凌公子’,乃易钗而弁,女化男名的,其实她的真实姓名是‘飞鸿仙子’林如雪,也就是‘幽灵门’的门主。”

宇文狂笑道:“双美垂青,金不换真好艳福!”

萧三叹道:“自古美人,多为祸水,至少林如雪便为了金不换老弟,邀约长孙宫主在太湖中的‘西洞庭山’,作一次决斗,至今尚无讯息传来,不知吉凶祸福?我所谓长孙宫主的灾厄应验便指的此事!”

宇文狂挑眉道:“这事容易查明,只因萧兄为了金不换兄,悲哀过度,方寸大乱,才不曾想到而已!”

萧三赧然道:“宇文老弟说得对,我明实方寸已乱,你认为应如何查讯?”

宇文狂应声答道:“‘绛雪仙娃’难找,‘飞鸿仙子’好寻,我们追上大船,办完此事后,便立闯‘幽灵门’总坛,看看林如雪安好与否,便可对‘西洞庭山’一战,得悉大概!”

萧三对于宇文狂这种意见,大表同意地,连连的点头道:“宇文老弟说得对,不论在‘飞鸿仙子’林如雪的身上,查不查得出长孙宫主吉凶,我们也应该闯趟‘幽灵门’,找找那左右供奉的鲍南山、胡小庄的晦气!这两个万恶东西,既使金不换老弟身遭浩劫,也把宇文老弟,害得惨了!”

宇文狂牙关一咬,目闪神光地,厉声说道:“我对这两个东西,委实恨之入骨,少不得要动用轻易不愿妄用之物,向他们讨点公道!”

萧三饮了一口酒儿,目注宇文狂道:“宇文老弟,你莫非想要用你威震武林的‘逆血花须’?”

宇文狂颔首道:“我当年偶然救了病倒逆旅的前辈暗器名家‘圣手阎罗’,但残喘虽延,天命难逆,在我家中养病三年,仍告去世,临终前送了我十二朵他生平最得意的暗器‘逆血断魂花’,但这种东西……”

萧三听至此处,插口问道:“我知道‘逆血断魂花’的所有花须花瓣,均淬剧毒,尤其是花须极脆,入肉成粉,逆血攻心,端的厉害无比!但不知宇文老弟到手以后,用过几朵?”

宇文狂叹道:“就因为这东西太以歹毒,上干天和,我一再警惕,决不妄用,七八年来,还保存了十一朵之多!……”

萧三以一种赞许眼光,看着这位昔日裘马风流,如今却披了僧衣的“青衫狂客”说道:“这唯一的一朵‘逆断血魂花’是用在昔年‘沂山英雄会’上?”

宇文狂点头道:“当时苗疆凶人,以‘千蛇大阵’,意图大逞凶威,残害群侠,我在极端危急中,才发出一朵‘逆血断魂花’,把‘独目蛇妪’的一十三条心爱主要毒蛇完全射杀,蛇阵立破,而‘独目蛇妪’也遭雷殛天诛,就在那一役之后,宇文狂方勉附骥尾,被武林人物,推列于‘二十名手’之内。”

萧三笑道:“我赞成,对于鲍南山、胡小庄这等万分刁恶险毒之辈,施展‘逆血断魂花’,绝对不是过份之事,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在这鬼魅江湖中,倘不通权达变,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宇文狂道:“萧兄认为我们应该暗闯‘幽灵门’,还是明拜‘飞鸿仙子’林如雪呢?”

萧三一面饮酒,一面沉思,想了好大一会儿,方扬眉答道:“一来彼此均是有头有脸之人,二来林如雪化名凌公子时,对我们只表好感,并未翻脸,故而我觉得先宜明拜,投帖单谒见‘飞鸿仙子’,万一被拒接见,或探不出甚么口风,再行暗闯,方不失礼!”

宇文狂目光一闪道:“我同意萧兄高见,但准备索性再加惊人之笔!”

萧三一时之间,未明宇文狂语意所指,不禁愕然道:“惊人之笔,甚么惊人之笔?”

宇文狂遥指如今已被追得近了许多,可见飘扬长幡的前行船影,扬眉答道:“江湖鬼魅,鬼魅江湖,既有人能假扮我宇文狂,难道我宇文狂就不能假扮别人?”

萧三笑道:“宇文老弟要扮谁呢?”

宇文狂道:“当然是扮‘飞鸿仙子’林如雪最感兴趣之人……”

萧三听到此处,恍然笑道:“宇文老弟若扮‘江湖败子’金不换,倒真年貌相当,只消弄顶假发,略事易容,包管混得过去。”

宇文狂一拍身边的万宝囊道:“假发和易容之物,囊中现成,萧兄请代操舟,我如今便来装扮好后,请萧兄纠正纠正,免得被林如雪或鲍南山、胡小庄等看破贻笑!”

萧三抚掌赞道:“宇文老弟,这个办法想得太妙,鲍南山以为‘鲍家祠’中,一击成功,金不换定遭不测,他若见‘江湖败子’安然无恙,多半魂飞天外,目瞪口呆,老弟趁隙再奉敬他一朵‘逆血断魂花’,则巨魔必除,功德无量,不论金老弟有救无救,是生是死,也算是替他报复了重大仇恨!”

片刻过后,宇文狂转过身来,萧三顿觉眼前一亮。

如今站在舟中的,哪里还是甚么青衫和尚,业已变成了身穿宝蓝长衫,脸如冠玉,风度翩翩的英挺侠少!

宇文狂得意笑道:“萧兄请看,我这个装扮有没有几分‘江湖败子’的奕奕风采?”

萧三细看几眼,缓缓说道:“貌相方面,已像九分,何况林如雪与金不换根本尚未曾正式对面交谈,足可混得过去,但若要挑错,却尚有两项小小缺点!”

宇文狂道:“萧兄请讲,我照办修正就是。”

萧三笑道:“第一,宇文老弟太以意气飞扬,神采夺人,‘江湖败子’金不换却略含憔悴,眉宇间时有忧郁意味流露!”

宇文狂万分钦服,连连点头道:“萧兄说得对,这是金不换特别潇洒,特别吸引人处,也可能正是‘飞鸿仙子’林如雪的倾心重点?这种神韵最难模仿,但我既蒙指正,必会尽力!”

萧三又道:“第二,宇文兄是豪富世家,你所准备的这件宝蓝儒衫太漂亮了,既称‘江湖败子’,应该是一身酒渍,两袖风尘!”

宇文狂笑道:“这桩缺点,容易补救了,少时弃舟登陆时,买上一件青衫,点缀些酒渍风尘便是!”

这时,前面船影已渐清晰,连长幡上所书“青衫狂客”宇文狂,敬邀“雪刃红娘”卓紫娟舱中密会的字样也隐约可见。

萧三啧啧说道:“事情真的越来越觉离奇有趣,有趣在假扮宇文狂,而宇文狂却又要去假扮金不换……”

语声顿处,又神情伤感起来,长叹一声说道:“但真的宇文老弟,不过愤而削发,真的金老弟却多半已入黄泉……”

宇文狂见萧三目中已闪泪光,忙加安慰道:“萧兄不要难过,金不换兄是人中龙,龙落太湖,决不灭顶,最多也不过游游浅水,遭鱼虾戏,受些风流小厄而已!”

萧三叹道:“但愿真如宇文老弟之言,否则,冥冥彼苍,太以无眼,我老酒鬼发誓以后要见庙折庙,见神砸神,见佛毁佛!”

宇文狂目光一注,见如今小船距离那只大船,只不过二十来丈远近,遂向萧三问道:“萧兄,我们是一同踏波过舟?还是就在此处发话相问?”

萧三想了一想,沉吟说道:“踏波过舟,似乎……”

“似乎”二字方出,使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儿,呈现在萧三眼前。

“砰”的一声,大船的船舱粉碎,从舱中蹦起一条英挺人影,落入“太湖”。

跟着,一条婀娜而几乎衣服不整的人影,也跟踪入波,而与先前投湖的英俊人影,紧紧抱在一处,沉下沧波!

萧三先是一呆,然后便“咕冬”一声,晕倒在地!

宇文狂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拍醒,皱眉问道:“萧兄,你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怎会如此……”

萧三双目失神地,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可能?简直毫无半点可能……”

宇文狂苦笑道:“萧兄,你自言自语,究竟在说些甚么?”

萧三缓缓坐起,指着那只舱已全毁的大船,向宇文狂问道:“宇文老弟,刚才自船中投湖的两条人影,你认不认识?”

宇文狂皱眉道:“先落湖中的英挺人影,有点像是‘江湖败子’金不换兄,后面那条衣裳不整的婀娜人影,却是陌生不详……”

萧三以一种极度茫然的神色,苦笑一声说道:“老弟看得不错,男的确是金不换,女的却是除了长孙玉珠、林如雪外,像另一位一向对金不换款款情深的‘刁蛮铁胆小龙女’高小红,我所谓‘怎么可能,绝不可能,毫无可能’的原因,便在于此了!”

“高小红?”宇文狂听得一怔,目注“龙钟酒魅”萧三问道:“萧兄,我记得你不是说过,金不换兄奇毒难祛,满脸通红地,自榻上蹦起,撞碎船舱,落入‘太湖’,高小红也芳心尽碎,立意殉情,纵身落水,抱住金不换兄,一同沉下百丈沧波么?”

萧三道:“就与我们刚才所见的情形完全一样!”

宇文狂想了一想,也觉诧然道:“奇怪,不单情况完全与萧兄所说相同,连金不换兄那张俊脸之上,也是胀满了通红色泽!难……难道历史真会重演?”

萧三摇头道:“所谓‘历史重演’,是千百年后,异代之人,往往会发生与前朝相同之事,才须熟读史书,以为前鉴,哪里会在数日之内,原人原事的,再复来上一次?”

宇文狂也被弄得一头雾水,诧声说道:“对呀,金不换兄与高小红姑娘又不是在唱戏,怎会在这水上舞台,扮演同一情节?”

萧三摇头叹道:“我的神思昏了,必须喝点酒儿,冷静冷静,烦请宇文老弟运用你的智慧,设想有甚可能,才会发生这等不可思议怪事?”

说完,取起宇文狂所准备的鹿皮酒袋,便咕噜咕噜地向口中直灌!

宇文狂深知这位“龙钟酒魅”异于常人,是越喝越不龙钟,遂未加阻止,独自对着溟溟沧波,寻思金不换与高小红二人,为何会在这“太湖”之上,先后两度演出不寻常的相同动作?

由于萧三与宇文狂均不知道金不换第一次落水后,在“西洞庭山”下水洞中的销魂遭遇,遂任凭他们费尽神思,耗尽聪明,也推测不出半点可能……

小半袋的“洋河高粱”,不多久便被萧三喝完,他掷下鹿皮酒袋,目注宇文狂道:“宇文老弟,你对这不可思议的事儿,推想出甚么可能原因了么?”

宇文狂摇头道:“这种事儿,委实太怪,不单见未所见,并属闻所未闻,对于可能原因,半点也想不出,只想出一桩结果!”

萧三怪叫一声道:“妙极了,我在喝酒之中,也想出一桩结果,不知与宇文老弟,是否相同的?”

宇文狂笑道:“这桩结果,至少可使萧兄略为释忧,不致替良友过份担心,我认为金不换第一次既未遭劫数,第二次虽然再度沉下了百丈沧波,也决不会死!”

萧三双眉一挑,高声问道:“宇文老弟何以立论?”

宇文狂道:“立论的重点,在高小红身上,这位姑娘既称‘龙女’,水性必然绝双,她既抱住了金不换兄,区区百丈沧波,便不至于造成危及‘江湖败子’生命的严重威胁!”

萧三“呀”了一声,长吁说道:“宇文老弟,我和你的思路一样,但对这桩结果,居然完全相同。”

宇文狂笑道:“既然如此,我要请萧兄把适才所见完全撇开,因为这桩怪事,太以乱人神思了,且等日后与金不换兄,或高小红姑娘劫后重逢时,再由两位当事人,把历史重演的莫大迷团,予以亲自揭破!”

萧三看了宇文狂一眼,目闪神光问道:“字文老弟要我完全撇开此事,是准备立赴‘幽灵门’总坛,拜会那‘飞鸿仙子’林如雪了?”

宇文狂正色道:“林如雪对金不换兄生情,并赠送‘黑美人珠’,大概不见有太大的危险性,但那‘红斑人豹’鲍南山,和‘玉面飞狐’胡小庄,却功力既高,心机又毒,太以可怕!我们若为此分心,不能全神应付,便难免落入对方算计,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萧三凛然道:“宇文老弟说得对,这次我们要竭尽‘青衫狂客’与‘龙钟酒魅’智力,好好斗一斗那威震江湖,素以狠辣狡毒著称的‘玉面飞狐’和“红斑人豹’!”

宇文狂说道:“何况,金不换兄只要不作波臣,‘幽灵门’总坛也是他必去之处……”

萧三抚掌道:“对,或许事有凑巧,我们便在‘幽灵门’总坛,劫后重逢,那时我非立刻追问金老弟,他究竟投过几次‘太湖’?为何要与高小红互相串同,故意扮演适才把我吓得晕倒的那场历史重演怪戏?”

宇文狂失笑道:“萧兄竟认为金不换兄与高小红姑娘是互相串同?”

萧三含笑道:“我也知道他们根本料不到我与宇文老弟会恰巧相逢,同来探舟,不会是有意串戏,但在未曾获得正确答案前,总不相信会有这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千古怪事……”

说至此处,手指前船说道:“船舱破碎,连那书有‘青衫狂客’宇文狂敬邀‘雪刃红娘’卓紫娟舱中密会字样的长幡,也坠入水中,船中根本只剩下一个吓得发呆的寻常舟子,我们还……”

宇文狂不等萧三再往下问,便接口摇头说道:“只剩下一个寻常俗人,还有甚么追究价值?我们掉转船头,去拜‘幽灵门’吧!”

萧三点了点头,突然“噗嗤”一笑。

宇文狂一面掉舟,一面向萧三诧然注目道:“萧兄,你在笑些甚么?”

萧三笑道:“由于大船的船舱已碎,看出舟中别无他人,则冒用宇文老弟‘青衫狂客’名号之人,岂不显然是‘江湖败子’金不换老弟?”

宇文狂颔首道:“我也认为应该是他,因为只有萧兄与金不换兄,到过‘风雷堡’,知道我遇挫羞愧,遁世逃名,不妨借用‘青衫狂客’四字!”

萧三笑道:“这种想法有理,但金不换会化身宇文狂,如今宇文狂又假扮金不换,岂非巧合得已属离奇,彼此间并绝未有半丝默契!”

宇文狂道:“萧兄记将下来,他年江湖事了,退隐生闲,将它形诸笔墨,岂不是都可以传诵百世的精彩小说?”

萧三道:“喝酒我成,著书我可不成,江湖二十高手之内,就推你和金不换老弟,胸罗万有,文采风流……”

宇文狂并不推辞地,点头说道:“记述之事,便由我来,因为我青灯无伴,礼佛有闲……”

萧三接口喝道:“胡说,才受小小挫折,便思遁世逃禅,算得是甚么英雄行经?你既与我能巧遇,‘风雷大师’和‘狂僧’之号,已经成为历史名词,我要你蓄发还俗,仍然作你鲜衣怒马乱飘香的‘青衫狂客’……”

宇文狂紧皱眉头,念了声佛号说道:“萧兄才是胡说……”

萧三瞪起双眼说道:“我一点都不胡说,你不能为了一时乱使小性,便忘了宇文门中的列祖列宗,要知道你是独子,一脉香烟,决不能至你而斩!”

这位‘龙钟酒魅’,抬出了“香烟’大帽,居然镇压得宇文狂愁眉苦脸,无辞可辩。

萧三颇为得意地,“哈哈”一笑又道:“何况你既答允担任记述,便不能虎头蛇尾!我们所历所经的这桩故事,前半段已多采多姿,相当精彩,后半段也宜如火如荼,好看煞人!在剑影刀光,肝肠荡气的英雄儿女事迹之中,若夹了个七情了了,四大空空,却又偏偏吃肉喝酒,不戒杀人的假和尚,岂不破坏了情调,大杀了风景?”

宇文狂着实被萧三刺激起百丈豪情,狂笑一声说道:“老酒鬼莫要嚼舌,还俗就还俗,我正觉‘招魂坳’的挫折,是误中奸计,败得冤枉,如今,倒要和鲍南山、胡小庄,见见真章,让他们尝尝我敝帚自珍的‘风雷八解’!”

萧三拍拍大腿赞道:“对,这几句话儿还有点‘青衫狂客’的可爱狂味……”

语音顿处,因见宇文狂操舟甚急,又向他含笑问道:“宇文老弟,我们是立即就去‘幽灵门’总坛?还是再在这太湖水域,稍事巡回?……”

宇文狂知晓萧三此间,仍是关怀金不换的安危,遂摇头笑道:“萧兄放心,我们已然分析,高小红姑娘是位‘龙女’,金不换兄既在‘龙女’怀中,只有‘金’‘龙’戏水,享尽温柔,不会有甚奇灾大厄……”

双目神光一闪,扬眉又道:“倒是小弟既遵萧兄劝告,立意蓄发还俗后,对于鲍南山、胡小庄的寻仇雪耻之念,顿时狂炽如焚,还是立即前往‘幽灵门’总坛,探探长孙宫主吉凶,一快恩仇便了!”

萧三想了一想,点头笑道:“也好,若是金老弟未遭大厄,‘幽灵门’总坛也是他必去之地,或许就在该处,大家能劫后重逢,亦说不定?”

听得萧三也如此说法,宇文形自然催舟益急……

‘幽灵门’总坛,突来了两位贵客。

一张拜帖之上,列了两位当代武林的绝顶高手,名号是“龙钟酒魅”萧三和“江湖败子”金不换。

这两位武林大豪,是指名拜谒“幽灵门”的门主,“飞鸿仙子”林如雪。

如今的林如雪,自然已不是“飞鸿仙子”本人,而是由“玉面飞狐”胡小庄所易容装扮。

他们掩饰得妙,胡小庄本人,先作四川远行,由副门主姜天雄,和左供奉鲍南山,送出总坛,然后再于夜间悄然折转,化身“幽灵门主”,不单总揽大权,并与姜天雄夜夜春宵,狂肆淫乐!

拜帖一被传入,胡小庄首先大吃一惊,递向鲍南山道:“鲍兄,这事倒出我意料,金不换居然不曾死去,倖脱大劫?鲍兄认为他与萧老酒鬼的来意如何?”

鲍南山道:“这倒难以猜测,门主是否接见?”

这位“红斑人豹”,作事谨慎老到,自从胡小庄改扮以后,他无论人前人后,一律均称“门主”,以避免一不小心,露出马脚。

胡小庄略一沉吟道:“对方既以投帖明拜,又是武林中有头有脸身份,拒而不见,恐怕说不过去……”

鲍南山笑道:“那门主最好是单独接见,看他们是何来意?尤其是我必须回避,因为萧老酒鬼恨我入骨,一见之下,必会拚命!”

胡小庄点了点头,向姜天雄妙目流波,媚笑说道:“雄弟代我接客,就说我倦游归来,略感风寒,请金不换与萧三到‘飞虹水榭’相见!”

姜天雄应诺一声,起身出室。

鲍南山笑道:“门主请去‘飞虹水榭’待客,我暂时回避一下,但来客既有‘江湖败子’金不换,门主便不可忘了一件事儿……”

胡小庄是只狡黠无比的九尾天狐,自然一点就透,笑问道:“鲍兄是否提醒我,林如雪赠金不换‘黑美人珠’之事?”

鲍南山颔首道:“这个正是,我认为门主不仅要记住这件事儿,似乎并可发挥价值,大大加以利用……”

胡小庄方对鲍南山看了一眼,鲍南山已改以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传声说道:“贤妹莫要忘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之谚,金不换英雄盖世,对他与其力拚,不如智取,贤妹又是此道能手,对方飞蛾扑火,送上门来,可见这‘江湖败子’的气数已尽,在我独门毒器下,虽然逃生,却必然度不过贤妹的美人关口!”

胡小庄媚眼一飘,银牙微咬下唇说道:“鲍兄,计是好计,只怕不方便实施,雄弟对我……他会妒火狂腾,打破醋坛子呢……”

鲍南山失笑道:“这事可说容易,门主只要订好实施时刻,我会把副门主引开,不令你碍手碍脚!”

胡小庄娇笑道:“好,我去‘飞虹水榭’装病,一切见机行事!”

宇文狂与萧三在“幽灵门”总坛大厅中,因帖入甚久,却未见林如雪出迎,宇文狂不禁双眉一挑,冷哼说道:“哼!难怪‘幽灵门’摆下‘血河骷髅宴’,傲视天下武林,林门主的架子,可真……”

话方至此,屏风后闪出一条精壮阴鸷汉子,向宇文狂抱拳陪礼,含笑说道:“金大侠请莫发雷霆,敝门主倦游归来,因染风寒……”

萧三因林如雪所化身的凌公子,一路上赠裘赠酒,尤其对金不换情意殷勤,不愿把事情闹得太僵,闻言之下,便接口笑道:“既然林门主的玉体欠适,我们便改天再来……”

那精壮汉子摆手笑道:“两位大侠拜帖,业已转呈,林门主决定在她所居的‘飞虹水榭’中,抱病接见,在下为二位引路。”

话完立即肃客。

萧三边自举步,边自向那精壮汉子笑道:“尚未请教尊驾……”

一语未华,那精壮汉子已接口笑道:“在下姜天雄,在‘幽灵门’中,忝掌‘副门主’职位,‘飞鸿仙子’林如雪是我师姊……”

萧三“哎呀”一声:“原来是姜副门主,竟劳姜副门主亲迎,多谢,多谢!”

姜天雄为人向来阴鸷,满面笑容说道:“萧大侠说哪里话来,你与金大侠宠降,‘幽灵门’蓬荜生辉,只因林师姊卧病,未能倒屐相迎,还要请两位大侠,海量相宽,莫怪怠慢之罪……”

语音至此略顿,侧顾宇文狂一眼,又自笑道:“姜天雄久仰金大侠文武双绝,是条江湖神龙,今既有幸识荆,以后要多多亲近。”

宇文狂不知怎的,对这相貌相当英挺潇洒的姜天雄,一见便生厌恶之心,双眉微轩,冷冷说道:“姜副门主太过奖了,宇……”

他心中厌恶之下,忘了身份已变,“宇文狂”三字,几乎冲口而出。

尚幸萧三及时遮掩,哈哈一笑,接口说道:“宇内知名,惺惺相惜,两位都是年轻俊杰,人中之龙,应该好好的亲近!”

宇文狂知道自己差点儿露了马脚,不禁耳根微热,在心中提高戒念。

行走间,已到后园,眼前景色绝佳,一塘如鉴,花树参差,在九曲飞桥之上,搭建了一座精雅脱俗的玲珑水榭。

萧三遥指水榭笑道:“这座水榭,大概就是林门主静居之处?”

姜天雄颔首道:“正是,林师姊已在迎宾,两位请自登桥,姜天雄前厅有事,可要告罪片刻时光……”

萧三忙道:“姜副门主请便……”

这时,“飞虹水榭”的珠帘掀处,走出一位玉容清减,略带病容的黄衣绝代佳人。

慢说宇文狂,便连那萧三,甚至于如今尚不知吉凶的“江湖败子”金不换,也未见过“飞鸿仙子”林如雪的庐山真面目。

他们自然均只觉眼前一亮,而不知道这清丽如仙,看去风度高华的黄衣女郎,竟是当代武林中最凶、最狠、最淫、最狡的“玉面飞狐”胡小庄所扮。

宇文狂因适才差点已露了马脚,遂赶紧抢步登桥,到了胡小庄面前,抱拳长揖,含笑说道:“金不换不知林门主玉体欠安,致来惊扰,尚望……”

胡小庄是何等人物,她是风月班头,对于男女调情,自有独到之处,她不等宇文狂话完,便抛过一瞥含有淡淡幽怨眼波,低叹一声,接口说道:“金兄,你我之间,不应该再有这种江湖客套之语,快与萧老人家榭中待茶。”

眼波情深,言语意真,当前若是金不换,倒真会心湖荡漾地领略佳人情意……

但这位“江湖败子”,却是位西贝货色,他遂无动于衷地,与萧三举步入榭就座。

侍婢献过香茗,萧三便自“咦”了一声,笑道:“林门主怎么换了侍婢,她们不是红绡、白苧?”

胡小庄只知林如雪把一粒罕世奇珍“黑美人珠”送了金不换,却不知他们之间的交往细节,只得怕露马脚地,含混答道:“红绡、白苧二婢,有事入川,三两月中,不会回转,否则,她们定必来向萧老人,敬上几杯……”

萧三除了自己与宇文狂外,别无他人在侧,遂向胡小庄笑道:“林门主,我老酒鬼有一事请教,门主不要生气……”

胡小庄嫣然一笑,接口说道:“老人家无论何事,尽管直言,不要太客气了,是不是为了‘幽灵门’下,曾一再骚扰?那是他们不知道我与金兄的交情,而金兄又未出示‘黑美人珠’所致,林如雪已将当事诸人,重加责罚过了。”

萧三摇头笑道:“不是为此,我是风闻林门主与东海‘蕊珠宫’的‘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宫主在‘太湖西洞庭山’,作了一场约会……”

这个讯息,尚是胡小庄第一次闻知,她遂不答反问地,向萧三笑道:“萧老人家是怎样得知此事,又突然提起则甚?”

好厉害的“玉面飞狐”,她茫无所知,不晓得应该怎样作答,却能镇定从容,反向对方来个话中套话。

萧三未答话前,先向宇文狂看了一眼,宇文狂遂会意避开,起身离座走到窗前,眺赏榭外景色。

萧三压低语声,含笑说道:“关于此事,我是听高小红姑娘说起,林门主与长孙宫主是武林奇葩,当代巾帼双绝,不想为了金老弟,竟起意气之争!老酒鬼自极关怀,因调解不及,遂想向林门主问问结果,有没有闹到不可收拾地步?”

萧三这一微露口气,已使刁狡绝伦的“玉面飞狐”胡小庄知道长孙玉珠与林如雪的“西洞庭山”之会,是场情有独钟互争“败子”的情海风波!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把脸色微沉,皱眉答道:“这场纠纷,不简单了,后果相当严重!”

萧三再怎精明,也决未想到当面的“幽灵门”门主,竟会是胡小庄假扮,闻言之下,吃了一惊,问道:“严重到甚么地步?莫非林门主与长宫孙主,竟结成仇怨,各走极端?”

胡小庄做作十足地,皱眉苦笑,先摇头长叹一声,然后指着负手窗前的字文狂,低声答道:“此争是为他而起,萧老人家能不能容我与金兄,单独作一细叙?”

萧三当然不便妨碍人家儿女私情,立即点点头道:“可以,可以,林门主外堂赐酒,容我避开……”

由于宇文狂所扮金不换的丰神太秀,业已引起胡小庄利用林如雪身份,把对方擒为裙下色虏之心,那里会以单独相对片刻,便生满足?遂摇手低声说道:“我此时尚有别事,亟待处理,萧老人家要金兄独泛小舟,于今夜初更,在‘西洞庭山’的西侧湖上,与我相会。”

萧三笑道:“没问题,我保证他准时赴约!”

胡小庄道:“萧老人家与金兄宠降,应该不会仅此一端,是否还有别事?”

宇文狂因听得他们业已语音稍高,便转身走近,扬眉说道:“请教林门主,‘红斑人豹’鲍南山,‘玉面飞狐’胡小庄,是否在‘幽灵门’中,担任供奉?”

胡小庄道:“正是,金兄莫非为了‘招魂坳’之事,欲向他们有所问罪……”

宇文狂接口道:“问罪倒是不敢,但武林人物,讲究对面交锋,最忌背后弄鬼,我遂想见见这两位人见人愁,人听人怕的大供奉,以一身所学,略加请教!”

胡小庄抱拳一礼,嫣然笑道:“金兄莫发雷霆,林如雪敬代胡小庄、鲍南山向你赔礼!”

宇文狂道:“各人作事各人当,林门主何必代人受过……”

胡小庄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胡、鲍两位供奉,约莫后日黄昏,才会回转总坛,金兄真若盛气难消,我设宴相请,由他们向你当筳道歉!”

宇文狂剑眉双剔,方自冷笑一声,萧三已在一旁笑道:“金老弟,林门主染了风寒,亟须休息,此事不妨改日再谈,我们向林门主告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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