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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一曲还珠吟 万斛痴情泪

尹宇清呆了……

呆得在俊目中闪烁泪光……

高小红也有点感动,有点怜惜,但却无词可慰!

场面,相当凄切,也有点僵!

幸而,只在刹那之间,僵局便被打破了!

打破僵局的,不是心存怜惜,无法安慰对方的高小红,也不是目含泪光,心如刀割的“龙游剑客”尹宇清。

是一阵发自第三人的步履声息……

这步履声息极为轻微,轻微得足令寻常人无法听出。

但高小红与尹宇清,名列二十高手,自非寻常,又在默然凄迷,未发片语的极度静寂之中,遂于对方行至十丈左右处,便听出了这步履声音!

尹宇清霍然注目,朗声喝问道:“是谁?”

经他一问,步履声加速地,从树丛之后,走出一个年约三十六七的瘦削汉子!

这汉子一身黑衣,手中捧着一个尺许方圆的朱漆圆盒。

虽是尹宇清向他发话喝问,这汉子却不理“龙游剑客”,只向高小红把手中朱漆圆盒,举了一举,陪笑说道:“在下姓任,名抱,是‘幽灵门’知客执事,奉了我家叶延林香主之命,来此向高姑娘送一秘密重要之物!”

他边自发话,边自走向高小红,似欲捧盒递过。

高小红看看这任抱的走路姿态,秀眉微蹙,似陷沉思。

就在任抱走得距离高小红仅约三步之时,高小红突然喝道:“站住!”

任抱应声站住,高小红却以绝妙轻功“千里户庭身法”,足下一滑,退后了七八尺远!

尹宇清诧道:“高姑娘为何如此?这任抱难道不是真名,他想耍甚么花样?”

高小红目注任抱,冷笑答道:“‘任抱’二字,倒是一点不假,但尹兄倘若揭去他所戴人皮面具,大概还可看见一块足可令今世武林中人,无不为之惊心动魄的可怖红斑!”

尹宇清先是一怔,旋即会过意来,目注任抱叱道:“你就是两手血腥,一身恶孽,被江湖善良人士,视如魔鬼的‘红斑人豹’鲍南山?”

这自称“任抱”之人,果然正是“红斑人豹”鲍南山,他哈哈一笑,目注高小红道:“高姑娘好厉害的眼力,但我化装易容之术,自信相当高明,怎会被你瞧出破绽,识破我本来身份?”

高小红冷然道:“有四大破绽……”

鲍南山放下那只朱漆圆盒,一抱双拳,含笑说道:“请教请教……”

高小红道:“第一,你不该自称任抱,这两个字儿,容易使我联想起‘人豹’谐音!”

鲍南山点头道:“这是我的疏忽,人在匆忙之间,每易顾虑不到!”

高小红又道:“第二,我对你走路姿态,觉得有点熟悉,想起正是你独门‘豹影潜形’步法,而身负如此轻功之人,也不应只是一名‘幽灵门’的知客执事。”

鲍南山抚掌道:“高明,高明,高姑娘心细如发……”

高小红道:“第三,叶延林与我曾有约定,若递讯息,必系亲来,决不会以一对我陌生人物,担当重大任务!”

鲍南山道:“这一点我没加考虑,倒的确是露了破绽……第四点呢?”

高小红道:“第四点是你来得太快,我向叶延林所嘱托的事儿,不可能这快便有答覆,假如他回转‘幽灵门’总坛之后,立即遇上我欲寻找之人,则赶来寻我之人,更不应该是你!”

鲍南山一阵狂笑,向高小红双伸姆指赞道:“高姑娘能在变生顷刻的刹那之间,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着实令人佩服,你既如此聪明,可猜得出我所送来的这个朱漆圆盒中,盛的是何物件?”

高小红摇手道:“显而易见,不必猜了。”

鲍南山一怔道:“显而易见,此话怎讲?”

高小红道:“你们是极为凶残狠辣之人,既知叶延林忠于林如雪,要和你暨胡小庄、姜天雄等作对,哪里还肯容他活命?这只朱漆圆盒,必系送来对我得意示威之物,从它形状判断,其中所盛贮的多半是叶延林的项上人头!”

鲍南山长叹一声,举掌遥击,地上的朱漆圆盒,“拍”的一响,裂为数块,盒中果然滚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尹宇清看得失声道:“高姑娘料敌如见,事事不虚,我真服了你!”

鲍南山也以一种佩服眼色,看着高小红道:“高姑娘,你这位聪明绝顶的‘铁胆龙女’,对于今夜之事,可还有其他联想?”

高小红道:“有,思路一通,样样不难,我联想到前因后果!”

鲍南山哈哈一笑道:“鲍南山今夜幸遇高人,索性一并请教。”

高小红道:“前因是泄密之故,必在‘嘉宾酒楼’,酒楼主持人,多半是你和胡小庄、姜天雄等心腹,而那雅座之中,可能还设有潜听设备!”

鲍南山点头道:“不错,这是前因,后果又复如何?”

高小红冷笑道:“叶延林既已丧命,你们怎肯不斩草除根,对林如雪、白苧姑娘等,轻易放手,故而,你这位心计极狡,手段极毒的‘红斑人豹’,决不会单人独自来此涉险,可能身后有人,湖上有舟,刚才的击碎圆盒之举,也可能便是发动暗号……”

语音至此顿住,侧顾尹宇清,正色说道:“尹兄,这桩事是我与鲍南山、胡小庄等所结仇隙,与你丝毫无关,我已对你吟过了‘还君明珠双泪垂’,你……你也该走了!”

尹宇清俊目闪光,仰天一笑道:“我不会走,我有两大理由!”

高小红方对他看了一眼,尹宇清已扬眉朗声说道:“闻卿还珠吟,亦慰寂寞情,我不能获得高小红的心,却愿意为高小红而死!”

高小红听得心中微酸,皱眉说道:“何必呢?”

尹宇清朗然又道:“第二,江湖中向有‘可遇天鹰,莫逢人豹,宁对狼嗥,不听狐笑’之谚,可见得‘红斑人豹’鲍南山,与‘玉面飞狐’胡小庄,是多么心狠手辣之辈,今夜,我既巧参机密,定被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你要我走,他们肯放我走么?”

鲍南山狂笑道:“这位朋友倒也有点聪明,你确实是走不得了!”

话完,举手一挥,一片火光,倏然亮起,照得湖岸通明,果然未出高小红所料,除了后面的太湖湖水之外,已被鲍南山所带来的人手,从三面围住!

尹宇清愤然叱道:“鲍南山,你休要狂妄逞强,想伤高姑娘的毫发,先得过了我这一关!”

鲍南山以轻蔑神色,略瞟尹宇清,说道:“阁下这位痴情种子,报个字号如何?让鲍南山看看是甚么样的人王豪杰,竟敢搅事上身,出头挡横?”

尹宇清道:“我叫尹宇清,你这只凶恶人豹,听说过么?”

鲍南山想不到这对高小红片面相思,并显然已碰了钉子之人,也有这高身份,微感愕然问道:“尊驾就是列名为‘环中十剑’之一的‘龙游剑客’……”

尹宇清挑眉道:“不错,尹宇清对于苦参独到的一套‘龙游剑法’,颇为敝帚自珍,鲍朋友赐教我几招高明手法……”

一面说话,一面探手肩头,“呛啷”一声,长剑业已出鞘。

鲍南山却不慌不忙地,摇手笑道:“尹大侠,今夜既得幸遇,少不了要讨教讨教你的‘龙游剑法’高招,但时光还长得很,我要先向高姑娘再交代几句话儿!”

高小红道:“有话快说!”

鲍南山狂笑道:“鱼游釜内,鸟在笼中,我若要你们性命,只消收网加火便可,何须过份心急呢?我今夜是被高姑娘把心事件件猜透,有点不大服气,也想来猜猜高姑娘的心事!”

高小红皱眉道:“我有甚么心事?”

鲍南山不等她往下再说,便嘿嘿狞笑接道:“高姑娘由于我在‘鲍家祠’中,暗设埋伏,伤了你的心上人‘江湖败子’金不换,对我这只‘红斑人豹’早已恨入骨髓,一见面就想食我之肉,剥我之皮,和我拚个死活,哪还会一点两点三点四点的和我推理论事?”

高小红“哦”了一声道:“你居然认为我适才的推理猜心之举,还含有别的用意?”

鲍南山笑道:“当然有,你是在拖延时间,想使驾舟将护林如雪的白苧丫头,发现岸上生变,而可悄然脱身,驶得远一点!”

高小红见心意被他猜中,怒哼一声道:“好狡猾的东西,可惜你现在明白,已然太晚……”

鲍南山颇为得意地,摇头笑道:“一点不晚,我在你好整以暇地,分条析理之际,业已猜透你的心思,不过是将计就计,故装糊涂,务期一劳永逸而已!”

高小红说道:“你又有甚么恶毒的安排?”

鲍南山苦笑道:“我既知林如雪未死,被白苧藏在舟中,便已派出三拨船只,在湖上各方搜索了,如今正在等待,以决定你的命运!”

高小红不解地道:“哦?决定我的命运?……”

鲍南山不等她往下再问,便接口说道:“湖上若是失手,我便生擒‘铁胆龙女’,以你作为香饵,还有希望使金不换、林如雪等再度自投罗网!湖上若是得了手,我便要死的高小红,以求永绝后患!”

高小红银牙一挫,道:“这样说来,‘玉面飞狐’胡小庄与‘八臂哪咤’姜天雄,他们二人都在湖上?”

鲍南山摇头笑道:“胡小庄在总坛养伤,湖上只有白苧丫头,和一个束手待毙的林如雪,由姜副门主,率领三拨好手,无数火器,足够打发的了!”

尹宇清听得“哼”的一声冷笑!

鲍南山斜睨一眼道:“尹大侠笑些甚么?”

尹宇清道:“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信口乱发狂言,高姑娘的命运,只可由苍天决定,哪里能由你这万恶人豹左右。”

语音甫落,寒光疾闪,一式“龙游沧海”已向鲍南山分心刺到!

这位“龙游剑客”因从四外人影火光,看出敌势太众,自己与高小红,再强也只有两人,遂想擒贼先擒王地,把“红斑人豹”鲍南山,出其不意一剑制住!

但武林中既把鲍南山列为“二十高手”之一,又有“宁遇天鹰,莫逢人豹”之谚,则这只“红斑人豹”,除了心计狡毒外,自亦有相当高明的一身功力!

何况,尹宇清痴情太甚,摆出一副甘为高小红而死的拚命护花神色,又复拔剑在手,鲍南山自然暗中留意,早有戒心!

故而,尹宇清的剑尖距离对方胸前,尚有尺许,鲍南山右手黑衣大袖疾翻,从袖中现出一支戴在手上,用百炼“风磨铜丝”铸制的“红斑豹爪”向刺来剑身飞快抓去!

他这“红斑豹爪”虽藏在袖内,但“风磨铜丝”却一直戴到肘部,不畏任何宝刀砍削,爪掌的掌心掌背密布点点红斑,看去相当慑人,而爪尖却系“寒铁”,无坚不摧,端的是件攻守皆宜,极具威力的独门兵刃!

挫腕顿势,剑走轻灵,一式“盘龙扫壑”寒光如涛地,疾扫鲍南山腿膝部位!

这种发剑手法,使鲍南山不能再倚仗“红斑豹爪”之力,伸手去抓!鲍南山不是后退躲剑,就是跃高避势!

而尹宇清准备施展自己最得意的“小诸天夺魂七式”,乘鲍南山或跃或退之间,与他拚命一搏,速定胜负,才是解决这敌众我寡不利局面的最好策略!

不出尹宇清所料,鲍南山上跃避避。

但也出于尹宇清所料,鲍南山却跃得太高!

尹宇清以为鲍南山最多跃起六尺,便足可避过自己那招凝劲横扫他腿膝部位的“盘龙扫壑”!

故而,他下一招是准备施展“小诸天夺魂七剑”中一式“仰点星辰”,聚足内力,一剑震出八九朵剑花,飞刺鲍南山全身凌空的各大要穴!策略虽定,未付实施,原因在于事出意料!

十倍,整整十倍,尹宇清以为鲍南山跃空六尺,鲍南山却跃空六丈!

高度变更太多,所以攻击的部位,自然也完全成空,尹宇清是武林高手,不肯胡乱出招,遂暂不发剑,静看鲍南山如何跃得这高,是想耍些甚么花样?

走兽之中,若比轻功,在迅捷轻灵方面,大概要以“豹”称最!

而“红斑人豹”鲍南山的一跃六丈,在人类中也可称得上是绝顶轻功!

鲍南山身形笔直,宛如长箭穿云般,一拔便是六丈!但,去势一尽,立即屈腰俯身,掉头往下飞扑!

拔时,全身笔直,扑时,两臂平伸!

右手,仍然是戴着那只仿佛沾有无数点血痕的“红斑豹爪”!

左手,则握着一根长约三尺,但却带着个尺许圆圈的墨黑皮索。

高小红一见,秀眉微蹙,失声叫道:“尹兄小心,鲍南山左手中,那根看来不甚起眼的黑色皮索,名叫‘九孔封神’,内中藏有九种奇毒之物,厉害无比……”

鲍南山在空中,“桀桀”厉笑地,接口说道:“高姑娘不必提醒他了,鲍南山的‘九孔封神’,只一出袖,对方便如被姜子牙封神般,必归劫数,从无倖免之人……咦……”

他说到“从无倖免之人”之际,人到三丈高空,正欲挥动“九孔封神”和“红斑豹爪”,向尹宇清发出杀手!

但左右才一晃动,便“咦”了一声,不单绝招未发,并在半空中,吸气变式,把身形斜落出丈许以外!

高小红深知鲍南山手下从不留人,此举必是发生了甚么足以影响他心情的重大事件?

她不肯把背部整个交给敌人,只微一侧身,顺着鲍南山的目光,向后看去。

只见湖上极远极远的水云深处,一连飞射起八九道火龙似的红光,其中并杂有三团一闪即逝的白色火焰!

高小红因敌忾同仇,必须彼此照顾,遂抢前几步,与尹宇清并肩而立,目注那刚刚身形落地的鲍南山,冷然问道:“鲍南山,你所等待的讯号来了,那八九道龙形红光,和一闪即逝的三团白焰是代表了甚么意思?”

鲍南山牙关一挫,怒声叱道:“好刁毒的丫头们,那一叶小舟上,不仅只有身带伤毒,尚未全祛解的林如雪,和白苧丫鬟,居然还藏了绝世高手,看来倒是老夫与‘八臂哪咤’姜天雄,上了你们的恶当!”

高小红七窍玲珑,一点就透,闻言“哦”了一声,娇笑说道:“哦!我明白了,那八九道火龙似的红光,大概是表示敌势太强,三团一闪即逝的白色火焰,则是你们的‘幽灵好手’之中,有三人已归劫数?”

就在高小红发话之间,又有三四团白色火焰,在远方湖上一闪而逝,其中并有一团火焰,光呈银白,似乎与众不同。

鲍南山厉啸一声,向圈住三面的火光人影叫道:“曹香主速报总坛,就说敌势太强,副门主并已负伤,请门主亲乘‘飞龙霹雳舟’,火速驰援!”

他的话完不久,暗影中有一串铃声,破空飞去,显然是以飞鸽传讯。

尹宇清冷声笑道:“这等奇袭之下,居然还带了信鸽,这个鲍南山老贼着实狡猾,顾虑得面面俱到!”

高小红悄声道:“尹兄对他左手中那根皮索,务须特别小心,索中满贮毒汁,圈上有九个方向不同小孔,可从各种角度,飞射伤人,倘若近身施为,端的难防得紧……”

她悄然低语之际,鲍南山又已缓步走来,狞笑叫道:“高姑娘不必再想出甚么花样了,你的命运业已决定,少时必被生擒,你能不能放漂亮一些,告诉鲍某,在湖上埋伏的,是不是‘龙钟酒魅’萧三,和‘江湖败子’金不换?”

高小红摇头道:“无可奉告!”

这四个字儿是老实话,高小红委实猜想不出是甚么高明人物,适逢其会,救助了孤立无援的白苧,和伤毒未醒的林如雪,并使“幽灵门”围攻群凶,丧命不少,就连功力颇高的副门主姜天雄也告负伤!

但鲍南山却不信她竟不知情,双目一瞪,厉声喝道:“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好,等擒住你们后,哪怕你不事事照实直说!”

说完,举手一挥,瞋目叫道:“上,‘幽灵堂’正副堂主隨我进攻,其余的用暗青子不断招呼他们,对方只有两人,男的不妨格杀,女的要留活口!”

他这命令一发,两条娇捷人影,立即纵出,一个身材瘦削的六十上下老者,手使吴钩剑,另外一个虎背熊腰壮汉,则手中持着一对份量相当沉重的锯齿鬼头刀。

使吴钩剑的老者,便是“幽灵堂”堂主,“鬼叟”韩丹,一身艺业,相当高明,在“幽灵门”中,乃仅次于胡小庄、鲍南山、姜天雄的拔萃高手!

那使锯齿鬼头刀的副堂主,名叫“五虎断门”彭大寿,臂力过人,刀法极为猛厉,是个不怕死的狠辣脚色!

鲍南山见他们两人出场,便狞笑说道:“韩堂主,你与彭副堂主,先缠住‘铁胆龙女’高小红,等我把这位‘龙游剑客’尹宇清,送进枉死城后,再合力主擒高姑娘,押往总坛尚有大用!”

韩丹与彭大寿方应喏一声,眼前已布满了森森剑影!

这片森森剑影,是尹宇清一招“龙雨腾天”所化,他一面挺剑发招,一面冷笑说道:“鲍南山休发狂言,一根‘九孔封神’皮索,和一只‘红斑豹爪’,尚未看在尹宇清的眼中,我们两人还不一定是谁进‘枉死城’呢?”

在他挺剑同时,高小红知难善了,“天河钩叟”所遗赠的“阴沉宝竹”的钩竿,和竿上“天蚕宝丝”,也已倏然出手!

这一来,五位江湖豪雄,顿时战作两堆!

高小红本身艺业,已臻当世一流,再加上新服“金线鲤王”脑血,内力陡增,“天河三钓”的招式更神妙异常,故虽以一对二,仍能占着上风,但若想摆脱韩丹那柄变化玄奇的吴钩剑,和彭大寿悍不畏死的锯齿双刀,却也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办到!

“龙游剑客”尹宇清对“红斑人豹”鲍南山,却情状相当凶危!

以内力修为,招式变化而言,这两位同属“二十高手”的当代豪雄,倒是铢两悉称,的是难分轩轾了!

但兵刃方面,尹宇清业已吃亏!

他手中之剑,只是一柄钢质尚佳的寻常兵刃,剑上既未淬毒,又非吹毛断铁的神物利器。

鲍南山的右手“红斑豹爪”,已是不畏砍削,专门锁拿抢夺刀剑,极具威力,左手的“九孔封神”皮索,更藏有九种奇毒之物,必须时刻注意,严加防范!

高小红心细如发。

一听鲍南山要斗尹宇清,便知这“红斑人豹”,已起毒心,准备暗下辣手。

她对尹宇清虽无情爱,却也感激这“龙游剑客”,千里追随,并愿为自己卖命之义,颇想设法保存不让他惨遭劫数!

而目前保护尹宇清的唯一办法,便是赶紧摆脱韩丹、彭大寿的羁绊,与尹宇清联手拒敌!

表面上,她只把一根“阴沉宝竹”钓丝,展尽精微,暗中却把“雪刃红娘”卓紫娟赠送自己的那柄威力绝世,无坚不摧的“朱纹雪刃”,准备停当!

“天河三钓”招术,虽然精妙却多属拒敌防身,缺乏凌厉攻势!

韩丹、彭大寿受命缠住高小红,对于她使用阴柔兵刃之事,自然正中下怀,一攻便收,一沾即退,用的完全是缠斗方式。

这种打法,加上对方所用又是“天蚕钓丝”,那等软性兵刃,慢说韩丹、彭大寿均有第二流顶的一身武学,即令修为再弱上一些,也足以产生对高小红相当的羁绊作用!

但斗未三招,高小红一式“急流收线”,竿端“天蚕丝”突然似有灵性,倒卷而回,收入她的玉掌之中。

“鬼叟”韩丹见状,高声叫道:“彭副堂主小心,这丫头突收钓线,定想近身抢攻,她那根钓竿,似是‘阴沉宝竹’所制,不畏刀剑砍削!”

彭大寿笑道:“堂主不必多虑,她敢硬拚更好,‘阴沉宝竹’纵然不畏刀剑,这丫头根本是女流之辈,我不信她连臂力方面,也能胜得过彭大寿去。”

这倒不是彭大寿乱发狂言,他那柄“锯齿鬼头刀”,已达三十二斤,加上重数百斤的臂力猛挥,即令“阴沉宝竹”钓竿不被砍断,但那一震之威,也将足使高小红脱手撇竿,甚至虎口迸裂!

就在“鬼叟”韩丹与“五虎断门”彭大寿的互相答话之间,高小红果以一式“玉女投梭”,右手挺着四尺左右的“阴沉宝竹”钓竿,欺身硬抢中宫,向韩丹分心猛刺!

韩丹见状,正合心意,手中吴钩剑,一贴钓竿竿身,似欲向外推竿,但在剑黏竿身之际,却突然翻腕一转!

因为他用的是吴钩剑,剑上有钩,最厉害的就可以锁拿对方兵刃!

他和彭大寿,乃是“幽灵堂”的正副堂主,心意当然相通,配合也颇巧妙,韩丹的吴钩剑,刚刚锁住“阴沉宝竹”钓竿,彭大寿的锯齿鬼头刀,已带着摄魂的劲风,从左侧向高小红猛劈而至!

高小红一抽“阴沉宝竹”钓竿,未能抽动,好似情急无奈地,以左手在腰间一探一挥!

一条银雪色,仿佛微带朱痕的带状之物,陡自腰间飞起,向彭大寿猛劈而落,匹练似的刀光迎去。

彭大寿以为胜券在顷刻,口发轻薄狂笑说道:“丫头,你居然急得解裤带了,少时恐怕连裤子都要……”

语意,虽极轻薄之语,却未说完。

因为那银雪色,微带朱痕状之物,虽出腰间,不是“裤带”,是“雪刃红娘”卓紫娟仗以成名并威震武林,为当世中几件有数宝刃之一的“朱纹雪刃”!

高小红也是“环中十剑”之一,精的本是剑法,“阴沉宝竹”钓竿,并非原有兵刃,她最拿手的看家绝学,便叫“反手追魂降龙三剑”!

如今,这就是三绝招中的第一招“反手追魂”!

彭大寿也是该死,不想想高小红名列二十高手,是何等人物,“阴沉宝竹”钓竿,怎么可能会被韩丹的吴钩剑,轻轻一搭便告锁住?

他见银雪带光,自腰间飞起,竟以为对方情急之下,解下裤带,遂一面讪笑轻薄,一面以鬼头刀随手一撩!

两股兵刃才一接触,“呛啷”脆响起处,重达三十二斤的锯齿鬼头刀,业告拦腰而折,断了一半!

照理说,彭大寿应该大吃一惊,急忙躲避!

但他却丝毫不惊,也根本不避!

这不是彭大寿这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巨寇,胆量大得出奇,或有甚不畏宝刃的护身妙术!

而是他根本来不及惊,也越发来不及避!

“反手追魂”既是高小红生平绝学的杀手三招之一,其快速程度委实疾逾电闪!

“呛啷”声响才起,彭大寿的斗大头颅,已随同他的半截鬼头刀,一齐飞上半天!

高小红两手不闲,在左手挥发“朱纹雪刃”之际,右手却猛推“阴沉宝竹”钓竿!

她右手钓竿,是用了真力,“鬼叟”韩丹的吴钩剑虽未出手,人也踉跄出四五步去。

高小红震退韩丹之举,是不让他救援彭大寿,而在彭大寿喷血飞头之后,“朱纹雪刃”再度化为一道银雪飞虹,向身形踉跄,步下未稳的韩丹,跟踪电掣卷去。

韩丹亡魂俱冒,一式救命绝招,但失身份的“懒驴打滚”,就地滚出了八九尺远!

其实这八九尺远,也不过缓死,在他身法已乱之下,绝难逃得过高小红的再度挥刃!

但高小红没有追他,只在地下拾起了“阴沉宝竹”钓竿。

这不是高小红有甚好生之德,而是她闻知鲍南山功力既高,兵刃更狠,想保全尹宇清,急于和这位“龙游剑客”会合一处,彼此有个照应!

天下事,往往难得尽如人意……

高小红刚刚左手一挥,右手疾伸,从地下捡回自己故意出手的“阴沉宝竹”,耳中业已听得尹宇清突发出一声惨哼!

这位“龙游剑客”也是“环中十剑”之一,列名二十高手,怎会败得这么快?

原因在于功力方面,倒是互相伯仲,尹宇清纵然稍弱,却也弱不太多,鲍南山稳居胜面,至少也得在五百招外,但兵刃方面,却属“红斑人豹”占了太大的便宜!

尹宇清越是看关定式,防守严密,注意他毒辣兵刃,鲍南山便越有施展机会!

因他“九孔封神”皮索之中,便有一孔藏的是“无相迷神毒粉”!

既称“无相”,自然无色、无味!

换句话说,动手未交数合,鲍南山利用尹宇清稳扎稳打,紧守慢攻机会,已在这“龙游剑客”的身外四周,布满无形毒粉!

尹宇清不能不呼吸,一呼一吸之间,业已暗中奇毒!

鲍南山全神注意,等待机会,他发现尹宇清运剑之间,陡然稍稍一滞,便知毒力生效!

抢步进身,“红斑豹爪”举处,抓向尹宇清的心窝!

尹宇清发出一声冷笑,招化“蛰龙出洞”!

这是他“龙游剑法”中一招绝学,不单足可防身,并变化玄妙,专斗败中取胜,就势伤敌!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尹宇清突觉手腕发软,起剑稍慢!

功力相当的对手过招,哪里禁得起这稍稍一慢,就这起剑略缓的刹那间,鲍南山的“红斑豹爪”已然递到胸前!

尹宇清知道劫数难逃,要闪也闪不开,索性微一侧身,把左肩头交给对方,右手反撩腰后,用了式除非拚命,不易轻用的“背水沉舟”,将右手中的青钢长剑,从背后腋下,遽向鲍南山脱手甩出!

鲍南山一来已知尹宇清所中无形毒粉的毒力已发,二来对自己这招“隐雾探爪”的威力变化,深具信心,认定对方于毒力发作,身法稍滞的情况之下,绝对闪避不开!

然而,他对尹宇清侧身以左肩迎爪之举,并未疑及其他,只认为是这“龙游剑客”在无可奈何之下的避重就轻举措!

鲍南山暗中冷笑,自己“红斑豹爪”的五枚爪尖,均淬奇毒,只要一丝见血,便告性命难逃,抓中任何部位也是一样,哪里有甚么心窝肩头的轻重之别?

尹宇清先后共中两种奇毒,便是铜浇罗汉,铁铸金刚,也决无丝毫倖理!

得意之下,“红斑豹爪”疾落!

豹爪一落,尹宇清肩骨立碎!

但鲍南山一向老奸巨滑,算无遗策,如今却偏偏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理!

换句话说,这也叫“胜棋不顾家”,鲍南山作梦也想不到,会从尹宇清的左腋之下,飞射出一柄青钢长剑!

得意忘形,张口狂笑……

一声“哈!”才打出半个,陡觉丹田一凉,冷森森的剑尖,业已透肤入肉!

丹田属于人身要害,鲍南山理当应剑毕命,死在尹宇清的前面!

但这“红斑人豹”想系恶贯尚未满盈,居然逃过一劫!

问题在于尹宇清中毒在前,甩剑虽准,招术也妙,但劲头方面却弱了太多!

加上鲍南山一身修为,在当世武林中,名列前十名之内,着实相当深厚,丹田才冷,内劲已聚,来剑的力道又不够强,遂仅入肉寸许,便被鲍南山的奇强内劲,逼震断却,“呛啷”坠地,只剩下盈寸剑尖,尚留在那武林凶人的丹田皮肉之内。

寸许深浅剑伤,要不了鲍南山的性命,但剑尖犹在肉中,那滋味也不好受!

鲍南山厉啸,抖起“九孔封神”皮索,套住人已昏迷的尹宇清右半身,便想把这位“龙游剑客”来个分尸泄愤!

这时,高小红刚刚刀劈彭大寿,逼退韩丹,伸手从地上捡起“阴沉宝竹”钓竿!

等她来救自然不及,但就在鲍南山的“九孔封神”皮索,刚套中尹宇清右半身之际,湖面上一声清叱,远远传来,喝的是:“鲍南山,替我住手!”

鲍南山一怔注目,只见湖面上一只巨舟,疾驶而至,十来丈的距离,竟转眼就到岸边。

这只巨舟可以看得出原本华丽异常,已经人把华丽装设一一除去。但那种慑人气派,却仍然存在!

舱门上方横书着三个大字,“忏情宫”。

舱门垂有珠帘,帘内椅上,坐的是位身穿白色缁衣之人,由于适才叱声清脆,听出是位妙龄女尼,但因珠帘掩隔,看不出对方面貌。

鲍南山伸手起出深陷丹田间的剑尖,并敷上伤药,然后冷然说道:“‘忏情宫’在武林是何宗派,未见经传,凭甚么对我鲍南山发施召令?”

巨舟帘内脆语又道:“凭的这个!”

随着语音,两名青衣使女,把一名用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英俊汉子,推出舱门,赫然正是“幽灵门”的副门主“八臂哪咤”姜天雄!

鲍南山一见姜天雄竟会落入对方掌握,不禁大为惊愕。

珠帘内那位身着白色缁衣的妙龄女尼又道:“放了你所伤之人,并给他独门解毒药物,我用姜天雄和你交换!”

这时,尹宇清人早昏死,鲍南山为了伸手自疗伤势,已让他倒在地上。

对方所提出交换语音方落,鲍南山已应声答道:“办不到!”

这“办不到”的答覆,不单大出高小红及巨舟上的妙龄女尼意外,也使身受人制,被绑得像只粽子,满脸气恼惭愧的姜天雄,听得为之一怔。

巨舟上的妙龄女尼尚未答话,高小红便“哦”了一声,说道:“哦,我明白了,你这个贪刁阴损的‘红斑人豹’,是想霸占‘幽灵门’,遂巴不得姜天雄就此除去!”

鲍南山确有此心,但当着四周“幽灵门”下之人,怎好承认?立即摇头说道:“高小红你休得挑拨离间,我所说‘办不到’之意,是无法答允你们所提条件,因鲍南山有个习惯,身边几乎无物不毒,但却从来不带半粒解药在身,等我去到镇市中,配齐药物,这位‘龙游剑客’尹宇清早就骨肉皆化,成为一滩血水的了!”

高小红因知鲍南山确有这等习惯,遂把秀眉一挑,朗声道:“好,我相信你就是,只放人不给药吧,好在尹宇清身为当代剑客,正人侠士,他的一具尸体或一块血肉,都比姜天雄那等万恶狗贼的一条性命,来得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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